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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格律与吟唱骈文选骈文与骈赋 1、 自魏晋而立,南北朝而兴,唐宋元明而滥,清而复兴,现代而亡。 2、 四六句,对偶,可骈散相间。 3、 唐以后,讲究对仗,平仄相对。 4、 铺叙为赋,其余为文。 洛神赋 曹植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其辞曰: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末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乃援御者而告之曰...

诗词格律与吟唱骈文选
骈文与骈赋 1、 自魏晋而立,南北朝而兴,唐宋元明而滥,清而复兴,现代而亡。 2、 四六句,对偶,可骈散相间。 3、 唐以后,讲究对仗,平仄相对。 4、 铺叙为赋,其余为文。 洛神赋 曹植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其辞曰: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末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乃援御者而告之曰:“尔有觌于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艳也!”御者对曰:“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则君王所见,无乃日乎?其状若何?臣愿闻之。”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壤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羌习礼而明诗。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尔乃众灵杂遢,命俦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从南湘之二妃,携汉滨之游女。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扬轻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佇。休迅飞凫,飘忽若神,陵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于是屏翳收风,川后静波。冯夷鸣鼓,女娲清歌。腾文鱼以警乘,鸣玉鸾以偕逝。六龙俨其齐首,载云车之容裔,鲸鲵踊而夹毂,水禽翔而为卫。于是越北沚。过南冈,纡素领,回清阳,动朱唇以徐言,陈交接之大纲。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阳,长寄心于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怅神宵而蔽光。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遗情想像,顾望怀愁。冀灵体之复形,御轻舟而上溯。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督。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兰亭集序 王羲之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与朱元思 关于书的成语关于读书的排比句社区图书漂流公约怎么写关于读书的小报汉书pdf 吴均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水皆漂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喘甚箭,猛浪若奔。夹峰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冷冷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犭爰则百叫无绝。荐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艺文类聚》七) 答谢中书书 陶宏景   山川之美,古来共谈。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晖,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雾将歇,猿鸟乱鸣,夕日欲颓,沈鳞竞跃,实是欲界之仙都,自康乐以来,未复有能与其奇者。(《艺文类聚》三十七。) 小园赋 庾信 若夫一枝之上,巢夫得安巢之所;一壶之中,壶公有容身之地。况乎管宁藜床,虽穿而可座;嵇康锻灶,既烟而堪眠。岂必连洞房,南阳樊重之第;绿青锁,西汉王根之宅。余有数亩弊庐,寂寞人外,聊以拟伏腊,聊以避风雨。虽复晏婴近市,不求朝夕之利;潘岳面城,且适闲居之乐。况乃黄鹤戒露,非有意于轮轩;爰居避风,本无情于钟鼓。陆机则兄弟同居,韩康则舅甥不别,蜗角蚊睫,又足相容者也。 尔乃窟室徘徊,聊同凿坯。桐间露落,柳下风来。琴号珠柱,书名玉杯。有棠梨而无馆,足酸枣而无台。犹得敧侧八九丈,纵横数十步,榆柳三两行,梨桃百余树。拔蒙密兮见窗,行敧斜兮得路。蝉有翳兮不惊,雉无罗兮何惧!草树混淆,枝格相交。山为篑覆,地有堂坳。藏狸并窟,乳鹊重巢。连珠细茵,长柄寒匏。可以疗饥,可以栖迟,崎岖兮狭室,穿漏兮茅茨。檐直倚而妨帽,户平行而碍眉。坐帐无鹤,支床有龟。鸟多闲暇,花随四时。心则历陵枯木,发则睢阳乱丝。非夏日而可畏,异秋天而可悲。 一寸二寸之鱼,三杆两杆之竹。云气荫于丛著,金精养于秋菊。枣酸梨酢,桃榹李薁。落叶半床,狂花满屋。名为野人之家,是谓愚公之谷。试偃息于茂林,乃久羡于抽簪。虽无门而长闭,实无水而恒沉。三春负锄相识,五月披裘见寻。问葛洪之药性,访京房之卜林。草无忘忧之意,花无长乐之心。鸟何事而逐酒?鱼何情而听琴? 加以寒暑异令,乖违德性。崔骃以不乐损年,吴质以长愁养病。镇宅神以霾石,厌山精而照镜。屡动庄舄之吟,几行魏颗之命。薄晚闲闺,老幼相携;蓬头王霸之子,椎髻梁鸿之妻。燋麦两瓮,寒菜一畦。风骚骚而树急,天惨惨而云低。聚空仓而崔嗓,惊懒妇而蝉嘶。 昔草滥于吹嘘,籍文言之庆余。门有通德,家承赐书。或陪玄武之观,时参凤凰之墟。观受厘于宣室,赋长杨于直庐。遂乃山崩川竭,冰碎瓦裂,大盗潜移,长离永灭。摧直辔于三危,碎平途于九折。荆轲有寒水之悲,苏武有秋风之别。关山则风月凄怆,陇水则肝肠寸断。龟言此地之寒,鹤讶今年之雪。百灵兮倏忽,光华兮已晚。不雪雁门之踦,先念鸿陆之远。非淮海兮可变,非金丹兮能转。不暴骨于龙门,终低头于马坂。谅天造兮昧昧,嗟生民兮浑浑 滕王阁序 王勃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彩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綮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譫帷暂驻。十旬休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仙人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舳。虹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遥吟甫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四美具,二难并。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望长安于日下,指吴会于云间。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安贫,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而犹欢。北海虽赊,夫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尝高洁,空怀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他日趋庭,叨陪鲤对;今晨捧袂,喜托龙门。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锺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鸣呼!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邱墟。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敢竭鄙诚,恭疏短引。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廉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扬州谢到任表二首(之一) 苏轼   臣轼言。伏蒙圣恩,除臣知扬州,臣已于今月二十六日到任讫者。支郡养疴,裁能免咎;通都移牧,自愧何功。屡玷恩荣,实深惭汗。臣某(中谢)。伏念臣早缘窃禄,稍习治民。在先帝日,已历三朝;近八年间,复忝四郡。平生所愿,满足无余。志大才疏,信天命而自遂;人微地重,恃圣眷以少安。恭惟太皇太后陛下,子惠万民,器使多士。以谓朝廷之德泽,付于郡县与监司。乃眷江淮之间,久罹水旱之苦。邻封二浙,饥疫相薰;积欠十年,丰凶皆病。臣敢不上推仁圣之意,下尽疲驽之心。庶复流亡,少宽忧轸。臣无任。  游天台山记 洪亮吉  天台山者,山水清深,灵奇栖止之所也。其径路泅殊,卉草亦别,霜霰异色,风霜态歧。    山最幽者为琼台。沈埋沧冥,凌厉世宙。金碧之影见层霄之中,云霞之光衣九地之表。山花抽篮,圆叶疑扇;林翼接翠,和声同琴。樵踪蛇纤,升降数十;石脊猱奋,回皇半时。岩果润肺,作朝霞之红;灵泉清心,漾夕涧之绿。双阙峙其前,绝壑振其表。霜同剥藓,偶印来踪。云与昔贤,难停去影。登陟既疲,久坐石室,作华化五禽戏乃返。    最奇者为石梁。长不计丈,狭仅盈飓。潜蛇窥而甲惊,飞鸟过而魄堕。余斋心既空,往志益奋。青苔十层,去履不啮;飞瀑万仞,来国未眩。遂休神于蓝桥,啸咏于碧涧。飞花积衣,重至盈寸;惊笋碍帽,长皆及寻。至鱼鳖啖其影,而步不移;猿猱摄其神,而坐不返。盖浑浑乎身世两忘焉。    最高者为华顶。此山本斜侵东溟,高压南峤。乌兔重选,文辉于其巅;鱼龙万千,出没乎其趾。于是山栖谷汲、餐松饵柏之士无不萃焉。结茅以居者至七十二所,类皆委形神于土木,冀寿命于金石者也。灵雨界山,春霰迷谷,余与清凉僧振履欲往。笠飘于上,衣裂于下;隔岁槲叶,横来吓人;径时飓风,险欲飞客。土人云“海雾至重,即上亦无所睹也。”重以松桧拔地,振龙驾之金;尘霾蔽天,现蚊蛟之影。凛然瑟然,半道乃返,距顶尚百步耳。    最丽者为赤诚。水复注水,云头已穿;山仍戴山,日脚亦碍。途经百盘,望乃飓尺。施丹埤霓之上,焕采乾坤之中。晴日堕而转红,冻雨洗而逾赤。游客十憩,方臻松扁;巢食百飞,乃届石窦。一塔冠斗,双桥冒虹。降尊万树,疑飞仙之饭桃;元官一区,云化人之委蜕。与神澄澈,视听凝一,而游遂止于此矣。    凡居山者五日,耳疲于听,而鸿蒙之响万劫不停;目倦于观,而倘恍之形六时屡变。手劳于笺记,而腕不欲休;心痒于描摩,而兴不可遏。遂至揭藏经之纸竞写记游。坐团蕉之“僧,愿传诗诀,亦可谓方外之胜游,尘表之奇福矣。    凡宿清凉寺、方广寺、桐柏宫者各一夕,雨阻国清寺者二夕。所历者,为腾空岭,万年岭,寒风岭,桐柏南峰、北峰,赤诚上寺坡、下寺坡,共得诗三十首。    时嘉庆十年二月十一日也。 男洛神赋并序 柳如是 友人感神沧溟,役思妍丽,称以辨服群智,约术芳鉴,非止过于所为,盖虑求其至者也。偶来寒溆,苍茫微堕,出水窈然,殆将惑其流逸,会其妙散。因思古人征端于虚无空洞者,未必有若斯之真也。引属其事。渝失者或非矣。况重其请,遂为之赋。 格日景之轶绎,荡回风之濙远。縡漴然而变匿,意纷讹而鳞衡。望便娟以熠耀,粲黝绮于琉陈。横上下而仄隐,寔澹流之感纯。配清姓之所处,俾上客其逶轮。水集集而高衍,舟冥冥以伏深。虽藻纨之可思,竟隆杰而飞文。骋孝绰之早辩,服阳夏之妍声。于是徴合神契,典泽婉引。揽愉乐之韬映,撷凝蛽而难捐。四寂漻以不返,惟玄旨之系搴。听坠危之落叶,既萍浮而无涯。临汜藏之萌濭,多漎裔于肆掩。况乎浩觞之猗摩,初无伤于吾道。羊吾之吟咏,更奚病其曼连。善憀栗之近心,吹寒帷之过降。乃瞻星汉,溯河梁。云馺嵃而不敷,波窲杂以并烺。凄思内旷,槭理妙观。消矆崒于戾疾,承辉嫮之微芳。伊苍傃之莫记,惟隽朗之忽忘。惊淑美之轻堕,怅肃川之混茫。因四顾之速援,始嫚嫚之近旁。何熿耀之绝殊,更妙鄢之去俗。匪榆曵之嬛柔,具灵矫之烂眇。水气酷而上芳,严威沆以窈窕。尚结风之栖冶,刻丹楹之纤笑。纵鸿削而难加,纷琬琰其无睹。凫雁感而上腾。潾灦回而争就。方的砾而齐弛,遵襳瞹以私纵。尔乃色愉神授,和体饰芬。启奋迅之逸姿,信婉嘉之特立。群妩媚而悉举,无幽丽而勿臻。椩乎缈兮,斯因不得而夷者也。至其浑摅自然之涂,恋怀俯仰之内,景容与以不息,质寄焕以相依。庶纷郁之可登,建艳蔤之非易。愧翠羽之炫宣,乏琅玕而迭委。即瀖妙之相进,亦速流之诡词。欲乘时以极泓,聿鼓琴面意垂。播江皋之灵润。何瑰异之可欺。协玄响于湘娥,匹匏瓜于织女。斯盘桓以丧忧,雕疏而取志。微扬蛾之为諐,案长眉之瞴色。非彷佛者之所尽,岂漠通者之可测。自鲜缭绕之才,足以穷此烂漾之熊矣。  《聊斋志异》自序 蒲松龄 披萝带荔,三闾氏感而为骚;牛鬼蛇神,长爪郎吟而成癖。自鸣天籁,不择好音,有由然矣。松落落秋萤之火,魑魅争光;逐逐野马之尘,魍魉见笑。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闻则命笔,遂以成编。久之,四方同人又以邮筒相寄,因而物以好聚,所积益夥。甚者:人非化外,事或奇于断发之乡;睫在眼前,怪有过于飞头之国。遄飞逸兴,狂固难辞;永托旷怀,痴且不讳。展如之人,得勿向我胡卢耶?然五爷衢头,或涉滥听;而三生石上,颇悟前因。放纵之言,有未可概以人废者。松悬弧时,先大人梦一病瘠瞿昙偏袒入室,药膏如钱,圆粘乳际。寤而松生,果符墨志。且也,少羸多病,长命不犹。门庭之凄寂,则冷淡如僧;笔墨之耕耘,则萧条似钵。每搔头自念,勿亦面壁人果吾前身耶?盖有漏根因,未结人天之果;而随风荡堕,竟成藩溷之花。茫茫六道,何可谓无其理哉!独是子夜荧荧,灯昏欲蕊;萧斋瑟瑟,案冷疑冰。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嗟乎!惊霜寒雀,抱树无温;吊月秋虫,偎栏自热。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     康熙己未春日   柳泉自题 经旧苑吊马守真 汪中 岁在单阏[1],客居江宁城南[2],出入经回光寺[3],其左有废圃焉。寒流清泚[4],秋菘满田[5],室庐皆尽,唯古柏半生,风烟掩抑[6],怪石数峰,支离草际[7],明南苑妓马守真故居也。秦淮水逝,迹往名留,其色艺风情,故老遗闻,多能道者。余尝览其画迹,丛兰修竹,文弱不胜,秀气灵襟[8],纷披楮墨之外[9],未尝不爱赏其才,怅吾生之不及见也。夫托身乐籍[10],少长风尘,人生实难,岂可责之以死[11]?婉娈倚门之笑[12],绸缪鼓瑟之娱[13],谅非得已。在昔婕妤悼伤[14],文姬悲愤[15],矧兹薄命[16],抑又下焉。嗟夫!天生此才,在于女子,百年千里,犹不可期,奈何钟美如斯[17],而摧辱之至于斯极哉! 余单家孤子[18],寸田尺宅[19],无以治生。老弱之命,悬于十指。一从操翰[20],数更府主。俯仰异趣,哀乐由人。如黄祖之腹中[21],在本初之弘上[22]。静言身世[23],与斯人其何异?只以荣斯二乐[24],幸而为男,差无床箦之辱耳[25]!江上之歌,怜以同病[26],秋风鸣鸟,闻者生哀[27],事有伤心,不嫌非偶[28]。乃为辞曰: 嗟佳人之信嫮兮[29],挺妍姿之绰约[30]。羌既被此冶容兮[31],又工颦与善谑[32]。攘皓腕以抒思兮[33],乍含豪以绵邈[34]。寄幽怨于子墨兮[35],想蕙心之盘薄[36]。 惟生女而从人兮[37],固各安乎室家。何斯人之高秀兮,乃荡堕于女闾[38]!奉君子之光仪兮[39],誓偕老以没身,何坐席之未温兮,又改服而事人!顾七尺其不自由兮[40],倏风荡而波沦[41]。纷啼笑其感人兮,孰知其不出于余心?哆乐舞之婆娑兮[42],固非微躯之可任! 哀吾生之鄙贱兮,又何矜乎才艺也[43]!予夺其不可冯兮[44],吾又安知夫天意也!人固有不偶兮[45],将异世同其狼籍[46]。遇秋气之恻怆兮[47],抚灵踪而太息[48]。谅时命其不可为兮,独甲哀而竟夕[49]。 注释: [1]岁:岁星,太岁。单阏(chán è):卯年的别称。《尔雅·释天》:“太岁……在卯曰单阏。” [2]江宁:今南京市。这年三月,汪中在南京寓居五个多月。 [3]回光寺:原为萧帝寺。 [4]清泚(cǐ):清澈明净。 [5]菘(sōng):蔬菜名。有青菜、白菜之分。 [6]掩抑:谓笼罩在风烟之中,显得低沉的样子。 [7]支离:残破不全的样子。 [8]灵襟:灵秀的胸怀。 [9]纷披:散布。楮墨:纸墨,这里指书画或诗文。 [10]乐籍:即乐户。古代官妓入乐籍。 [11]责之以死:宋代理学家提倡贞节,有“饿镪事小,失节事大”之说,这里反对其说。 [12]婉娈:柔媚的样子。倚门之笑:指妓女倚门卖笑。 [13]绸缪:缠绵。鼓瑟之娱:弹奏琴瑟来取悦客人。 [14]婕妤(jié yú):汉代宫中女官名。这里指班婕妤,汉成帝宫人,得幸成帝为婕妤。后为赵飞燕所谮,退侍太后,作赋自伤,辞极哀婉。 [15]文姬:蔡文姬,名琰,东汉蔡邕女。兴平间,为胡兵所虏,居南匈奴十二年。后为曹操赎归,嫁董祀。因感伤乱离,作《悲愤诗》以自抒。 [16]矧(shěn):况且。 [17]钟:聚集。 [18]单家:孤寒人家。孤子:年少丧父的人。 [19]寸田尺宅:极言田宅之少。苏轼《游罗浮山一首示儿子过》:“玉堂金马久流落,寸田尺宅今谁耕。” [20]操翰:提笔为文。这里指从事文笔生涯。 [21]如黄祖之腹中:黄祖,汉末人,曾为江夏太守。《后汉书·祢衡传》:“衡为(黄祖)作书记,轻重疏密多得体宜。祖持其手曰:‘处士,此正得祖意,如祖腹中之所欲言也。’” [22]在本初之弦上:本初,汉末军阀袁绍字。《文选》载陈琳《为袁绍檄豫州》注说:“《魏志》曰:琳避难冀州,袁本初使典文章,作此檄以告刘备,言曹公失德,不堪依附,宜归本初也。后绍败,琳归曹公。曹公曰:‘卿昔为本初移书,但可罪状孤而已,恶恶止其身,何乃上及父祖邪?’琳谢罪早:‘矢在弦上,不可不发。’” [23]静言身世:细思自己的身世。言,助词,无义。 [24]荣期二乐:荣期,一作荣启期,春秋时人。他认为生而为人,又是男人,又得长寿,是三件乐事(见《列子·天端》)。今为男人,已有荣期的二乐了。 [25]床箦(zé)之辱:指妓女的受人凌辱。床箦,床席。 [26]“江上之歌”二句:《吴越春秋·阖闾内传》载,吴大夫被离问伍子胥为什么相信白喜(伯嚭),伍子胥回答说:“吾之怨与喜同。子不闻河上歌乎?同病相怜,同忧相救。” [27]“秋风鸣鸟”二句:桓谭《新论·琴道》:“但闻飞鸟之号,秋风鸣条,则伤心矣。” [28]不嫌非偶:不嫌马守真和自己的身份不同了。偶,同类。 [29]信嫮(hù):的确美好。 [30]挺:挺拔。绰约:柔美的样子。 [31]羌:发语词。冶容:娇艳的容颜。 [32]工颦:善于皱眉。代指一种美的神态。《庄子·天运》:“西子病心而颦其里。” [33]攘:捊出。皓:白。抒思:抒发情思。这里指作书画诗文。 [34]豪:同“毫”,指笔。绵邈:悠远。陆机《文赋》:“或操觚以率尔,或含毫而邈然。” [35]子墨:扬雄《长杨赋》以“子墨客卿”拟人,这里指墨。 [36]蕙心:喻纯美之心。盘薄:也作“般礴”,指伸开两腿而坐,形容不受拘束,纵情作画。见《庄子·田子方》。 [37]从人:封建时代要求女子在家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这里指从夫。 [38]荡堕:流荡堕落。女闾:这里指妓女所居。 [39]奉君子:这里指侍奉丈夫。光仪:仪容。祢衡《鹦鹉赋》:“背蛮夷之下国,侍君子之光仪。” [40]七尺:代指身躯,即七尺之躯。 [41]倏(shū):忽然。风荡而波沦,指沦落为妓女。 [42]哆(chǐ):放荡。 [43]矜:矜夸。 [44]予夺:给予和剥夺。冯:同“凭”。 [45]不偶:不遇。 [46]狼籍:原指散乱不齐的样子,这里形容身世潦倒狼狈。 [47]恻怆:悲伤。 [48]灵踪:这里指马守真的遗迹。 [49]竟夕:整夜。 燕山外史 陈球 序     三界无安,热如火宅,六根未净,织就情丝,一经缚着,尽成魔障。我佛以诸法空相,度一切苦厄,乃太上忘情之本旨。蕴斋先生所著《燕山外史》传窦生逸事,始由钟情,继至割情,终于忘情。其间悲欢离合,嬉笑怒骂,又将世情之炎凉富贵,都收入阿罗汉布袋中。是色是空,参透真谛。忆己未之秋,蕴斋索余题词。甫读一过,笫如入庄严法会,琉璃砗璖,缨络珠宝,光怪陆离;又如金钟玉磐,青鸾玄鹤,宣演法音。但以语言文字,而犹着色相也。迄今观之,乃是大辩才。登七宝莲座,讲说大乘妙偈。示现前业镜,当头棒喝。唤醒世呵痴儿呆女,同皈正觉,成不可思议功德。普愿读《燕山外史》者,不作情诃艳史观。嘉庆辛未涂月上浣辟支头陀吕清泰铁崖氏识      窦生本传     永乐时,有窦生者,名绳祖,字继芬。先世燕山人。宋南渡时,有罢官于浙西者,因卜宅于当湖。父某,以贾起家,富甲乡里。生幼失恃,无兄弟。稍长,仪质秀颖。弱冠补弟子员,就傅禾城。禾中人惊传,以为卫玠至矣。生性和易,凡诗坛酒社,生不至,合座不欢。一日春游遇雨,趋避檐下,有老妪款招入室。询为李姓嫠妇。无食无儿。有女名爱姑,年十五,殊色也。一见心醉,因厚馈求通,妪心许,而姑不苟从也。生积思成梦,积梦成疾。有知其隐者,伪托能为昆仑事,醉生以酒,潜以村妓荐寝。生察知,患甚,病转剧。姑闻而私惜,不能遣情。其母又嗟贫叹老,日夕怂恿,遂委身焉。生乃拓室居之。颜曰:春草吟庐。缱绻良久。父侦知所为,怒而逐归。   先是,父商于山左,与淄水宦某联姻,至是命生就婚。而姑之门,杳隔云山,幽思郁郁,向之所以病生者,今转而病姑矣。时有金陵鹾商,闻其美,具千金饵妪。妪本妇中跖徒,受商指使,绐以生书来迓,促姑就道。及至广陵,始知堕计。号痛曰:“共伯云亡,柏舟矢志,蚓窦郎尚存乎!”遽触石觅死,血流被面,商惧而遣出。母女出门,惘惘莫适。秦淮素称藏娇地,青楼之鸨遇之,以为奇货可居也,诱致之。姑时进退维谷,并因母病濒死,权为栖托。母没,毁容励志,咸不敢犯。   生入赘后,素性潇洒,难受势家拘束。托赴秋闱,辞归。风阻金陵,有友马遴者,黄衫客流也,向在禾中订交,旗亭邂逅,信步平康,瞥见姑状,怪而惊询,备述颠末。生欲携归,马子以为归告而娶,且留敝庐以待君,生允之。南归未久,遭父丧,讣于马子。马子来吊,而不偕姑至,生亦会意。及服阕,将遣伻迎归大妇与小妻。伻方行,而妇翁之书适至,迫招生往。生不获己,乃托其家计于族昆,促装以行。纡路经马子之居,取姑同赴妇家,马子力阻之不听。甫入谒而河东之狮大吼,幽姑别室,倍极挫辱,生不敢庇,始信马子之先见,而嗟何及矣。会中秋,举室酣饮,生托疾不赴,俟众醉,挈姑宵遁。值妖妇唐赛儿作乱,复仓皇相失,姑就尼庵匿迹,生阻兵火,复回归妇家。其妇翁素为势恶,众皆欲得甘心,乘乱肆掠,全家已遭劫火。其妇窜入丐妇中获免,遇诸途,携归故里。比返,积资为族昆消耗,剩有薄产,度支易竭。妇本骄淫,厌贫求去,旋有丑行。生欲不为朱翁子,而不能也。   斯时茕茕孑立,吊影凄凉。居无何而爱姑适乘扁舟至。盖自寄迹尼庵时,有孀妇者本杭人,女投庵守志,与姑相契,爰约伴同归。姑既至,悲喜交集。生患无以为家,姑曰:“君不有‘春草吟庐’在乎?”遂偕居之。鸣机佐读,生得锐志功名。计图北上,乃割宅出售邻家,携资至邗沟,又遭胠箧,穷途潦倒,而马子若逆知也者,使人赍金赠之。是年遂得坐监。秋榜春闱,俱获隽职,受刑曹治狱多平。逅迁山东巡按,颇振官声,迎姑至署,俨同命妇矣。   一日,生建佛会于缁林中,见马子在焉。惊喜邀入幕,诘其为僧之故,马因具述为人复仇,亡命江湖,避仇于此。且言:“君与姑跋涉间关,骤离骤合,虽是天缘,然无媒作合,有伤风雅,今以和尚为媒可否?”生欣从,将旧作新,重整花烛,吏民观者,无不啧啧叹羡。未几,姑举一男,觅雇乳哺,或率一妇至,视之即前出妇也。询知夫死于殇,贫充贱役。生与姑虽深鄙之,而复优容之。分居别墅,丰给衣食,待以客礼。久之,妇复谋蘖,与厮役通,畏马子之烛奸也。先发制人,将以壁藏事中伤之。婢泄其谋,马刃妇亡去,为当事所弹,生因被逮,师久验无迹,得复官。移理盐漕,忤权贵一麾出守。当马子之临去也,贻缄在几,备言前因后果,属以修真反本之道。生即解组归隐,夫妇共得稚川之术,后皆尸解,悉如马子所言。马子破家亡命后,其子飘泊无归。生访得之,养为己子。及其成立,以家资析半予之。人以是更多生于友谊,为不负所报。其后裔克缵家声,至今为著姓云。   卷一     两仪定位,即肇阴阳,万物推原,咸归奇偶。人非怀葛,畴安无欲之天;世异羲农,孰得忘情之地。稽夫词传黄绢,谱写乌丝。探北部之删脂,燕姬似玉;数南都之粉黛,越女如花。自有佳人,总称绝世;从无名士,不悦倾城。求巧合之媒,应烦月老;作良缘之主,必待天公。假使钟家新妇,得配参军;赵地才人,不归走卒,斯为美矣,岂不善哉!无如苍昊嫉才,红颜蹇命。或怅紫钗易断,或伤碧玉难逢。或鸾侣终孤,琴亡镜破;或鸧羹莫瘳,桃斫兰锄。或绝塞不还,长向冰弦悲夜月;或深宫未老,早随纨扇泣秋风。   暮暮朝朝,色界谁知是梦;颠颠倒倒,尘缘孰道为魔。球,只替古人,担忧不浅;非干己事,抱恨偏多。叹潘郎掷果虽多,朱颜改色;嗟杜牧寻春己晚,绿叶成阴。册守兔园,讵识玉台新咏;帙披萤案,奚知金屋娇容。然而旧院宫人,能谈前事;隔江商女,解唱后庭。地老天荒,毕竟悲多欢少;海枯石烂,大都别易会难。积成万种深情,添出一番佳话。噫!曾传天上,尚有劫魔,及谪人间,犹多屯蹇。未得将刀断水,安能著手成春。幸逢义侠之维持,俾免仙姻之堕落。何来骚客,言之瘀伤,竟使陈人,闻而枨触。无端技痒,妄求见技之方;讵是情痴,忽有言情之作。而乃效六朝体,成一家言。摭里下之词,辄夸枕秘;述齐东之语,谩助笔谈。聊以遣憨,何堪藏拙。文章憎命,穷时倍觉难工;岁月催人,过后方悲易老。一筹莫展,原知无益而劳心;四座匆喧,且听不才之饶舌。   此作原非无考,事出有因。明永乐时,绣州有女子名爱姑者,人系小家,姓推钜族。本二师之一脉,系出海西;同孟母而三迁,籍居城北。其父始为髹器,既作饼师。早谐采梠之妻,晓丧纬萧之子。频年佞佛,熊不征祥;每岁祈神,蛇偏叶吉。绕膝之童乌才逝,投怀之彩燕旋来。聿生少艾于良辰,适采芳兰于上巳。名为爱者,志其喜焉。幼而善病多啼,娇痴出众;长则工颦妍笑,艳慧非凡。芙蓉如面柳如眉,秋水为神玉为骨。薄施淡扫,固觉娇娆;粗服乱头,亦饶蕴藉。秾纤合度,修短得中。漫言粉琢香堆,成之不易;就使脂烘铅晕,画也都难。计年则同桂魄之方盈,问字则待瓜期而未许。芝凋庭宇,已伤伯道无儿;花映门楣,尚幸中郎有女。无何灵椿秋冷,大树先飘;铜雀春深,小乔未嫁。痛乃翁之长逝,愈觉家贫;随阿母而孤居,连遭岁歉。绣佛焉能度厄,针神却可救荒。昼长春阁之晖,丝添弱线;夜急秋砧之响,锦制并刀。执爨之馀,不事冬炉夏扇;吐绒之暇,惟闻暮织晨舂。作衣裳为嫁他人,谋菽水承欢老母。殊多苦志,竟同季女之斯饥;别有孝情,直学婴儿之尽养。   时有窦生名绳祖,字继芬,燕山望族,柘水词人。桐乃孤生,萱还早萎,幸一枝之独秀,承五桂之流芳。年甫佩觹,貌如冠玉。素属身余兰臭,奚须荀令薰香;本来面似莲花,不藉何郎傅粉。九龄应客,谑言解对杨梅;两髫登筵,隐语能知荷藕。幼殊了了,长更便便。力殚穷经,岂止五车可载;功深汲古,直探二酉所藏。加以洒落襟期,纷披藻思。骑鹤则腰缠万贯,倚马而笔就千言。无唾不珠,有怀皆玉。人具怜才之眼,愿从良友结良姻;父存钟爱之心,欲与佳儿求佳妇。时则程门立雪,马帐承风。偶观童子之场,侨居槜李;好结文人之社,久滞嘉禾。卫玠至都,竟观丰采;陆机入洛,噪起才名。品推凤阁之英,声重鸡林之价。一见能倾座,三馀只读书。迨夫七艺既成,一军辄冠。芹香早掇,素无佻达之容;芸帙专攻,讵有狎邪之行。年年花事,绝不关心;种种风情,俱非著意。孰料百年伉俪,忽从一日遭逢。岂人力之强为,乃天公之适合。   当夫深院日迟,小窗人静。春无端而欲去,客有约而不来。细数落花,聊为破寂;静听啼鸟,却是催游。乃即信步遣怀,随心揽胜。访诗人于北郭,奚烦驴背驮来;寻酒伴于南湖,将唤鸭头泛去。俄见云浓似墨,雨润如酥。密若散丝,郭巾易折;骤能破块,谢屣难投。而乃随出谷之流莺,偶穿芳迳;与寻巢之旅燕,聊托茅檐。止水何心,闲云无意,不过芳踪暂憩,非同逐浪之青萍;岂知春色难关,忽见出墙之红杏。尔时爱姑运阶前之甓,方储甘霖;剪宅畔之蔬,将供晚饭。久托蜗居于深巷,素知无客造庐;忽闻犬吠于隔垣,始觉有人窥户。盈盈不语,脉脉含羞,墙及肩高,趋无可避;室如斗大,退不能藏。生也才窥半面,即惊花月妆成;及睹全身。更骇天仙化就。姿容绰约,宛遇唐环;体韵轻盈,恍逢赵燕。娉婷轶众,不须春黛双描;袅娜动人,何待秋波一转。出其不意,顿乱人怀;何以为情,浑难自主。姑之母挟筇以出,偶观白水于帘阴(杜甫诗:卷帘唯白水);负廓而居,适见青衿于城阙。长日绝无忙事,高年最乐闲谈。豹睹一斑,己多蔚色;凤瞻片羽,总是吉光。不图君子之踪,辱临敝土;敢请嘉宾之驾,枉过荒斋。妙语投怀,怀开霁月;雅人入座,座满春风。汲来芳渚甘泉,呼儿瀹茗;乞得邻家薪火,代客燎衣。偶尔周旋,极其欢洽。唯是留人守雨,聊修地主之仪;何期见事生风,顿起天缘之想。生也痴心专注,美满七情,馋目频迎,香浓九窍。幸婵娟之得接,喜邂逅之相逢。几忘过客光阴,依依难舍;将近夕阳时候,怅怅方归。从此芳洲系念,香草萦思。废食辍眠,常存问影寻声之状;揽芬挹秀,莫计频来数往之踪。 意绪匆忙,心情撩乱。回忆仙容莫匹,未知胡帝胡天;追思秀色可餐,每觉如饥如渴。其如蓝桥路隔,难从仙女入林;花洞津迷,未许渔郎问渡。几缕虾须素箔,阻若云山;一重麂眼疏篱,睽同河汉。于是沉思杳杳,入想非非。愿作宝钗,常沾鬓泽;愿为罗带,久恋裙香。愿成绮陌印金莲,愿托锦弦亲玉笋。无端悬想善怀,终未获善谋;如此苦思自问,亦殊难自解。然而会心不远,得计非艰。雍伯求姻,曾与兰田之璧;温郎纳聘,亦投玉镜之台。虽未可以情牵,更何难于利饵。因是珠量十斛,数去征歌;橐解千金,常来买笑。却怜贫媪,最爱孔兄。厚邀花粉之资,笑容可掬;重获梳笼之具,谄状难摹。合漆并肢,细通款曲;偷寒送暖,密献殷勤。岂爱其经笥便便,是儒家子;只贪其资囊绰绰,为富室儿。姑时欲避客踪,难违母命。桂腮方露,杏靥即烘。令其出拜而迁延,催以入妆而迟宕。非关撒懒,总属娇羞。万唤千呼,强入鹧鸪之座;三推两却,勉擎鹦鹉之杯。剧怜稚齿髫年,未喻风情月意。灵心叠逗,犀不通心;媟语频挑,花非解语。才探酥乳,偏遭纤指剥肤;偶接樱唇,反被香津唾面。陌头弱絮,竟作粘泥;洞口小桃,未贪结子。猥望江妃解佩,徒勾交甫之魂;险逢邻女投梭,几折幼舆之齿。兴尽则王猷返棹,路穷则阮籍回车。辜负良宵,虚磨好景。下陈蕃之榻,仍是孤眠;移管辂之床,依然独寐。念自初夏相逢,以至新秋未合。冲炎冒暑,非从蜗角争名;越陌度阡,不向蝇头索利。只恋媌淫之美,剧忘褦袜之劳。乃如镜里寻花,迎眸悉假;水中掬月,著手皆空。浪挥千贯缠头,何曾介意;虚费一腔热血,殊足伤怀。早知此日难谐,反恨当时易觏。竟负百般孽债,任教怨府难偿;纵兴万队酒兵,未必愁城可破。嗟乎,梁园风暖,独寒孤鹤之栖;湘水月明,单照鳏鱼之影。徒自苦耳,能不悲哉。   时则金风乍透,玉露初零。半窗竹影毵毵,添出萧骚之色;四壁虫吟唧唧,助成叹息之声。拊枕含悲,拥衾纳闷,万斛深愁推不去,一场好事送将来。蓬壶中才听丁东,药栏外忽闻剥啄。兽环微动,何来月下之敲;鹂舌轻扬,似赴花间之约。启双扉而延入,看一朵之能行。谁邀静女于城隅,忽至美人于林下。岂坐怀而不乱,遂加膝以为欢。金匣浓薰,丽情促合;银釭朗照,羞态横陈。竟体吹兰,聚香魂而结片;曼肤琢雪,疑玉魄以成团。似木逢春,如鱼得水。轻圆莺语,娇于乍啭之时;细腻花姿,好在半开之候。双鸳枕上,钗溜绿云;百蝶帐中,被翻红浪。乃绸缪未罄,而变幻已乘。排闼疾呼,突入猾胥悍卒;阖门严缉,将拘奔女狂童。铁索鋾铮,惊止不经之呓语;火符闪烁,逐回丕变之游魂。究之夜渊沈沈,索奸安在;空帏寂寂,荐寝何人。四顾惊惶,顿使星眸骤起;百般疑想,遽令香汗齐流。是耶非耶,是非莫定;来矣去矣,来去无凭。直交旅馆五更,才晓阳台一梦。尔时噩梦方醒,残更未尽。听淅零之蕉叶,雨响如珠;对黯淡之兰膏,灯光似豆。邻鸡未唱,睡鸭初销。辗转孤衾,才子独悲缘浅;寂寥客舍,愁人只苦夜长。从此意志徬徨,精神恍惚,不疼不痒,如醉如痴。对酒添愁,摊书益闷。恋隔宵之香梦,乍即乍离;寻半晌之幽欢,忽啼忽笑。乃有交深共砚,谊切同袍,久阔骚坛,特邀文会。见此生之太瘦,疾抱河鱼;虞厥命之难长,医求扁鹤。则有妄解内经之旨,漫托杏林;初知本草之名,辄夸橘井。闻呼而至,操术以登。药不备于笼中,方更忘乎肘后。温凉并进,攻补兼投,十有九非,百无一效。久而三焦积热,六脉芤空,气若游丝,形同槁木。或请其强步,行必扶床;或劝以加餐,食难下箸。病既不同司马,疾还有异伯牛。虽预决其必亡,终莫知其所苦。双痕界面,逢人反道胜常;十指捧心,对客仍称无恙。嗟乎!烛当尽后,泪尚淋漓;蚕到僵时,丝犹缭绕。其在沈迷莫悟,虽濒死以何辞;及经穷诘无休,始直言而不讳。伤哉!三尸扰于胸臆,六淫中于膏肓。魂被情勾,既患积症之难化;魔从心造,又遭妖梦之迭乘。赋读洛神,情波泛滥;香烧祆庙,欲焰腾飞。必死是焉,岂有名医延绝命;先生休矣,从无良药疗相思。   适逢轻薄之儿,好作浮夸之士,违仙家之灵异,信口铺张;胪海府之珍藏,任心造设。强其说鬼,鬼从车载而殊多;与之谈天,天向管窥而不大。言皆不作,未知于意云何;语尽无稽,动说我闻如是。尝谓窦生:“疾非不治,事尚可为。除求蓬岛仙姿,无能为役;若取坐寰凡艳,岂敢惮劳。氤氲使自有奇功,昆仑奴尤多神力。君如有意,乞效微能。仆纵不才,愿成美事。”会双星于何日,约七步以为期,噫嘻!矮者窥场,早无所见;痴人说梦,妄不可听。孰意生也,闻而喜甚,起乃霍然。无烦投脑后之针,自有舌锋可愈;不必卖壶中之药,偏将口蜜能瘳。盖无以为欢,郁生肝膈;而投其所好,沁人心脾。吟杜甫之诗,能驱鬼疟(鬼疟见《东医宝鉴》);读陈琳之檄,可愈头风。岂有他哉,职是故耳。   迄乎新月如钩,微云似练,楼设针丝而乞巧,庭陈瓜果以迎宾。俄见鲜衣怒马,联骑并来;脍鲤烹羔,携樽迭至。咸云求淑女,须待昏黄;群请贺新人,且浮大白。或与狂歌高唱,或与射覆藏钩。洗盏花间,与尔同消万古;飞觞月下,劝君更尽一杯。既而拈阄分韵,碧泛金卮,刻烛催题,红摇绮席。试高才于七步,约试者体效香山;限佳句于八叉,逾限者罚依金谷。众也诗搜枯腹,率而难成;生也酒入愁肠,颓然易醉。才经软饱,即向黑甜。听银漏之未催,见玉山之已倒。“君劳且退,我醉欲眠。”于是停倾竹叶之杯,扶入梅花之帐。漫望天孙降驾,猥教山鬼吹灯。披瑟瑟之凉风,渐消酒力;听冬冬之暮鼓,蓦转芳魂。顷有人以褰帷,羌无言而荐枕;等窅娘之匿迹,同息媛之销声。生时玉石不分,骊黄莫辨。在沉酣之后,奚遑选柳评花;当渴想之馀,只望颠鸾倒凤。乃倚处既非玉软,偎时复不香温。恍从剩水残山,行出蛮云瘴雨。此中摸索,格外模糊。一块疑团,未能打破;三条明烛,不免烧残。悬秦镜于螭庭,奸形悉露;燃温犀于牛渚,怪状毕呈。绝非桃叶之名姝,却是杨花之下妓。始望许飞琼向蕊宫谪下,岂知鸠盘荼从鬼国飘来。历齿蓬头,备具非常之丑;涂唇抹靥,又加不沾之蒙。身住东施,音操北鄙,发何种种,口更期期。臃肿腰肢,偏植金城之柳;蹒跚足样,移栽玉井之莲。年比季隗长加一倍,貌同嫫母寝过三分。嗟乎!睹此陋形,直可参居禹鼎;遭兹异事,殊堪续入《齐谐》。未几灯残蜡凤,漏尽铜龙。叔夜庐中,已遁争光之魅;子云阁外,即来问字之人。宾戏奚辞,客嘲曷免,言者莫为扪舌,闻之无不解颐。兼以曼倩好讥,陆云善笑,诙谐满座,喧成鼓掌之声;嗢噱哄堂,聚就绝缨之态。   伤哉生也!未醉仙桃,先尝苦李,向谁分谤,祗口抱惭。竟如口受三缄,任其浪谑;即使身添百啄,何以解嘲?由是月性花情,久疏欢伯;云魂雨魄,长入睡魔。新愁郁郁以愈增,旧疾恹恹而渐甚。力难举羽,弱不胜衣。虽丹乞金仙,起疴未易;即壶投玉女,博笑殊艰。一窗之苦雨凄风,客魂断续;半榻之残香零药,病骨支撑。孤影如鸿,我辰安在;瘦躯似鹤,人寿几何?剧怜刺史之肠,恼时莫解;纵情麻姑之爪,痒处难搔。呜呼!无端成久病之根,病久而受磨靡尽;不幸为多情之种,情多而负累何穷。斯诚汤熨之所难投,针砭之所莫达也。 卷二     第是歌楼舞馆,固多细骨轻躯;水郭山村,岂乏明眸皓齿?苟欲称心而取,难如翼北之驹;脱令降格以求,易若辽东之豕。蛮腰素口,各有专长;燕瘦环肥,都称尽美。色界之迁移靡定,讵宜胶柱鼓瑟;情澜之翻覆无常,安可刻舟求剑。然而佣人取妇,事属寻常;至于名士择妻,谈非容易。欲结同心之果,必栽称意之花。试以裙笄,譬诸草木,有如桃生瑶岛,子结千年;莲植华峰,香飘十丈。日边则栽红杏,天上只种白榆。要难夸述夫仙葩,兹且略言乎众卉。乃若三湘撷秀,蓉堪集以为裳;九畹滋芳,兰可纫而作佩。离间菊放,寻向雨中;岭上梅开,探从雪后。洵托雅人深致,以抒君子遥情。无如藻鉴多淆,尘氛易染,柳殊濯濯,张渚何存;口自娟娟,子猷安在。但爱开来如斗,举酒交酬(牡丹);只怜翻出当阶,征诗聚赏(红药)。荣口朝露,虽易萎以何嫌(术桂);娇对晚风,纵无香而不恨(海棠)。甚者诏颁上苑,不待鼓催;彩剪深宫,无烦铃护。凡此浮华相尚,总由习俗使然。呜呼!锦灿霞明,辄羡杜陵景色;嫣酣翠沓,漫夸潘县风流。从教紫蝶黄蜂,逐残芳信;遂使桃红李白,闹尽春光。抑知拔俗孤芳,岂在施朱施粉;临风独秀,自然宜笑宜颦。清平调之连称倾国名花,良有以也;离骚经之并举美人芳蓙,而岂徒哉。   窦生情有独钟,心无别恋。既觏出群仙品,对脂铅尽若泥沙;曾逢压众天姿,视粉黛都无颜色。因是扫除俗艳,挺立芳标。非绛仙不可疗饥,非卓女无由解渴。非赵姊莫教漫舞,非韦娘讵使轻歌。独是缥缈巫峰,寓辞行雨,潺湲洛水,托想凌波。几回彤管空怀,令人凄绝;一切青楼薄幸,匪我思存。更有异逾进诱,余派邀欢。璧月流辉,玉茁后庭之树;薰风吹暖,香飘别种之花。桃以馀留,啖之益美;鱼纵前叶,泣乃增怜。入自宫中,莫辨双飞采羽;活于花里,翻疑连理芳枝。名驹素无牝牡之分,娇鸟安有雌雄之辨。猥以顽童为比,漫将媚子相从。岂意生也,莫肯褰裳泛好,讵甘断袖分欢。曾鉴前车,已识宵人之伎俩(谓前七夕生醉后恶友以丑伎荐寝事);不图故辙,又逢路鬼之揶揄。由他优孟衣冠,来千去百;任彼狙公面目,暮四朝三。而辟火灵珠,讵甘弹雀;截犀神剑,何屑驱蝇。固知若辈利财,原同奴辈;孰晓吾徒好色,迥异登徒。于是借口求医,再访玉真之宅;托辞采药,重游云液之区。自知一息仅存,虽生不久;还誓两情未定,到死方休。追随无间寒暄,踯躅不辞风雨。特以行同钻穴,事等窬墙。岂宜东宿西餐,险遭闻见;只自南旋北转,密作往来。徒步以行,行旨窘步;择途而往,往必纡途。心到苦时,称痴亦愿;力当竭处,负病都忘。列子身癯,本有尪赢之态;韩郎脚软,尤多勃窣之形。气惫神疲,就道之孤踪仆仆;肤销骨立,造门而余喘吁吁。嗟乎!背未褪黄,那知蜂苦;尾皆变赤,始信鱼劳。   在爱姑初闻其感伤于梦寐,将信将疑;及见乎消瘦之容颜,殊怜殊情。蜀帝之春魂乍返,鹃血犹流;巴山之夜话未终,猿肠已断。第念侬身似玉,岂同汶汶可污;孰知渠命如丝,祗自奄奄欲绝。未得往还通膈膜,终教日夜系柔肠。即今仲子频来,洵属人言可畏;倘后伯仁忽死,实由我杀无疑。因此烟柳凝颦,露桃舍泪,托香腮而惆怅,扼玉腕而徘徊。宝篆薰残。默默暗祈奚事;金钱掷遍,喁喁细卜何辞。镇日凭栏,密意常同花计较;终宵却枕,幽情每与月商量。一寸心中,撞来小鹿;两湾眉上,蹙尽新蛾。口纵不言,心能无感欤!加之其母百计图成,千方撮合。每谓:“承恩在貌,最难一顾能倾;常言悦己为容,何必十年勿字。白发频添我老矣,青春不再汝知乎。”冷语温辞,咨嗟不已。朝唆暮聒,怂恿无休。姑也平时谨守女箴,久矣无言可惑。今日敬闻母训,似乎有理难违。即志若松筠,亦为转意;况心非木石,岂得无情。由是风和日丽之时,粉暖脂融之地。荷丝难杀,柳线易牵。业知惜玉之人,原思完璞;无奈怜香之客,每欲攀枝。雨闼晴窗,淹留竞日;花晨月夕,徙倚兼旬。莫顾惊龙,专思跨凤。生似梁间忙燕。常常自去自来;姑如水畔闲鸥,渐渐相亲相近。吁,嗟乎!世间漫说多情,岂知滋味?天下本无难事,只在工夫。谋利谋名,弗求胡荻;学仙学佛,有志竟成。果能发愤为雄,将相何曾有种;苟不因循自误,富贵未必在天。竭力磨砖,尚期作镜;诚心点石,直欲成金。贤豪刻苦之功,类皆如是;士女交欢之事,何独不然?谊若深投,天女奚难下嫁;缘如固绪,月娥岂肯上奔。纵有忍人,安能绝物;从无尤物,不足移人。罗什吞针,犹涉魔缘之扰扰;姜嫄履拇,尚感神道而欣欣。何况楼上绿珠,原知报主;座中红拂,夙解怜才。成千古之美谈,总属至情相结;秉五行之秀气,谁无大欲所存也哉。   嗣当落帽佳辰,插萸令节,菊篱黄绽,枫迳红堆。生乃探晚艳,揽寒芳,过待月之厢,入迷香之洞。诗留锦轴,何暇题糕;酒索银瓶,转怜雪藕。沽取鹅儿美酝,烦翠袖以频斟;擘来燕子新笺,按红牙而迭唱。芳心微逗,兰乍生芽;清韵徐扬,莺初调舌。夭桃舒瓣,将成含露之形;袅竹抽枝,渐起迎风之态。盈盈秋水,眼角传情;淡淡春山,眉梢露语。虽属红羞翠怯,已知柳傍花随。何昔日之生疏,未能尔尔;而今时之习孰,骤得卿卿。未几月映缃帘,酒酣锦瑟,犀卮浅酌,银烛高烧。碧雾笼环,玉粟初寒之候;红潮晕颊,璧人并醉之时。俄惊铜漏催更,却怕金吾禁夜。起屦于留香之座,漫教客子心忙;牵裾于响屧之廊,尤见主人情重。媪曰:少安无躁。女曰:且住为佳。未识他心,那知彼意。念东君之款洽,曰归不归;偕西子而流连,今夕何夕。订成密约,无烦燕妁莺媒;合就佳期,恰好柳眠花睡。费尽闲愁几许,才从此夕为欢;暮教美意两谐,还恐今宵是梦。迄乎汉皋雨霁,湘浦云销。蛱蝶梦方回,懒嗔奴唤;海棠睡未足,娇倩郎扶。著枕畔之衣裳,夜香深染;验镜中之眉黛,春色平分。从此东南日出,只照秦楼;朝暮云兴,总归楚岫。在窦生曾阅万千艳色,非阴丽以何求;在爱姑适当十五芳龄,必王昌而始嫁。啮臂之盟辞郑重,措心之誓语周遮。密密交枝,绿沼莲头常自并;鹣鹣比翼,碧梧鸾羽未尝孤。更喜夫婿多能,女郎好学。将青厢之业,作翠馆之师。扇取聚头,戏为夏楚;脂分点口,权作丹铅。调来厨下羹汤,忝具先生之馔;检出奁中钗珥,敬陈夫子之修。剧怜敛衽受经,无异垂髫请业。习钟郝之札,愿闻其详;读郑卫之篇,不求甚解。诗情画意,俱为绣阁新传;曲谱棋枰,悉向妆台指授。而姑秋时铭菊,春日颂椒。句织绣肠,思缀同功之茧;韵谐檀口,气匀百和之香。卫茂漪格妙簪花,谢道韫才高咏絮。析鸿文于枕上,问鸳字于机边。异藻奇葩,允矣白堪受采;灵心慧舌,几乎青欲胜蓝。弄月吟风,无非诗料;啼莺语燕,都是书声。洵蕙帷之闲情,兰房之韵事也。   嗣是乌飞兔走,历届卯年;燕去鸿来,时逢酉月。举贤书之典,景运鸿异;开乡选之科,英才鹊起。名缰逐逐,文旆悠悠。生将往夺其锦标,姑乃饯行于绣闼。“妾年尚少,不知离别之端;郎跻无多,须赴功名之会。虽当暂别,讵免过虑。应知君到棘闱,定酬壮志;假使人逢油壁,毋结同心。夜冷露凝,早眠才好;秋高风劲,强饭为佳。唯期蕊榜先登,还望吟鞭蚤返。”于是纤手擎来,酒名缱绻;平头放去,船号孝廉。人分南浦之筵,客到西冷之路,琴书潇洒,裘马轻肥。观十里之风荷,红衣才落;揽六桥之烟柳,碧缕犹浓。艺苑钟灵,灿兮奎联辉璧;士林怀宝,焕乎器尽璠玙。生固词社仙才,文坛飞将。胸有成竹,立就云蒸霞蔚之篇;目无全牛,群推虎绣龙雕之技。奇士自存大志,直探骊窟明珠;素娥若爱少年,何惜蟾轮丹桂。岂意文星易晦,士运难亨。适当秋令而宾兴,偏遇冬烘之主试。红纱罩面,安知班马文辞;白蜡存胸,讵晓匡刘经义。秦庭得璧,却吝偿城,沧海求珠,翻遗照乘。徒使生也,云翮莫骞,霜蹄遽蹶。杯邀明月,适为下第之刘蕡;帆挂秋风,辄作归家之张翰。惜哉鏖战三场,碌碌空忙举于;促归一棹,匆匆急泛鹅儿。时则学绣村前,鸦背斜留日影;倾脂河畔,马蹄暗带花香。榜落孙山,何须萦虑;舟经秀水,最是关情。造门则鹤发欢迎,入室则翠眉款接。鹉溪雅士,风度翩翩;鸳渚妙人,容华濯濯。玉轴牙笠之侧,杂陈眉墨唇脂;锦衾角枕之旁,罗列酒盏诗筒。逢场作戏,运景成欢。倚晓红,偎晚翠。琴调桐月,茗斗松风。香储贾闺,韩寿之私携不少;笺分蜀井,韦皋之密赠居多。柳织金梭,鹂来并坐;花裁玉剪,蝶至双穿,鹣交鲽合之时,何难耗日;雨窟云巢之内,最易殢人。乃乐此不疲,遂流而忘返矣。抑知圆月必亏,彩云易散,小草剧怜为独活,好花最苦是将离。鹤语尧年,鹤非无恨;石言晋地,石岂忘忧。登愁栈之千重,难同蜀道;溯情源之九派,险等瞿塘。寄迹乾坤,聚无不散;放怀今古,欢必有悲。此滚滚爱河,谁能破浪;而茫茫苦海,孰不望洋也耶!生也,庭内虽无慈母,堂上尚有严君,唯此一子承欢,望其百年侍奉。乃试闱既撤,游棹犹淹。讯同学咸谓已归,问他邦俱云未见。庭前玉树,移种谁家;阶下兰枝,托根何地?舞藏彩服,空怀游子之踪;踏破铁鞋,难觅娇儿之影。衰颜长戚,老泪频挥。始从旅雁求书,莫得山音水信;后向灵龟问卜,渐知雨迹云踪。楚国亡猿,焦头不少;秦人失鹿,捷足良多。兔窟幽深,终属犬牙莫避;狐踪曲折,早为鹰眼所窥。其父内存爱犊之思,外作搏牛之势。投鼠奚遑忌器,打鸭未免惊鸳。就苙之豚,追来入苙;丧家之狗,叱去还家。疾驱而身弱如羊,遂作补牢之计;严锢而人防是虎,终无出柙之时。所虞龙性难驯,拴于铁柱;还恐猴心易动,辱以蒲鞭。   由是姑也,蔷薇架畔,青黛将颦;薜荔墙边,红花欲悴。托意丁香技上,此意谁知;寄情豆蒄梢头,其情自喻。而乃莲心独苦,竹沥将枯。却嫌柳絮何情,漫漫作雪;转恨海棠无力,密密垂丝。才过迎春,又经半夏。采葑采葛,只自空期;投李投桃,俱为陈迹。依稀梦里,徒栽待女之花;抑郁胸前,空带宜男之草。未能蠲忿,安得忘忧!鼓残瑟上丝桐,奚时续断;剖破楼头蓡彩,何日当归?岂知去者益近,望乃徒劳。昔虽音问久疏,犹同乡井;后竞梦魂永隔,忽阻山川。室迩人遐,每切三秋之感;星移物换,仅深两地之思。   先是生之父,财雄数世,富甲一乡。操奇算以贸迁,拥重资而货殖。始向西川籴粟,舟泛蜀中;继从东海煮盐,车牵山左。斯时也,曾与彭城宦族,淄水华宗,富贵相投,同声同气,利名作合,为系为援。素修李郭之欢,弟兄结契;更缔潘杨之好,儿女联姻。已定媒言,理无可却;旋遵父命,势不容辞。金镝远鸣,向豪门而射雀;玉鞭遥指,由异地以乘龙。时则健仆分随,华装迭载。随时问讯,只报平安,到处逢迎,讵伤落寞。然而羁愁殊切,别绪良深。非关眷恋新欢,旅踪迫赴;毕竟追思旧好,客泪偷弹。转瞬春风,顿非故国;寄心明月,已在异乡。才临北海之区,愁深似海;乍入东山之境,恨积如山。若非略迹原心,而第随人论事。则但见其引羊牢,骖鹤驾,灿兮三星在户,烂然百两盈门。竞传乐广家中,人来洗马;共见秦娥楼上,客至乘鸾。其新孔嘉,此乐何极。昔如范蠡,曾为越客,而访美姝;今似淳髡,竟作齐人,而称赘婿。 卷三     从此关山迢递,鱼雁浮沉,翠袖长寒,罗衾不暖。远就芙蓉之帐,渠是新郎;独登杨柳之楼,侬为少妇。前缘已邈,后会何期?掩菱镜以慵妆,拔鸾钗而暗卜。影迟迟兮春幌,雨凄凄兮秋镫。摇轻箑兮夏日长,拨寒灰兮冬夜永。悲夫!自别鹪枝,遂淹骥足。汉关秦月,目断刀环;越水燕云,手分镜匣。却怪釜中烹鲤,不见郎书;偏嗔枝上啼莺,频惊妾梦。青天碧海,伤忘我之实多;白昼黄昏,叹恼人之无那。而乃临云望鹤,对月思鸾。公子留秦,曷而不返;王孙质赵,奚事未归。莫嫌女子善怀,只恐男儿薄幸。恐其萍浮蓬转,迁徙无方;恐其雨覆云翻,栖迟莫定。频频萦虑,虑即攒眉;缕缕牵思,思则刻骨。固知身在情长在,却恨春归人未归。嗟乎!望衡对宇,尚虑好事多磨;暮倚朝偎,犹虑欢场易阻。而况君居淄右,妾住浙西,道里悠悠,音书寂寂。九十日之尤云殢雨,梦断蚁柯;千万言之誓水盟山,气销蜃市。由是脂残粉褪,绿惨红凄,车转腹轮,刀抽肠角。两行血泪,洒成愁妇之花;一片冰心,待化望夫之石。哀哉,向以暂离自慰,今将永诀无疑矣。   时有金陵巨侩,鹾市豪商,家风绝少书香,世泽唯余铜臭,齿将过甲,目不识丁。罔知欢,罔知忧,浑是无肠公子;亦善饭,亦善饮,竟为负腹将军。杨枯而枒不重生,空罗妖冶;瓜熟而子遭四摘,未获宁馨。虏但守钱,安望月中栽桂;人将就木,还思雾内看花。乃有士号豕交,客称狗盗,最好教猱升木,惯能殴爵入丛。风闻越柑祠前,丽姝又出;浪说苏娘墓畔,名媛复生。取之则唾手何难,定使桑榆欢暮日;往矣则由拳不远,管教桃李嫁春风。此老自闻说客之谈,顿作狂奴之态,爰遣桔奴菊蜱,悉充蝶使蜂媒,访来落雁之容,知在登龙之族。钱能使鬼,财可通神,密交扑枣之邻,牵投鱼媵;转托遣椒之伴,引入雉媒。姑之母惑于口巧如簧,贪其金高若斗,价唯求善,货不居奇。剧怜贾既多财,何嫌大腹;却喜女方失偶,愿作小星。   姑时存残喘于孤帷,身如入瓮;抱沉疴于密室,耳岂属垣。不识不知,何闻何见,遂使风波迭起,鬼蜮横生。羊以虎蒙,鹿将马指。伪造锦笺之字,巧托檀郎;遥牵彩幔之丝,欢迎秦女。可怜弱质,竟中奸谋。藻下锦鳞,误吞香饵;花间采翼,险逐金丸。但知碧落携鸾,焉晓红妆换马。而乃开缄喜甚,对使欢然。欣闻兰室相交,愿与萱堂同往,鱼轩甫至,遂辞春草之庐;鹢舫才登,即泛秋泾之棹。呜呼!王嫱出塞,无日召回;蔡女入胡,何年赎返。皓月夜长鸾镜冷,彩云天远凤楼空。尔时波平似掌,颿饱如弓。两岸飞花,近映嫩红之靥;千山抹黛,遥迎澹翠之眉。棹入银塘,杨柳丝牵青雀舫;水连铁瓮,桃花片逐白鸥波。江色无边,春光如许。晴堤絮落,点点飘来;暮树鹃啼,声声催去。睹烛天之灯火,舟停建业门前;听沸地之管弦,人到秦淮河畔。第见香车雾合,宝勒云屯,四姓衣冠,鸣驺结驷,六朝金粉,焕碧辉丹。俄而隐隐听画船之箫鼓,移来水上丽人;姗姗闻锦輐之佩环,降出月中仙子。观者如堵,从之若云。仃畔停车,群迎韩姑;陌头脱帽,且看罗敷。姑时但闻宾从之声,势如鸠聚;爰见主人之貌,态极龙钟。异哉!离日非遥,顿改萧郎之面目;暌旬未久,忽成皓叟之须眉。岂因多病多愁,沈腰瘦尽;何故易衰易迈,潘鬓凋残。始疑客路如天,未知何地;更讶侯门似海,不识谁家。在姑皂白难分,祗自旋肠转腹;其母雌黄莫测,最能鼓舌摇唇。谓:“夫玉貌易衰,金夫难遇。与使久乖琴瑟,长为荡子之妻;毋宁再抱琵琶,且作商人之妇。狗如可嫁,续尾何妨?兔既不来,守株无益。”姑时一号几绝,五内皆崩。董相车前,甘心惨死;宋玉台畔,绝意贪生。但祈泉下完名,何惜阶前碎首。足飞风舄,身驰绿野之堂;发散鸦鬟,头触紫英之石。惊飚骇弩,率尔难防;粉骨糜身,怡焉勿顾。玉投崖以迸裂。珠堕地而转旋。顷见鹤顶流丹,猩唇漂赤。莲生舌底,涌出红云;梅绽额间,点成绛雪。一丝馀气,将霏紫玉之烟;四散惊魂,共索元霜之药。幸而天怜苦节,神鉴劳贞。调成獭髓灵胶,丹能续命;探得鹊巢瑞木,香可返魂。花谢荆枝,枯时复茂;灰寒麝烬,死后重燃。此老乃知事不易谐,人难强合。巴蛇虽思吞象,采凤岂肯随鸦?乃使璧返渑池,珠还合浦。“老夫已耄,不为居室之谋;之子且归,别作宜家之计。”惟时收涕出门,牵衣就道。似春花之遭雨打,零落残红;如秋萍之被风催,飘骚晚翠。塞鸿避弋,栖来何地江湖;海燕离巢,傍去谁家门户。未几暮云归岫,倦鸟投林。风急石头(即金陵城),涛声汹涌;晖斜浦口,树影迷离。蚊阵阵以成雷,犬狺狺而如豹。宿荒途则露筋可患,投旅邸则牵臂堪虞。哀哉,愁共地长,就恤未归之卫女;幸也,缘从天假,适逢将老之徐娘。问前路于已经,知自崖而难返。不曾相识,漫诉苦于穷途;莫可如何,辄乞哀于昏夜。此妇词殊慰藉,意颇殷勤,极言:“天堑难飞,且请江关缓越。市远从何僦舍,村荒谁作居停。堤边之绿水迢迢,已无客渡;林表之红楼隐隐,便是妾家。试看残日无多,愿安芳躅;却喜敝庐不远,乞度香尘。”   时则姑也,既与其母铭心共感,即与此妇携手同行。第见林密村深之内,别有洞天;山重水复之间,另多胜地。长堤窈窕,过射鸭之斜栏;小沼潆洄,近听鹂之曲院。室非寒素,家不寻常。重重水榭风亭,遍雪肤而花貌;队队舞衫歌扇,俱琢月以镂云。帘卷玉丫叉,齐飞玉燕;窗开金屈戌,对舞金鸾。宝罽绣裀,香浓霞帐;银筝铁拨,响遏云衢。低唱则莺啭圆吭,巧笑则犀分龋齿。柳拖烟碧,花逐雨红。玳瑁筵前,坐遍三千朱履;秋千架畔,排成十二金钗。初见争妍斗丽之形,疑为宦胄;及观进旧迎新之态,知是娼家。噫嘻!刚离猛虎之区,又入野鸳之队。天乎无罪,难望再生;奇也何如,所欠一死,忿深抢地,痛极崩城。岂非孽系宿冤,复洒华妻之泪;却是病加新愈,重离倩女之魂。乃有校字名娼,分香妙妓,巧言共劝,婉语相商:“欲从骥尾附蝇,敢向佛头点粪;倘肯莺花入队,许汝管领春风,必思冰雪存怀,任尔衔悲夜月。绝知枳棘,不可栖鸾;还望蒹葭,或能倚玉。偶得一时之遇,窃喜有缘;愿邀数日之欢,幸蒙不弃。”姑时窘若囚鹅,险如骑虎,欲留不可,欲去不能,乃为掩美之方,以作全贞之计。众鸟欣有托,孤云独无依。而乃髻谢盘龙,妆辞堕马,铅膏悉屏,芗泽俱捐。燕子楼中,关盼未尝出户;枇杷花下,薛涛只是闭门。心上眉头,常觉依愁作伴;灯前月下,可怜对影成双。皎皎冰颜,慵临青镜;棱棱玉骨,瘦比黄花。嗟乎!金投烈火之中,刚柔始辨;草在疾风之下,劲弱方知。尚何疑于姑哉,而独怪其母耳。   穷斯滥,老而饕,嫩白三杯,任狎邪之笼络;软红十丈,欣游冶之繁华。彼见楚国沐箍,嵇家署凤。漫充黄歇宾朋,滥托谢安子侄。征声选色,浪挥买骏之资;饰貌修词,乔作寻芳之客。剧怜显族衣冠,殊多波俏;更爱少年裙屐,何等风流。又见媚行烟视之俦,待月迎风之辈,画屏客至,花态撒娇;锦幔人归,莺声弄巧。绝不躬亲井灶,口厌珍馐;何曾手习梭砧,体盈文绣。曷胜欣羡,殊欲效尤。顾己在颓龄,安得鸡皮复少;而女方盛鬋,正宜鸳颈相交。于是操射利之方,垂为壶训;借诲淫之术,用作闺箴。逐浪随波,迫归欲海;捕风掠影,逼入情关。裁成新绿桐阴,莫思楼凤;种得淡黄柳色,只欲藏鸦。见菜佣之衣履稍新,辄曰此佳子弟;逢灶养之仪容略整,即云是好儿郎。专期膝下玉人,倘能夺志;独占眼前金穴,岂不快心。无如炭不合冰,荃非化艾。一则怀利相接,甘为鸨母而不辞;一财之死靡他,苦向鸩媒而致谢。诱入比红座上,倏尔回头;引来呼白场中,勃然转足。祥麟威凤,岂随鸟兽同群;沅芷江蓠,耻与艾萧为伍。因此两心不合,困顿风尘;从而同病相怜,呻吟床褥。本是寄生之草,悴色经霜;均为茹苦之虫,凄声咽月。祗谓兰先菊殒,谁知李代桃僵。   其母年当迟暮,造众恶因,身历播迁,受诸苦恼。酿就颠连之厄,罪有独归;染成绵裰之疴,孽由自作。无何三灵降遣,二竖施灾。厉疾缠身,莫获延龄之术;良医束手,难回司命之权。哀哉姑也,始则支持汤药,悉属空劳;继而摒挡棺衾,尤为尽瘁。一抔黄土,旅榇长埋;几点青磷,羁魂永化。死则固非可作,生则仍不能归。徒使眼滴层波,身随只影。青灯无伴,空留短命之花;红泪难收,剧作长啼之鸟。于焉言痛,痛何如乎;以此思哀,哀可知矣。   尔时窦生依妻作室,从妇为家。门第高华,宛居紫府;闺闱深秀,恍入瑶台。醉月坐花,夜夜称觞宴集;品歌选曲,时时飞盖招邀。梦尝郑氏樱桃,高擎玉案;饱索江家橄榄,满储金盘。共道人联贵戚之姻,每多快意;岂知生作势家之婿,反苦羁身。良以族大宠多,寒暄各异;望隆责重,颦笑皆难。最厌者,苟苟营营之走肉行尸,客座中往来不绝;甚劳者,鱼鱼鹿鹿之鞠躬顿首,宾筵内拜跪无休。戚里趋荣,俗非可耐;主翁挟贵,骄不胜言。而生拘苦何堪,矜持不惯,未免稍疏应对,辄致猜嫌;岂无偶误趋跄,旋遭指摘。倘欲随声附影,既思伺颜奉令之未遑;苟思逸志适情,又虑救过弭愆之不暇。名居坦腹,不过强作虚文;见说齐眉,只是勉成故事。即或托兴芳辰,骋怀淑景,却恐燕莺多语,偏从花底偷声;更虑桃李无言,只向风前含笑。对离亭之烟月,适益凄凉;听别苑之管弦,徒增忉怛。何地是寻欢之地,随时皆败兴之时。抚景长歌,孰晓探喉当哭;对人强笑,谁知转背衔哀。漫将酒力排愁,愁时化泪无非酒;刚道思归萦梦,梦里还家不当归。且也客鲤难通,宾鸿久阻。念椿庭之暮景,眼望多时;思桂苑之高枝,手攀何日?夜乌啼月,素深反哺之情;秋鹗凌风,顿起摩霄之志。兼之有人焉前缘未断,后约可寻。而重叠云山,隔残楚馆;苍茫烟树,遮断秦楼。未知庭下青梅,实将标否;不识台前绿柳,倏被攀无?海角天涯,触念频萦乡思;雨丝风片,牵情每织旅愁。十二时中,归心若驶;三千里外,客梦常飞,虽同王晋以吹笙,每效冯驩而弹铗。   生时欲将芳谷新莺,同教出谷;争奈春巢乳燕,莫肯离巢。尚复何言?即从此逝。妻恐独居春阁,预问归期,生云:“才过秋闱,即图返旆。”嗟乎!昔为娇客,今成迁客之踪;本是骚人,又洒离人之泪。黯然话别,遽尔言旋。岂意行程易滞,旅况多艰,自出萸湾,风来水面;及离瓜步,潮打江头。帆若螺旋,猛起阳侯之浪;船如鹢退,逆投燕子之矶。第见邃壑怒号,奔湍奋激。发封姨之回飏,木拔石飞;扬飓母之狂飚,龙吟鱼啸。舵师胆破,只祝安澜;舟子力穷,但呼收泊。傍千村之烟火,停桡于聚宝门前;临万顷之波涛,振舄于雨花台畔。为守风计,作终日游,快此登临,慨然凭吊。鼎湖龙去(谓建文逊国事),犹存天府之江山;辽海鹤归,尚认仙都之楼阁。牙樯锦缆,骋目于去去来来;璧月琼枝,慨想夫朝朝夜夜。人称旧内,思烟景于南朝;客到新亭,访笙歌于北里。却爱当头霁日,正长游冶之时;更怜扑面芳尘,渐近平康之路。胜地原多乐事,他乡岂少故知。修竹迳中,籍卉适逢蒋诩;桃花潭上,踏歌却至汪伦。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9 17:13   回复此发言   9 回复:骈文小说《燕山外史》 卷四     生有友马遴者,字子衡。绛帷右族,铜柱后人,家近上元,年方中寿。其人也,眼大如箕,须张似戟,喜击剑,好挥金,轻死生,重然诺。精知风鉴,承郭璞之真传;善识星禽,得严遵之秘授。慷慨丈夫志,跌宕古人心。游腹皆书,不用寻章摘句;一身是胆,何辞蹈火探汤。貌类虎头,每怀投笔;力雄猿臂,最善挽弓。其与生也,为忘年友,称莫逆交。昔曾倾盖于禾中,今复班荆于白下。别来无恙,偶逢俱在闲游;遇出不期,相对共为狂喜。于是把臂入林,解囊取饮。少年结客,意气都雄;佳兴同人,胸襟顿豁。双柑斗酒,并从隋苑听莺;侧帽轻衫,共向章台走马。   时爱姑之在妓舍也,似坐针毡,如居涂炭。念与娼流杂处,飘迹何堪;兼之母氏云亡,零丁转甚。遇人尽为不淑,迁地愈属勿良。痛切北堂,业已化为异物;辱居南巷,依然誓作完人。穷桍坚持,专虞强暴;孤灯独守,谨避嫌疑。共信靡他,莫有漫辞见调;群知难犯,绝无非礼相干。唯是飘泊游魂,长羁异地;涅磨幻境,历试他方。昔梦都阑,只是香消玉减;旧欢难割,那知雁杳鱼沉。病虽不始于怀春,情乃更深于销夏。碧桐剪下,与孰题诗;红豆拈来,向谁记曲?丝缀玲珑藕玉,难断如愁;露滋的历荷珠,易盈似泪。对画帘之微雨,悄悄沉吟;披曲槛之晚风,亭亭独立。马嘶柳岸,何来拾翠之人;犬吠花畦,却到眠香之客。适逢其会,遽集于斯。闻故里之遗音,似非殊俗;向横塘而借问,果是同乡。姑则惊喜殊常,不胜雀跃;生则猜嫌滋甚,顿起狐疑:“嗟嗟!卿何人耶,斯何地耶?事岂忘心,乃作墙花露草;言犹在耳,何渝海誓山盟?”莫嫌男子寡情,衷肠靡定;毕竟女儿少信,首尾难知。姑乃备陈苦志,语自心倾,历诉冤情,泪随声出:“苦则苦于母也不谅,屡起衅端;冤则冤夫妾本无辜,频遭变故。翠钿堕落,珠粉飘零。好姻将作恶姻,佳偶几同怨偶。窃信莲生浊水,倍表清姿;菊傲严霜,素贞晚节。山移谷变,唯存心铁难磨;海竭河干,只有泪波未涸。如其不信,视妾容颜;何以若斯?为郎憔悴。”乃即胸探素帕,点成湘竹之斑;袖出香罗,色染绛桃之瓣。比薛灵芸壶中唾色,倍觉新鲜;较赵合德裾上津华,尤为芳润。生时闻言愧悔,睹物惨凄,疑悉冰销,事皆雪亮,休论前事,且为后图。暌千里之云山,莫效楚囚相对;趁五湖之烟水,愿载越女同归。昔居弄玉之楼,忝为箫史;今具销金之帐,速纳党姬。马子斥其无谋,谓为非计:“局中多昧,不如局外详观;事后难追,宜在事前审顾。明知白发,俨在高堂;岂许红颜,漫充侧室?倘被鹰鹯见逐,将教鷘鷟何飞?毋乃误欤,一误岂容再误;谁其知者,我知并使尔知。窃有蓬居,惟存拙妇;愿将荆室,聊伴贤姝,子姑徐徐,事无汲汲。送君秋去,暂离鸾凤之弦;待仆春来,定泛鸳鸯之水。重图后会,不亦宜乎?再续前缘,未为晚也。”时二人者,如梦始觉,似醉方醒。心服之余,俱为首肯;机投之下,岂仅面从。乃复烛剪西窗,樽倾东浦。才进拂尘之盏,又开饯道之筵。露白葭苍,酒红灯紫;话长夜短,漏尽天明。山上复有山,客中更送客。莺喧蝶闹,院姬欢挽文轩;浪静风恬,舟子促登画舫。难将过客频留恋,才得逢君又别离。皓首理装,姑同剑侠而辞乐籍;黄头操楫,生共榜人而就征程。别泪盈盈,不减一江秋水涨;离愁迭迭,何殊两岸乱山多。桂棹夷犹,讵停客路;蒲帆安稳,直抵乡关。白沃祠前,爰返求凰之侣;红薇馆内,旅回驾鹤之人。   尔时家悉康宁,翁尤矍铄,安居名教,乐叙天伦。凉轩燠馆之中,鞠躬温清;净几明窗之下,抱膝吟哦。幸得小休,生固深思夫养志;欣逢大比,父尤切望其成名。龙甲飞腾,睛须笔点;鱼鳞变化,尾待雷烧。长日爱椿闱,颇游佳境;香风探桂苑,还俟捷音。不图贺未至门,吊先在室。厄值龙蛇之运,祸归父母之年。少孰驻颜,老谁换骨。百岁之驹阴易逝,莫觅神丹;一时之龟息失和,遽登鬼录。哀哉生也,悲深风木,痛切蓼莪,和峤居艰,毁将灭性;皋鱼奉讳,哭不成声。乃即寄语故人,备言斯事:“我生不幸,业当素跸阻居忧;父死谓何,敢纳明妆而致诮。”因是马子在三春之候,不将红袖携还;从千里而来,只具白冠作吊。嗟乎!春鹒秋蜶,家无丸药之人;落月停云,庐有枕苫之子。诚孝思之克尽,亦友谊之无亏也。迄乎身常依墓,鹤亦来翔;人偶至家,犬反迎吠。露零霜坠,居丧之逝景如波;人改谷登,守制之流光似箭。三年读礼,已鼓祥琴;两地驰情,还求故剑。生乃鱼笺双递,雁札分投,一向江东而接取小妻,一从齐右而迎归大妇。将使白玉为堂,并贮南姝北媛;黄金作屋,共藏媺眷良姻。二女苟得同居,两贤自无相厄。鸳机佐读,极忘窥圃之心;惠帐联吟,永作杜门之计。此生自适耳,于世何求焉。讵知笑日难开,虚脾徒掉。此寄洪乔之字,未去投波;彼传柳毅之书,先来击树。缄封尺素,递浙水之游鳞;峰号丈人,恃泰山而压卵。蜉羽何能撼树,螳臂莫可当车,业经赘属外黄,身乃不容自主;辄复忧生内顾,事尤难与人言。家素高明,室防鬼瞰。赀殊富厚,箧恐盗胠。何辞千里之程,驰驱作客;只患一家之政,倚托无人。适有寡兄,联萼枝于二世;虽非同父,长雁齿以十年。壁素通光,灶常因熟。庖内频烦越俎,床头屡使捉刀。遂将田圃仓箱,与夫米盐布帛,牛羊几许,僮仆若干,籍此族昆,代为家督。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9 17:15   回复此发言   10 回复:骈文小说《燕山外史》 以为胜其任矣,乃即委而去之。   生时由近及遥,自南至北,未问津于青海,先取道于白门。彩蠲飞来,渡名桃叶;花骢踏去,冶号梅根。急思握凤携鸾,遑恤鞭风泛雨。千索烟月临歌院,一片江山入画图。顿消客思如麻,但觉春光似锦,斯时碧桃花下,宿雨初收;青粉墙头,斜阳未尽。白鹇飞处,萍滩之橹响咿哑;黄犊归来,柳迳之笛声嘹亮,问牧儿兮前路,知侠友之故居。谢家选胜之场,只在乌衣巷里;石氏藏娇之地,不离白鹭洲边。第见门庭整洁,竹树清幽,院锁碧烟,全遮燕阴;帘垂红雨,半罩花枝。拂金铃则黄耳迎宾,牵银蒜则绿衣唤客。顷见丫角添香,双鬟献茗。问此翁之安在,方射虎于山南。讯彼美之奚为,甫抽鸾于砚北。   姑时离肠欲断,望眼将穿。门中人面如何,复至昔年崔护;观里桃花依旧,又来前度刘郎。愁同华峡之连绵,遽使巨灵劈断;情若河源之深远,恍从博望探还。未几青绕村烟,鱼灯乍起;红腾野火,猎骑方回。美人才款于闺中,壮士骤来于马上。马子戎装赫耀,俨同灌口之神;窦生儒服幽闲,雅作江头之客。欢复欢于斯时再晤,快莫快于此日重逢。乃即大开东阁之门,畅叙西园之宴。长春圃内,兰麝氤氲;不夜城中,鱼龙绚烂。楼台历历,院落溶溶。桦灯与火树齐辉,采袖共芳樽一色。秦弦赵管,遗召名姬;银脍金齑,广罗盛馔。其人似玉美而艳,有酒如淮旨且多。竹枝词,柳枝词,纡韵绕喉间而流逸;小垂手,大垂手,轻风翻掌上以悠扬。生乃致谢众姬,转辞贤主,处士不生巫峡梦,美人休唱渭城歌。则有茜袂成群,乞谱梨园之调;杏衫作队,请填菊部之词。生则绮思不让柳耆卿,姑则丽制何殊李清照。紫霞觞畔,兔毫各自霏烟;朱鸟窗前,凤采交相烂锦。绣帕缀春灯之好句,罗裳联秋月之闲吟。贺黄梅饶有柔情,姜白石殊多逸致。搓酥滴粉,飞来淡碧之笺;残月晓风,唱去小红之曲。马子醉馀耳热,兴到髯张,泉涌云飞,音殊激楚;雷辊电割,气甚沉雄。竟病独谐,曹景宗偏工险韵;汪洋自喜,辛弃疾别著豪声。斯时也,香气袭衣。宛入众香国里;玉颜照坐,恍游群玉山头。燕燕莺莺,旋樽旋唱;花花叶叶,相对相当。酒泛春醪,随饮而不苛饮令;笔垂秋露,按歌而却合歌条。及夫更尽虾蟆,舞停鸜鹆。滴残虬箭,杯盘狼籍之时;烧短风膏,关塞鸡鸣之候。华筵必散,爰知投辖之徒劳;佳客难留,任是绝裾而莫挽。   唯是马子之与生也,谊合通家,情关一体。独恐数奇李广,未许封侯;还虞才厄祢衡,漫劳题赋。劝其退舍,出门未必有功;请即下帷,开卷决非无益。而况家中温饱,何至依人;世上苦辛,莫如作客。巨鳞失水,定遭蝼蚁相欺;劲翮陨风,反被莺鸠所笑。毋当失足,方悔噬脐。岂知告者情殷,行者志决,虽进万言而何益,欲留一日而不能。于是按辔并行,携樽远送。两人洒泪,浑忘路近路遥;千古伤心,都在亭长亭短。才当欢会便分手,不是愁人也断肠。倾饯酒而谆谆,唯有前言赠子;揽征衣而恋恋,更无他计留君。伤哉!水带离声,山牵别绪。凝眸灞岸,何年逢驿使之梅;握手河粱,此日折台城之柳。鸡声乍唱,轮随晓月以行;乌影初圆,鞭逐晨风而去矣。   要之马子之竭力挽留,苦心劝阻,岂不知丈夫之志,壮托桑蓬;而顾使男子之身,老死户牖耶?良以事不深谋,祸将旋踵;人无远虑,灾必逮身。今窦生牵小妇而居大妇之家,率旧人而入新人之室。无论拖云带雨,一时未便轻投;即令簇锦团花,两美岂能骤合?常疑好事皆虚事,未必他心似我心。行将妒起入官,剥床可畏;抑且斗兴同室,脱辐何疑。马子特以事系婚姻,讵可尽宣底蕴;人关闺阃,不宜显露端倪。而语不支离,便同佛口;言无甘苦,悉见婆心。嗟乎,远随老马之蹄,应知迷路;坚持羝羊之角,庶免触藩。其如癖性莫回,空言何补?情既难于坐视,事宁易于立谈。意在个中,不作同床之梦;音存弦外,何烦别调之弹。此识时者呼为俊杰,知机者称其神明也。   乃有字昧鲁鱼,物迷璞鼠,面上尘蒙三斗,俗不堪医;胸中茅塞一团,牢无可破。乃且剧谈千古,武断一乡,啧有烦言,强为解事;卑无高论,妄作通人。辄为马子间此姻缘,议其有干天理;阻兹完聚,只为不近人情。噫嘻!下里浮谈,识同篱鷃;庸流鲜见,局等井蛙。人固不足重轻,言亦无关得失,此皮相之士耳,能心知其意乎?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9 17:15   回复此发言   11 回复:骈文小说《燕山外史》   窦生自离友室,即往妻家。势如渴骥奔泉,状若飞蛾赴火。岂是少年喜事,漫不经心;亦非壮岁好游,绝无成算。明晓蛾眉必嫉,无如玉镜之难分;原知虎口莫投,可奈金牌之屡召。尔乃远挈青蛾,同登紫陌。兼程以进,并日而行。泛南冷,驱西曲,出北固,入东阿。金勒飞腾,冠盖重瞻王谢第;采轮驰逐,鼎钟复仰窦田门。一刺入投,群奴出迓。何来远客,乃南国之才人;甚处嘉宾,即东床之快婿。其在妻父,方欣华厦落成,旧垒仍来旧燕;却怪紫宫飞入,一雄又挟一雌。鹊巢原许鸠居,家鸡岂容野鹭?此老即聋从昧,未见鸱张;其女徵色发声,便闻狮吼。顷见风生醋海,浪起妒津。参魔女之禅,殊严戒律;制周婆之札,倍刻条文。彼思先发制人,并吞鸟道;更恐后来居上,坚踞鸿沟。而乃夹谷要盟,包茅数罪:“谁家灶婢,辄作鹑奔;何物鲰生,漫为鹘突。膝如不屈,闺中自有常刑;耳必言提,阃内引为旧例。”呜呼!胭脂虎成负嵎之势,风啸林嗥;猪婆龙发超海之威,天昏地暝。杖挥落手,似火燎身;棒喝当头,如雷灌耳。掷去双龙明镜,碎若椎环;揉来九凤宝钗,毁同折罄。生惊捉跗,却成木偶土人;姑恐刻眉,邪免奴颜婢膝。遂将姑也,去其明妆;投诸暗室。处积薪之地,即使卧薪;申禁火之条,不容厝火。面常对壁,纤步难移;头若戴盆,容光莫照。加以豪奴悍婢,密锢严稽。鸦度长门,望断朝阳日影;鱼封永巷,听残暮院更声。黑狱沉冤,料无异是;夜台埋恨,谅不殊斯。伤哉姑也!遘闵既多,受侮不少,迭遭鸩毒,屡欲雉经。而犹宛转偷生,须臾缓死。只念仲卿同处,何忍磨笄;还虞奉倩偕亡,未甘挂树。珠思复贯,环欲仍连,故忍其辱而不辞,且留此身以有待耳。   奈此妇更令生也,镜照分鸾,琴弹别鹤。出则限香约水,入则扃户撒灰。嗟呼!风欺竹弱,扬猛势以狂推;雪忌梅香,恃寒威而重压。谨遵阃令,尚虞拨草寻蛇;倘犯闺条,不啻驱羊敌虎。凤常被打,鸾每遭囚。业投罗刹之区,何异鱼游釜底;难忍兜离之痛,终思兔脱罝中。第是门设千里,安得凿坏共遁;墙环百堵,乌能破壁同飞。幸值中秋,阖家聚饮,相邀子夜,各院徵歌。曲号莫愁,爵称无算。天澄银宇,群飞玩月之觞;人倦玉楼,共就游仙之枕。   是夕生也,称疾不从,避风而兀居甲帐;托眠未起,待漏而刚值子牌。乘万籁之无声,轻移鹤步;趁一轮之有耀,偷入鸾巢。猧子认人,欢迎不吠;鹦哥晓事,佯睡无言。任教门上指弹,因得枕边耳语。“时哉莫失,行矣毋迟。”潜携翠袂于幽隅,共窥青琑;密启朱门于夤夜,遂盗红绡。虎穴才离,落荒而走;鹰鞲乍脱,越境如飞。当宿水餐风,殊多惘惘,况携云握雨,倍觉劳劳。因而披茅店之秋风,暂停行辔;对荒郊之明月,稍拂征衫。野菽村醪,共进荒途之味;绳床竹榻,聊谋永夕之安。岂意天狼炳耀,参虎扬铓。社鼠城狐,乘时窃发。风声鹤唳,到处惊呼,一军刁斗争鸣,半夜羽书迭告。蜂屯蚁聚,鬼啸神嗥。瞻烽火之轰天,光摇赤帜;骇妖氛之匝地,势涌黄巾。变起非常,祸生不测,当明成祖改元之后,正唐赛儿作乱之时。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9 17:15   回复此发言   12 回复:骈文小说《燕山外史》 卷五     原夫此妖妇者,生于蒲邑,嫁于曲佣。性若淫狐,行如狡免。始为娼楼女,破瓜时滋蔓何堪;后作酒家妇,当垆日滥觞尤甚。其夫抱疴牖下,惨遭毒脯于骊姬;此妇往祭燔间,佯得秘书于玄女。术比吞刀吐火,幻同牛鬼蛇神,潜蓄异谋,酿成巨患。小丑作军中之雾,阴旺阳虚;大王披帐下之风,雌多雄少。而乃萑蒲啸聚,桑濮肆行。广招荡子从军,呼男作妾;密遣健儿侍寝,唤女为郎。嫪毐大阴,频试关车之技;昌宗美貌,极称禁脔之珍。宣淫则游手俱归,聚众而祸心顿起。加之三年二歉,十室九空,石壕之吏频呼,监门之图孰绘。因匿灾而就毙,漠不上闻;即奉诏以赈荒,徒为中饱。甚有桁杨不辍,只解苛征;升斗未输,使遭酷比。脂膏竭,而疮难补肉;持掠严,而臀尽无肤。毒逾永野之蛇,猛过泰山之虎。嗟呼!官威太峻,民命何堪?荐饥莫恤灭灾,反有助天为虐;掊克必干众怒,能无结众成仇。向存畏死之心,尚知法纪;今绝救生之路,岂顾身家。堤失防而骤至漂城,薪不徙而倏成焦土。有司不肖,平时之激变良多;无赖何知,此日之叛常特甚。骤见妇人立乘,甘随鞭镫以宣劳;忽闻女子谈兵,愿执斧斤而效命。争鸣瓦釜,喧作鼓颦;尽卸裾襦,灿成旗帜。桃花马上,驰来美靥如花;细柳营中,排出纤腰似柳。踢弓靴思翻地轴,持捣杵欲辟天关。擅兴一旅偏师,直同儿戏;煽动三齐亡命,竟起女戎。   是役也,伏莽猖狂,跳梁慓悍。外连叛卒,争燃董卓之脐;内挟乱民,竟啖周兴之肉。乃有赢师不济,将军却惧断头;窃位无谋,守令但知袖手。寇方压境,即弃甲以疾逃;贼未临城,便挂冠而先遁。亦有危城粮绝,孤垒矢穷,祖孙皓之躯,甘投降款;断霁云之指,莫发援兵。遂使青犊横行,苍鹅深入。千照绣铠,营开娘子之军容;万骑玉骢,城列夫人之阵势。孽气腾而愁云半黑,阴风炽而冤血全红。   时生与姑之宿旅邸也,席还未暖,衾乃犹寒。骤兴雷雨于中宵,花魂逐断;忽起风波于平地,鸳梦惊残。急迫起眠,遑计衣裳颠倒;仓皇出走,那知阡陌纵横。伤哉!岁岁长离,年年远别,刚喜征鞍稍憩,方息偃于在床,忽惊战鼓骤鸣,又踉跄而就道。当此带甲满天,连营蔽野。纛旗影望,日跃金戈,画角声中,风嘶铁骑。充衢塞巷,家家逃命如蜂;弥谷漫山,在在杀人似草。九关虎豹,方盘踞以磨牙;万灶貔貅,飞轰从而喋血。   时二人者,左提右挈,望歧路以同奔;顾后瞻前,至中途而相失。燕雁原分南北,参商仍隔东西。或居宿莽之中,昼同兽友;或伏积骸之下,夜与鬼邻。呜呼!掣电轰雷,惊散同林之鸟;罡风孽雨,摧残并蒂之花。惨莫惨兮乱离,悲莫悲兮生别,每念及此,何痛如之。   时则妖自人兴,罪由天讨。庙朝决策,扬英主之明威;帷帏运筹,奋元戎之神武。六军齐发,拔帜先登;万马不嘶,衔枚疾走。刍飞粟挽,俄聚米以成山;电激星驰,顷投鞭而断水。鹰扬之师矫矫,鱼丽之阵堂堂。虎帐骁军,争擒鼠辈;龙城飞将,直捣狐群。从天而降雄兵,不日而歼雌寇。鸧馘九头之后,罔治胁从;虫摧百足之余,仅诛首逆。凯歌声动风云色,兵气销为日月光。   时二人者,何去何从,万难得见;其存其投,两不相知。如死后追魂,殊为冥漠;如梦中寻路,各自渺茫。如分妻妾之鱼,水深千尺;如散弟兄之雁,云失万重。如纸鸟断丝,羽毛悉尽;如泥牛入海,影响都无。   先是姑者,昼伏夜行,风梳雨沐,遇崇高则盘岗越岭,逢险隘则扪葛攀萝。深林尚见烽烟,僻路犹闻钲鼓。尔其云松宝髻,乱逐蓬飞;露湿弓鞋,暗随磷走。自行自止,可愕可惊。猿猱似鬼啼嗥,鹳鹤同人劾笑。月映层峦之黄石,伏作虎形;风吹峭壁之苍藤,幻同蛇象。心摇胆颤,未知命在何时;足胝手胼,不识身归谁处?少焉山添曙色,树噪禽声。竹径烟消,松岩雾敛。白云深处,绝空谷之人踪;黄叶飘时,露疏林之屋角。远视疑为樵户,近观知是尼家。第见堆土为墙,编茅作瓦,县花萧瑟,贝叶荒凉。众佛露栖,诸天日暴,鸟粪与篆香并积,蛛丝同宝络齐垂。风霜剥蚀乎金身,须眉安在;雨褥浸淫其土偶,手足奚存。草没残碑,未审何年宝刹;尘封古额,不知谁代琳宫。有女仳离,身投茅宇;求人方便,手叩柴扉。牖有隙以可窥,门无钥而自辟。入见有老尼者,慈颜接物,善气迎人,由其历讯根源,因而详言巅末:“妾也生自寒家,归于名族。愿随佳士,朝云甘抱衾绸;欲嫁清门,络秀曾操箕帚。岂意一时孟浪,偶坠诡谋(谓盐贾以伪书绐至金陵事),遂教三载奔波,备尝险境。迹同蓬梗,只自长飘;心似菤葹,何堪屡拔。兹逢乌合,又使鸾离。丸逐弦惊,难定孤栖之鸟;风摧雨折,真成薄命之花。名托鸳鸯,实为狼狈。绝晓百年内,蒿砧之遥望已逐浮云;还祈万劫中,蒲柳之余生尚沾法雨。”此尼指迷途,开觉路,明其证果,悟以空花:“尘劫纷纷,汝良苦矣;枯禅寂寂,尔姑安之。”由是息影皈依,束身持戒。莲经七卷,长劳玉腕之翻;佛号千声,靡恤珠喉之啭。螺鬟乱挽,折竹为钗;蝉鬓粗梳,照泉作镜。昔谪阎浮之地,本是仙姝;今历兜率之天,更为佛婢。究之六根未净,五蕴难空。一种离愁,欲与丛林鸟语;万般幽恨,怕逢曲径花开。念夫自入情场,频遭魔劫,黑风翻浪,打散文鳞;赤焰腾林,惊分采翮。去日苦多来日少,徒期白首同归;别时容易见时难,那忍朱颜虚度。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9 17:20   回复此发言   13 回复:骈文小说《燕山外史》 哀哉!萍浮大海以何逢,珠入重渊而莫获。古佛岂谈休咎事,徒费频占;空王不管别离情,漫劳默祷。此则姑脱身火宅,寄迹沙门之时也。   窦生自失离之后,魂梦无依;徒奔窜之余,形神俱惫。吴牛喘月,长在畏途;代马冲霜,未登坦道。有天莫控,无地可留。伤野鹤之孤飞,惊深宵露;叹幽兰之独茂,败逐秋风。因念妇翁之宅非遥,速投莫缓;还思女子之踪不远,再觅未迟。但从反日以来,岂屑降心而往。九苞灵凤,讵栖毁卵,仍向刀头吮蜜;火腾汤沸,罔如釜底抽薪。   放利为众怨之媒,多藏即厚亡之券。先是生在彼也,身似处堂之燕雀,宁不深忧;情关庇木之茑萝,能无苦谏。无如进谠言之口,置若罔闻;存怙恶之心,悍然不顾。钳持官府,使为门下爪牙;凌轹乡间,俾作几间鱼肉。刀藏笑里,箭发暗中。兴虞芮之争,横侵南亩;掠毛施之色,强搂东家。嗟呼!雪趁风威,田园白占;雨喷云势,天地黑瞒。里巷痛心,只苦含宽莫诉;道途侧目,特患无衅可乘。赵良决策于机先,逆料商鞅必败;孟谈孰思于事内,预知知伯将亡。彼独愤愦无忧,扬扬自喜。居妇人于帷内,但闻笑客之声;指稚子于怀中,辄誉封侯之相。甚且松间喝道,鹤亦乘轩;花里排衙,猿俱衣绯。认浮云为长留之物,恃冰山成不拨之基,谗慝贪婪,骄奢淫佚,放辟邪侈,暴戾恣睢。蒙十六字之讥评,恶声载道;任千万人之唾骂,罪迹滔天。无何饿鸱叫、野狐鸣,骇饥民之鸠合,从妖寇而鲸吞。大抵象以齿焚,麝由香殒。剧盗乘机而择肉,专劫土豪;巨奸因乱而探丸,先攻势恶。举因风之火,靡有孑遗;挥反日之戈,绝无噍类。易若燎毛沃雪,速于瓦解土崩。自昔有言,善恶到头终有报;于今始信,荣华转眼皆成空。呜乎!赵师坑后,徒吊精魂;楚炬焦时,难守骸骨。昔日簪缨之地,只剩残阳;当年棨戟之场,唯留余烬。不待里人指点,已增过客欷歔。裂胆摧肝,不堪问矣;伤心惨目,尚忍言哉。   惟时窦生,对此茫茫,百端交集,于焉蹙蹙,四顾何之。扬鳍之鱼乍脱钩,仍投涸辙;纵翮之雁方避缴,又落虚弓。江醴陵本有恨情,恨中益恨;杜浣花素多愁思,愁上添愁。慨自每岁迁流,绝无宁宇;频年播越,系属间关。始而飚起石尤,花飘茂苑;继则烽连铁垒,玉失昆冈。从教夜月飞乌,徒劳绕树,岂有晚阳倦燕,不念归巢。伤客路之烟尘,蒿莱满目;忆家乡之风土,松菊萦心。乃黍谷春回,鸠犹唤妇;而罗浮梦断,梅已亡妻。曾记来时,欢携红袖;独怜去日,怅望碧云。凤泊鸾飘,频洒长途之泪;星离雨绝,最销孤客之魂。思切张衡,凄清乡国;哀深庾信,萧瑟江关。万恨万悲,自差自误。唯不听良友之言,以至此耳;抑岂料征人之苦,有如是耶。   时则屈指归程,尚遥千里;惊心岁序,已近三秋。披驿路之晓风,寒侵席帽;挂枫林之残日,影逐丝鞭。时时恻恻凄凄,且自环环踽踽;处处寻寻觅觅,终岁戚戚嗟嗟。正唯事最关心,神魂失据,假使人非惬意,痛痒何干。然而事不预知,人难逆料,决为非是而偏如是,断其必然而竟不然。   生也遍历颓城败垒之间,美人何在?流观蔓草荒烟之内,悍妇偏逢。此妇为游兵所掠而潜逃,与丐妇同居而幸免。奔来市上,不将抱瑟为羞;混入河间,竟以数钱作活。方其魂归夜月,未知是鬼是人;及夫面省春风,才晓非烟非雾。金碗未埋黄土,玉环尚在红尘。向怜密纲打来鱼儿悉尽,今喜危巢覆下鸟卵犹存。伤哉!雾鬓萧骚,风鬟历乱。眼枯杞妇,衔哀而襟泪沾残;腰细楚姬,忍饿而带痕宽褪。流水具回澜之致,落花含依草之情。生时如遇新知,顿忘旧恶,往事何堪重记省,此情无计可消除。逃返巫臣,窃妻甚喜;窜归书佐,获妇多欢。关塞同登,命后车而共载;星霜并历,望故土以遄征。独是生世不谐,命途多舛。所思远道,既行路之多难;及赋归田,又遭家之不造。鸮能毁室,鸦莫护巢。只缘多积召殃,偶交败类;遂使慢藏致诲,竟畜盗臣。   生之族昆某者,攘公囊之财,肥其私囊;掩贫儿之态,饰作富儿。刘毅呼卢,千金一掷;何曾下箸,每食万钱。而乃私探东壁之图书,擅启北门之管钥。卞玉易为燕石,隋珠换作鱼睛。恣意耗消,漏卮曷补;肆行侵蚀,贪壑难填。呜呼!白石化羊,莫辨归来之物;苍云变狗,难追过去之踪。业知揖盗开门,无须推刃;自悔引狼入室,安用操戈。任其蒙面丧心,不计小人之贪昧;只自吞心饮恨,仍怀大度而包荒。于是理残资、收余业。腴田接壤,产犹不止中人;广厦连云,宅亦未曾易主。鱼租雁税,尚满篝车;燕麦兔葵,仍盈场圃。倘理财得如端木,则致富仍若陶朱。无如乐施好与之人,素轻金帛;履厚席丰之子,岂重锥刀。闻人督织课耕,反嫌多事;见世求田问舍,辄谢无能。杜樊川逸致疏狂,逢花邀赏;陶彭泽闲情萧散,得酒忘归。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9 17:20   回复此发言   14 回复:骈文小说《燕山外史》   大抵人好清闲,断难守业;物遭暴殄,必致落家。乃或枕前励戒旦之心,尚堪补救;阃内扪司晨之舌,庶可弥缝。而生既无健妇持门,并有艳妻煽室。习豪华之性,奚能安处布荆;存娇养之身,安肯亲操井臼。食则金烹玉馔,妆则翠绕珠围。将有限之盖藏,作无涯之挥霍。年朘月削,内荡外消。只知泉府之源,长流不绝;岂料铜山之积,久耗必崩。未几囊底钱空,床头金尽。典书鬻画,消奕代之物毕;煮鹤焚琴,杀世家之风景。久之晨烟勿举,釜可游鱼;旧雨不来,门堪罗雀。寒暑有谁枉过,晦明只自索居。平时管鲍之交,遇诸途而一词莫达;畴昔朱陈之戚,造其庐而三顾难逢。莫嫌物态炎凉,每至兴嗟于陌路;抑知世情冷暖,先遭交谪于室人。   高文通漂麦之时,见嗤喋喋;朱翁子采薪之日,受詈申申。牝鸡岂有好音,鸺鸟更多怪语。辄云苦命,动曰酸丁。叹饥寒此日难生,怨父母当年误嫁。朝朝诟谇,理莫能明;夜夜嗷嘈,情无可喻。偶借寻常细故,旋怒目而悍若虎狼;稍因纤介微端,即反唇而恼如鹅鸭。莫顾墙连宋玉,任意叫嚣;罔知市近晏婴,恣情噪聒。以致行道在纵观之后,传作笑谈;比怜从惊寐之余,叱为患事。而彼且向途人而道苦,绝不解羞;偕村妇而诉穷,谩无知讳。恶声恶色,愈出愈奇。下纴闲游,岂愿供炊于苏季;停针昼卧,偏思唤梦于江郎。乃谓:“白日难消,何至茹荼集蓼;青年未迈,尚堪改辙更弦。妇人本是从人,原可因人成事;今我却非故我,如何以我御穷?俟君献赋得官,未晓名扬何日;望子卖文为活,更虞气绝多时。势不两全,莫待牛衣对泣;事无再计,只求鸳瓦分飞。”而生素慨壸范久漓,闺风多玷,音挑绿绮,越礼芳年;句咏黄花,遗羞晚景。方稽古而心鄙其人,忽居今而身遭此事。“业在一家共处,断无纤悉可欺;矧经两载相依,岂有艰难为晓。最是困穷甘自守,累汝何堪;或者富贵逼人来,愿卿稍待。试思往事,未必无缘;倘念前情,不宜有怒。”尽情曲慰,终思遏其邪心;垂涕苦留,殊欲挽其去志。乃此言才进,而彼怒即逢,遽将座上青毡,同褒姒宫中裂锦;还取案头黄卷,效始皇关内烧书。衅起房帏,总是未能知彼意;事关床第,大都不可对人言。   梅子未黄,味先酸涩;杨花乍白,态更颠狂。朝则临镜效颦,暮而倚门献笑。身无完缕,犹佩麝脐;口少宿粮,仍含鸡舌。打莺嗔燕,轻浮出自性成;掠鬃荡裙,妖媚由于习惯。气膻蚁聚,物腐虫生,禁之则怨乃无终,纵之则流于胡底。与使寡廉鲜耻,致玷清闺;不如割爱忍慈,免污名族。尔乃裂裳成券,数行决绝之词;蘸血濡毫,万颗凄惶之泪。昔日相逢衮衮,今时求去匆匆。强使署名,墨涂鸦色;迫令画诺,掌印螺纹。伤哉!五年之衾枕犹湿,一旦之襟褵俱绝。谁无妻子,谁无室家。共知牵系足之红丝,只期同穴;不道搦画眉之采笔,竟作离书。   适有山左配军,充作里中厮役,乘垣调笑,窥隙浪挑。一则予未有室,狐素称雄;一则人尽可夫,雉将求牡。一则寻花问柳,那知柳劣花顽;一则拨雨撩云,莫顾云粗雨暴。此妇针从磁引,水受乳融,早蓄邪谋,预图私积。倾筐倒箧,探刮扉遗;启瓮窥盆,搜罗殆尽。狼贪何厌,骤成卷席之形;鹰饱即飏,竟遂贿迁之计。从此妾为邻妇 郎是路人,靡恤逝梁,何嫌唾井。采蘼芜于山下,殊无异室之悲;攀桃李于溪前,另有同衾之乐。此日既辞白屋,誓不重来;他年即到黄泉,愿无相见。呜呼!人间聒耳之谈,孰知如是;天下伤心之事,莫过如斯。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9 17:20   回复此发言   15 回复:骈文小说《燕山外史》 卷六     是知失贞每在名门,丧节半归豪族,少则养娇习懒,长而恃色矜才。专工咏柳吟桃,而独未娴苹藻;素善裁鸾刺凤,而偏欠解睢麟。外弛防闲,内疏检束。美孟姜于淇上,岂避嫌疑;留子国于邱中,宁知廉耻。甚而新台遗臭,敝笥蒙羞。赤凤何来,为姊来而阴含妒意;婆龙可洗,同儿洗而喧起笑声。辱载经文,污垂史册,在有国有家者,何防之莫及防哉?岂一朝一夕耶,由辨之不早辩也。   今如窦生之妇,托生宦族,选配名流,脱令稍习女箴,奚至大伤妇范。而乃逾闲荡检,罔恤人言;含垢纳污,徒供世笑。忍绝三从大义,甘居七出明条,岂非沃土之多淫,而世家之鲜礼耶。嗟乎!子卿尚在,妻已去帷;元泽犹存,妇先辞室。去者任其已去。存者何以自存?   韩愈构文,穷难送鬼;陶潜乞食,饥易驱人。挹北斗之浆,瓶还屡罄;索东门之米,帖乃空书。客无能也家家成逐客之书,交不忠兮处处作绝交之论。尔时岁将云暮,腊末称残。破纸窗中,风穿似弩;败苇帘外,雪大如鸦。三尺凝寒,屋上之饥乌奚适;千林积素,枝间之冻雀难飞。岂无他人,就赠绨袍于范叔;不如同姓,犹存大被于姜肱。   生又有族兄某者,阮殊南北,施判东西。鸿雁分行,泽未斩于五世;鹡鸰在难,栖还借此一枝。兄有恒心,尚少阋墙之态;嫂为长舌,殊多轹釜之声。乘醉而惯诉射牛,迁怒而频闻叱狗。   生也因兹投箸,旋即拂衣。苟思棠棣亲情,岂甘迳去;无乃翳桑烈性,不食嗟来。伤哉生也!两字饥寒,销残意气;几场离别,磨尽年光。乃至午夜单栖,丁年孤露。雁来木落,最增秋士之悲;凤去台空,恍作春婆之梦。此即膏粱仍旧,未足销愁,纨绔如初,犹难取乐。况乎室如悬磬,地仅立锥,瞬息难安,世上鲜忘忧之馆;追乎不绝,人间无避债之台。呜呼!英雄失路,托足无门;豪杰埋名,谋身奚术。此则生田园剥落,家室飘摇之时也。   时爱姑之在尼家也,手爇狮炉之火,烧出心香;泪倾龙钵之波,染成血渍。溪光月色,未悟空形;花气鸟声,都牵别念。霍小玉典钗何事,唯求李益之行踪;苏若兰寄锦多时,忽得窦滔之归信。或者鸳湖得见,或从鹉水传闻,咸云重耳寓秦关,此时返国;遂使乐昌居越府,每日思家。均为并命之禽,东飞伯劳西飞燕;等是同根之树,南枝向暧北枝寒。雨歇云消,所怀渺渺;天长地久,此恨绵绵。常教毛女避秦,未许文姬归汉。是则石衔精卫,怨海难填;土捧黎阳,愁关莫塞者矣。   老尼澄心默照,慧眼静观。闻木犀于座间,香通三昧;嗔梅花于枝上,春透十分。素知杜兰香未断尘缘,吴彩鸾终谐仙偶。劫转乍转,才听龙女诉哀;苦网将开,难使蟾宫守寡。弦摧雁柱,遽令再续鹍弦;锦断龙梭,即使重联鲛锦。特是辽远水程,杯非可渡;崎岖山径,锅不能飞。未得乘风之便,岂无多露之虞。   适有某妇,生于钱塘,素称旧族;嫁于莱邑,忽作新孀。由随喜而相亲,往来甚密;遂交欢而莫逆,馈问殊多。共证神仙,互称姊妹。兰因絮果,皆移种于瑶姬;寡宿孤辰,悉联辉于宝婺。一似素娥夜冷,影依梅蕊之魂;一如青女晓寒,泪染枫林之色。此妇忍草悲花,啼风泣雨。百年守志,永无返景之期;千里驰情,长切归宁之意。   老尼乃谓:“均是失巢之鸟,孤飞莫若偕飞;虽非比目之鱼,独泳何如并泳。红粉不须添别思,青春作伴好还乡。我老矣,难送汝归;汝往哉,毋为我念。”   姑乃徐向莲台稽首,旋随兰侣移踪,感昔时命得再生,谢此日恩同再造。于是钵罗开并笑之花,天棘引同丝之蔓。素裳结队,缟袂连群,或牵骏马同驮,或唤轻舠共载。风和紫陌,挽手踏春;水净碧溪,比肩泛月。甚笃裾钗之谊,浑忘轮楫之劳。无何客路非赊,乡关伊迩。欲知妾住,不离放鹤洲前;若问郎居,只在弄珠楼畔。芳侣之谈心已久,香帷之聚首难长。在某妇棹向西湖,于斯借道;在爱姑舟经北丽,即此分程。   第是城郭如初,井庐非旧,户流萤火,门缀蛛丝。燕子不来,空聚泥落;梨花已谢,荒径苔封。曾日月之几何,而门庭之若是。幸而妾身有托,郎面可逢,即从滮水浮家,旋向汉塘泛宅。乃停来桂楫,固适乐郊;而步去莲花,竞投瘠土。访马卿之旧宅,四壁徒留;寻倪瓒之故庐,万金尽散。骇闻公子无地同归,惨见王孙何人进食。向因别久思何限,及至相逢话亦难。历历言愁,两心并痛;双双迸泪,四口齐枯。既而破涕为欢,转悲作笑。只道玉萧声断,除教再世重逢;岂知宝镜光分,却在今身复合。毕竟娲皇好事,补完长恨之天;还因长房多情,缩尽相思之地。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9 17:23   回复此发言   16 回复:骈文小说《燕山外史》   姑时慰安殊切,劝勉良深:“泗水鼎沦,必动风云之影;丰城剑没,难韬斗牛之光。断无李白奇才,不以文章名世;岂有卫青贵相,长于贫贱终身。妾也为今日计,作未雨谋,幸有草庐,尚存禾地。苟息肩之有所,宁糊口之无方。君以笔耕,却胜有田可种;妾将针受,奚虞无米难炊。因此冒耻渎陈,蒙羞自献,苟得举乎鸿案,又何求焉。即共挽手鹿车,固所愿也。但望儿夫不弃,岂忧君妇为难。”姑也情切云云,生也声连诺诺:“幸许相依为命,实获我心;素知作合由天,诚如卿意。”   于是同徙南湖之畔,葺成半亩荒庐;更从西舍之傍,拓出数弓废圃。收芋收粟,未是全贫;栽柘栽桑,即为恒产。姑乃理蚕丝而佐读,居马磨以供炊。短布垂垂,影乱帘前草色;寒机轧轧,韵馌帷内书声。冀缺之妻不辞馌饷,伯鸾之妇每供赁舂。姑则枕戒鸡鸣,生则书窥蟾影。洵倡随之无间,虽顑颔其何伤。齿相若而愈觉温柔,心既同而益思黾勉。如斯一度,几及三年。   独是窦生名重骅骝,驽骀莫及;志存鸿鹄,燕雀安知?推洛下之秀才,蔡洪第一;数都中之硕彦,斐楷少双。而检点生涯,支持家计,筐内惟余瘪蛙,囊中只剩乾萤。砚上非田,待时何益;书中无粟,望岁徒劳。每夜然糠,已尽埋头之苦;连年献璞,频遭刖足之伤。不见夫俗子腹空,联登黄甲;庸儿乳臭,直上青云。取高第似探囊,掇巍科如拾芥。   生也见猎能无心喜,逢曲来免涎垂。自度雄才,岂止加人一等;独罹舛命,业经迟我十年。所虞髀肉易生,久淹骥枥;还幸鬓毛未改,速奋鹏程。昔年挫折文锋,既南图而先利;今日安排笔阵,将北上以收功。诚以争名者必在帝都,肄业者莫如国学也。第盘空苜蓿,未给行厨;裘敝鹔鹴,又存质库。案无长物,安得旅装?即倾赵壹之钱,难充资斧;爰割郈成之宅,粗备餱粮。莫顾燃眉,宁辞剜肉。生固不安于沦落,直欲雄飞;姑亦甚望其显荣。岂敢雌守。此日露桃初放,怜从花里送郎;他时月桂高攀,记取江边迎汝。临歧话别,刻日饯行。飞云水于一帆,才离吴会;趁烟花于三月,却在扬州。   时则岁少谷登,道多梗塞,攘攘者形尽鹄鸠,嗷嗷者声皆鸿雁。水冷锦塘,谁浮画桨;春残花墅,孰听琼箫。廿四桥头,不是当年明月;十三亭畔,亦非归日遗风。征途俱危险之区,人多严戒;旅邸非晏安之地,生独疏虞。当夫地僻人稀,风高月暗,虽无暴客要李涉于途,岂乏偷儿入王郎之室。业见劳人倦状,头触屏中;何期君子幽踪,身藏梁上。   篱下不闻犬吠,关中未报鸡鸣。乘暮夜之无知,漫穿坚壁;至清晨而始觉,只剩空囊。伤哉生也!才齐贾谊,仅免鵩鸟之灾;命匹卢婴,每值鸺鹠之危。采花酿蜜,却与谁甜;集腋成裘,竟成孰暖?用是告之里甲,鸣于宰官,希白璧之仍归,望青蚨之复返。庶使龙门挟策,不敝黑貂;尚期虎观谈经,无伤黄鸟。乃有疏慵花县,罔知同舍亡金;落拓琴堂,勿问上官窃屡,除是催科之日,悉为坐啸之时。楚国遗弓,由人自得;塞翁失马,于我何求。托言穷寇莫追,任教脱免;笑道好官自做,遑恤哀鸿。   生时身如匏糸,计莫能施;心似旌悬,穷无所告。落飞龙于药店,孰恤残鳞;来饥雀于空仓,畴怜瘏口。当此黄垆莫遇,皂帽难逢,思归则故土已遥,欲往则长安未近。与使久羁穷路,莫逢青眼之人;何如再往旧途,重访白眉之友。而乃枯鳞复掉,锻羽仍飞。随徐高士之游踪,南州磨镜;效伍大夫之混迹,吴市吹箫。   不意帆无神助,碑有雷轰。此也秋风走一棍,旋向龙蟠虎踞而重来;彼也春水泛扁舟,已从金马碧鸡而远去。华堂烛灭,无复留髡;夜棹雪深,漫劳访戴。歌舞已成前日事,烟霞不是去年春。谁为倒屣以迎,徒自题门而返。呜呼!书剑飘零,长落伶俜之魄;关河萧索,奚投蹩躤之踪。物岂好鸣,必有难平所感;人非多泪,总缘极痛而生。放臣居泽畔以行吟,逋向芦中而浩叹。流泉呜咽,落木悲凉,列壑号风,攒峦惨月。千林泣露,百卉啼烟。成绝命之词,无从抒愤;发叫天之响,是用作歌。歌曰:   人皆集菀兮,我独向隅。何彼荣而此瘁兮,岂才异而知殊?匪虎兕而率彼旷野兮,俾蛟龙之困于泥涂。余将披发而驰玉驷兮,直腾身以叩金枢,奈彼苍之浩浩兮,终不白乎区区。任世途之颠倒兮,陨我命于须臾。纵百身其犹莫赎兮,虽九死也复何辜。   歌时如孤鸿之唳长空,如哀猿之啼断峡。砉尔如崩崖裂石,凄然如楚雨酸风,如击筑而成变徵之音,如弹丝而起绝弦之响,如夜坐而听闺人之泣寡,如晓行而闻边士之苦寒。俄见斜日西沉,乌光匿影;大江东去,鲸浪奔流。河伯扬旌,待入蛇龙之窟;冯夷劝驾,候登蛟蜃之乡。   生时命甘委于鸿毛,身愿葬乎鱼腹。负身屠之石,遽欲沉渊;秉文种之潮,辄思赴海。斯时奇鸧唤雨,毒虎啸风,野渡舟横,焉有截流举网;孤村水绕,更无落日放船。浊浪排空,泽国纵横之候;惊涛拍岸,波臣出没之时。   生也遥望鼍粱,魂驰若矢;俯窥鲛室,泪落如珠。必死无疑,不亡何待。行见自诒伊戚,将奔泉路以捐躯;孰知天诱其衷,忽处水滨而转念。良以家室系虑,人皆有之,儿女关情,谁能遣此。虽散青云于足下,莫望干宵;然抛红粉于楼中,应怜计日。此其小者,殆有甚焉。   鹤和无人,谁承公冶;牛眠有地,孰扫邱茔。顾此孑身,却系千钧之任;哀兹微命,且延一线之存。于是昼托邮亭,夜栖古社。西风乍劲,装绵且取芦花;东道未通,充缮只求麦饭。既不丧身沟壑,何妨散发江湖。随地曳裙,每挟侯门之瑟;沿途托钵,长听僧舍之钟。乞鼠食以充肠,自惭蒙袂;缀鹑衣而蔽体,人笑捉襟。徒教孟敏甑存,破而莫顾;纵有刘伶锸在,死乃谁埋。呜呼!天意欲何,徒为搔首;人生到此,孰不拊膺!不须性情似风花,始抱飘零之痛;任是形骸为土木,亦含牢落之悲。理莫能知,事无可解。岂文人之薄命,不下红颜;何造物之嫉才,偏多白眼耶。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9 17:23   回复此发言   17 回复:骈文小说《燕山外史》 卷七     抑知屯必终亨,否能转泰,贫富乃传合之场,贵贱亦公家之器。莫为天心不测,最能磨砺英雄;苟使人事无乖,便可挽回造化。兹如生也,诸艰尽历,众苦备尝。偌大魔场,悉属呕心沥血;许多却运,奚由吐气扬眉。纵教祖逖著鞭,殊难奋发;孰晓绕朝赠策,另有机缘。甫在舟车莫措之时,徒存赤手;忽当萍水相逢之际,适至苍头。使出蘧家,最娴辞令:“奴居萧氏,尤爱文才,书从黄犬传来,音属青鸾递至,恪奉主人之命,一纸遥投;幸瞻君子之光,百朋敬锡。”   盖其昔马子者,每当风雨之辰,宁忘金兰之契,屡念斯人之通塞,频推厥命之荣枯。明知生也,方当五角六张,颇难次助;必待千磨百折,才可扶持。勋名不出宴安,知慧恒存疢疾。寄语终军居幕下,及早请缨;还教毛遂处囊中,莫迟脱颖。万里路暌知己面,几行书见故人心。白绢斜封,却是朱提重贶;华笺遥递,都非素简空谈。   生时愁向地埋,喜从天降。纵垂天之翼,鹏翅博风;嘘曝日之腮,鲲髻刺水。由是策蹇入都,纳赀坐监。聪明之质,何待潜修;困苦之余,愈知发愤。碑观太学,鼓听大昕。宝笈晨披,壁起达摩之影;芸编夜拥,灯分太乙之光。铁砚磨穿,藜床坐破。名高子建,何患邺下才多;赋就太冲,遂使洛中纸贵。吐笔花于雪案,行行宋艳班香;翻墨浪于风檐,字字韩潮苏海。特患俗心窍少,鲜有通才;庸眼肉多,绝无卓识。未逢伯乐,徒失相于追风;不遇钟期,孰知音于流水。   适有南宫名宿,誓拔真才;东观耆英,慎遴佳士。悬冰壶而作鉴,持玉尺以为才。品峻风华,别具赏心之识;评高月旦,独蒙刮目之知。观其局势甚超,定宜解领;惜此英华太露,仅得抡魁。由来国士,必推韩信为无双;忽出廷评,偏置宋祈于第二。既邀鹗荐,声价倍增;自赋鹿鸣,品题益重。   而生雄图奋发,壮志激扬。单骑直驰,已向秋闱获隽;双雕叠中,旋从春榜题名,从此三千击水,九万搏风。剪得苍龙片甲,径可成云;吐来白风纤毫,辄能映日。波涛生腕下,倾倒峡之词源;星斗列胸中,仰凌霄之气宇。敲金戛玉,未能比此清华;阵马风樯,不足方其敏捷。辉生宝炬,仅让元灯;光彻绛霄,仍联奎耀。当明圣临轩之日,正英雄入彀之时。金殿唱余,袍饶绿汁;琼林宴罢,饼赐红绫。嗟乎!箧中锈铁,逢薛烛以腾光;灶下焦桐,遇蔡邕而发爆。非盈虚之无数,实显晦之有时也。   于是报捷泥金,班参笋玉,量才任职,度器授官。朝臣荐其清华,宜居翰苑;天子嘉其英隽,特简刑曹。磔鼠称老吏之才,屠龙擅妙年之誉。名倾中外,孰不识荆;声震公卿,咸为说项。而生思深车笠,念切糟糠。座设莲帷,将招密友;香熏薇帐,专待情人。其如天末难涸;竟暌双鲤;江南可望,尚阻孤鸿。唯兹两事关心,殊难释闷;偶尔一时得志,何足夸荣。然而世每趋炎,径皆争捷。人当失职,纵亲朋疏若云泥;士苟乘时,虽秦越视同骨肉。独不见五陵裘马,辐辏京华,万国冠裳,摩肩魏阙。其称硕学,号鸿才,户尽邹枚,家俱庾鲍。及睹左思之撰,士衡为之输心;见崔灏之题,太白从而敛手。   咸谓窦生奇才豪放,古藻分披。有誉其文体裔皇,烛天起云霞之色;有赏其诗辞雄健,掷地成金石之声。乃致乞碑谀墓,辙不绝门;买赋希恩,屦常满户。而我独怪其困守荜门之日,厄居瓮牖之时,犹是斯人也,动说瘦寒酸子,见讥大雅之林;犹是斯文也,辄云庸浅肤辞,共诋小巫之局。时命既分穷达,文章也判荣枯。然则龙勺鸡彝,不登清庙明堂,真与盘匜无异;浑金璞玉,未上燕台赵市,竟同瓦铄何殊。辨英豪于童稚之年,孰是慧心相得;识将相于风尘之内,断非俗眼所能,亦何怪乎?琪花吐艳,每从锦上增华;兽炭绯红,莫向雪中进暖耶。   时有兰台贵客,芸阁要人。共羡少年腾达,名重选楼;素闻新贵鳏居,姻求戚畹。雁奴鱼婢,名刺盈襟;氏妁参媒,年庚满袖。或云“齐子未归。”或谓:“虢姨待聘。”貌皆倾国,德尽宜家,请当桃李之辰,愿结丝萝之谊。生乃逊谢高情,敬辞盛意。“富贵我自所有,姻缘不待人谋。昔年章子出妻,莫望鸾胶再续;今日使君有妇,何烦蛇足重添。”因是睹物兴怀,触情增感。花飞别苑,艳艳何存;柳值故园,青青犹在。官居清职,何嫌署冷如冰;人感离情,但觉衾寒若铁。临晓镜独望采鸾,见雕鞍专思骏马。遥怜玉臂,朗受清辉;远忆香鬟,乱笼薄雾。春愁似海,不知底事难消;夜度如年,只为个人不在。尔乃遽觅遗簪,辄求敝袴。马蹄驰去,使烦一介之劳;雁足传来,书抵万金之贵。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9 17:29   回复此发言   19 回复:骈文小说《燕山外史》 卷八     此中有伟人焉,龙藏鱼穴,头角非常,鹤立鸡群,羽毛自异。乍闻声咳,何来白马高僧;及审音容,知是黄衫侠客。吁!自惭瑞鹊,未从杨馆投环;孰料神龙,先向延津花剑。十年作合,曾同术以同方;一旦相逢,忽异言而异眼。敢问素心之侣,请详祝发之由。   马子以为不言则已,言恐惊人;见事即为,事非切己:“忝有葭莩之戚,妄罹桎梏之灾,衅起杯蛇,谗兴市虎。纳瓜田之履,即涉嫌疑;拾饭釜之尘,辄遭众毁。陈甲盗姨,浪得此名;曾子杀人,实无是事。不过鸡骛争食,偶属雀穿;讵知蚌鹬持强,竟遭鸱吓。酷吏闻其豪富,加煅炼而诬服良多;罪人畏此淫刑,进苞苴而诛求无厌。惨加三木,横索千金。未满贪心,不使脱生于鸿网;何由灭口,反令瘐死于狴牢。当此凶锋莫遏,暴焰难消。六月飞霜,孰讼贱臣之枉;三年绝雨,畴鸣孝妇之冤。   仆也耳畔生风,鼻端出火,恨生飘瓦,怒起虚舟。登百雉之城,飞行而逝;试十年之剑,磨砺以须。影闪白虹,魂迷翠帐,光流赤电,血溅鸳楼。未几三司飞星火之章,九阁下雷霆之诏。关津移檄,大索奸人;都市悬金,严搜刺客。此时逻兵叠起,追骑分驰。函谷鸡鸣,孰晓田文早出;河桥马渡,谁知宋典微行。   仆时亡命黔中,避仇稷下,八与屠沽杂处,出随佣贩同行。所虞桥畔友人,犹知豫让;还恐市中女子,仍识韩康。因而立散家资,弃同敝履;尽遗世事,隐作浮屠。未尽杀机,焉知戒律。匕首之光冷冽,犹蘸经箧之中;髑髅之血模糊,尚掷禅床之上。”   斯时言者快心,闻之咋舌,始知奇男子忠肝义胆,非关好事之心;才晓大丈夫冷面热肠,不作欺人之语。洎乎事竣香坛,人归梵宇。龙宫欲采,只剩智珠;狮座韬辉,惟留慧剑。入莲花之幕,喜遇伯桃;倾桑落之尊。欣逢公瑾。谢世间事,无烦弹贡禹之冠;成方外交,仍得结玉生之袜。半僧半俗,莫著形骸;何主何宾,浑忘尔汝。盖至是而惊座之人始遇,乐已无穷;居无何而专房之宠复来,喜尤莫稽。前者致书遥递,遣使专迎。玉宇光寒,曾向霓裳邀月姊;银河影浅,从教罗袜度星妃。乍经驿吏申闻,齐排彩仗;旋见阍人人报,早降华舆。嗟乎!侠骨娇颜,恍获蔡侯两佩;高朋淑女,宛逢韩起双环。尔乃紵投同志,裳整合欢。岸柳初舒,即向旗亭赌曲;岭梅乍放,还从官阁裁诗。披谢墅之春风,追陪弦管;赏庾楼之秋月,啸傲江山。爰知名宦风流,本是清闲拔俗;况得高人星聚,尤为潇洒出尘者矣。   唯是生与姑也,虽是天缘,终嫌野合。马子乃谓:“论交有道。孟曰‘取友必端,取妻如何。’诗云‘匪媒不得’。蒙君不弃,乞协帝乙之占;愧我无能,愿效蹇修之力。”于是卜云其吉,文定厥祥,婚乃从新,人惟求旧。事悉咄嗟可办,功皆旦夕能成。顷见愚叟移山,秦皇鞭石。茁壶中之草木,瞬息回春;环海上之楼台,须臾成市。   无何蹄毂盈门,貂蝉满座,屏开孔雀,障设金鸡。篆香袅就祥烟,桦烬团成瑞霭。侯鲭苟脍,开吉地之华筵;龙笛凤笙,奏均天之雅响。照出绛河鹊影,灯明五色云中;催来银海鼍声,蕊放万年枝上。一则风仪俊雅,洵是仙郎;一则妆束端凝,允为神女。玉山映彩,珠浦联辉。观华族之洞房,另成气象;睹贵人之花烛,异样风光。更喜好梦方长,良宵未短。床联翡翠,居然乍对新人;褥隐芙蓉,却是重逢旧物。烟深玉暖,露重花浓。此时之绰约柔情,千金难买;往日之愁魂怨魄,一笔都勾。   既而桂孕珠胎,莲成华井,三岁为妇,一索得男。素知麟角初生,原钟瑞气;岂料鸡头新剥,未酿甘浆。夜夜长啼,朝朝待哺。紫胞乍脱,无由弄璋床中;黄口何依,徒自珠擎掌上。情深舐犊,安能谷待于菟;计切饲雏,转欲负贩螺赢。   何图孽侣重逢,恶缘复值。落英飘至,当年入溷之花;行潦流来,昔日覆盆之水。缅兹乳妇,即是发妻,甚属骇心,那堪回首。世事无凭难可料,人生何处不相逢。呜呼!噫嘻!有故而去矣,胡为乎来哉?盖其后夫配军某者,因遇赦而还家,息遭疴而毙命。曾生一子,弥月即殇;才事二夫,经年复丧。稍有残膏剩粉,顷见消磨;徒为野草闲花,终归飘泊。总之风情荡发,水性滥流。未必洁身,漫邀名于守寡;无由果腹,聊托业以抚婴。只马双鞍,仍发丧林之叹;一瓜两蒂,徒劳抱蔓而归。昔当玉粒艰难,掉头不往;今见金闺贵重,摇尾乞怜。自惭旧情难堪,只说:“望君垂念”,并谢:“前言是戏,但求恕妾无知。”嗟乎!事不等闲,计何相左?比之花落,树头荣而树底残;譬彼泉流,山中清而山外浊。言之丑也,嗟何及哉。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9 17:33   回复此发言   20 回复:骈文小说《燕山外史》   幸而生素涵容,勿修旧怨;姑尤豁达,莫计前愆。往不追,归斯受,第是薰莸异器,泾渭分流。粉剩脂零,只遗羞于芳阁;冰清玉润,素入选于璇闺。鸾鸮之性素殊,马牛之风不及。从无弃妇,得叨命妇之荣;本是贵人,自取贱人之列。生乃传餐与食,割宅使居。但将异数相加,实不齿诸人类,徒以厚仪为待,聊使尽其天年。道旁败柳不堪怜,听其乍眠乍起;陌上残花何足惜,任其自落自开。呜呼!凤领颁封,无关卿事;鸳帏邀宠,久绝郎情。历念荣枯,浑同霄壤。能无反躬抱愧,顾影自惭者乎。   奈何蛇心莫足,虿尾常存。故态复萌,依然越畔,旧心未革,仍属勃溪。雨泼云横,憨态遥含妒态;烟迷雾锁,媚容常带啼容。本来蕉绘雪中,领取清虚之境;一自莲栽火里,顿成热恼之场。在生素知起灭无端,何忍推云出岫;在姑夙晓盈亏有数,无烦掇月影宫。独有马子者,竟忘寄此客身,偏好与其家事。明知祸水,密作防维,深恶妒风,默作挟制。每逢花箭,必闻骂座之声;屡顾霜锋,愿得笑匝之首。此妇恨深入骨,怨切镂肠,不拔眼中钉,奚除心上毒。   祸每生于衽席,衅皆起自萧墙。适有奚奴,素称俊仆,心殊狡黠,性复轻佻,负德忘恩,事主迥殊李善;希荣固宠,媚人酷似秦宫。不防李下之嫌,罔顾桑间之耻。此逢荡妇,辄敢目挑;彼遇狂童,便将身许。尔乃隔院勾情,登墙输意。画栏遍绕,独寻俟巷之人;绣户半开,专待窬园之客。   当夫晓妆才罢,午梦初醒,借说栽花,即向花前狎合;托辞拜月,遽从月下潜奔。村草为裀,依林作幄。枕纹印面,野鸳贪睡之时;粉渍沾唇,浪蝶偷春之候。邪缘既就,媚猪素喜宣淫;宿怨未消,瘈狗尤能反噬。仆谓;“若何而能永好?”妇言:“如是而得长欢。”计出东窗,讼兴北寺。含沙暗射,将飞告密之章;噀血骤喷,共作首奸之策。幸而人心虽险,天道终还。谁谓鼠无牙,遽兴大狱;孰知墙有耳,尽泄阴谋。   先是此妇有婢某酷遭捶楚,毒受谴呵,约法岂止三章,偷闲莫容半日。役苦而常充厕内,罚严而每辱泥中。此婢含冤已久,蓄愤殊深。乘其夜半无人,潜听私语,知在日中起事,往愬公家。时则错愕相惊,仓皇失措。行见共公头触,能使山崩;从教漆女心悲,唯忧天坠。   马子发向冠冲,顿起奔雷之怒;剑从桡出,旋成斫地之声。虺必当摧,痈非可养,必殄户庭之贼,庶消肘腋之灾。斯时天夺厥魄,鬼扼其喉,紫电流而胆力飞张,青锋落而头皮断送。仗神威之激发,俾妖孽之肃清。戳等鲸鲵,罪无可逭;行同枭獍,死有余辜。骈首利锋,艾豭与娄猪并殛;投尸僻壤,乌鸢共蝼蚁相争。   未几密室漏风,宵人吠影,内灾才靖,外患迭乘。共晓赵孤,藏于程婴之室;群知季布,卖为朱侠之奴。遂挂弹章,不从吏议,辄指藏奸之薮,忽兴问罪之师。窦生履虎不惊,掇蜂无惧。迅雷破柱,犹自观书;大敌渡河,仍然对奕。既相安于时命,又何计乎吉凶。   至于爱姑,虽列身于巾帼,殊得体于冠裳。聂政扬名,端赖姊荌之烈;子胥免祸,实由濑女之贤。苟无愧于人间,岂辞拿戮;得相从于地下,安避族诛。爰随缇骑就台,寻向锦衣对簿。天威莫测,将倾李杜之家;吏怒频呵,几覆却栾之族。   时翰臣曾棨等连章辩枉,累牍鸣冤。事系国家,非为一人惜也;命关民社,愿以百口保之。俱牍奏而无休,悉匿留而不报。幸而壁藏张俭,莫察潜形;橐载伍员,难稽诡迹。宸颜渐霁,廷谳方宽,共疑白马之冤,即下金鸡之赦。盆非长覆,网必能开,狱中宥出邹阳,朝内召还安国。顾处梁鸿于庑下,靡日不思;及寻王粲于楼中,其人安在?鹤杳梅空,已绝域中之迹;云深山僻,难寻石上之魂。唯留一幅鸾笺,略得数行锦字。谓 “夫二百秦关,未及仕途之险;三千弱水,莫如宦海之危。若 教案 中职数学基础模块教案 下载北师大版¥1.2次方程的根与系数的关系的教案关于坚持的教案初中数学教案下载电子教案下载 牍劳形,何异斧斤伐性。梦如未觉,且随忽忽之黄粱;机若早知,莫待萧萧之白发。仆也,曾记黄石公语,愿从赤松子游。傀儡场中,沉迷未久;骷髅队里,解脱非难。窃有先知,敢为预告。君本瑶池掌酒,姑亦阆苑司花,偶于天上之辜愆,暂谪人间而磨折。他自刘安鸡犬,皆可成仙;今时鲍靓夫妻,俱宜学道。”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9 17:33   回复此发言   21 回复:骈文小说《燕山外史》   呜呼!鹤存华表,犹有警语之能闻;凤返丹山,无复德辉之可览。从此梦杳张高,迹疏嵇吕。升天入地,徒费隐求;问水寻山,空劳遥访。波涛淼淼,群迷徐福之船;烟雾霏霏,莫辨张超之市。蓉城谁主,迹显曼卿;芝馆畴司,名宣白傅。虎龙夜合黄金鼎,鸾鹄晨朝紫绮裘。盖九转还丹,早得炉中妙道;一朝辟谷,已为地上游仙矣。   惟时生与姑也,金镕少伯,丝绣平原,朝夕焚香,遥酬大德,春秋荐俎,共竭私忱。回忆言留金玉,只劝早休;素知身入樊笼,原图勇退。第念君恩甚渥,频沾雨露之施;却惭臣力方刚,未得涓埃之报。暂参朝采,实非轩冕希荣;敢告山灵,莫使云泉遗憾。   隔日窦生督粮淮北,视卤江南,剔奸而冠虎悉除,处润而鼎鼋不染。请缓凶年之饷,力可回天;乞除苦役之丁,诚能格主。整躬率属,龚黄允是神明;洁己奉公,杜召洵为父母。降九阂之德曜,颇著循声;移一路之福星,殊多惠绩。   第在成祖当靖难以来,刑书过峻;及承平之后,法网仍严。义士忠臣,悉充冤狱;贞妻烈女,半入教坊。抄成瓜蔓之名,万家露宿;罪定株连之例,九族尸横。或慷慨以就烹,或从容而引刃。流丹化碧,血染杜鹃,葬玉埋香,魂依芳草。   生也,乃从触目伤心之会,遂上缓刑尚德之书。愿从盛世作良臣,定宜补衮;敢谓圣朝无敝政,不待批鳞。祗思酬明主之恩,岂意触柄臣之怒。时某某辈,或形如病虎,或性若贪狼,为圣贤徒杀,人事偏归儒术;受菩萨戒祸,世媒反在禅机。遂使天家之骨肉肆戕,勋室之腹心流毒。窜名钩党,嗾长喙以吠尧;授意阘茸,操铦茅而助跖。豺狼得志,方当道于明廷;魍魉何心,屡弄人于白昼。   生也,灵茁草心,专思指佞,力张豸角,只欲触邪。曾读先圣之书,愿学何事;且请上方之剑,乞斩若人。由是权要嫉心,奸雄切齿。转喉触讳,既失意于贵人;蟞手成冤,复见嗔于示相。激田蚡之忿,满座汗流;干张让之威,举朝股栗。呼朋引类,营营只聚蝇声;舞爪张牙,逐逐更添虎翼。恶其熏鼠,反使自焚;嫉彼灌狐,偏令己溺。挤排迭出,断难许其生还;谣诼丛兴,务欲置于死地。   夫臣心如冰,岂果当诛;而众口销金,皆曰可杀。幸邀睿鉴,不听宵党之言;姑宥愚忠,仅拟夜郎之贬。孤臣报国宁辞死,圣主怜才特赐生。镌御史之官,改除刺史;薄播州之谪,调授柳州。不为烟瘴罪曹,未是风尘末吏。虽权收白简,空怀拔薤之心;然奉职黄堂,尤著留棠之迹。幡熊乍度,即闻五袴歌声;竹马初迎,旋见两歧秀色。默化桀骜之气,岩色无虞;潜消刁犷之风,顽民自格。狱皆隙地,尽可栽花;吏尽闲人,殊堪削木。然以年年绝赂,莫奉上官;因而事事索癜,频居下考。自是一麾而出守,名著一钱;历五载而不迁,秩终五马。忆莼羹之味,乡思殊浓;闻杜宇之声,宦情顿减。生曰:“我愿足矣,云胡不归?”姑曰:“能如是乎,与君偕隐。”富贵常情谁不羡,功名随兮勿求余。   鸟已空林,早悟藏弓之理;骥何恋栈,遽成解组之谋。袖剩清风,襟余明月。跋山归里,装轻薏苡之车;泛海回家,舟重郁林之石。慨夫牛也,仕羞诡遇,讵求知于狗监之徒;交择清流,岂忍弃夫牛医之子。腰非可折,项自能强。只肯长揖而见将军,大丈夫当如是也;倘奏丰功以报天子,万户侯何足道哉。奈何举朝同识羊何,成党戚依牛李。俾其一官瓠落,仅拜酒泉;万里蝎磨,仍归茶渚。每殷勤以恋阙,终赍志而买山,岂罔通其世务欤,抑不合乎时宜也。   迄乎成祖言官,俱蒙显擢。书颁绛阙,频从丹凤衔来;身伴青山,孰被白云留住。而生深藏岩壑,坚卧烟霞。托言病未能兴,不堪奉诏;自喜居无所事,聊可著书。力尽壮夫,却恐虎须再捋;色衰老妇,岂宜螓首重妆。幸谢故人,毋烦劝驾,敬辞圣祖,终愿乞骸。由是某山某水,遄飞逸兴;一觞一咏,畅叙幽情。廛柄轻挥,偶与文人舌战;龙团屡煮,每供胜友手谈。颜峻居家,不言朝野;韦贤教子,只事诗书。第闻先代高风,半属令妻助美;每见古人懿行,都从贤妇赞成。人获嘉名,良非易耳;天生淑配,夫岂偶然。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9 17:33   回复此发言   22 回复:骈文小说《燕山外史》   姑也,相夫尽礼,逮下多恩。浑忘翟茀之荣,谨守苹蘩之职。仍然椎髻,奚须翡翠宝钗;原自浣衣,何羡葡萄美锦。郎值鸾坡,已执西垣之简;妾居蚕室,犹提南陌之筐。盖勤俭本于素心,而敬惧尤其至性。生尝结社衔杯,携囊觅句,每值艰辛之会,不无激忿之辞。而姑乃谓:“逢人莫道能诗,即非取祸,而苦吟却恐呕心;与子宜言饮酒,聊以解忧,而过量又虞乱性。”凡所婉讽,率是名言,人述莱妻淑行,余味津津;世称陶母贤声,流芬藉藉。   尔时马遴有子某者,自夫家遭酷变,其母毕命于朱丝,爰乎宫寝严追,此子置身于赤地。叔敖才逝,子从市上负薪;任昉甫亡,儿在冬时衣葛。每怀故里,暮雨潇潇;若问旧交,晨星落落。求薪觅粟,似桂如珠。彼将投入西邻,作其负刍之竖;生乃访闻东老,得于卖酒之家。抚此孤儿,比于犹子,养而后教,父且兼师。虽种是螟特,直与鸤鸠并育;况质非樗桴,还堪兰蕙同栽。玉受磨砻,辄珍席上;芝因培植,即秀庭前。见此儿之毛羽已丰,遂教立业;伤故友之箕裘将坠,寻使归宗。析一半之家资,瓜分靡惜;费十年之心力,卵长忘劳。聊举一端,可概百行云尔。   及至晚年,尤耽清境,齿高甲子,心惕庚申。玉女窗前,清磬助步虚之响;琼芝圃内,黄精传益寿之方。花暖云房,瑶参斗礼;露浓仙掌,羽服朝元。及至金灶将成,玉棺早下。舄飞凫影,迎梅福于蓬瀛;杵映兔光,返云英于壶峤。   生则寝兴若故,逆知某日命终;姑亦谈笑如常,预晓同时尸解。天上已归鸾翼,人间尚有凤毛。其子能读父书,克绳祖武,名登甲榜,位列卿班。从此薛凤联蜚,荀龙续奋,代生孝竹,世出忠泉。瑞鹄衔鳣,自昔频传阴德;灵蛇蟠绶。迄今尚有显人。   客有述其事于座中,咸称奇事;余因记此情于笔下,聊托闲情。非见而知之,直与躬逢无异;仅闻其语矣,祗因耳熟能详。嗟乎!儒侠同宗,不过一情之往复;仙凡异路,初无二理之感通。盖此春怨秋悲,俱关要道;与夫臣忠于孝,共属同途。   顾夫妇之情,原非易合;而友朋之谊,尤属难言。张陈凶终,普天悉是;萧朱隙末,易地皆然。深交即是深仇,结契无非结怨,当其往来无事,漫托投胶;及夫利害有关,偏思下石。欲求如马子之破家徇难,舍命复仇,浩浩古今,茫茫宇宙,如斯人者,有几辈哉?   球十年作赋,伤旧业之荒芜;三径论交,怅同侪之寥落。学书学剑,百事蹉跎;呼马呼牛,半生潦倒。兼之路历羊肠,雄心久耗;年加马齿,壮志都灰。骨自销余,见蝇飞而神悚;胆从破后,闻蚁斗而魂惊。嗟乎!桓温已逝,孰许猖狂;严武未逢,谁容傲岸。   素知囊内金俱尽,任教邓禹笑人;还喜樽中酒亦空,免使灌夫骂客。第是情缘未断,口业难除。浔江闻商妇之谈,青衫泪湿;阳关听故人之唱,苍鬓霜催。秀颊添毫,究向阿谁润色;枯肠搜句,总缘我辈钟情。此《燕山外史》之所由作也。   是作计其数三万余言,举厥辞四六为体。拟魏收之蛱蝶,能无轻薄为名;画陶谷之葫芦,却不依稀作样。句虽獭祭,语必蝉联。本思绘影传神,希声刻鹄;无奈骈黄俪白,遗笑雕虫。自是浅辞,无庸深论。如云伪体,稗官原是瓮头书;倘索解人,老妪亦非门外汉。唯是二三客至,偶述遗闻;口百年来,重寻轶事。斯人往矣,夷考其行,得乎于传有之,姑存其说可也。 饶汉祥代黎元洪起草的公文 窃元洪屡觐钧颜,仰承优遇,恩逾于骨肉,礼渥于上宾。推心则山雪皆融,握手则池冰为泮。驰惶靡措,诚服无涯。伏念元洪忝列戎行,欣逢鼎运,属官吏播迁之众,承军民拥戴之殷。王陵之率义兵,坚辞未获,刘表之居重镇,勉负难胜。洎乎宣布共和,混一区夏,荷蒙大总统俯承旧贯,悉予真除。良以成规久圮,新制未颁,不得不沿袭名称,维持现状。元洪亦以神州多难,乱党环生,念瓜代之未来,顾豆分而不忍。思欲以一拳之石,暂砥狂澜,方寸之材,权□圮厦,所幸仰承伟略,乞助雄师,风浪不惊,星河底定,获托威灵之庇,免贻陨越之羞。盖非常之变,非大力不能戡平,无妄之荣,实初心所不及料也。夫列侯据地,周室所以陵迟,诸镇拥兵,唐宗于焉翦靡。六朝玉步,蜕于功人,五代干戈,贻自骄将。偶昧保身之哲,遂丛误国之愆。灾黎埴于壑而罔闻,敌国入于宫而不恤,远稽往乘,近览横流,国体虽更,乱源则一,未尝不哀其顽梗,□莫惩嗟。前者章水弄兵,锺山窃位,叁边酬诸异族,六省订为同盟,元洪当对垒之冲,亦尝尽同舟之谊。乃罪言弗纳,忠告罔闻,衷此苦心,竟逢战祸,久欲奉还职权,借资表率,只以兵端甫启,选典未行,暂忍负乘致寇之嫌,勉图扶杖观成之计。孤怀耿耿,不敢告人,前路茫茫,但蕲救国。今有列强承认,庶政更新,洗武库而偃兵,敞文园而弼教。处四海困穷之会,急起犹迟,念两年患难之场,回思尚悖。论全局则须第一统,论个人则愿乞余年,倘仍恃宠长留,更或陈情不获,中流重任,岂忍施于久乏之身?当日苦衷,亦难□诸无稽之口,此尤元洪所冰渊自惧,寝馈难安者也。伏乞大总统矜其愚悃,假以闲时,将所领湖北都督一职,明令免去。元洪追随钧座,长听教言,汲湖水以澡心,撷山云而链性。幸得此身健在,皆出解衣推食之恩,倘使边事偶生,敢忘擐甲执兵之报。伏门待命,无任屏营!谨呈。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3 17:04   回复此发言   2 回复:饶汉祥代黎元洪起草的公文 敬呈者:窃元洪屡觐钧颜,仰承优遇,恩逾于骨肉,礼渥于上宾。推心则山雪皆融,握手则池冰为泮。 驰惶靡措,诚服无涯。伏念元洪忝列戎行,欣逢鼎运,属官吏播迁之众,承军民拥戴之殷。王陵之率义兵,坚辞未获,刘表之居重镇,勉负难胜。洎乎宣布共和,混一区夏,荷蒙大总统俯承旧贯,悉予真除。良以成规久圮,新制未颁,不得不沿袭名称,维持现状。元洪亦以神州多难,乱党环生,念瓜代之未来,顾豆分而不忍。思欲以一拳之石,暂砥狂澜,方寸之材,权搘圮厦,所幸仰承伟略,乞助雄师,风浪不惊,星河底定,获托威灵之庇,免贻陨越之羞。盖非常之变,非大力不能戡平,无妄之荣,实初心所不及料也。夫列侯据地,周室所以陵迟,诸镇拥兵,唐宗于焉翦靡。六朝玉步,蜕于功人,五代干戈,贻自骄将。偶昧保身之哲,遂丛误国之愆。灾黎埴于壑而罔闻,敌国入于宫而不恤,远稽往乘,近览横流,国体虽更,乱源则一,未尝不哀其顽梗,憯莫惩嗟。前者章水弄兵,锺山窃位,三边酬诸异族,六省订为同盟,元洪当对垒之冲,亦尝尽同舟之谊。乃罪言弗纳,忠告罔闻,衷此苦心,竟逢战祸,久欲奉还职权,借资表率,只以兵端甫启,选典未行,暂忍负乘致寇之嫌,勉图扶杖观成之计。孤怀耿耿,不敢告人,前路茫茫,但蕲救国。今有列强承认,庶政更新,洗武库而偃兵,敞文园而弼教。处四海困穷之会,急起犹迟,念两年患难之场,回思尚悖。论全局则须第一统,论个人则愿乞余年,倘仍恃宠长留,更或陈情不获,中流重任,岂忍施于久乏之身?当日苦衷,亦难襮诸无稽之口,此尤元洪所冰渊自惧,寝馈难安者也。伏乞大总统矜其愚悃,假以闲时,将所领湖北都督一职,明令免去。元洪追随钧座,长听教言,汲湖水以澡心,撷山云而链性。幸得此身健在,皆出解衣推食之恩,倘使边事偶生,敢忘擐甲执兵之报。伏门待命,无任屏营!谨呈。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3 17:10   回复此发言   3 回复:饶汉祥代黎元洪起草的公文 袁世凯的回复 来牍阅悉。成功不居,上德若谷,事符往籍,益叹渊衷。溯自清德既衰,皇纲解纽,武昌首义,薄海风从,国体既更,嘉言益著。调停之术,力竭再三,危苦之词,书陈累万。痛洪水猛兽之祸,为千钧一发之防,国纪民彝,赖以不坠。赣、宁之乱,坐镇上游,匕鬯不惊,指挥若定。吕梁既济,重思作楫之功,虞渊弗沈,追论撝戈之烈。凡所规画,动系安危,伟业丰功,彪炳寰宇。时局初定,得至京师,昕夕握谭,快倾心膈。褒、鄂英姿,获瞻便坐。逖、琨同志,永矢毕生。每念在莒之艰,辄有微管之叹,楚国宝善,遂见斯人。迭据 面请,免去所领湖北都督一职,情词恳挚,出于至诚,未允施行,复有此牍。语长心重,虑远思深,志不可移,重违其意,虽元老壮猷,未尽南服经营之用,而贤者久役,亦非国民酬报之心,勉遂谦怀,姑如所请。国基初定,经纬万端,相与有成,期我益友,嗣后凡大计所关,务望遇事指陈,以匡不逮。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3 17:12   回复此发言   4 回复:饶汉祥代黎元洪起草的公文 连日函电纷驰,诘难群起,前电仓猝,尚未详尽。 报告 软件系统测试报告下载sgs报告如何下载关于路面塌陷情况报告535n,sgs报告怎么下载竣工报告下载 政府书,复未赍到,诚恐远道不察,真象愈湮,敢重述梗概,为诸公告。张振武初充军务司副长。汉阳失败,托词购枪,留函径去。当命参议丁复生,追至上海,配定式样,只限购银二十万两,乃擅拨买铜元银四十万,仅购废枪四千枝,子弹四百万,机关枪三十六枝,子弹二百万,枪械腐窳,机件残缺,有物可查,设有战事,贻害何堪设想?且除买械二十六万余外,另滥用浮报三十二万,无账二万,尚借谭君人凤五万,陈督复来电索款,均系不明用途,有帐可稽,罪一;南北统一, 战事告终,振武由沪返鄂,私立将校团,遣方维往各营勾串,募集六百余人,每名二十元,鄂军屡次改编,该团始终不受编制,兵站总监兵六大队,已预备退伍,伊复私收为护卫队,拥兵自卫,罪二;二月二十七日,串谋煽乱,军务部全行推倒,伊复独任方维,要挟留任,复谋杀新举正长曾广大,经元洪访查得实,始将三司长悉改顾问,罪三;冒充军统,夤夜横行,护卫队常在百人以外,沿途放枪,居民惶恐。每至都督府,枪皆实弹。罪四;护卫队屡遣解散,抗不遵命,复擅抢兵站枪枝粮饷,藐无法纪,罪五;强调铁路立中小火轮,勾串军队,夤夜来往,罪六;暗煽义勇团长梅占鳌,增加营数,诱命石龙岩往联领事团,许事成任为外交司长,该员等不为所动,谋遂无成,罪七;革命后广纳良女为姬妾,内嬖如夫人者,将及十人,叶某及鲁某,皆女学生,复伙串某报鼓吹,颠倒黑白,破坏共和,罪八;民国公校开校,当众演说,革命非数次不成,流血非万万人不止,摇动国本,骇人听闻,罪九;亲率佩枪军队,逼迫教育司,勒索学款,挟之以兵,罪十;令逆党方维,勾串已革管带李忠义,及军界祝制六、滕亚纲、姜国光、谢玉山、刘起沛、朱振鹏、江有贵、黄耀生,暨汉口土匪头目王金标,分设机关,密谋起事,并另举标统八人,伊为原动,大众皆知,虽名册已焚,祝、滕正法,刘、朱尚寄监可质,罪十一;机关破露,移恨孙武,复密遣四十人,分途暗杀,罪十二;前次所购机关枪弹,除湖北实收外,近证之蓝都督报告,接济之账,尚匿交机关枪多枝,子弹三万粒,私藏利械,图谋不轨,罪十三;此次电促赴京,实望革心向善,乃叠据侦探报告,伊以委命未下,复图归鄂,密遣党羽,预归布置,复查悉函阻将校团,不 得退伍,武汉一隅,关系全局,三摘已稀,岂堪四摘!罪十四;此外索款巨万,密济党援,朘削公家,扰乱秩序,种种不法,不胜枚举。元洪荐充大总统高等军事顾问,并有蒙古调查员之命,无非追录前功,冀挽将来,犹复要索巨款,议设专局,又在上海私文屯垦事务所,月索千余圆,凡此诸端,或 档案 肢体残疾康复训练教师个人成长档案教师师德档案表人事档案装订标准员工三级安全教育档案 具在,或实地可查,揭其本末罪状,实属无可宽容。诸公老成谋国,保卫治安,素为元洪所钦佩,倘使元洪留此大憝,贻害地方,致翻全局,诸公纵不见责,如苍生何?  顾或有谓杀非其地,杀非其时,杀非其道者,责以法理,夫复何辞?然此中委曲,尚有万不获已之衷,为诸公未悉者。武昌当革命之余,丁裁兵之会,地势冲繁,军心浮动,振武暗握重兵,潜伏租界,一经逮捕,立召干戈,既祸生灵,更酿交涉,操切偾事,谁尸其咎? 况北京为民国首都,万流仰镜,初非邻省,更异敌邦,明正典刑,昭示天下,揆诸名义,似尚无妨,此不获已者一;振武席军务长之余焰,凭将校团之淫威,取精用宏,根深柢固,投鼠忌器,人莫敢撄,卷土重来,拥兵如故,狼子野心,更无纪极,前此以往,杀既不敢,后此以往,杀更不能,千里毫厘,稍纵即逝,先此不谋,噬脐何及?况谋叛民国之犯,果有确据,随时皆可掩捕,此不获已者二;振武分遣党羽,密布机关,奸谋败露,应命赴京,更怀疑惧,居则佩刀盈室,出则荷枪载途,京鄂之使,不绝于道,心机叵测,消息灵通,一电遥飞,全国窥变,联电请求,举兵要挟,虽有国典,亦无所施,况振武现参军政,遥领兵权,绳以军法,洵为允当,且北京军事裁判,尚未完全,南中军法会议,已非一次,询谋佥同,始敢出此,此不获已者三。  元洪数月以来,踌躇再四,爱功忧乱,五内交萦,回肠九转,忧心百结,宁我负振武,无振武负湖北,宁取负振武罪,无取负天下罪,刲臂疗身,决蹯卫命,冒刑除患,实所甘心。夫汉高、明太,皆以自图帝业,屠戮功臣,越践、吴差,皆以误信谗言,戕害善类,藏弓烹狗,有识同悲。至若怀光就戮,史不论其寡恩,君集被擒,书不原其战绩,矧共和之国,同属编氓,但当为民国固金瓯,不当为个人保铁券。元洪念彼前劳,未忍悉行诛罚,安此反侧,复未稍事牵连,遂致日前两电,词多含蓄,迹似虚诬,又何怪诸公义愤之填胸,而责言之交耳也?伏思元洪素乏丰功,忝窃高位,爱民心切,驭将才疏,武汉蠢动,全楚骚然,商民流离,市廛雕敝,损失财产,几逾巨万,养痈成患,责在藐躬,亡羊补牢,泣将何及?洪罪一也;洪与振武,相从患难,共守孤城,推食解衣,情同骨肉,乃恩深法弛,背道寒盟,瘏口罔闻,剖心难谅,首义之士,忍为罪魁,同室弯弓,几酿巨祸。洪实凉德,于武何尤?追念前功,能无陨涕,洪罪二也;国基初定,法权未张,凡属国民,应同维护,乃险象环生,祸机迫切,因养指失肩之惧,为枉寻直尺之谋,安一方黎庶之心,解天下动庸之体,反经行政,贻人口实,洪罪三也。有此三罪,十死难辞,纵诸公揆诸事实,鉴此苦衷,曲事优容,不加谴责,犹当跼天蹐地,愧悔难容;况区区此心,不为诸公所谅乎?溯自起义以来,戎马仓皇,军书旁午,忘餐废寝,忽忽半年,南北争议,亲历危机,蒙藏凶顽,频惊噩耗;重以骄兵四起,伏莽潜滋,内谨防闲,外图排解;戒严之令,至再至三,朽索奔驹,幸逾绝险。积劳成疾,咯血盈升,俯仰世间,了无生趣。秋荼尚甘,冻雀犹乐,顾瞻前路, 如蹈深渊,自时厥后,定当退避贤路,伫待严谴,倘有矜其微劳,保此迟暮,穷山绝海,尚可栖迟,汉水不波,方城如故,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世有鬼神,或容依庇,百世之下,庶知此心。至张振武罪名虽得,劳勩未彰,除优加抚恤,赡其母使终年,养其子使成立外,特派专员,迎柩归籍,乞饬沿途善为照料,俟灵柩到鄂,元洪当躬自奠祭,开会哀悼,以慰幽魂。并拟将该员事略,荟蕞成书,请大总统宣示天下,俾晓然于功罪之不掩,赏罚之有公,斗室之内,稍免疚心。泉台之下,或当瞑目。临风悲结,不暇择言,瞻望公门,尚垂明教!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3 17:20   回复此发言   5 回复:饶汉祥代黎元洪起草的公文 黎元洪复任总统后发的鱼电: 前读第一届国会参议院王议长众议院吴议长等宣言,由合法总统,依法组织政府。并承曹、吴两巡阅使等十省区冬电,请依法复位,以维国本。曾经复电辞谢,顷复奉齐督军等十五省区冬电,及海军萨上将各总司令等江电,京省各议会、教育会、商会等来电,均请旋京复职。又承两位议长及各省区各团体代表敦促,佥以回复法统,责无旁贷,众意所趋,情词迫至,人非木石,能无动怀?第念元洪对于国会,负疚已深,当时恐京畿喋血,曲徇众请,国会改选,以救地方,所以纾一时之难,总统辞职,以谢国会,所以严万世之防,亦既引咎避位,昭告国人。方殷思过之心,敢重食言之罪?纵国会诸公,矜而复我,我独不愧于心欤?抑诸公所以推元洪者,谓其能统一也。十年以还,兵祸不绝,积骸齐阜,流血成川,断手削足之惨状,孤儿寡妇之哭声,扶吊未终,死伤又至。必谓恢复法统,便可立消兵气,永杜争端,虽三尺童子,未敢妄信,毋亦为医者入手之方,而症结固别有在乎?症结惟何?督军制之召乱而已。民军崛兴,首置都督,北方因之,遂成定制。名号屡易,权力未移,千夫所指,久为国病。举其大害,厥有五端:练兵定额,基于国防,欧战既终,皆缩军备,亦实见军国主义,自促危亡。独我国积贫,甲于世界,兵额之众,竟骇听闻,友邦之劝告不闻,人民之呼吁弗恤。强者拥以益地,弱者倚以负嵎,虽连年以来,或请裁兵,或被缴械,卒之前省后增,此损彼益,一遣一招,糜费更多。  遣之则兵散为匪,招之则匪聚为兵,势必至无人不兵,无兵不匪,谁实为之?至于此极,一也。度支原则,出入相权,自拥兵为雄,日事聚敛,始挪省税,终截国赋,中央以外债为天源,而典质皆绝,文吏以横征为上选,而罗掘俱穷。弁髦定章,蹂躏豫算,预征至及于数载,重纳又限于崇朝。以言节流,则校署空虚,以言开源,则市廛萧条,卖女鬻儿,祸延数世,怨气所积,天怒人恫,二也。军位既尊,争端遂起,下放其上,时所有闻。婚媾凶终,师友义绝。翻云覆雨,人道荡然。或乃暗煽他人,先行内乱,此希后利,彼背前盟,始基不端,部属离贰。各为雄长,瓜剖豆分,失势之人,不图报复,阴结仇敌,济其欲心。祸乱循环,党仇百变。秦镜不能烛其险,禹鼎不能铸其奸,覆亡相寻,憯不怨悔,宰制一省,复冀兼圻。地过八州,权逾二伯,扼据要塞,侵夺邻封,猜忌既生,杀机愈烈,始则强与弱争,继则强与强争,终则合众弱与一强争,均可泄其私仇,宁以国为孤注。下民何辜,供其荼毒,三也。共和精神,首重民治,吾国地大物博,交通阻滞,虽有中枢,鞭长莫及,匪厉行民治,教育实业,皆难图功。自督军制兴,滥用威权,干涉政治,囊括赋税,变更官吏,有利于私者,弊政必留,有害于私者,善政必阻。省长皆其姻娅,议员皆其重儓,官治已难,遑问民治。忧时之士,创为省宪,冀制狂澜,西南各省,迎合潮流,首易为总司令,复拟易为军务院,隶属省长;北方明哲,亦有拟改为军长,直属中央者。顾按其实际,以为积重难返之势,今之总司令,固犹昔日之督军也。异日之省长、军长,亦犹今之总司令也。易汤沿药,根本不除,虽有省宪,将焉用之?假联省自治之名,行藩镇剽分之实,鱼肉我民,而重欺之,孑遗几何,抑胡太忍,四也。立宪必有政党,政党必有政争,果由轨道,则政争愈烈,真义愈明,亦复何害。顾大权所集,既在督军,政党争权,遂思凭借。二年之役,则政党挟督军为后盾,六年之役,则政党倚督军为中。自是厥后,南与南争,北与北争,一省之内,分数区焉,一人之下,分数系焉。政客借实力以自雄,军人假名流以为重,纵横捭阖,各戴一尊,使全国人民,涂肝醯脑于三端之下,恶若蛇蝎,畏若虎狼,而反键飞箝,方鸣得计,卒至树倒狲散,城崩狐迁,军人身徇,政客他适,受其害者,又别有人。斩艾无 遗,终于自杀,怒潮推演,可为寒心,五也。其余诸祸害,尚有不胜枚举者。元洪当首义之时,原定军民分治,即行废督,方其孑身入都,岂不知身入危地,顾欲求国家统一,不得不首解兵柄,为群帅倡。祸患之来,听之天命,轻车骤出,江河晏然。督军之无关治安,前事具在。项城不德,帝制自私,利用劝进,授人以柄,荏苒至今,竟成蹠盭。今日国家危亡,已迫眉睫,非即行废督,无以图存。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3 17:53   回复此发言   6 回复:饶汉祥代黎元洪起草的公文  若犹观望徘徊,国民以生死所关,亦必起而自谋。恐督军身受之祸,将不忍言。为大局求解决,为个人策安全,莫甚于此。或谓:“兹事体大,旦夕难行,必须于一省军事,妥筹收束,徐议更张。”不知陆军一部,责有专司,各地独立,师旅皆自有长官统率,与督军存废,景向无关。督军果自行解职,但须收束本署,旬日已足,此外独立师旅,暂驻原地,直接中央,他日军制问题,悉听军部统筹,全局妥为编制,此不足虑者一。或谓:“师旅直属,恐饷项无出,激成变端。”不知其军饷皆取国赋,非损私财,督军虽废,国赋自在,且漫无考核之军事费,先行消灭,比较今日欠饷,或不至若是之巨,此不足虑者二。或谓:“仓卒废督,恐部属疑惧,危机立生。”不知督军易人,党系不得,恐遭遣散,心怀反侧,诚或有之。若督军既废,咸辖中央,陆军部为全国最高机关,昭然大公,何分畛域?万一他日裁兵,偶然退伍,军部亦易于安置,何惧投闲?督军果剀切劝导,当可涣然冰释,此不足虑者三。或谓:“督军皆望重功高,国人托命,一旦废除,殊乖崇报。”不知所废者制,并 非废人,督军多首创民国,与同休戚,投艰遗大,重任正多。望崇者,国人必有特别之报酬,功伟者,国人亦有相当之付托。果肯自行解职,国人更感激不暇,宁忍听其优游?否则民意所趋,发生误会,恐有不能相谅者。人情莫不去危而就安,避祸而求福,督军之明,抑岂见不及此?此不足虑者四。或谓:“战事方剧,兵祸未平,猝言废督,必至统率无人,益形危险。”不知全军司令,并非尽倚重督军。且年来战争,皆此省与彼省,此系与彼系耳。即或号召名义,彼善于此,国人皆漠然视之,所谓春秋无义战也。  若既求统一,中央当一视同仁,不分畛域,从前误解,悉可消融;万一怙恶不悛,征伐之权,出自政府,亦觉师直为壮,此不足虑者五。或谓:“中央此时已无政府,稽留时日,牵动外交。”不知阁员摄行,已可负责;且法统中绝,已及五年,国人淡然若亡,久侪元洪于编户,此元洪法律不负咎也。元洪所述,论既至公,事犹易举,久延不决,责有所归,此元洪事实之不负责也。况华府会议,外人以友谊劝告,久有成言,各公使旁观既熟,高义久敦,当必恤此阽危,力为赞助,此不足虑者六。或谓:“总统不负责任,废督与否,应俟内阁主持。”不知出处之道,不可不慎,量而后入,古有明箴。以今日积弱之政府,号令不出国门,使非督军自行觉悟,则废督之事,万非内阁所能奏功,彼时内阁可引咎辞职,总统何以自处?若督军自行觉悟,放刀成佛,指顾间耳,嗣后中央行政,亦易 措施 《全国民用建筑工程设计技术措施》规划•建筑•景观全国民用建筑工程设计技术措施》规划•建筑•景观软件质量保证措施下载工地伤害及预防措施下载关于贯彻落实的具体措施 。此为内阁计,应先决者一。或谓:“东海去位,京畿空虚,一再迟延,恐生他变。”不知国无元首,匪自今始,总统一职,名存实亡,空籍纵久,何关轻重?京畿责任,自有长官,必可以维持秩 序,果有其变,元洪无一兵一卒,又何能为?若督军不废,他日京畿战祸,能保其不续见乎?此为地方计,应先决者二。或谓:“督军爱戴,反欲废之,以怨报德,非所宜出。”不知督军请复位者,为有利国家也,元洪请废督军,亦为有利国家也,目的既同,肺腑互谅。 元洪与各督军,分同袍泽,情逾骨肉,十年患难,存者几人?他日共治天下,胥各督军自赖,既倚重之,必保全之。此为督军计,应先决者三。督军诸公,如果力求统一,即请俯听蒭言,立释兵柄,上至巡阅,下至护军,皆刻日解职,侍元洪于都门之下,共筹国是,微特变形易貌之总司令,不能存留,即欲画分军区,扩充疆域,变形易貌之巡阅使,尤当杜绝。国会及地方团体,如必欲敦促元洪,亦请先以诚恳之心,为民请命,劝告各督,先令实行。果能各省一致,迅行结束,通告国人,元洪当不避艰险,不计期间,从督军之后,慨然入都。且愿请国会诸公绳以从前解散之罪,以为异日违法者戒。奴隶牛马,万刦不复,元洪虽求为平民,且不可得,总统云乎哉?方将老死于津海之滨,不忍与世人相见。白河明月,实式凭之,废不能遍,图不能尽,靦然出山,神所弗福。救国者众人之责,非一人之力也,死无所恨。若众必欲留国家障碍之官,而以坐视不救之罪,责退职五年之前总统,不其惑欤? 诸公公忠谋国,当鉴此心,如以实权为难舍,以虚号为可娱,则解释法律,正复多端,亦各行其志而已。痛哭陈词,伏希矜纳。黎元洪鱼叩。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3 17:53   回复此发言   7 回复:饶汉祥代黎元洪起草的公文 黎元洪辞职电  昨电计达。顷闻道路流言,颇有于总统复职之说,穷加揣拟者,惊骇何极!元洪引咎退职,久有成言,皎日悬盟,长河表誓。此次因故去职,付托有人,按法既无复位之文,揆情岂有还辕之理?伏念元洪夙阙裁成,叨逢际会,求治太急,而踬于康庄,用人过宽,而蔽于舆几,追思罪戾,每疚神明。国会内阁,立国兼资,制宪之难,集思尤贵。当稷下高谈之日,正沙中忿语之时,纵殚虑以求平,尚触机而即发。而元洪扬汤弭沸,胶柱调音,既无疏浚之方,竟激横流之祸,一也。解散国会,政出非常,纵谓法无明条,邻有先例,然而谨守绳墨,昭示山河,顾以惧民国之中殇,竟至咈初心而改选,格芦缩水,莫遂微忱,寡草随风,卒隳持操,二也。张勋久蓄野心,自为盟主,屡以国家多故,曲予优容,遂至乘瑕隙以激群藩,结要津以微明令,元洪虽持异议,卒惑群言,既为城下之盟,复召夺门之变,荓蜂螫指,引虎糜躯,三也。大盗移国,都市震惊,撤侍卫于东堂,屯重兵于北阙,元洪久经骇浪,何惮狞飇?顾忧大厦之焚,欲择长城之寄,含垢忍辱,贮痛停辛,进不能登台授仗,以殄凶渠,退不能阖室自焚,以殉民国,纵中兴之有托,犹内省而滋惭,四也。轻骑宵征,拟居医院,暂脱身于塞库,欲奋翼于渑池,乃者阍人不通,侦骑交错,遄臻使馆,得免危机,自承复壁之藏,特懔坚冰之惧,亦既宣言公使,早伍平民,虽于国似无锱黍之伤,而此身究受羽毛之庇,五也。凡此愆尤,皆难解免。一人丛脞,万姓流离,睹锋镝而痛伤兵,闻鼓鼙而惭宿将,合九州而莫铸,投四裔以何辞?万一矜其本心,还我初服,惟有杜门思过,扫地焚香,磨濯余生,忏除夙孽,宁有辞条之叶,仍返林柯,堕溷之花,再登茵席?心肝倘在,面目何施?且夫谋国必忠,爱人以德,琴弛则弦改,车覆则轨迁,若必使负疚之身,仍尸高位,腾嘲裨海,播笑编氓,将何以整饬纪纲,折冲樽俎?稀瓜不堪四摘,僵柳不可三眠,亡国败军,又焉用此?抑元洪尚有进者,国定于一,师克在和,当兴亡继绝之交,为排难解纷之计,正宜恪守法律,蠲弃猜嫌。况冯总统江淮坐镇,夙得军心,段总理钟篪不惊,再安国本,果能举左挈右提之实,宁复有南强北胜之虞?至于从前兵谏,各省风从,虽言爱国之诚,究有溃防之虑。此次兴师讨贼,心迹已昭,何忍执越轨之微瑕,掩回天之伟绩,两年护国,八表齐功,公忠既已同孚,法治尤当共勉。若复絜短衡长,党同伐异,员峤可到,而使之返风,宣房欲成,而为之决水,茫茫惨黩,岂有宁期?鼎革以还,政争迭起,凡兹兄弟阋墙之事,皆为奸雄窃国之资。倘诸夏之皆亡,讵一成之能借?殷鉴不远,天命难谌,此尤元洪待罪之躯,所为垂涕而道者也。勉戴河间,奠我民国,惭魂虽化,枯骨犹生。否则荒山穴翳,纵熏穴以无归,穷海田横,当投荒而不返,摅诚感听,维以告哀。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3 18:15   回复此发言   8 请教 听说桐城派的刘开骈文水平也很高,能否转几篇来开开眼界 作者: 锡东刀客    2006-7-23 22:09   回复此发言   9 回复:饶汉祥代黎元洪起草的公文 刘开的骈文在网上搜不到,看过他的几篇写景骈文,基本不用典,纯白描手法,景色描写很细致,不堆砌华丽词藻,文风似散实骈。 作者: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06-7-23 22:59   回复此发言   10 饶汉祥代郭松龄讨伐张作霖 郭松龄之通电张作霖一(14年11月22日)  “(衔略)张上将军钧鉴:松龄渥承殊遇,擢长兼师,职在服从,义当报称。虎头食肉,万里不辞;马革裹尸,死而无悔。何敢苟安求免,不恤孤恩。顾仰体钧座偃武之衷,俯察辽民被兵之祸,治乱决无二门,仁勇不可两全,畏罪不言,负心更甚,窃为钧座披沥陈之。连岁兴戎,现金告匮,钱钞滥发,价格日亏,外币潜乘,寰省殆遍。倚其调剂,转与维持。刮我方输,易人废纸,血枯见骨,身没及颅。运转不灵,弥缝呈困,推衍所极,必至无财。士兵苦战,将帅专圻,至于一卒,才折二昏,名为增饷,实同罚俸。年丰母馁,岁暖儿寒,战骨已枯,恤金尚格。膺宗殄绝,嫠妇流离,衅钟舍年,藏盖埋犬。此犹不若,抑复何辜?死无义名,生有显戮。推衍所极,必至无兵。军事迭兴, 赋敛日重,邑无仓廪,家无盖藏。强募人夫,兼括驴马,僵尸盈道,槁草载途。桀以逋逃,骚扰剽掠,宵忧盗难,昼惧官刑,哀我穷阎,宁有噍类。推衍所极,必至无民。藐兹三省,介处二邦,宝矿毡庐,森林卉服,侨民满路,牧马成屯,陆轨分张,海航密接,朝发平壤,暮薄辽城,交通不周,责言猝至。入关竞逐,敝墓必枵,盗党生中,敌兵励北,彼若自卫,宁复戍疆,推衍所极,必至无省。东省果失,北京必危。列强交争,共管立定。禹甸腥臊,尧封涂炭。谁为祸始,驯至国亡。去岁曹氏攘国,浙省构兵,足冻伤心,唇亡迫齿。钧座痛正气之不申,惧边人之将尽。钺旗所莅,壶浆咸趋。假使振旅出关,安民保境,阳樊不取,有卫无侵,岂不渣滓七雄,粃糠五霸。顾乃勉循下意,遽拂前衷,列阵淮流,耀兵江浦。比闾望燧而忧,刘镇闻风而警。将欲凭陵劲旅,混一寰区耶?建国以来,雄才何限,一败不振,屡试皆然。或乃托命善神,自娱暮晚;或乃托身联省,暂庇危机。人方改弦,我犹蹈辙。微论人才既寡,地势复偏,强控长鞭,终成末弩。且天方厌祸,民久苦兵,上者固祈百姓之与能,下者亦冀六王之均势。必欲鲸吞西北,蚕食东南,方诅咒之不胜,岂讴歌之可有。试问辽阳鹤返,慨寄何如?鲁国鹃来,衔哀奚若?欲致平成,宁非梦呓?将欲多据强圻,取偿军费耶?异族相争,何事不忍,然日俄之谐,犒币未闻。德法之盟,载书终改。况此孑遗,敦非胞与。谓取之于邻省,则赤地久荒。谓取之于京师,则白藏早竭。甚或借为口实,鬻我宗邦。所沾不过玉斝之余,所累已胜铜山之重。狐缘虎视,鼋代猪亡。人盗其资,我负其咎。此其失计,岂待申言。沪衅甫开,苏师先溃。皖继风靡,鲁复土崩。伏机发于群方,战线延于数省。夫梦白蛇亘蜿于修路,则头尾难援。巨象跨于狭途,则腹背皆困。政府未令讨伐,反唱调和。既属有名之师,复居难胜之数。钧座深虑颠危,力持镇定,不谓曳兵之将,独怀卷土之心,必欲驱市从戎,倾巢赴敌,夷田庐于榛薮,殓队伍于沙场。松龄铜剑常鸣,铁衣未解,万里之鹤,犹随降志,八尺之龙,久殷汗血。方重围之无惧,欲一胜以何难。第以是孤军卷甲,长路馈粮,民有讟言,士无斗志。设使前逢坚壁,后遇奇兵,流马难输,悬车莫渡,毕修之颈,方传赵帐。伍员之肉,岂慰楚军。钧座扬县蔡之余威,主治 吴之伟绩。十年错节,讵利器之易成。三载卧薪,犹痛心之未定。万一项王歌帐,李主愁台,破竹之势忽成,绝株之忧将见。兴言及此,为愤何穷。松龄亲当戎路,熟察敌情。 钧座委以节旄,乡人托以子弟,收骨之悲,生何以对蹇叔,纳肝之惨,死何以见懿公。盖自受命以来,无日不回肠欲绝也。昔者祁奚请老,内不避亲。曹璋代兴,下皆效命。传之青史,播为美谈。汉卿(张学良)车长,英年踔厉,识量宏深,国倚金汤,家珍玉树。干风云而直上,历雷雨而弗迷。松龄夙同袍泽,久炙光仪,窃愿遵命劻勷,竭诚翊佐,更张省政,总制辽疆。收毁滥钞,蠲除苛税。严刃以除盗贼,厚廪以养士兵。实行文治,以息强藩。优遇劳工,以消激党。黉舍矢于普及,宝藏期于尽宣。三省富强,四邻和睦。钧座婆娑岁月,赏玩烟霞。全主父之令名,享令公之乐事。果箕裘而尽善,虽脱丽以何妨。夫市朝不改,则农夫无辍米之忧。堂构相承,则部属无倒戈之罪。涂膏之 士,蹈白刃而复苏。槁项之民,临黄泉而更苏。松龄上酬推解,下拯创夷。博采群言,更无他策。谨当扬旌东返,席橐上求,非得颔颐,宁甘碎骨。先轸直言,早抱归元之志。鬻拳兵谏,讵辞刖足之刑。钧座幸勿轻信谗言,重诬义士也。等语,合行奉闻。伏希指示!郭松龄叩。养亥。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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