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传之秘在用量 朱炳林
【 洛克的话 】
中药剂量的问题,一直缺乏一致的标准,清代医案仍可见「用药
轻巧」,各药不过一二钱,甚至别出心裁,一般药材用根,名医
偏偏用花,为求轻巧之至,无所不用其极,若问「根」「花」有
何不同,却说不上来。
而目前在台湾「经方派」用药不过三钱,组方少则三味;「恽派」
动则过两,组方多则三四十味,都有一定的疗效,此当中有何微
言精义,外人单看处方不可而知。可待后世智者研究
矣
!
我读叶天士、徐灵胎诸名家医案,未尝不慨然叹其才秀也,但也
有一事不得其解:诸家之医案为何都不曾留下药物用量?连秦伯
未先生辑《清代名医医案精华》时,为求一律,也将用药分量概
行删除。难道用量无关紧要,没有留传之价值?难道用量乃不传
之秘,诸家着书立说尚有保守?莫非如《吴医汇讲》所说“不以
分量明示后人者,盖欲令人活泼泼地临証权衡,毋胶柱而鼓瑟
也”。
不管怎么说,辨証论治,环环相扣,一环都不可疏忽。即使辨証
准确、论治周全、选方独到、用药精纯,而用量不达,差之毫厘
则失之千里,也断无佳效。清朝陈颂幕先生治一肿胀病人,予金
匮麻黄附子甘草汤,麻黄八分,附子一钱,甘草一钱二分,无效。
邀吴鞠通先生治之。吴认为陈氏辨証不误,此病确属阳虚水停,
选方用药也精纯不杂,取麻黄发
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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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扶阳,甘草和中。之所
以无效,是用量不够。吴氏改麻黄为二两,熟附子一两六钱,炙
甘草一两二钱,才取得较好疗效。(《吴鞠通医案》)重庆陈源
生之母患巅顶剧痛,手足逆冷,胸口冷痛,时欲作呕,陈予吴茱
萸汤治之,不料药后病增而吐剧,为此求教于其叔祖父陈济普。
陈济普先生认为辨証无误,方亦对路,药后无效,在于吴茱萸的
用量过重,减其半,并加黄连五分以制之,便一剂而安(《名老
中医之路》)。从这一古一今两则医案看,用量过与不及,都不
足以祛病。
古今名医,在精通药性、药物归经、四气五味的同时,没有不在
用量上细加摸索的。 1984 年冬,全国不少专家学者聚会沧州,
探讨张锡纯学术思想,对于张氏敢于实践验証,毫不保留地将药
效体验的独得之秘公诸于世之精神,无不交口称赞。例如,甘遂
专于行水,攻决为用,乃泄水之圣药,但其气寒而有毒,要发挥
它的作用,必须掌握好用量。那么,甘遂的用量多少才合适呢?
张氏决定试试,曾一次嚼服 3 克,未曾瞑眩, 只是连续泻下十
多次,最后所食水谷尽出,但无其他异常现象, 始悟甘遂的通
利降痰之力,数倍于芒硝、大黄,一般用量可由 1.5 克增至 3 克 ,
并无危险。又如石膏,张氏谓“治外感有实热者,直同金丹”,
其用量,轻証必用至两许,若实热炽盛,又恒用至三、四量。再
如用麻黄发表,张氏在沧州时,至多不过四钱,后南游至汉皋,
才用二钱;迨北至奉天,有用至六钱始能出汗者,“此宜分其地
点之寒热,视其身体之强弱;尤宜论其人或在风尘劳苦,或在屋
内营生,随地随人斟酌定其所用之多寡,临証自无差谬也。”(《医
学衷中参西录》)毋怪乎喻嘉言在《医门法律》中申明:“凡治
暴寒病,胸中茫无真见,虽用辛热,或以渐投,或行临制,时不
待人,倏然而逝,医之罪也”是有深意的。
岳美中先生说过:“不理解组方的原意,不掌握药物的配伍和用
量上的精巧之处,就是原则不明。失去了原则性,则谈不上灵活
性。”(《岳美中医话》)方剂用量上有精巧处,这真是见道之
言。试想,如弃用量不管,那么,同是大黄、枳实、厚朴三味药
物组成的方子,何以区别共为小承气汤、厚朴三物汤、抑或厚朴
大黄汤?一旦掌握了各自的用量,其攻下、除满或开胸泄饮之主
治就不会张冠李戴,桂枝汤中的桂枝、白芍是等量的,如白芍用
量重于桂枝,就变为桂枝加芍药汤;而桂枝重于芍药,就是桂枝
加桂汤了,方不同,主治不同。小青龙汤中的干姜、细辛、五味
子应等量使用,桂伎、芍药于疾病初起时可等量,病久渐虚,应
芍药倍于桂枝,取小建中汤意。
完带汤是治白带的要方,其药物用量甚巧,白朮、山药各一两,
白芍五钱,人参、车前子、苍朮各三钱,甘草一钱,而陈皮、荆
芥、柴胡只用五、六分。这种重达一两,轻不及钱,用量悬殊,
正是傅青主寓补于散,寄消于升,动静配合,相反相成的组方经
验,用此方如不按此方用量,则难收利湿止带之效。类似完带汤
这种用量奇特的例子,《石室秘录》中也有一方,药为白芍三两,
当归三两,萝卜子一两,枳壳、槟榔、甘草、车前子各三钱。裘
沛然先生治一赤白痢患者,在一系列治痢正规方失效情况下取用
此方,没想到仅两剂便使日夜登厕近百次已臻危殆之患者得以病
除。(《壶天散墨》)张仲景芍药甘草汤是等量的,刘渡舟先生
的经验是芍药甘草用量 2:1 方有好疗效。据报道,加味生化汤
可治子宫肥大,但当归、川芎、桃仁、炮姜、炙甘草、益母草、
荆芥七味药中,如不知重用炮姜与炙甘草,便无明显疗效,中药
用量真是一门颇深的学问,恐以毕生精力都不能穷尽其奥秘,着
名中药学家叶橘泉先生早年提出的关于药量问题“希望有专人研
究讨论之”,(《名老中医之路》)足见其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