君亲无将还是缓追逸贼春秋大义之一(1)

君亲无将还是缓追逸贼——春秋大义之一《诗经·齐风》有《南山》一诗：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葛屦五两，冠緌双止。鲁道有荡，齐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从止？据说这是讽刺齐襄公兄妹乱伦的一首诗。齐襄公与妹妹文姜私通，被妹夫鲁桓公察觉，鲁桓公很生气，谴责文姜。齐襄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派人把妹夫给“咔嚓”了。被大舅哥戴了绿帽的鲁桓公，便是历史上著名大坏蛋庆父的老爸。一、“君亲无将”还是“缓追逸贼”鲁桓公有四个儿子，公子同、庆父、叔牙、季友。鲁桓公死后，老大公子同继位为鲁庄公。初中课本《曹刿论战》：十年春，齐师伐我……。说的是鲁庄公十年，发生在齐、鲁两国之间的长勺之战。执政三十二年之后，鲁庄公病危，想让儿子公子般接班，可心里有些没底。就把弟弟叔牙叫来商量，没想到叔牙说：“一继一及，鲁之常也。”继，指父死子继；及，是兄终弟及。这可能是当时鲁国的继承制度。叔牙的意思是，鲁庄公死后君位应该由老二庆父继承。叔牙这么说，鲁庄公没吭声，又让人把老四季友叫来。季友当即 表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态，我衷心拥护侄儿公子般。季友的表态让鲁庄公很欣慰，但还是有些顾虑。于是问季友：“你三哥支持老二，你说该怎么办？“都说庆父是个大坏蛋，可季友也是狠角色。季友当机立断，逼叔牙喝毒酒自尽，随后拥立公子般为君。叔牙还没造反，就被季友毒死，貌似死得很冤。但《春秋公羊传》里肯定了季友的做法，诛不避兄是为了维护君臣道义。不管哥哥还是弟弟，不管造反有没有行动，只要脑袋里有谋反的念头，就应该杀掉。这便是“君亲无将，将而诛焉”，如此凌厉的一条春秋大义。季友逼哥哥喝毒酒，但对外面声称他是得病死的，是因为要杀的人必竟是哥哥，不能完全不顾兄弟情谊，所以要让哥哥死得体面些。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庆父火冒三丈。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庆父一咬牙，很快指使人暗杀了公子般。可怜公子般屁股还没坐稳，就稀里糊涂地做了鬼。君位呢，又传到庆父拥立的公子开手里。公子开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理所当然成了庆父的傀儡。季友只好逃亡国外。国内没了敌对势力，庆父气焰更加嚣张。没过两年，竟然又杀了公子开，打算自己当国君。连杀两任国君，鲁国被庆父搞得鸡犬不宁。季友一看庆父这是茅坑扔炸弹——激起民愤来了。就密谋回国，并拥立公子申为君。“庆 父不死，鲁难未已“，天怨人怒，这次该庆父逃亡了。依理说，季友杀叔牙的时候可没手软，追杀庆父也应该毫不留情。但奇怪的是季友这次没赶尽杀绝，甚至有故意放走庆父的嫌疑，理由《公羊传》里说得很清楚——缓追逸贼。《谷梁传》里也是这个理由，兄弟相残，应该“缓追逸贼，亲亲之道”。这就让人有些糊涂了，对于要谋反的血亲，到底是该“君亲无将，将而诛焉”还是该“缓追逸贼，亲亲之道”？二、汉宣帝的亲亲之道春秋三传，《左传》、《谷梁》、《公羊》。如前所述，《公羊传》虽有强调宗法伦常的内容，但更多地要求大义灭亲，《谷梁传》则更重视骨肉亲情。西汉一朝，《公羊传》和《谷梁传》都立了学官。不过汉武帝尊崇公羊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董仲舒就是公羊学大师。汉武帝用法严苛，所任用多为酷吏。而太子刘据温和宽厚，和父亲汉武帝崇尚公羊学不同，太子更推崇《谷梁传》。父子二人的意识形态有巨大差异，所以太子也不怎么讨父亲喜欢。武帝末年，巫蛊祸起，近臣江充乘机诬陷太子，武帝也对儿子无端猜忌，百般刁难。一气之下，太子杀了江充。武帝大怒，发兵征讨。父子相残，大臣不知道该“君亲无将”还是“缓追逸贼”。结果，站在汉武帝一边“君亲无将”，不遗余力追杀太子一党的莽通、景通平步青云；同情太子，“缓追异贼”的任安、田仁，却身首异处。太子战败逃亡，流落民间。挥舞着春秋大义之剑的地方官穷追不舍，太子被逼自杀，妻儿皆遇害，只有尚在襁褓中的孙子幸免于难。这个在牢狱中长大，历经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孩子，便是后来的汉宣帝。在宗室内讧中深受其害的汉宣帝继位后，重视宗法情谊和血缘之亲，定《谷梁传》为一尊。三、原心定罪“君亲无将”还是“缓追逸贼”，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解释权在谁手里。在作风强硬、六亲不认的皇帝手下打工，做臣子的想保住性命飞黄腾达，只能投君主所好。汉武帝喜好公羊学，所任用的也是赵禹、张汤之类喜欢罗织罪名的酷吏。大司农颜异有一次与他人谈论货币政策，客人认为有弊端，颜异没敢发表意见，只是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结果被举报，案件由张汤审理。张汤认为颜异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对新政策不满，这是“腹诽”，应该处死，颜异因此被杀。司马迁在《史记》中特意注明：“自是之后，有腹诽之法，而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矣。”张汤以一个人动机来给人定罪的方法，称之为“原心定罪”，根源还是董仲舒。他的著作《春秋繁露·精华》：“春秋之听狱也，必本其事而原其志。志邪者，不待成；首恶者，罪特重；本直者，其论轻”。四、你杀人有理，我造反无罪原心定罪似乎成了打压政敌的不二法宝。士大夫学好《春秋》，引用春秋大义，是为了给杀人或者不杀找一个伟大的理由，以便名正言顺。季友杀叔牙，周公杀管蔡，都是如此。西周初年，周武王灭商后去世，年幼的周成王继位，周公摄政。当时天下尚末平定，周公就派弟弟管叔鲜与蔡叔度去监管商朝遗民。结果管叔与蔡叔联合纣王之子武庚判乱，周公东征，花了三年时间才敉平判乱，杀掉管叔与蔡叔。周公、季友虽然都是杀骨肉至亲，但管蔡谋反是事实，而叔牙只是有谋反的动机就被杀，终归有些冤。如果换个角度来考虑，管蔡要谋反，最大的阻力是周公，管蔡能不能也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周公杀掉呢？是呀，季友可以对叔牙原心定罪，管蔡就不能怀疑周公摄政的动机吗？难道周公对王位就没有觊觎之心？“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王莽就是实例呀。必竟一个人心里想些什么，是很难向别人证明的。管蔡完全可以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先下手为强，把周公干掉。西汉初年的吴楚七国之乱，还真是这么做的。明初靖难之役，燕王朱棣起兵，口号也是“清君侧”，都是要清除君主身边的恶人。可惜的是，七国之乱很快被平定，造反的诸候王也就没了话语权。而燕王朱棣却成功地赶走了侄儿朱允炆，登基称帝。最终解释权归永乐帝所有，造反无罪。如果一定要为造反从经典里找到理由的话，《公羊传》里也有：此逐君侧之恶人，曷为以叛言之？五、“君亲无将”的一次具体应用东汉时期，汉明帝刘庄的弟弟广陵王刘荆图谋造反。还未起兵，就被人举报，身陷狱中。依“君亲无将”的春秋大义，既然造反，那就杀掉完事，一了百了。可这次汉明帝动了恻隐之心，怒不可遏地训斥建议杀掉弟弟的官员：“你们这些没人性的畜生，处心积虑杀我弟弟，换成我儿子，你们也要杀他不成！”负责治狱的樊鯈是汉明帝的表舅，汉明帝想让表舅让让步，顺坡下驴。没想到表舅是个一根筋，一口就把汉明帝给噘回去了：“《春秋》之义，‘君亲无将，将而诛焉’，所以周公诛弟，季友鸩兄。别说你弟弟，就是太子谋反，臣等照杀不误。”史载汉明帝十岁就通《春秋》，但没几句就被表舅给噘得哑口无言，居然忘了用“缓追逸贼，亲亲之道”的春秋大义来反驳。如果要对汉明帝原心定罪的话，嘿嘿…六、“缓追逸贼”的一次具体应用春秋大义，成了一把双刃剑。在高明的政客手中，才能运用得炉火纯青。明初建文帝登基后，着令削藩。削减燕王封地的时候，燕王反了。建文帝受过正统的儒家教育，身边又有方孝孺这样的大儒，他完全可以依着“君亲无将，将而诛焉”的春秋大义对叔叔赶尽杀绝。可是建文帝天性仁厚，方孝孺又主张仁德政治，所以建文帝遵循的是“缓追逸贼，亲亲之道”的春秋大义。把叔叔打败就好，打死就算了。血亲之间，应该缓追逸贼，网开一面。朱棣多次能逃命，也算是沾了春秋大义的光，缓追逸贼成了燕王的免死金牌。接下来的事情，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了。燕王造反成功，建文帝兵败，不知所踪。给皇帝经常讲“亲亲之道”的方孝孺，下场是被屠十族。七、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政治斗争如此血腥。兄弟反目，父子相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春秋大义“？儒家不是最喜欢讲仁义道德吗？那温情脉脉的一面又在那里呢？请看下篇《母杀父，儿何如——春秋大义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