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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坦布尔的幸福 伊斯坦布尔的幸福 【土耳其】李凡纳利(O .Z .Livaneli)·著 贾文浩·译 第一章 玛丽的飞翔 在一个仿佛凡湖土耳其东部的一座湖。碧水般深沉的梦境里,十五岁的玛丽正翱翔天际,她洁白赤裸的身躯偎 依着一只凤凰的脖颈。凤凰通体白色,和玛丽苗条的身体一样洁白无瑕,它飞得轻柔飘逸,像一片羽毛,背着玛丽 舒缓平稳地穿过了朵朵白云。 玛丽双手紧紧搂着凤凰,心里感到无比幸福。清凉的微风温柔地抚摸着她赤裸的脖子、肩膀和双腿,她禁不住 心中的喜悦,浑身一阵战栗。 “哦,神鸟!”她...

伊斯坦布尔的幸福
伊斯坦布尔的幸福 【土耳其】李凡纳利(O .Z .Livaneli)·著 贾文浩·译 第一章 玛丽的飞翔 在一个仿佛凡湖土耳其东部的一座湖。碧水般深沉的梦境里,十五岁的玛丽正翱翔天际,她洁白赤裸的身躯偎 依着一只凤凰的脖颈。凤凰通体白色,和玛丽苗条的身体一样洁白无瑕,它飞得轻柔飘逸,像一片羽毛,背着玛丽 舒缓平稳地穿过了朵朵白云。 玛丽双手紧紧搂着凤凰,心里感到无比幸福。清凉的微风温柔地抚摸着她赤裸的脖子、肩膀和双腿,她禁不住 心中的喜悦,浑身一阵战栗。 “哦,神鸟!”她轻声自言自语,“哦,圣鸟!哦,福鸟!” 这就是祖母讲的故事里的那只神鸟;那长得又高又瘦,脸孔让每个人都害怕的祖母每晚都会祈愿赞颂这只神鸟。 神鸟终于来了,来自浩瀚无垠的天空,不偏不倚正好停落在她家门前。它从所有人当中将玛丽叼了起来并放在背上, 朝天空缓缓飞去。 玛丽从祖母的故事中知道,凤凰鸣叫时要给它奶喝,歌唱时要给它肉吃。要是满足了它这些要求,它就会驮着 你不停歇地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地方,不过,要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这神鸟就会发怒,会把你从它背上甩下去。 玛丽以前时常听说这个故事,她相信那一定是真的。 向下遥望,凡湖的碧水波光粼粼。岸边耸立着一座宏伟的城市,这座城市像极了传说中的伊斯坦布尔,有关伊 斯坦布尔的传闻玛丽听说的实在太多了。她简直无法把自己的目光从这座城市移开。 忽然间,凤凰嘎嘎地叫了起来,尖锐的声音让她觉得非常刺耳。 “我到哪儿去给你找奶喝呢,福鸟?”玛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要怎么在空中找到牛奶来喂你呢?” 凤凰再次叫了起来。 “天哪,我到哪儿给你弄奶喝呢?”她又问了一句。“那头红色母牛每天早上乳房都是胀鼓鼓的,我每天早上 都要给它挤奶,可它不在这儿呀。” 这只巨鸟叫得更响了,吓坏了玛丽,巨鸟愤怒地摇晃着,仿佛要把玛丽从它脖颈上甩出去。 “求求你!”她哀求着,“等我们回到地上我再给你找奶喝行吗?我会给你挤红牛的奶喝,它的奶又香又甜,你 想喝多少就给你挤多少。” 这时,玛丽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母牛有大乳房,那她自己也有两个小小的乳房。她便把手放在自己的 一个乳房上挤了起来,几滴乳汁从她蔷薇花蕾般的乳头流出。她探身向前弯下胸脯,用自己温暖的乳汁湿润了凤凰 的头部。突然间,流出的乳汁增多了:最初那几滴变成了一股溪流,转眼间,乳汁像泉水般喷涌而出。 神鸟喝了顺着脖子流下来的温暖乳汁,心满意足了。 清风抚摸着玛丽的身体,她任凭自己随风飘荡。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有如身边拂过的片片白云。 过了一会儿,她又听见了凤凰发出的叫声。这一次是凤凰悦耳的歌声。 “哦,我亲爱的凤凰,在这七重天上,让我到哪儿给你找肉吃呢?” 凤凰不停地唱着它的歌,玛丽也再一次向它哀求 这一次她实在是无可奉献了。凤凰开始发出可怕的尖叫声, 玛丽感到世界的末日已经来临。 “啊,荣耀的神鸟!福鸟!”她大声喊道,“求求你,请别把我丢下去!” 她害怕的事没有发生。凤凰没有把她从自己的脖颈上甩下去。 玛丽看到她们正飞近一座山,山顶高耸,直指苍天。锯齿状的尖峰刺破云霄,朵朵白云在山峰下方缭绕。这只 巨鸟把玛丽放在巍峨峰顶上一块最尖利的岩石上,玛丽的脊背仿佛就要被刺穿。她纤细赤裸的身体猛地一抖,寒冷 和恐惧使她颤动不已。 突然间,凤凰发生了变化。它长出了一身黑色羽毛,原本白色的凤头也变得犹如黑炭一般,它的嘴变化成一把 血红色的尖嘴钳。凤凰发出刺耳的尖叫,天地为之震撼,山中百鸟无不仓皇奔逃。 玛丽惊恐万状。“我知道它想吃肉。”她心想,“它一定要吃肉,所以肯定要吃我身上的肉。刚才它喝了我的奶, 现在要把我的肉身生吞下去。” 巨鸟把它血红的尖嘴插入玛丽的两腿之间,进入那令人厌恶与受诅咒的罪恶之所。“这不过是幻觉,”玛丽安慰 自己,“不过是个噩梦罢了,不会是真的。”可是这么想也并没有让她感到慰藉。 玛丽拼命把巨鸟那黑炭般的脑袋从她两腿间推开,但是凤凰的力气比她大多了,根本不在乎她的两只小手,只 管步步深入,并将她的身体一片片地撕扯下来。 突然间,巨鸟的脑袋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人,玛丽看见一张长满黑毛的男人面孔。玛丽一眼认出了这胡须,是她 伯父。 “伯父,把你撕掉的东西还给我吧。”她哀求道。 有着人头和满脸胡子面孔的凤凰把撕裂的身体碎片还给了她,随后转身飞向了天空。 玛丽孤零零地留在山顶上。她把身体的碎片一块一块捡起来,放回到原来的地方。每一块又都恢复原状,并立 刻愈合。 玛丽突然一惊,醒了过来。 “我不要醒来。”她心想,“我再也不要醒来!”她做的噩梦把她吓坏了,可是实际情形更可怕。 她睁开了眼睛 村里每个人都津津乐道的那双大眼睛。那是一双少有的大眼睛,各种深浅不一的绿色和浓淡各 异的褐色杂糅融合,实属珍稀罕见,有人羡慕,有人妒忌。她祖母临死前常把她搂在怀里说:“这孩子的眼睛比太 阳还要明亮。” 玛丽意识到她正用双手紧紧护着自己的两腿间,由于用力过大,连双手都疼了。 话说回来,起码醒来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她起码不再感到害怕了。她把伯父从脑海中清除出去;此刻,代替伯 父在她记忆中出现的是那只凤凰。 她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去村外葡萄园边那间茅棚给伯父送饭的。她想不起来这个男人是如何扑在她身上强奸了她; 想不起来她是怎么昏过去的;也想不起来后来她恢复知觉后,是怎么冲出茅棚夺路狂奔的。这一切都深深埋进了她 内心的阴暗角落。 两个年轻人在墓地附近发现了她,她的皮肤被荆棘划得伤痕累累,腿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她吓得神志不清, 浑身颤抖像只受伤的小鸟。两个年轻人抱着她穿过村里的集市,把她送回了家 在场的每个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说 不出话来。玛丽的家人十分害怕说起这件事,就把她锁进了宅子外面那间潮湿昏暗的马厩里。 玛丽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她在葡萄园茅棚里遭遇的强奸,也没有说出欺负她的人是谁。事实上,她开始怀疑那件 事究竟发生过没有。也许只不过是一个梦。她的记忆模糊了,记不清自己恢复知觉后做了些什么。整个事情在她脑 子里成了一团乱麻,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但是她不能想象自己再叫他“伯父”了。她把那件事丢到了心里最深远 的一个角落。然而即便是在那个意识够不着的地方,它还是在那里潜伏着 伺机再次溜进她的梦中。 马厩里很黑,铺着薄薄的褥子。微弱的光线透过老木门的裂缝和房顶上那个小窟窿,若隐若现地从外面漏进来。 在昏暗中,依稀能看见丢在角落里的不用的马鞍、鞍袋、缰绳、马具、一把干草叉,木架上堆放着的一排一排的东 西,一只装干面饼、干葡萄饼的口袋,还有些装谷子的口袋等,这些东西很难辨认,但是玛丽把它们都记熟了,知 道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 她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生活在凡湖边,这地方既是个村子,也是个镇子。她熟悉这里的每座房子、每棵树、每只 鸟儿。那座被遗弃的亚美尼亚式的两层楼房就是她的家,里面的每个细节,都刻在了她脑子里:谷仓、简陋的浴室、 泥炉子、马厩、鸡舍、园子、白杨树、院子。不管多小的东西,她闭上眼睛也能毫不费力地找到,就好像这东西是 她自己搁在那里的一样。房子的木门上有两个门环,一大一小,是客人上门时用的。大的那个男人用,小的那个女 人用。家里的女人一听敲门声就知道来的是男是女,大门环一响,她们刚好有时间把自己全身遮盖起来迎接男访客。 玛丽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村子,就连眼前的那座山背面的模样也没见过。所以,有时她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一 无所知。不过这她倒并不担心,毕竟,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去伊斯坦布尔城。人们谈起一些熟人或者别的什么人 的时候,好像总是要说“她去了伊斯坦布尔”或者“他从伊斯坦布尔来”。玛丽认定它就在远处的山那边。她始终 相信,要是她爬到山顶,就能看到村民们一直挂在嘴边的那座辉煌灿烂的金色之城。 到这么近的城市去一趟倒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可是现在却不大可能了。不要说翻过那座山去伊斯坦布尔了,眼 下就连近在咫尺的地方也去不成了,比如泉边,自己常去取面包的面包房,长辈带她去过的商店,那里香气扑鼻, 满是五颜六色的布料,或者是去公共浴室,家里人每星期都要去一次,在那儿消磨一整天。如今她被关进马厩,家 人把她扔进去,把门锁了起来。她遭到家人的遗弃,被孤零零地囚禁在那里。 玛丽就连跟她的姨妈和表姐妹一块儿去小便也办不到了。夏天傍晚吃过晚饭后,家里的女人们就会一块儿来到 后院最远处的一个角落里,蹲下来撒尿 大家边尿边说闲话。她记得有天晚上别人都尿完了,自己还淅淅沥沥滴答 不停。“听呀,”她姨妈大笑起来,“玛丽人不大,尿倒不少,哈哈!” “哎哟,妈!”她女儿凡特玛听不下去了,“人小跟尿有什么关系?” 玛丽没有妈妈。那可怜的女人生下玛丽几天后就死了。当时村里那个年长的接生婆古力扎明白玛丽的妈妈已经 快不行了,尽管古力扎反对,可玛丽的妈妈还是饱受了一番治疗的折腾。她被拴住脚脖子倒吊起来,村里的阿訇给 她吹气,各式各样的人拿出的许许多多民间偏方都统统试了一遍。几天后,她咽气了,葬在了村外那片寒冷荒凉、 杂草丛生的墓地,那里蜈蚣遍地、蛇蝎出没。 每天午后,玛丽的姨妈和继母都要在这座石头建造的二层小楼里躺在床上睡午觉。她俩把头枕在柔软的垫子上, 能一直闲聊上几个钟头。除了她妈妈的孪生妹妹以外,玛丽的其他几个姨妈都很肥胖,臃肿的体型鼓鼓囊囊朝着各 个方向扩展,不成模样。 玛丽再也不能听她们说闲话、跟她们去花园、和她们一块儿在厨房吃饭了。就连湖里打上来的鱼,她也没权利 吃了。其实凡湖的水碱性太大,鱼没法活,不过在厄西斯附近,河水流进湖里那一带打上来的鱼,却是味道鲜美。 而且家里一年四季都有罐头鱼吃。而现在,玛丽和一切可以称得上是享受的事情都无缘了。 她爸爸的第三个老婆朵安偶尔给她送点吃的过来,也允许她在花园的一个角落里方便一下,仅此而已。此外她 跟外面的世界没有任何联系,也不清楚等待她的是什么。有一两次,玛丽鼓起勇气向和她年龄相仿的朵安问起这事, 但总是听到那种带着敌视口吻的回答:“你知道你做下这事应该受到什么惩罚。”听到这话只能是让她更害怕了;下 一次见面时,朵安提到了伊斯坦布尔。 自从玛丽身上的罪恶之处遭到侵犯后,玛丽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父亲。她父亲言语不多,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家里当家的是她的伯父。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随便说话,连她父亲也不例外。伯父不仅在本村而且在整个地区都受到 极高的尊重。常有带着礼物的访客,上门来亲吻他的手,表达他们的敬意。他脾气暴躁、严厉可畏,但他会背诵《古 兰经》里的诗,遵从先知穆罕默德的圣训,在日常生活中,所有的事情他都以身作则。他作为那个地区的教区首脑, 拥有大批追随者,甚至在山那边的伊斯坦布尔也有。 就是玛丽的伯父把她关进了马厩。他那愤怒的叫声依旧在她耳畔回响:“把这罪人关起来!”他那冷酷的话一想 起来就叫她颤抖得更厉害了。 朵安最先告诉玛丽,她让家族的荣誉扫地。家人在村里走路都不能再抬头挺胸。 “女孩遇到这种麻烦会怎么样呢?”玛丽问过她的继母。 “会被送到伊斯坦布尔。有两三个已经去了。” 玛丽的恐惧减轻了点儿。因为对她的惩罚只不过是翻过身后那座山罢了。可是她觉察到了朵安的神色 她似乎 在唱歌:“你会得到你该得的,孩子!” 朵安总是鄙视玛丽,如同鄙视玛丽犯下的罪过。她脸上露出的那种蔑视神情让玛丽不寒而栗。朵安走出马厩时 还加了一句:“当然啦,上吊了的就用不着送走了。有的人自己找根绳子就解决问题了。” 继母走了以后,玛丽看了一眼堆放在自己周围那些编成辫子一样的缰绳和盘绕起来的绳索。难道他们把她关进 马厩为的是让她自己上吊?屋顶上的大梁、斜搭在梁上的木杆、绳索,这些都很便当。要是有人想上吊,马厩是最 合适的地方。 玛丽开始明白朵安那些冷酷的话和不屑的面孔背后的含义了。朵安一定和玛丽的父亲商量过这事。她是最年轻 最后娶进门的妻子,生了两个孩子,在家里有地位。因为第二个妻子一直没有生育。 就这样,家族对她应得的惩罚做出了决定 玛丽应该在马厩里悄悄悬梁自尽,对外不声张,很快这一切都会被 忘掉。这地方一个小女孩死去或是自杀,有谁会想到要过问呢?以前有两个女孩上吊死去后,其他人都戴上了一副 悲伤的假面具,背地里却喋喋不休地说闲话,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玛丽来到一个角落从地上捡起一卷绳子,扭成辫子一样的绳子已经磨损破旧,在她手里散开了。她仰头看了一 眼屋顶那几根被烟熏得黑乎乎的布满裂缝的房梁。她听人说过怎么做:把绳子扔过房梁,把一头打个结捆结实,拿 一根长木杆搭在梁上后顺着它爬上去,把绳子另一头拴个套,套在脖子上拉紧。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一脚把长木杆踢 开。她的脖子也许会疼一下,不过几分钟后一切就都结束了。死亡一定跟她刚刚睡醒的那一觉一样,不过这一觉她 再也不会看到那只可怕的凤凰了。 “死人会做梦吗?”玛丽心里纳闷。从来没有人死而复生,所以没人知道这个问题的 答案 八年级地理上册填图题岩土工程勘察试题省略号的作用及举例应急救援安全知识车间5s试题及答案 。也许妈妈这会儿正 梦见了她,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她准备自杀。当然,哪个母亲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自杀呢? 玛丽拿着绳子用手指拨弄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摔在地上,仿佛那是一条毒蛇。 “走开!”她喊了一声。 她立刻感到松了一口气。似乎有什么东西赶走了她的恐惧,自己竟跟一条绳子说话,这让她禁不住咯咯地笑了 起来。 “别哭,妈妈,”她轻声说,“瞧,我没有自杀。” 这时,玛丽意识到是什么让她改了主意 伊斯坦布尔。照朵安的说法,没有上吊的那几个女孩被送到了伊斯坦 布尔。要是这样的话,玛丽会像她们一样被送到那座辉煌的城市去。“要是他们允许,我这会儿就可以步行去那儿, 就我自己一个人去。”她心想。说不定天黑她就到那里了,可是她根本不能去,除非她伯父命令她去。她不打算逃 走,因为她伯父什么都知道,有魔鬼为他通风报信,事无巨细他都了如指掌。 照玛丽伯父的话说,所有的人都是罪人,但尤其该诅咒的是女人。生为女人,就已经是个足够的惩罚了。女人 是魔鬼,肮脏危险。就像她们的祖先夏娃一样,她们都给男人带来麻烦。应该让她们不断地生孩子,经常好好揍一 顿,因为她们是人类的耻辱。玛丽从小到大,这话早听过无数遍,所以她痛恨做女人。她常常伤心痛哭:“亲爱的 真主,你为什么要让我做女人?”一遍又一遍地问 直到自己深深陷入罪恶感之中。 在她还是个小女孩时,活得还比较轻松,那时她瘦得像根豆芽,胳膊腿都是皮包骨头。从早到晚她都和别的孩 子一块儿玩耍。村里的房屋都是石头和土砖盖的,街上满是尘土,她和伙伴们就在这街道上跑来跑去。有条被污染 了的小溪从村子中间穿过,村民的园子围墙上立靠着一辆辆带轱辘的破烂马车。她常常跟比她大四岁的堂兄西玛尔 和他最好的朋友米摩、还有别的女孩男孩一块儿去湖边玩耍,在那儿沿着水边奔跑嬉戏,走进没到膝盖的水里,互 相往身上溅水。她还曾抓起一把泥巴往墙上甩,对伙伴们用旧铁丝编成的小汽车指手画脚,或是爬上悬崖似的高墙 去捣毁鸟窝。 当她的胸部微微隆起、身体有了玲珑的曲线、两腿之间开始有血流出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和西玛尔、米摩不 一样。他们是人,而她是罪人。把浑身上下包裹严实躲起来,侍候别人,受惩罚,这些在她看来都是正当的。世事 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现在,她是叫做女人的那种动物中的一个了,她们的罪孽毁了这个世界。 于是,玛丽的头包裹起来了。头上包着头巾,身上每一寸都裹着厚厚的衣服,哪一件都不许脱掉,她就这样默 默忍受惩罚,在酷热的太阳底下任凭自己汗水淋漓,夏天气温有时能达到华氏 120 度。在她步入成年那一天,她还 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没有妈妈。她妈妈一定是在生孩子的时候接受了死亡的惩罚。假如真主把她造成一个男人,肯定 不会惩罚她,因为假如真是那样,她就不会生孩子,也就不会死了。 如今玛丽也因为做了女人而忍受惩罚。一定是因为那块罪恶的地方,女人才饱受煎熬,忍受发生在她们身上的 一切。玛丽知道这是真的。就是它带来了罪恶。就是为了这个,才会有惩罚。她向真主祈祷过无数次,把这条缝隙 拿走,巴望有一天早上醒来,它闭合了,再也没有了。可是每天早晨,她的希望都落空,那个讨厌的洞还在原处。 玛丽小时候尿床时,姨妈老是吓唬她说要把她那一块烧了。有一回还真的擦着了一根火柴,凑近她的两腿,但 是在最后一刻又改变了主意。后来,玛丽还直惋惜姨妈把火苗移开了呢。 玛丽自从去过塞可巴巴的陵墓以后,问题就一个接一个来了。村里人常到圣人塞可巴巴陵墓去祈祷,祈求自己 的愿望成真。他们去那里虔诚祷告,把自己的麻烦倾诉出来,求医问药,献上还愿贡品。玛丽小时候,几个姨妈带 她去过这个圣地,她们怕她累着,甚至还让她骑上毛驴去。那时候她才四五岁。陵墓建在一座光秃秃的小山顶上, 通向山顶的路弯弯曲曲,似乎永远也走不完,她坐在驴鞍子上,一前一后摇晃不停。最后总算到了,只见圣地周围 坐满了人,全都闭着眼睛,手掌向上伸展。玛丽迷惑不解,就问姨妈他们在做什么,但姨妈不让她说话,回答她说: “嘘,我们要睡觉了。”姨妈指了指那些紧闭双眼正襟危坐的女人们,又加了一句,“瞧,大家都睡着了。来吧,闭 上眼睛睡一小会儿。” 玛丽坐在地上,学着别人的样子伸出两手,掌心向上,但是不可能像别人一样睡着,因为她想撒尿。她扭过来 扭过去,拼命憋紧,免得尿裤子。 玛丽睁开一只眼睛四下看了看,每个人都闭着眼睛,好像睡得很踏实。她实在憋不住了,就觉得一股热流喷涌 而出,浸湿了自己的两条腿。她又一次睁开一只眼四下打量,看看有没有人发现。感谢真主,她们还在睡,什么也 没发现。这下她也可以舒舒服服地睡觉了。她朝天摊开两手,闭上眼睛,迷迷糊糊进入了一个白日梦。 过了一小会儿,玛丽的姨妈把她从睡梦中叫醒。“来吧,”她说,“我们要走了。”玛丽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睡着 了。但是,玛丽骑上驴背的时候,她姨妈看出来了。“这是什么?”她质问道,“你就不能另找个地方尿尿吗?”接 下来,她没完没了地对玛丽说,在塞可巴巴陵墓撒尿的人都遭到了严厉的惩罚,她两腿之间那块地方会烂掉。回家 的路上,她两腿骑在驴背上磨得生疼。姨妈的话把她吓坏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脑子里老有个顽固的念头,撵也 撵不走,那就是妖魔会诅咒她,或者红魔鬼会来把她抓了去,或者那块罪恶之处会溃烂长疮。她不断地哭泣,把眼 睛哭得又红又肿。 打那天以后,玛丽深信塞可巴巴要惩罚她,就为她那块不知羞耻令人厌恶的罪恶之处,可怕的事情会降临到她 头上。最后,厄运终于降临了。巨鸟刺进了她罪恶的身体,现在她坐在马厩里等待着更严厉的惩罚。到哪儿会结束? 会把她送到伊斯坦布尔去吗?就像别的女孩子一样身上罪恶的部分被啄食吗?或者是不是还有更糟的事情等着她 呢?这一切全都取决于家族里的领袖:她的伯父。 就连玛丽的父亲塔辛?阿格哈也畏惧他这位哥哥,她父亲为人温和,脾气好,总是在农庄忙这忙那,他哥哥比 他优越的地方不仅在年龄,而且在宗教地位,因而理所当然受人尊敬。塔辛?阿格哈是个成年男人,却从来没在哥 哥面前抽过烟。要是被看见他在抽烟,他会立刻把烟塞进裤兜里,要不就在手掌心里擦灭。 玛丽的伯父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宗教事务和上门来拜访他的追随者身上了。于是,操持家族农庄的担子就落在了 玛丽的父亲身上。租给佃农的田地收庄稼打粮食要他盯着,粮食进仓要他来安排布置,牲畜要他来管,牧童和短工 也要他来照料。 老旧的农舍很大,住得下家族所有人丁,从前这房子属于一个名叫约翰内斯的亚美尼亚人,村民们都怀念他, 因为他乐于助人。一天,村里来了一群士兵,命令当地所有的亚美尼亚人带上他们的东西,到村外集合。(这里指 被西方史学界认为的发生在奥斯曼帝国末期的种族清洗事件。多年来,西方史学界一直流行一种说法,认为奥斯曼 帝国在垮台前曾对信仰基督教的亚美尼亚人实行过“种族灭绝”,先后“屠杀”了一百五十万亚美尼亚人。然而, 土耳其除了承认当年亚美尼亚人在争取民族独立的斗争中有二十五万至五十万人在同土耳其人的冲突中丧生外,始 终否认在历史上曾经屠杀异族。伊斯兰教与基督教进行过长达一千多年的冲突、交流与融合。自十二世纪以来,双 方战争不断,大规模的十字军东征有过八次,小规模的战争不计其数。 译者注)亚美尼亚人无不惊恐哭泣,听从 命令被士兵带走,一个个步履沉重地离开村子。他们一去不返,再也没有回来过。据传说,士兵们把这些人带到了 一个遥远的地方,但是没人敢声张。有些亚美尼亚人把自己的财物委托给他们的穆斯林邻居,希望能回来取回这些 财物。数十年过去了,仍没有一个人回来过。 还有个奇怪的传说跟这事有关。谣传村里年老的妇女有些实际上是亚美尼亚人。往往在那些令人昏昏欲睡的午 后,玛丽的姨妈们就会凑在一起聊天,这也就成了个经常被聊起的话题。她们会聊起多年前那个不祥的日子,由于 命运未卜,有些亚美尼亚家庭就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了他们的穆斯林邻居。阿尼、阿娜什之类的名字就改成了土耳 其名字,比如萨利哈或者是法特玛,受托付领养她们的家庭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养育她们,一直到把她们嫁出去。 传说她们一直没有皈依伊斯兰教,所以按照伊斯兰教的惯例,她们结婚对不对,就成了个问题。争议更大的是,她 们有没有权利参加葬礼,死后能不能葬在穆斯林的墓地。 在一个葬礼上,伊玛目(伊斯兰教执行礼拜祈祷等仪式的负责人,又称“阿訇”。 译者注)问前来悼念的众人: “你们对这位逝者怎么看?”来悼念的人们齐声回答:“我们觉得她是个好人,请求真主眷顾她。”于是伊玛目宣布: “真主眷顾逝去的女人。”说着便开始了礼拜仪式。村里的穆斯林男人们随伊玛目为这些女人当中去世的一个唱念 祷文,而说不定他们是为一个基督徒祈祷呢 那可实在是太过分了! 亚美尼亚人被带走之后,穆斯林村民占了他们的房子、田地、作坊。现在归玛丽家所有的这座房子,曾经是村 里最大的房产之一,玛丽曾祖父阿米特是个摔跤好手,她长期以来一直相信,这座房子是她曾祖父凭着自己有力的 臂膀赢来的。在那一带,他那无与伦比的体魄至今还在人们口中传颂,已经变成了传奇故事中的主题,尤其是在那 个关于奶油的故事当中。 故事说的是,她曾祖父小时候,他妈妈总是把牛奶里取出来的奶油给他弟弟。尽管阿米特心里气愤不平,但他 嘴上一个字也不说。一天,他妈妈出门去了,他把家里的毛驴牵出马厩,举起来放在了二层楼房的平顶上。父母从 地里回来看见毛驴在房顶上,不知道怎么才能把驴子从房顶上弄下来。阿米特的妈妈知道儿子的力气有多大,就求 他把驴子从房顶拿下来。阿米特咧嘴笑道:“谁吃奶油谁去拿吧。” 故事通常到这结束,直到近几年前,玛丽只要抬头看到自家的房顶,就会想起曾祖父的事迹,心里纳闷那匹毛 驴会不会还在房顶上。等她长大后才明白,她家的房子不是故事里的那座房子 房顶上也没有毛驴。 每当玛丽问起村民们讲的那些故事是不是真的,姨妈就会向她保证说,亚美尼亚人被迫离开的说法肯定是假的。 她说,其实是因为发生了一个奇迹,让他们突然一下全都消失了。有一年二月的一天,忽然狂风大作,清真寺的圆 顶轰然倒塌,大树被连根拔起,房子全被掀掉屋顶。与此同时,风暴把村里的亚美尼亚人全都吹上了天空。人们不 能怀疑真主的慈悲。这场神奇的风暴没有伤及一个穆斯林,但是每一个亚美尼亚男人、女人、孩子都统统被卷上了 天。也许亚美尼亚人真的都是上帝的至爱呢,就像耶稣一样升上了天堂,赞颂你,耶稣(此处的耶稣在伊斯兰教中 被称为尔撒,在希伯来文中发音为约 关于书的成语关于读书的排比句社区图书漂流公约怎么写关于读书的小报汉书pdf 亚(Yesua),而在伊斯兰教中,则将其原来名字的第一个字母置放于后,把 最后一个字母放在字首。此处。 玛丽情愿认为他们都在天上。她喜欢闭上眼睛想象亚美尼亚女孩飞过天空。他们的爸爸妈妈招呼着欢喜地飞来 飞去的孩子们:“时候不早了,孩子们。回到你们的云彩里去吧!” 尽管家族成员大部分都住在约翰内斯从前的房子里,玛丽很高兴他伯父白天很少在家。他一般要去那个很远的 葡萄园的茅棚里呆着,在那儿接受访客贡上的物品,或者是独自一人祈祷沉思。家里的孩子们提着篮子去给他送饭。 就连玛丽的父亲也只能在清真寺祷告时见上他哥哥一面。 太阳落山时分的那次祷告过后,家里的女人们就会在地板上铺一块布,伺候男人们吃晚饭,听候他们使唤。等 到他们吃饱喝足,饭桌撤下后,女人们才聚集在厨房里吃那些残羹冷炙。要是她们哪个吃的时间太长,玛丽的伯父 就会生气。按照他的宗教观念,吃饭算是个声色行为。吃是为了活着,应当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所以女人 们只得快速地喝下热汤,往嘴里塞满肉和饭,让那些果仁蜜饯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饭后,就该做睡前祷告了。 作为伊玛目,玛丽的伯父会引领家人一块儿做,而玛丽的父亲、伯父的儿子西玛尔,排起队来站在他身后。在斋月 开斋后,男人们就会到清真寺去做特别的祷告。 塔辛?阿格哈的第一个妻子生玛丽时死去了。他的第二个妻子没有生育,因而多年来一直没有其他儿女,直到 又娶了朵安做老婆。朵安接连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不过两个孩子都还很小。玛丽的伯父夫妇养了三个女儿,两个儿 子。长子亚库普两年前带着老婆纳兹克和两个孩子去了伊斯坦布尔。据亚库普捎回来的不多几次消息,他一家在那 座“金色的”城市过上了好日子。后来,次子西玛尔去军队服役被派往东北部,两个女儿阿依丝和哈提丝出嫁了, 偌大个家变得空荡荡的。西玛尔的母亲为人孱弱可怜,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饱受暴君般的丈夫的欺凌,在家里 上下难得露面。有没有她这个人,好像无关紧要。 西玛尔和他的突击队正驻扎在伽巴尔山,听说他们在那一带与库尔德人作战。他父亲不断地祷告,请求“法力 无边的真主保佑他的儿子免受邪恶的伤害。”他禁止包括收音机和电视在内的所有“非穆斯林发明”进入这个家, 所以家人无法得知每天在战斗中阵亡士兵的名字,除了偶尔收到的信件之外,他们很少听到西玛尔的消息。 第二章 教授陷入危机 在凡湖水边那个尘土飞扬的村子里,玛丽陷入忧思的这一刻,远在向西七百多里外,位于亚洲和欧洲交汇处的 伊斯坦布尔城里,一个有着“伊凡?库鲁达教授”这样响亮头衔的男人,在睡梦中大叫一声猛醒过来。这位四十四 岁的教授知道自己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最近他有了个习惯,睡着后不久就会惊醒。 他从没有失眠过,也从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日常习惯 一过午夜就上床睡觉,轻而易举便沉入梦乡。可是过去两 个月的每个夜晚他都会惊醒,并带着相同的恐怖感觉,好像有一只黑鸟在他胸腔里振翅欲飞。这个不祥的幻觉令他 心惊胆战。他试过好几种治疗方法,甚至求助于烈酒,然而却毫无起色。 他以前一直睡得很沉,一觉睡到早上八点,神清气爽地开始新的一天,如今他却疲惫不堪,心力交瘁。不管他 怎么努力,一旦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从各方面看,教授似乎都没有问题:他有个美貌的妻子,在大学里受人尊敬,以评论员的身份在电视上频频露 面,连主持人都毕恭毕敬地倾听他的言谈。他以前也上过电视,不过目前固定每周上一次谈话节目。从杂货店的老 板到街上的过路人,几乎都认识他了。没有人在看过这位高大英俊的男子后会忘记他的相貌,乌黑发亮的头发和灰 白色的胡须形成了强烈鲜明的对比,没人会忽视这位教授。 伊凡一动不动躺在沉闷的卧室里,花园里的灯透进来微弱的亮光。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惧,不想惊醒他的妻子。 他知道自己不靠药物无法克服恐惧。 他起身轻手轻脚走进私人浴室,打开灯,灯光把里面那些昂贵的卫浴设备和斑岩大理石地板照得通亮。他坐在 浴缸边上,开始习惯性地一前一后摇晃起来。 “你是个健康人 一切都很好,”他自言自语,“别害怕。这是你家。你的名字叫伊凡?库鲁达。在你床上的女人 是你老婆阿赛尔。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今晚在四季酒店,你和妹夫塞达特还有他老婆伊拉尔,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 晚。那寿司好极了,别担心。你喝了两瓶凉啤酒。晚饭后,塞达特用他的路虎送你回家。你看了一眼电视上的闲聊 节目,和往常一样,愉快地欣赏那些长腿大波的年轻模特。你知道阿赛尔不在乎。她不会关注这些事。没有理由害 怕。” 然而,恐惧依旧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仿佛他不再是伊凡?库鲁达教授了;仿佛有别的人住进了他的体内。在过 去的几个月,他一直从外部观察自己。 他曾经梦见去医院探访一位病人。在梦里,他进了病人的病房,在花瓶里插了一束鲜花,然后在床脚坐下来。 病人穿着睡衣,坐在床上面对着他。伊凡注视着他,发现他就是自己。他,伊凡?库鲁达,在看望自己。坐在他对 面正在做梦的人,不是病人伊凡,而是访客伊凡。两人相对无语。他久久凝视着他那张苍白而布满病容的脸。 慢慢地,在病人身旁又有另一个身影渐渐现形,梦中的伊凡开始颤抖、出汗。这个渐渐现形的身影和那个已经 在病床上的伊凡?库鲁达一模一样。现在床上有两个人,另一个人坐在他们对面:三个伊凡?库鲁达面面相觑,一言 不发。 接着,床上的两个伊凡?库鲁达一块儿向右边扭头,动作缓慢,整齐协调,展示出他们的侧面。伊凡感到脊梁 骨自上而下打了一个寒战;眼前的两张脸开始碎掉。一点一点,脸颊、嘴巴、下巴、额头依次塌陷掉落。眼睛是最 后消失的。那一刻,教授开始尖叫,他的妻子用胳膊肘顶了顶他,把他弄醒了。他为此一直对老婆心存感激。 阿赛尔睡觉向来很安静,几乎听不到她喘气的声音。他很幸运,自己睡觉鼾声如雷。有时候早上醒来,瞟一眼 阿赛尔的面孔,伊凡就会在心里默默地说:“瞧,这是你老婆。你老婆阿赛尔。” 阿赛尔的鼻子做过手术,不过这是她那张完美的面孔上所做过的唯一校正。在他们的熟人圈里,像她这样整容 手术做得这么少的女人可是绝无仅有的。 阿赛尔做健美操锻炼身体,保持体型,每周做六次,一直没有让自己的身体松弛下来。坚持锻炼,外加最新的 健康食谱以及减肥药,使她免除了去做吸脂手术的麻烦。而她也很幸运:一位有名的巴西外科大夫,来过伊斯坦布 尔为几个知名女人做手术,就是这位名医给她做了鼻梁整容。医生是个专家,技术精湛,因而她术后没太受罪,只 是皮肤有点变色,鼻子和眼睛周围有点肿,不过几周之后就全好了。她有些朋友就没这么幸运了,反而弄得鼻子不 像鼻子,嘴唇肿得老厚,呼吸都困难了。有几个更惨的连鼻子都快整没了。 “瞧,这是你老婆。你自己的爱妻!没有理由害怕。”伊凡对自己说。 阿赛尔是一位富豪船主的女儿,不需要伊凡供养。不过近些年来,教授的收入持续增长,这来自妹夫给他安排 的各种电视节目。每个星期,他都要面对镜头和一些朋友谈话,这活动每个月都为他带来滚滚财源。钱多得花不完, 他就把结余下来的存进银行,账户上的数目不断增长。 他的朋友有买了土耳其里拉国库券的,遇到经济危机就赚得更多,要比投资美元多赚将近百分之五十。有人也 在股市赚了,但是伊凡不碰这类赌博。他是个学者、教师,不是股票经纪人,不过要是银行给高利率,不抓住这机 会就傻了。 伊凡对钱的态度让他妹夫塞达特很恼火,在饭桌上谈起生意经的时候,他常说只要多留点意,就能把他赚的钱 翻上五到十倍。教授就是不听。 伊凡和阿赛尔常在外面吃饭,喜欢伊斯坦布尔名流出入的新潮美食馆。这些饭店有的和他夫妇在纽约光顾的饭 店没什么太大区别,夫妇俩每年都要去一次纽约。最近,他们老去一家名叫禅伽的有着极简装潢风格的复合式餐厅。 纸月亮曾是个挺火的去处,但是库鲁达这圈人后来不常去了,说它变得“太拥挤、太一般了”。他们也很少去博斯 普鲁斯海鲜大酒店,他们喜欢生鱼片和寿司,胜过了传统的青鱼和大比目鱼。 “我是幸福的,”伊凡?库鲁达说,这时他正独自坐在自己的卫生间里。“我太幸福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说罢 却呜呜哭了起来。 阿赛尔送给他的那些书,倡导主动思考的益处。东方智慧如佛教禅宗、道家哲学全都宣扬同一个理念:“让生 活像河流一样流动;心态积极则一切积极;世上一切邪恶的根源,就是消极思维。” 阿赛尔从高中毕业后上了博斯普鲁斯大学,毕业后又在波士顿修了一门课程并在那儿遇见伊凡,当时伊凡是哈 佛拿奖学金的学生。不久,他们就结婚了。她还从来没有工作过。 伊凡和阿赛尔回国后在伊斯坦布尔安了家,这里曾经是古代拜占庭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的首都。他们说“世界上 没有哪个城市比得上伊斯坦布尔这样充满生气”,于是开始花时间享受这个城市给予的快乐。大都市的活力令他们 激动,伊凡惊异于不断发展出的城市周围地区的居民区那勃发的生机。他常常注意到,这方面和纽约有一拼。即便 是看上去满眼凄凉的贫民区,实际上也充满了勃勃生机。贫民区在伊斯坦布尔郊区雨后春笋般大片出现,成为来自 安纳托利亚安纳托利亚是土耳其的亚洲部分。的数百万移民的安身之所。有人在这一带的一个街区开了家餐馆,取 名叫“好伙计”,搞得这地方和纽约郊区简直毫无二致。 伊凡的姐夫是从事广告行业的,常常发表高论说,一个城市必须有一定数量的凶杀案才能算作大都市。“伊斯 坦布尔还没有达到这个层次,”他总是这么说,“就差这一点了。” 伊斯坦布尔没有像欧洲其他城市那样有序地发展。它和纽约相像,居民来自社会各个阶层 穷富雅俗,无所不 包。也有来自非洲的移民,伊斯坦布尔不缺少黑人居民。 伊凡觉得这个城市聚集了全国的精华,他本人就是最有学问、最受尊敬、最成功的居民之一。他和那些新贵们 不一样,他有时间就读书、看展览,要不就去露天剧场或者是圣爱伦大教堂听音乐会 世界著名乐团和歌手举办的 各种音乐会。 演奏家。)的长笛乐曲声中醒过来,他还喜欢一边听这支乐曲,一边在泳池游上半个小时来开始一天。阿赛尔 不怎么喜欢古典音乐,不过她假装能分享丈夫的品味。他们也赶时髦。晚上偶尔去城里的著名夜总会听听同性恋歌 手和异性模仿癖歌手唱的阿拉伯曲调,给他的文化生活添上一些本地色彩。伊凡觉得自己在东方是个西方人,在西 方是个东方人,他对自己的这种感觉沾沾自喜。他并不势利,从不鄙视通俗文化。 去年,有个朋友为寻开心,在“东方俱乐部”庆祝他的生日,伊凡在那儿被领进了一个新世界。几个肥胖的同 性恋歌手穿着“第三性”的服装,趾高气扬地站在桌子上,招呼大家都爬上桌子和她们一块儿跳肚皮舞。不久,大 部分女人就都上了桌子一块儿跳起来了,踏着鼓点扭动腰肢,而男人们一个个呆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 看着阿赛尔在桌子上放肆地跳舞,汗流满面,伊凡不禁沉思起一个问题,他的圈子里的这帮人在性方面的能量 已经在一些礼仪的净化中被释放掉了,如同一种发泄。一般说来,周围的男人们要是用色迷迷的眼神看别人的老婆, 彼此就会大打出手,但是在这里,男人们看着自己半裸的女人以性感的舞姿挑逗别的男人,却感到悠然自得。诚如 《希腊左巴》一书的作者卡赞扎基斯(译者注:卡赞扎基斯(1885 1957),希腊作家,作品包括《希腊左巴》和史诗 《奥德赛续集》。)所言:“灯火在希腊是神圣的,在爱奥尼亚爱奥尼亚:古代小亚细亚西部爱琴海岸的一个地区, 公元前一千年以前希腊人曾在此建立殖民地。是淫荡的。”这地方有一种用双手拍打的手鼓,叫达布卡鼓,此地所 特有,可以打出古意绵绵的声响和节奏,并使人陷入一种癫狂状态,即便是最冷漠最保守的人也会被唤起来加入那 令人意醉神迷的舞蹈。 “一种集体意识中的节奏对一个国家比国旗意义更大。”伊凡暗自思忖。不是曲调而是节奏 区分了不同的文化。 他曾经在纽约时代广场维京唱片城音乐部实地考察过自己的理论。在那里,顾客头戴耳机试听新出的音乐光盘。 这里按音乐分区,分为爵士乐、古典音乐、非洲音乐、中东音乐、流行音乐和摇滚乐,到处是头戴耳机、不停晃动 身体各个部位的顾客。爵士乐爱好者会微微弓起腰,两脚随着持续的节奏敲打节拍;拉丁音乐迷不停地摆动臀部, 而沉浸在中东音乐里的人则扭摆着他们的肚子。观察他们的无声舞蹈真是有意思。 伊凡打开自己的药盒,从无数种药品里挑出了一瓶思诺思安眠药,这药至少能帮他安睡一会儿。他为自己突然 涌出的泪水感到震撼,这一次和过去比较起来甚至更为严重。所幸阿赛尔没醒,没有目睹这艰难的一刻。他不可能 把自己都不理解的那种恐惧解释清楚。 难道他真的无法理解这种恐惧的理由?难道他不知道原因?“别欺骗自己了。”他告诫自己。 阿赛尔一定会建议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去找个心理医生。“听听专家的意见,你会感觉好得多。他们毕竟是 干那一行的。”这些话和其他类似的老生常谈也就是她能给出的建议了。 但是伊凡早就知道心理医生会得出什么结论来。 教授的绝望并非来自对自身问题的不了解,而恰恰是由于他太清楚问题的症结了。他曾经努力理解自己的情况, 终于在读了一本书后完全明白了,这本书叫《沉睡的恩底弥翁》。在古希腊神话中,有个牧童叫恩底弥翁,因为和 一位女神恋爱而惹怒了众神,众神判他选择自己的命运。他难以承受这种惩罚,便选择了永远年轻,但永远沉睡, 直到时间终结。 伊凡看了这本书以后,认识到他自己也和恩底弥翁一样,因为察觉到自己未来的命运而感到恐惧。一个人的命 运应该永远是个秘密。没有人坚强到能够准确无误地了解生命的全部安排,包括何时会发生意外,或是死神会以何 种模样到来。 这种想法彻底颠覆了伊凡对生命中所有曾被他视为牢不可破的事物所抱有的信念,如今这些事物都变成了绳索 勒紧了他。他知道自己还会住在同一座房子里,坐在同一张椅子里看电视,在同样的饭店里吃饭,和同样的人见面, 说同样的话 直到有一天,一辆救护车会载着他,驶过他每天走的街道,把他送到他经常光顾的同一家医院,他会 在那儿一命呜呼。或者,没准儿来不及到医院,他就突然瘫倒,气息全无,死在了邓禄普软床上,或是罗塞特摇椅 里。这些名牌家具是他和阿赛尔一块儿兴致勃勃地挑选来的,它们再也不是让他感到舒服喜悦的家具了,而似乎变 成了临时棺材。他爱阿赛尔,那不是他的问题,但是他无法忍受生命不可避免的千篇一律。 在巴黎的一次会议上,他遇到一位加拿大教授,这位女学者介绍给他一种心灵转变的概念,这竟成了他头脑里 的一座灯塔,其功效仿佛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灯塔给予水手的希望一样。心灵转变的意思是“超越自我,进入另一 种存在”。其核心是“自我”这一观念。 在任何情况下,自我这一概念总是问题的所在,“我”、“自我”、“我自己”究竟是指什么?一遍又一遍重复自 己的名字足以让人感到和自我分离。但是人又怎能和与生俱来、相伴到死的自我分道扬镳、与其“身份”形成异化 呢? 教授越是思考这些问题,他就越深刻地认识到,大多数人都是在这种异化的绝对意义上生活着的。就是这种社 会和物质世界的 规则 编码规则下载淘宝规则下载天猫规则下载麻将竞赛规则pdf麻将竞赛规则pdf 保护我们免遭疏离流散。我们一旦偏离方向,就会重回轨迹,沉入温暖舒适、习以为常的水域。 毕竟,我们的向导就是自己老坐的安乐椅那熟悉的舒适感,闭上眼睛也能拧开的水龙头,以及睡醒时脑袋留在枕头 上的压痕。在这个意义上,人类与狗并无二致,狗在树下撒尿圈定自己的地盘,为的是在散发着自己气味的疆界里 感到安全。对人类而言,熟悉的感觉和物品构成了满足的关键。 伟大的俄罗斯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这样描述自己离开欧洲返回俄罗斯:“就像你穿上自己的旧拖鞋。”把脚伸 进卧室里的旧拖鞋 这是个很好的比喻。这就是人们生活的方式。如果人们在他们自己熟悉的世界里感到不安,那 就像是个在地窖里长大的孩子,突然被丢到了一个公共广场。伊凡渴望挣脱备受约束和令人疲倦的安全生活,它在 幸福的伪装下,简直要把他吞没了。为了这个目的,他必须改变自己。一生至少应该经历一次个人的心灵转变。 思诺思安眠药开始发挥效力了。伊凡的眼皮开始垂下,意识渐渐模糊。在灯光昏暗的卧室里,阿赛尔像往常一 样睡得很安静,仿佛一具尸体,一条腿伸到了被子外边。 教授轻手轻脚回到床上,脑袋枕在枕头上。睡着之前眼前的最后一个景象是两个年轻人和一片浩瀚无垠的大海。 他站在海岸边极目远眺,地平线上一条船的剪影渐渐隐没,那条船载着他的朋友希达耶到亚历山大,去探访诗人卡 瓦菲(译者注:卡瓦菲(1863 1933),希腊最重要的现代诗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诗人之一,诗风简约,集客观性、 戏剧性和教谕性于一身。)所在的城市。 “希达耶到目的地了吗?”他心里问道。说不定他在哪儿停下来不走了,就在那儿安顿下来开始另一种生活。 也没准儿遇上了天神宙斯吹下来的顶风,掀起巨浪把他的小船吞噬了。 “再见,希达耶,”伊凡嗫嚅着。接着就睡着了,睡得很不安稳,还是摆不脱那个走向死亡的恐惧,知道自己 命运的恐惧。 第三章 纯真新娘,美丽新娘 伊斯坦布尔东面九百哩,越过玛丽住的村子七十哩远处,在白雪覆盖的伽巴尔山的一处山坡上的前哨军营里, 西玛尔激动得浑身颤抖着从自己的床铺上醒来。 他又梦见了在他的村子里流传了好几代的纯真新娘的故事。在他的梦里,那个纯真的年轻女人看了一眼他身上 禁忌之处。接着,西玛尔就向她露出自己的私处,让她用纤柔的双手轻轻抚摸那里,让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虽说纯真新娘的真实身份没人知道,可村里的小伙子们从来没有停止过谈论她 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个令人心里 发痒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个十五岁的女孩,她像家里一朵珍贵的花,养在深闺,避开了所有的邪恶,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 知。父母禁止她和别的小孩玩耍,把她隔离开来,使她无从了解男孩女孩之间可能发生的让人害羞的事。 到她十五岁那年,女孩嫁给了牧羊人哈三,他对新娘的天真无邪十分珍视,决定要让它保持下去。结婚当晚, 他对新娘说:“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贞洁的新娘。我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纯真的女孩望着丈夫,目光里含着期待。 “我有一样东西他们没有。”他说着便把自己的东西露出来给她看。 “噢,天哪,”她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是什么?” “我要给你演示一下它有什么好处,”哈三说罢,就把他全部的私密技巧示范了一夜,一直忙到破晓。从那天 以后,他妻子脸上总带着一抹神秘的微笑。她跟谁也没有讲过她男人的秘密,只不过在别人面前时,她会把那种心 知肚明、半带嘲讽的目光垂下来。 几年后,哈三要去服兵役。这一分别就是两年,离家前,他搂着妻子告诉她说先停一停,回来后继续。“耐心 等着那一天到来。”他说。他走了以后,年轻女人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微笑,眼睛里充满了渴望。“怎么啦?”众人 都问她。“没怎么,”她回答说,“就是想哈三了。” 一天午后,正当她漫无目标地闲逛时,她丈夫最好的朋友米哈默德走了过来。 “你为什么这么郁闷?”他问道,“男人去当兵的女人又不是就你一个。” “可是他跟别人不一样。”她叹了口气。 米哈默德追问哈三有什么不一样,她回答说:“他前面有样东西,别的男人都没有。” 米哈默德心想朋友好精明,便诡秘地笑了笑。“我有一样东西差不多哦。”他压低嗓门悄悄说。 哈三的老婆不信他的话,以为他撒谎。米哈默德就把她带到了一块荒野地,在那儿向她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 从那天以后,他和纯真新娘夜里无数次秘密幽会,向她一次又一次反复证明。 时间过得飞快,哈三又回到了村里。让他惊讶的是,老婆脸上的微笑变成了哀怨的脸色。他问起缘由时,老婆 哭喊道:“你这骗子!你告诉我只有你一个人前面有那怪东西。” “天哪,”哈三暗自思忖,“我失去了我的纯真新娘!” 他接着问她哪个人还有那怪东西,她就给他讲了米哈默德的事。 哈三感到绝望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就又编了一个谎话来挽救自己。“这东西我以前有两个,就给了米哈 默德一个。” 一听这话,他老婆突然痛哭失声。“怎么啦?”哈三问道,“你哭什么?”纯真新娘一边痛哭,一边捶打着哈三 的肚子:“你为什么要把比较好的那个给他?” 就在故事讲到这地方的时候,西玛尔和村里所有的年轻人都会狂笑不止,而哈三究竟如何回答他老婆,一直还 是个谜。尽管这个故事每天都会重复讲,可是一讲到这儿就会打住。西玛尔让自己的想象自由驰骋,尤其是在夜里 睡梦中,想象着各种不同的结果。他从来想不出纯真新娘的面容。他能在脑子里呈现的图像唯有她那白皙的皮肤, 不过这也足够他满足自己的恶念,消磨时光了。 在哨所里的床铺上,西玛尔艰难地放弃了想象纯真新娘那热情的容颜。他感觉到床单上黏糊糊的湿了一片,想 挪开,又犹豫了一下躺着没动,他一时间笼罩在羞愧之中。房间里只亮着一个灯泡,光线昏暗,士兵们的呼噜声夹 杂着火炉里噼噼啪啪的燃烧声,此起彼伏。站岗的卫兵不想吵醒熟睡的士兵,就轻轻打开火炉的铁门往里面添了几 块劣质炭,那是他从煤堆里找出来的。 一股空荡荡的感觉在西玛尔腹部蔓延开来。他很愿意梦见纯真新娘,愿意顺其自然,把被她激发出的快感进行 到底,但是他讨厌这结果。他不得不起身把自己清洗一下。在坠入罪恶的深渊之后,他要按仪式从头到脚把身上每 一部分都清洗一遍,才能净化自己。 西玛尔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塑料手表。快到凌晨两点了。一小时后轮到他站岗,洗完后他就没有时间再去休息了。 假如他允许自己再小睡五分钟,那就更难醒过来了。但是再回到床上舒舒服服蜷缩在被窝里,再一次任由自己去想 纯真新娘,想她那蜜色的肌肤,这才更诱人。无论如何,到三点钟,中士就会过来捶打他的肩膀,或者扭他的胳膊 扭到快断了才罢休,直到把他立刻弄醒。也许他站完岗以后能找点时间洗一下。 就在西玛尔松懈下来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父亲。他几乎能看到老人那责备的目光,那一双眼睛在头巾下闪烁, 手指愤怒地拨动一串念珠。 西玛尔浑身一颤,一阵凉意袭上心头,回想起那种自打儿时起就熟悉了的恐惧,不由得猛醒过来。他几乎向诱 惑屈服,做了魔鬼的俘虏。他不仅梦见了纯真新娘,而且还琢磨着敢不做沐浴仪式就接着睡下去。他离打开地狱之 门已近在咫尺了。所幸及时想到了父亲,给了他一个警告,他想起了老人的话:“一旦上了魔鬼的当,必须按规定 做沐浴仪式,念诵两段祷文,请求真主宽恕。否则 真主禁止 ” 有一个长长的描述地狱里各种刑罚的清单会跟在“真主禁止”后面,西玛尔一想到这儿,浑身血液就凉透了。 他用不着亲身体验那些刑罚,也理解名叫女人的这种动物有什么欺骗和毁灭的影响。听了父亲的话,足以使他认识 到恶魔是如何利用这些懦弱的动物来毁灭世界。 西玛尔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颤动了一下,悄悄对他说不妨赌一回 把沐浴一事推迟到黎明再说。 然而不能保证他是不是能活到黎明。要是黎明前哨所遭到攻击怎么办?说不定他站岗时,从卡拉什尼科夫步枪 打过来的一颗子弹会击碎他的脑袋。他的好些朋友就是在这种袭击中丢了性命。就在一个星期前,萨里被打死了。 不论西玛尔想呆在床铺上不动的意念有多么强烈,他对带着不洁的身体离开这个世界的恐惧却更为强烈。 他坐起身来。他的床位是上铺,所以在昏暗的光线下,还是能分辨出熟睡的战友们那些一动不动的身形。有些 人睡得简直和死了没两样。还有些侧着睡的,张开嘴巴仰面睡的 正在做梦,咕咕哝哝说梦话,屋子里呼噜声磨牙 声响成一片。 士兵们的粗咔叽布料军装在严寒的天气里穿了很多日子,这会儿正搭在火炉边烤着呢,冒着热气,弄得屋里一 股酸霉味儿。洗了衣服晾在外面是不可能晾干的。外面天寒地冻,一搭出去立马会冻成冰棍。床单搭出去会冻成一 块硬板,像船帆一样在寂静的伽巴尔山里招展。所以士兵们老是把湿床单裹在身上用体温温干。至于羊毛袜子,被 漏进靴子里的泥水浸泡得早掉了色,他们一般是睡觉时贴身放进内衣里捂着,到了早晨,袜子就捂干了。 西玛尔从床铺上跳下来,光脚摸索自己那双熟悉的半高筒坚硬靴子。找靴子用不着低头朝床下看,凭脚的直觉 就能找到。这双皮靴很沉,由于湿了晾干反复无数遍而变得橡树皮一样坚硬,但它是军旅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士兵们已经习惯了脚下那种冰冷,慢慢透过厚厚的皮革,把腿脚冻得麻木不仁。随后在火炉边暖过来时那种钻心的 疼痛,更难忍耐。他们的库尔德工人党对手没有战斗靴,只穿那种薄薄的廉价胶鞋。 士兵们发现,他们在战斗中打死的游击队员,穿的是同一种轻便运动鞋。这鞋在崎岖的山地行走很快捷,却挡 不住霜雪严寒。虽然面临各种艰难危险,但生命还在继续,和打死敌人或被敌人打死比起来,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就 显得更为重要了。 不过,尽管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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