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赛人无根的双重流浪

吉普赛人（Gypsy）是一个千年以来，一直处于无根流浪状态的民族。他们的足迹遍布 欧洲大陆，各种历史文献和文艺作品中经常提到的法国波西米亚人、西班牙弗拉明戈人、俄 罗斯的茨冈人、荷兰的希登人、波兰的扎拉西人等，这都是对吉普赛人的另一种称呼。第 一批来到欧洲的吉普赛人称他们来自埃及，曾因试图阻止埃及人追杀犹太人，违背了上帝 的旨意而遭受惩罚，被吹散到世界各地，永远流浪，“吉普赛”这个称呼便是从英语中的埃 及人（Egyptian）演化而来。吉普赛人用谎言欺骗了欧罗巴的子民们，但也欺骗了自我，他 们逐渐遗忘了自身历史轨迹。一代又一代人不停地重复谎言，以致连吉普赛人都信以为真， 认为那片被尼罗河滋养的土地是他们的故乡。吉普赛的来源问题，也成为历史上一直以来纠 缠不清的谜团。 吉普赛人可以忘掉自身的起源，但是喜欢较真的学者不会。18世纪是一个历史比较 语言研究风靡的时代，印欧语系的语言关系成为学者关注的重点，吉普赛人的语言自然也 纳入了学者的视野。1763年，一名匈牙利的学生瓦雷偶然间结识了来自印度巴拉马地区的 三位学生，他发现这三位学生的语言同匈牙利当地吉普赛人的语言在语法和词汇等方面有 吉普赛人无根的双重流浪 文   宋时磊 World CultureKnowledge 41 较大的相似性，这引起了语言学家浓 厚的兴趣。经过长期大量而细致的考 证和跟踪研究，德国语言学家鲁迪格 和戈雷尔曼以及英国的雅各布 •布莱 恩等人终于揭开了吉普赛人起源问题 的神秘面纱。他们一致认为吉普赛人 的语言来自古代印度，与印度北部的 印地语和旁遮普语是近亲关系。吉普 赛语言在民族迁徙过程中，吸收了希 腊、埃及、土耳其以及东欧语言中的 大量词汇，并演化成了不同的语言分 支。其后，学者们从语言、民俗、文化、 社会 制度 关于办公室下班关闭电源制度矿山事故隐患举报和奖励制度制度下载人事管理制度doc盘点制度下载 等角度入手继续深入研究， 基本认定吉普赛人是印度罗姆人的后 裔，并且考证出了他们迁徙的路线图。 10—11世纪，在外族敌人（有波斯人、 阿拉伯人、蒙古人、突厥人等多种说 法）入侵的迫使下，一部分人开始踏 上了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的西迁征途， 并且再也没有回到这片故土。 同样以流浪生活而著称的民族还 有犹太族。犹太人的流浪蒙上了更多 的宗教色彩，《圣经 •旧约》记载了犹 太族的历史和踏上浪迹天涯征途的原 因。犹太人从来不会遗忘民族的历史， 相反他们对历史有着深刻的记忆，亚 伯拉罕的信仰、先知的伟大智慧、巴 比伦和埃及的苦难等等，都是一代又 一代犹太人反复诉说的故事。他们的 记忆中有充满荣光的峥嵘岁月，有充 满泪水和鲜血的痛苦和凌辱，这些记 忆保证了犹太民族的一体性。他们有 坚强的信念，坚信自己是上帝的选民， 始终试图返回那片在召唤他们的“应 许之地”。凭借对犹太经典的坚韧信 仰和在信仰指导下的民族传统，他们 避免了被同化的厄运。他们分散到世 界各个角落，没有一寸国土，却凭借 信仰建立了强大的精神王国。歧视与 骚扰让他们更加自尊自强，迫害与屠 戮没有斩断他们旺盛的生存能力，他 们在残酷的环境中生存了下来，而且 势力越来越庞大。他们相信教育的重 要性，培养出了一大批杰出的金融家、 企业家、教育家、文学家、艺术家等， 为人类的进步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而在长期的流浪中，吉普赛人创 造了与犹太人截然不同的流浪文化景 观，在欧洲历史上留下了特殊的痕迹。 流浪是吉普赛文化的精髓，出生是起 点，死亡是终点，吉普赛人是欧洲土 地上永远的异乡人。他们习惯了不断 迁徙的生活，他们没有目的地，只有 不停地流浪。他们有时也会选择在一 地短暂停留，但每一次逗留都是为了 攒足资本，奔往下一次更遥远的迁徙， 在浪迹天涯的旅途中他们逐渐形成了 自己独特的生存哲学。他们可以没有 土地，也可以没有国家，但不能离开 族群生活。吉普赛人把族群当作生活 和心灵的依傍，把家庭的美满和幸福 当作最高的准则。吉普赛人保存和发 展了以家族和家庭为基础的社会结构， 在相对封闭的社区里他们严格恪守传 统的价值观念，抗拒外来文化的渗透。 吉普赛人力图保持种族血统的单一性， 实行族内婚，保持严格的民族界限， 并且强调婚姻的忠贞和纯洁。在众多 强势民族的夹缝中，他们的足迹遍及 欧洲的山山水水。他们在对生活的渴 望的驱动下，以占卜、乞讨、算命、打铁、 贩马、驯兽等边缘化的职业为谋生手 段。这些职业不需要过高的资本投入 或者技术技巧，他们只需要出卖他们 的劳动力便能生存。他们处在社会的 底层，从事着边缘化的职业，以特有 的方式参与欧洲的发展。也正因为如 此，吉普赛人被欧洲人视作社会的丑 角，英国湖畔诗人华兹华斯曾将吉普 赛人描述为：“一个外化的民族，黑头 发、神秘，给人算命，喜欢穿花花绿 绿的衣服，拉小提琴，只要你扔一个 铜板，他们会立即跳起舞唱起歌。”在 欧洲人的眼中吉普赛人是泼皮无赖、 行为不轨、无业游民的代名词，他们 备受歧视和迫害，不断遭到排斥、隔 离甚至是驱逐。 吉普赛人给人印象最深的是精妙 绝伦的歌舞和童话般的大篷车。吉普 赛人的舞蹈不是刻意编排而是即兴表 演的，他们有着舞蹈的天赋，只要旋 律一起，他们便能随着节奏翩翩起舞， 尽情宣泄。大篷车滚滚车轮碾过欧洲 的土地，载着吉普赛人以及他们沉重 的历史，经过从黎明到晨曦的不停轮 回，诉说着关于流浪的故事。大篷车 体现了吉普赛人的生活智慧，它将行 与住两者完美融合在一起。在一个以 畜力为交通动力的时代里，吉普赛人将 大篷车与马匹组合起来，这一方面给 吉普赛人以相对固定的生活场所，大 篷车就是吉普赛人的家园；另一方面， 又保持了游牧民族流动的特性，赋予 了大篷车更广阔的活动空间。在几平 方米的狭促空间里，大篷车容纳了床、 取暖炉、厨具等所有的生活用具。吉 普赛人充分发挥了他们的想象力，利 用一物多用等手段，巧妙地安排大篷 车上搭载的各种设施，篷内看似凌乱 不堪，其实自有其组合的窍门，篷外 看似一个杂货铺，上面挂满了各式物 品，他们在极小的空间创造了无限丰 富的生活。 进入 19世纪特别是 20世纪后， 吉普赛人无根的流浪进入了精神的层 面，以新的形式展现出来。文学成为 吉普赛人流浪的场所，他们在各种作 品中的出现频率越来越高，吉普赛人 的生活特别是吉普赛女郎成为西方文 学家和艺术家笔下的宠儿。早在文艺 世界文化  百科 42 复兴时期，以《堂吉诃德》而成名的 塞万提斯创作了《吉普赛姑娘》，讲述 了西班牙贵族青年安德烈斯和吉普赛 少女普列西奥莎终成眷属的爱情故事。 18世纪末到 19世纪中期，浪漫主义 文学空前繁荣，这股文学风潮以追求 强烈激荡的感情生活，崇尚自由，向 往异质风情为特色。神秘的吉普赛人、 热情奔放的吉普赛女郎便成为文学家 竞相书写的对象。俄罗斯文学之父普 希金创作的长篇叙事诗《茨冈》，塑 造了敢爱敢恨的真妃儿；雨果的浪漫 主义巅峰作品《巴黎圣母院》中的埃 斯美拉达，触动了每一个读者内心最 脆弱的心弦；梅里美中篇小说《卡门》 中的卡门，是原始强力和邪恶之美的 化身。这些吉普赛女郎大多美貌无比、 热情奔放、充满诱惑与智慧、热爱自由、 狂放不羁，身上有极强的神秘感与魔 幻感。其实，这是一代文学家的“集 体想象物”，更多书写的是作家自身的 主观理念，吉普赛女郎特有的气质满 足了他们审美的渴望，实际上他们对 吉普赛女人知之甚少。 在浪漫主义文学之后，吉普赛人 的流浪生活方式给现代文明又带来了 一种全新的文化内涵，这便是“波西 米亚精神”的诞生，流浪精神上升到 了文化的高度。波西米亚原本是一个 地名，位于现在捷克的中西部，该地 自 15世纪起便是吉普赛人的聚集地， 因此人们经常用波西米亚人来指称吉 普赛人。1845年，法国作家亨利 •穆 格《波西米亚人的生活剪影》使得波 西米亚的概念得到普及，用来形容 19 世纪中期以来形成的新的生活方式和 精神文化信仰。吉普赛人在生活上有 漂泊不定、不拘小节、无拘无束、反 抗社会、甘于边缘等特点，这从两个 方面给现代艺术家以思想启迪：吉普 赛人的流浪特性迎合了现代人对于自 由的想象，吉普赛人的生活成为处处 受约束与限制的现代生活的对照物； 吉普赛人独特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是 现代知识分子用来对抗社会梦寐以求 的对象。 19世纪中叶，一批极端浪漫主义 者和反浪漫主义者登场表演，他们往 往是穷困潦倒的诗人、音乐家、流浪 汉，也正是这样一群人成为第一批具 有波西米亚色彩的现代人。他们的总 体特征是：抛弃上帝，对抗布尔乔维 亚的道德和价值体系，拒绝犬儒般的 生活，他们向往自由与反叛、浪漫与 颓废，他们从来不把思想托付给任何 人或者任何阶层。巴黎游荡者波德莱 尔忧郁的《恶之花》中，可以看到波西 米亚和现代意识的奇幻结合；兰波等 颓废派的象征主义诗人高呼 “我将远 去，到很远的地方，就像波西米亚人”； 海明威等迷惘的一代目睹了现代社会 的虚妄与残酷，他们选择精神上的放 逐；金斯堡、凯鲁亚克等垮掉的一代 则将波西米亚的纵欲、享乐和虚无主 义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些精神的流浪 汉失去了精神立足的土壤，失落了灵 魂的故土，只能放逐天涯。波西米亚 是放荡不羁的知识分子生活方式和精 神气质的结合，它以非主流的形式挑 战社会规范，成为对现代社会影响 至深的思想文化运动。另一方面， 随着商业 社会的日益崛起，波西米亚精神作为 一种文化符号，最终也难以逃避被消 解意义后再贴上消费标签的命运。波 西米亚的异质性被提炼为供大众追逐 的“野性、浪漫、粗犷”等词汇，演 变为主流生活方式中无所不在的装饰 品。波西米亚成为时装界的新宠，层 叠蕾丝、蜡染印花、皮质流苏、手工 细绳结、刺绣和珠串等代表了波西米 亚风格的经典元素。波西米亚在消解 了中心与主流的同时，又不可避免 地走向了被庸俗化的境地，这是 现代文明的普遍困惑。 World CultureKnowledge 吉普赛家庭 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