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几道词_伤心人的感伤写作

晏几道词 :伤心人的感伤写作 Ξ □　于东新1 　唐雪琼2 　　摘 　要 　晏几道是一位多情的感伤词人。由于他出身相门 ,而后又家道中落 ,谋生无计以至仕途蹭蹬 , 再加上他傲物睥世、敏感多情的性格气质 ,就使得他的爱情词显现出一种强烈的感伤色彩。其“艳词颇有藉 诗酒风流自遣的有托而逃的意味”,即对爱情至死靡它的追求成了他心灵的避难所。为了表达这刻骨的“伤 心”意绪 ,在艺术上 ,他借助了“追忆”与梦境 ,借助于章法上的顿挫多姿以及语言上“字外盘旋 ,句中含吐”等 艺术手段 ,并且注重向诗歌和慢词长调学习 ,从而使传统的令词在语言的精度和情感的深度上超越《花间》, 呈现出一种开新拓展的新气象。 关键词 　晏几道 ;词 ;感伤 中图分类号 　I226.8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9128 (2002) 01-0058-08 　　晏几道 (1038 —1110) ,宇叔原 ,号小山 ,抚州 临川 (在今江西省) 人 ,晏殊第七子 ,世称“小 晏”。有词集《小山词》传于世。小晏早年过着 豪华的贵公子生活 ,生于侯门之家 ,长于妇人之 手 ,天真放浪 ,因而他不知人世艰辛为何物。成 年后 ,父亲去世 ,家道中落。由于他拙于生计 , 进退失据 ,不能适应社会 ,所以不仅仕途 　　, 而且还时常受到一些意外的磨难。比如神宗熙 宁七年 (1074) ,其好友郑侠上流民图 ,反对王安 石变法 ,被捕治罪 ,小晏即受到株连而下狱。一 直到元丰五年 (1082) ,已五十余岁的小晏才做了 一个微小官 —监颍昌许田镇。据说他后来还做 了一任开封府推官。其他生平事迹 ,几乎漂没 不闻。但他是一个极有个性的文人 ,性格孤傲 耿介 ,即使后来家财散尽 ,举家衣食不继 ,也绝 不附炎趋势、巴结权贵 ,甚至连以学问文章负天 下重名、身居翰林学士的苏轼想见他 ,都遭到他 的回绝 :“今日政事堂中半吾家旧客 ,亦未暇见 也。”[1] 所以王灼《碧鸡漫志》卷二评价他说 :“叔 原年未至乞身 ,退居京城赐第 ,不践权贵之门。” 关于其人格品节 ,其好友黄庭坚在《小山词序》 中有过这样一段生动的解说 :“晏叔原 ,临淄公 之暮子也。磊隗权奇 ,疏于顾忌 ,文章翰墨 ,自 立规摹 ,常欲轩轾人而不受世之轻重。⋯⋯叔 原固人英也 ,其痴亦自绝人。”并且总结他有“四 痴”:“仕宦连蹇 ,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 ,是一痴 也 ;论文自有体 ,不肯作一新进士语 ,又一痴也 ; 费资千百万 ,家人寒饥 ,而面有孺子之色 ,此又 一痴也 ;人百负之而不恨 ,己信人终不疑其欺 己 ,此又一痴也。”黄氏这篇“激昂婉转 ,以伸吐 其怀抱”[2] 的序文 ,真实而生动地道出了晏几道 纯真、傲兀、豪爽的性格特色。正由于盛衰迥异 的人生遭遇 ,使他饱尝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 因而其作品就自然带有一种凄婉低徊、沉哀人 骨的感伤情调。也正是这种人生际遇以及由此 带来的性格与人生态度的变化 ,才使得小晏词 最终跳出了乃父窠臼 ,自成境界 ,直追南唐后主 李煜 ,其名篇词作充满了对往事的深刻怀思与 　第 4 卷 　第 1 期 　　　　　　蒙自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Vol.4 　No.1 　2002年 02 月 　　　　　　　JournalofMengziTeachers ’College 　　　　　　　Feb.2002 Ξ 收稿日期 :2001-10-14 作者简介 :于东新 (1968- ) ,男 ,内蒙古人 ,内蒙古民族大学人文学院 ,讲师 ,主要从事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内蒙 通 辽 028043;唐雪琼 (1969- ) ,云南弥勒人 ,蒙自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历史系 ,讲师 ,主要从事中国文化教学和研究。 云南 蒙自 661100 浓郁的感伤 ,意境虽不及李后主之沉郁 ,但其婉 曲幽峭处或有过之。也许正因为这种悲剧色 彩 ,在北宋初期词坛大小晏与欧阳修三位并称 的词人中 ,小晏才最为后世人们的喜爱。至于 在词史上的地位与影响 ,尽管小晏词仍“属于 《花间》的回流嗣响”,没有柳永、苏轼那样举足 轻重的开拓之功 ,但却是“嗣响中开新拓展”的 词作 ,“为歌筵酒席的艳词另开辟出了一片绿波 容与、花草缤纷的美丽天地”[3] ,因而其词在词 史上也占据着他人无法替代的地位。本文拟对 其词“感伤”的艺术风格作一粗浅的叙述和讨 论。 一 　抒情 :伤心人的伤心情怀 从上文即可看出 ,小晏是一个典型的纯情 词人 ,在现实生活的成败利害面前他简直就像 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黄庭坚说他是“四痴”即 是明证。他为人为词最大的特点就是纯真无伪 饰 (王灼《碧鸡漫志》卷二称他“如金陵王、谢子 弟 ,秀气胜韵 ,得之天然”) ,他多情敏感 ,他痴绝 纯真 ,他又亲历人生盛衰的无常 ,目睹人世的沧 桑冷暖 ,所以他的词常写“两鬓可怜青 ,只为相 思老”的失意 ,写“感光阴之易迁 ,叹境缘之无 实”的伤感 ,那感伤的情愫如奔腾而下的江河 , 横行无阻 ,它既无平湖边岸的节制 ,也无蕴藉待 发、温柔敦厚的风度 ,有的是磅礴而来、摆落枝 叶、直探核心的伤心倾诉 ,他诉说沉哀人骨、令 从回肠荡气的无助爱情 ,他也表白命运的曲折 多乖 ,内心难以消解的苦闷 ,他的伤感是一种与 生俱来的纯情词人的伤感 ,因而他每每面对残 杯冷月、落红衰草之时 ,不禁旧事填膺 ,思之凄 哽 ,于是触景生情 ,发而为词。所以冯煦称小晏 是“古之伤心人”,[4]“伤心”是其词抒情的内核。 具体地观照一下这刻骨的“伤心”意绪 ,我们以 为它包括两方面的内涵 : 1. 抒低徊凄惋的生死苦恋 一部《小山词》中 ,写男女之情的篇什几占 大半 ,这是小晏词最精彩的部分。宋词以善写 “艳情”著称 ,但小晏词的“艳情”与其他宋人的 词章乃至五代《花间词》都有质的不同 ,五代和 宋初词人写恋情 ,往往是一种无具体思恋对象 的泛化的恋情 ,而小晏词所写的恋情 ,则有着明 确的思恋对象 ,即对待男女恋情 ,他不象某些士 大夫文人郡样轻率、随便 ,而是表现得异常的痴 情而专注。这种痴情与专注主要是对其好友沈 廉叔、陈君龙家的莲、鸿、　、云四位歌女的倾心 爱恋。此四人大约不仅善于歌唱弹奏 ,而且人 品、风韵也与世俗之辈不大相类 ,故词人在与这 些女子的长期过从中 ,方有斗草阶前的含羞初 见 ,湔裙曲水的微笑相逢 ,也才有琵琶弦上的相 思诉说 ,哀筝曲上的幽恨暗传。许多篇章都描 摹莲、鸿、　、云这四位女子的形象以及词人对 他们刻骨铭心的爱恋。如《临江仙》“记得小 　 初见 ,两重心字罗衣”。写词人初见小 　,即一 见倾心 ,为其色艺双绝所倾倒而全身心地爱上 了她。小 　是娴静少女 ,颦笑之间 ,尽态极妍 , 淡妆浓抹也有倾城魅力 ,所以词人此后便梦绕 魂牵 ,其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成了他美好的回 忆 :“小 　若解春暮 ,一笑留春春也住”(《木兰 花》) ,“小微笑尽妖娆 ,浅注轻匀长淡净”(《玉楼 春》) 。这时的小 　成为词人心目中无忧无虑、 清美脱俗的理想女性的化身了。 在词人歌咏莲花或其他直接叙写的词作 中 ,我们还能看出作者对小莲的深深的相思之 情。如《木兰花》: 小莲未解论心素 ,狂似钿筝弦底柱。脸边霞散酒初 醒 ,眉上月残人欲去。　　旧时家近章台住 ,尽日东风 吹柳絮。生憎繁杏绿阴时 ,正碍粉墙偷眼觑。 词人用赞赏的眼光刻画了小莲的姿容、风 韵 ,女孩子的那种天真烂漫、妩媚柔情在作者生 动的描摹中仿佛呼之欲出 ,显示出词人高超的 艺术表现力和对女主人公深深的怜爱之情。其 实 ,小莲也是四歌女中最为词人所眷恋的 ,《小 山词》中《鹧鸪天》(“手燃香笺忆小莲”) 、《愁倚 阑令》(“浑似阿莲双枕畔、画屏中”) 以及《破阵 子》(“写向红窗夜月前 ,凭谁寄小莲”) 等词都是 小山为她而作 ,词人喜欢的是她那种纯真烂漫、 不受拘束的“狂”态 ,这也许是因为她和词人的 性格有某些相似之处吧。 小晏词直接描写小鸿、小云的作品不多 ,如 《虞美人》“年年衣袖年年泪 ,总是今朝意。问谁 同是忆花人 ,赚得小鸿眉黛 ,也低颦。”这是直接 写小鸿的。但有些词章虽未直接状写鸿、云 ,但 往往采用同音假借或通过写雁陈、朝云等自然 景象等办法 ,表达出词人对这两位红颜知已的 95○于东新 　唐雪琼 　晏几道词 :伤心人的感伤写作 相思苦恋。即使后来友人沈廉叔去世、陈君龙 卧病 ,这四位女子流转人间 ,繁华遽逝 ,景境顿 殊 ,小晏也依然一往情深地苦恋着对方 ,愁肠百 结地叙写孤苦无依的别后情怀。如《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 ,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 ,微雨双燕飞。记得小 　初见 ,两重心字罗 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 本词是小晏代表作。作者在梦回酒醒之 时 ,回思既往 ,不禁黯然神伤 ,伊人已杳 ,重见难 期 ,于是只有在庭中茕茕独立 ,脚踏那片片飘零 的落英 ,眼望霏微的春雨中双双而飞的燕儿 ,怅 然久之 ,唏嘘不已。记得那时和小 　初次相见 , 她穿着双重心字的薄薄衫衣。她好像是初见羞 涩 ,爱慕之意欲诉无从 ,所以唯有借助那琵琶美 妙的乐声 ,传递胸中相思的情愫。可眼前那当 时的明月还依然投下清冷的光影 ,而我的 　已 象一朵冉冉的彩云飘然归去 ,无声无息 ,再也看 不到她愁怨的明眉 ! 词人在这里运用自然清新 的语言 ,点化前人的成句 ,选择恰切的形象和情 景 ,表达出了无限伤感的情思和凄迷怅惘的心 绪 ,至今读来 ,依然使人感到一种无比感伤的审 美力量。 小晏的确是一个多情的“伤心人”,其相思 相忆之情可谓刻骨铭心了 ,但这种深情有谁知 道、有谁能理解呢 ? 甚至连他苦苦爱恋着的莲、 鸿、　、云四位佳人也未必能体会得了 ,但他依 然不顾一切的痴情执着 ,即使对“浅情”之人也 没有丝毫的怨怼 ,真所谓“其痴绝人”了。再看 其小词《思远人》: 红叶黄花秋意晚 ,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 ,归鸿无 信 ,何处寄书得。　　泪弹不尽临窗滴 ,就砚旋研墨。 渐写到别来 ,此情深处 ,红笺为无色。 念远怀人 ,于是词人申言为无处寄书而流 泪 ,虽流泪仍作书 ,最后竟滴泪研墨 ,足见其痴 情之甚 ! 红笺无色 ,说明泪水之多 ;明言情深 , 实是意苦。此种情意 ,只有“伤心人”小晏方能 写出。“真个别离情 ,不似相逢好”,又是一句痴 情之语 ,谁还不知相逢比离别好呢 ? 但正是这 种冒似傻气痴呆之言更显出词人情感之真、之 深。陈师道曾说 ,陶渊明不是作诗 ,是“写胸中 之妙”,我们也不妨说 ,小晏不是填词 ,而是写胸 中的痴情。 2. 抒“华屋山邱”的身世蹉跎 读罢小晏词 ,如果再试着去读欧阳修、张先 等人描写男女恋情的作品 ,我们就会发现在那 典雅精致、柔婉含蓄的抒写中 ,总给人一种“隔” 的感觉 ,这可能与欧、张等人常把男女之情作为 一种文学题材 ,一种抒情手段有关 ,即那相思相 恋之情中其实作者并未有多少投入。相反 ,小 晏的爱情描写则是全身心的、纯粹的 ,他把自己 坎坷不平的人生际遇与深刻人生体验都写进恋 情之中 ,故写得伤感沉痛、沉哀人骨 ,对爱情的 生死不渝的追求已成了晏几道一种主要的人生 寄托。试想 ,他虽贵为宰相之子 ,但后来却家道 中落 ,仕途 　　、穷困潦倒。他又生性孤傲 ,不 愿依附权贵 ,而自己又谋生无计。同时 ,现实人 生又是那样冷酷无情 ,那么让他这种被主流社 会所抛弃的人物如何生存下去呢 ? 小晏最后找 到了一个心灵的避难所 ,那就是到自己编织的 与歌女乐伎的爱情梦幻之中去。这生依死恋的 爱情梦幻 ,从某种程度上缓解了他精神上的紧 张状态 ,也慰籍了他因生活境遇巨变而受伤的 心灵 ,使他的心理再度找到了平衡的支点。因 为在他看来 ,莲、鸿、　、云等乐伎歌女 ,聪明有 才艺 ,天真而淳朴 ,既无显宦的官气 ,也无文人 的骄气 ,和他们盘桓相处 ,他感到心情清静悠 闲 ,自然平和。所以小山之“艳词”不论是写离 别的惆怅无奈 ,还是写相逢的欢欣喜悦 ,其感情 都一律真率奔放 ,在他笔下 ,“歌儿酒使”都是被 尊重、被同情的“人”。作者在写这些被侮辱的 人同时 ,实际上寄寓了自我怜惜的身世之感 ,从 某种程度上说 ,小晏的“艳词”乃是“叙其所怀” 的发愤之作 ,其字里间流溢着词人的怀抱。“他 一方面借着对爱情的追求来建立一个与现实生 活截然不同的审美的情感世界 ,以消解现实人 生中无法摆脱的孤独苦闷 ;另一方面 ,把自己辛 酸不平的身世之感曲折地寄托在男女间的悲欢 离合和女性的失意苦闷之中。”[5] 此论可谓中的 之言。我们不妨试看其《虞美人》: 曲阑干外天如水 ,昨夜还曾倚。初将明月比佳期 , 长向月圆时候望人归。　　罗衣著破前香在 ,旧意谁教 改 ? 一春离恨懒调弦 ,犹有两行闲泪宝筝前。 这也是一首怀人怨别、相思苦恋的作品。 关于此词 ,钟陵、陈长明二先生有过一段精彩的 分析 定性数据统计分析pdf销售业绩分析模板建筑结构震害分析销售进度分析表京东商城竞争战略分析 ,不妨录之如下 :“这首词没有华丽的词藻 , 深曲的典故 ,也没有奇特的结构和想象 ,只是通 06 　　蒙自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2002.1/ 诗词论坛 过抒情主人公把个人的身世遭遇 ,短暂的欢乐 与无法摆脱的悲哀 , ⋯⋯反反复复向读者诉说 , 使人心醉神迷 , ⋯⋯深一层体味全词 ,似觉不只 是抒写离恨闺情 ,因为‘善言词者 ,假闺房儿女 子之言 ,通之于《离骚》、变雅之意’(朱彝尊《陈 纬云红盐词序》) ,在作者着意刻画的这一女子 形象之中 ,隐然蕴含自伤幽独之感。”[6] 这种分 析是有道理的。再看其《阮郎归》: 天边金掌露成霜 ,云随雁字长。绿杯红袖趁重阳 , 人情似故乡。　　兰佩紫 ,菊簪黄 ,勤理旧狂。欲将沉 醉换悲凉 ,清歌莫断肠 ! 此词是小山汴京重阳节宴饮之作 ,是《小山 词》深沉悲慨的代表之一。面对酒筵歌席、重阳 佳节 ,欢乐依旧 ,但词人却找不到往日佯狂歌酒 的意兴。远望天空长长的白云中飞出排成一字 的雁队 ,不禁心头阵阵凄凉 ,尽管对着“红袖”佳 人 ,举“绿杯”而饮 ,习俗亦有如故乡 ,但这种欢 欣的背后却充满了凄楚与酸辛。感佳人的情 意 ,她衣上佩着紫兰 ,黄菊也插在鬓旁 ,所以词 人本应该不惜再一次重整旧时清狂。试想 ,本 是耽饮清狂之人 ,今日为唤起旧情酒兴 ,却还得 “勤”去“理”才行 ,此中必有不堪回首、不易诉说 之心事。故况周颐分析说 :“‘勤理旧狂’,五字 三层意。狂者 ,所谓‘一肚子不合时宜’,发见于 外者也。狂已旧矣 ,而理之 ,而勤理之 ,其狂若 有甚不得已者。”[7]“最终只好希望大醉一场以 此来排遣心中的悲凉 ,也盼望那席上的歌者不 要再唱出“断肠”的歌声 ,否则“悲凉”无法忘却 , 就连“沉醉”也难以做到了。词人缘何有如此深 重之悲凉 ?“落拓一生 , 华屋山邱 , 亲身经 历”,[8] 而且理想幻灭 ,追求无望 ,才智难展 ,这 一切怎能不悲凉失意 ? 用词人自己的话说 :“身 外闲愁空满 ,眼中欢事常稀”(《临江仙》) 。如此 之生存状态 ,小晏焉能不悲慨“伤心”! 故陶尔 夫先生指出 :“对往事的回忆和困顾潦倒的深 愁 ,成为他词作中的基本旋律。”[4]P32 由以上所论观之 ,由于小晏“华屋山邱”的 身世境遇 ,由于他傲物睥世的性格特色 ,也由于 他真诚多情的气质和怀才不遇的悲慨 ,就使得 他的词呈现出热恋情绪与感伤情调交织于一 体、过去的温馨回忆与当前的苦闷相思混杂在 一处的小山抒情气象。 二 　表达 :多样而别致的手法 小山词摇动人心的“伤心”情绪是通过多样 而别致的艺术手法表现出来的。概而言之 ,有 以下几种方法值得注意 : 1. 借助“时间差”的追忆之法 阅读小晏词一般会给人这样一种感受 ,即 他表现的不是拥有爱情的欢乐 ,而是追忆已失 落的往日爱情和表现刻骨铭心的相思苦恋 ,在 方法上采用了一种“时间差”的追忆之法。上文 所举的《临江仙》起二句用一个“梦”、一个“醒” 表现了“人去楼空”、“如幻如电”的怅惘 ,紧接着 便云“去年春恨却来时”,这便是“追忆”了 ,从去 年就已丛生的离恨此刻又来侵袭。但一触及 “追忆”词人马上又顿住 ,用“落花”、“微雨”来表 白芳春过尽、斯人已逝的无奈 ,同时也说出词人 去年还曾与小 　携手花间而今只能独对双燕的 凄凉。其实词人在这里是借用了五代诗人翁宏 的五律《春残》之三四句 ,用得十分巧妙 ,含蓄地 表达出他既追忆往昔又感慨今日的无限惆怅之 情。下片皆为“追忆”之词 ,追忆与小 　初次相 逢的美好情景 ,浅近的话语里营造出凄迷伤感 的抒情意境。这样 ,全词以“追忆”起笔 ,又以 “追忆”作结 ,“追忆”成了其抒情遣兴的主要艺 术手法。透过“追忆”的窗口我们欣赏了词人那 段美丽忧伤的往事 ,在那伊郁惝恍的意境中 ,我 们也体会了词人那铭心刻骨的伤心爱情。 陈延焯说 :“北宋晏小山工于言情 ,出元献、 文忠之右 , ⋯⋯而措词婉妙 ,则一时独步。”[10] 而 小晏的“工于言情”与“措词婉妙”,我们认为他 最重要的表现就是善于借助“时间差”来制造一 种审美的“距离”,从而营造出词境的感伤美感。 所谓“时间差”,实际就是一种时间上的情感体 验 ,通俗地说 ,即是生活中常有许多人和事 ,在 当时并未觉得怎么样 ,可是经过一定的时间之 后 ,再回忆起来 ,它忽然就在人的心目中变得弥 足珍贵起来 ,以致是那样的可爱和美好 ,让人每 每回想都倍感亲切与惆怅。这样“时间”就成了 种“情感发酵剂”, 也成了一种审美的“距 离”。[11]P215 小山即深得其中三味 ,他善于使用 “追忆”的办法去刻意追求一种“时间差”,以此 来抒发那低徊凄惋的爱情和“华屋山邱”的人生 悲慨。首先 ,他借助这种“时间差”的“追忆”展 16○于东新 　唐雪琼 　晏几道词 :伤心人的感伤写作 示今昔对比 ,在当时的豪华、多情与今朝的孤 苦、凄凉的比照中见出词人伤心的理由与词情 的感伤。比如他用“舞低杨柳楼心月 ,歌尽桃花 扇底风”、“南陌暖风吹舞榭 ,东城凉月照歌筵 , 赏心多是酒中仙”等类似的句子来“追忆”他当 年生活的奢华 ,即如王国维先生所说的“矜贵有 余”。同时他又用类如“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 归”这样伤感的句子来状写今日的凄凉与孤苦 , “昔日”越是繁华、多情 ,“今日”就越显得凄凉、 感伤 ,“追忆”之中寓今昔对比 ,从而状画出词人 的深度悲慨。其次 ,小晏还常借助“时间差”的 “追忆”之法来增加词境的凄迷感伤。试想 ,当 词人梦回酒醒之时 ,面对着楼台高锁、帘幕低 垂 ,脚踏着缤纷的落蕊 ,眼望着双宿双飞的燕 儿 ,怎样不回思既往 ? 那佳人当年身着罗衣、独 抱琵琶的娇容、风韵仿佛就在眼前 ,惝恍间她似 乎比当年又添了几许美妙神韵 ,她又笑意靥靥 地来携词人的手儿了 ,但当词人欣喜迎握之时 , 一切又都成了虚空 ,最后只剩下凄苦的回忆 ,经 过时间的淘洗 ,留存在词人心灵深处的只是美 好与欢悦 ,可现实的一切又是如此的灰暗、凄 凉 ,往昔的好再也难以寻回 ,今日的悲又是这样 的深重 ,在这对比之中 ,于是感伤的词情显现 了。 2. 借助梦境来抒写现实人生的伤感 应该说 ,小晏是一个耽于梦境的词人。他 心中对爱情至死靡它的追求 ,对身世蹉跎的无 限悲慨 ,除借助“追忆”之法诉之于词以外 ,他还 常常精心于梦境的构画描摹 ,在绮丽的梦魂之 中重温他往日爱情的甜密和锦衣才子的富贵惬 意。因为只有在这个世界里 ,词人才不受现实 的限制 ,才可以无拘无束地与意中人团聚朝夕 , 卿卿我我 ,“偎人说寸心”。也只有在梦的世界 里 ,才可以慰藉现实人生的失落和感伤。纵观 《小山词》256 首写梦的作品竟有 52 首之多。在 这些作品中 ,他或在梦中与佳人相逢 :“梦里时 时得见伊”(《采桑子》) ;或在梦中与佳人欢会 : “梦魂惯得无拘检 ,又踏杨花过谢桥”(《鹧鸪 天》) ;或在梦中与佳人同梦 :“几回魂梦与君同” (《鹧鸪天》) 。有时甚至在梦中也伤心、凄凉 ,如 “睡里消魂无说处 ,觉来惆怅消魂误”(《蝶恋 花》) ,“梦魂纵有也成虚 ,那堪和梦无”(《阮郎 归》)等等。在形式上 ,小山词的梦又有“梦中”、 “梦后”、“梦回”、“春梦”、“秋梦”、“虚梦”、“残 梦”以及“巫峡梦”、“桃源梦”、“高唐梦”等等十 几种类别 ,[12] 可谓缤纷多彩、伊郁惝恍了。在具 体的表现手法上 ,也能见出小晏词构思梦境之 法的别具匠心。比如下面两首词 : 小令尊前见玉箫 ,银灯一曲太妖娆 ,。歌中醉倒谁 能恨 ? 唱罢归来洒未消。春悄悄 ,夜迢迢。碧云天共楚 宫遥。梦魂惯得无拘检 ,又踏砀花过谢桥。 ———《鹧鸪天》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 ,不与离人遇。睡里销 魂无说处 ,觉来惆怅销魂误。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 鱼 ,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 ,断肠移破秦筝柱。 ———《蝶恋花》 钟情至深 ,相思至极 ,梦绕魂牵 ,寤寐求之 , 因而才有如此清丽典雅的作品。前词写梦过谢 桥与佳人欢会和愉悦 ,后词则写梦游江南寻觅 心上人而不得的凄苦伤感 ;前词用谢家秋娘桥 典故和唐人范摅《云溪友议》中韦皋与玉箫生死 相恋事 ,把梦境抒写得惝兮恍兮 ,摄人心魄 ,后 词则化用唐人岑参《春梦》诗意写求之不得的酸 楚离情。在构思手法上 ,前词从聚散的场景写 起 ,然后引出梦境的叙写 ,由实入虚 ,后词则先 写梦境 ,然后转写梦后的惆怅 ,由虚入实。两词 中所写的杨花、谢桥、烟水、江南均是寻常生活 实景 ,但由于词人的刻意经营 ,在梦境飘荡和千 里驰飞之中 ,使寻常景物变得虚实相生、迷离飘 忽 ,从而制造出朦胧凄迷、伤感怃然的词境 ,颇 有诗经《蒹葭》气象。由此观之 ,小山词不仅善 于借助梦境的描绘抒写生死不渝的爱情 ,而且 这种表达往往又经过刻意的经营和编织 ,即他 很注重方法的选择与使用 ,这也许就是小山词 之所以追逼乃翁 ,并且“精力尤胜”[13] 的一个重 要原因吧。 小晏词的抒情表达很少采用直接抒情的方 式 ,而是常常借助情景交融的间接抒情之法来 营造一种“有我之境”。所谓“有我之境”即王国 维先生所指出的 :“有我之境 ,以我观物 ,故物物 皆着我之色彩。”[14] 小晏的词境就是在强烈伤感 情绪下的一种“有我之境”。小晏是一个伤心的 词人 ,在他的眼中 ,草木云霓、明月落花、烟雨小 桥 ,仿佛一切都充满了伤心的凄苦与人世的悲 凉 ,因而其词就自然包蕴了一种强烈的主观色 彩 ,有一种深厚的“有我之境”在。试看其《木兰 花》之下片 :“朝云信断知何处 ? 应作襄王春梦 26 　　蒙自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2002.1/ 诗词论坛 去。紫骝认得旧游踪 ,嘶过画桥东畔路。”此处 不仅是人依然念着那旧时的行踪 ,甚至连那匹 紫骝马也还认得当日的路径 ,嘶鸣着要驰过“画 桥东畔路”。马儿尚且如此有情 ,那马上词人可 想而知。再如《喋恋花》(“碧草池塘春又晚”) , 这里的景物都深深地打上了词人即感伤的烙 印 ,而且最妙的是 ,在那“佳人”的眼中 ,连那“秦 筝”的短柱断弦 ,也仿佛如同那“薄情郎”的爱情 一样 ,既“短”又易“断”! 为了塑造这种“有我之 境”,词人还精心设计了许多方法 ,如以物烘染 之法 ,“今宵剩把银 　照 ,犹恐相逢是梦中”(《鹧 鸪天》)即是一例 ,用欢快的银 　相照来烘染与 佳人重逢的喜悦。再如以景衬情之法 ,“凉月送 归思往事 ,落英飘去起新愁”(《浣溪沙》) ,由如 镜的凉月而勾起往事 ,因纷落的落英而触动新 愁 ,景情巧相映衬 ,于是境随景生。此外还有情 寄景中之法 ,景随情迁之法等等 ,[15] 不一而足 , 足见出小晏词为诉“伤心”之情的良苦用心。 三 　章法 :清壮顿挫的美感 宋词发展到小晏所处的时代 ,由于柳永、苏 轼等人的影响和提倡 ,长调慢词创作已渐成主 流 ,并且词境已不再局限于男女恋情 ,已向更 深、更广的领域开拓 ,比如柳永词羁旅行役的铺 陈和贫士失职的悲慨 ,苏轼词的逸怀豪气与慷 慨的英雄高歌 ,都成了一种时尚 ,但小晏却依然 故我 ,在传统的令词间徘徊 ,低徊伤感地倾诉着 他伤心的爱情和伤感的身世 ,故后人称他的词 “独可追逼《花间》”, [16]“独小山集直逼《花 间》”。[17] 就其思想内容而言 ,这些评述可谓恰切 之语 ,但小晏毕竟有他自我面目 ,在风格和笔法 上已比《花间》有了更多的开新。此外尤值得一 提的是 ,小晏词也并不是一味脱离柳、苏等人的 主流之外的 ,他与时代词风也有着不可忽视的 联系。这些特质在其词的章法之中即有生动的 表现。 1. 匀整的句式中潜寓着挫之美 这是小晏词高出《花间》的表现之一。叶嘉 莹先生指出 ,小晏与《花间》词人在写作心情、态 度方面已有很大不同 ,即“晏几道之艳词颇有藉 诗酒风流自遣的有托而逃的意味”,[3] 而我们认 为这种别于《花间》“意味”的深刻传达与其“顿 挫”的章法有着一定的关系。试看其《浣溪沙》: 日日又眉斗画长 ,行云飞絮共轻狂。不将心嫁冶游 郎。　　溅酒滴残歌扇字 ,弄花熏得舞衣香。一春弹泪 说凄凉。 此词写的是歌女痛苦的内心世界 ,同时也 反映出词人内心的苦闷。在体式上 ,本词每片 三句 ,每句七字 ,全词通押一韵 ,相当的整齐匀 称。在章法上则颇有顿挫之美 ,即全词上下片 潜寓着两处顿挫 :上片起二句写歌女梳妆打扮、 精心修饰自己 ,她的心啊 ,像天上的行云那样轻 浮 ,象纷飞的柳絮那样狂荡 ,可是第三句却突然 一转 :“不将心嫁冶游郎”,发誓绝不把自己的真 心许给浪荡的男子。身虽可属但心却不可嫁 , 展示了女子独立的人格。下片亦采取同样的手 法 ,首二句写歌女“快乐”生活 :醉酒酣歌 ,美酒 飞溅以致弄湿了歌扇 ,拈花弄草把舞衣熏染得 幽香袅袅。这是歌女的日常生活 ,其“轻狂”可 想而知 ,可其内心世界又如何呢 ?“一春弹泪说 凄凉”! 这又是陡然一转 ,原来貌似轻狂的背后 却是苦不堪言的悲凉。通过这对比鲜明的顿挫 章法 ,塑造出这歌女的完整形象和独立的人格。 其实这里的歌女生活与形象颇有词人自托意 味 ,对此刘永济先生在《唐五代两宋词简析》中 早有精彩分析 :“作者将此一舞女之生活和内心 写得如此酣畅 ,其自身几已化为此女。盖由作 者自身亦具有此种矛盾之痛苦 ,亦同有此舞女 之个性 ,故能体认真切。此舞女 ,直事认为作者 己身之写照。”并且刘先生认为这种“顿挫”章法 用得高妙 ,“较托闺情以抒己情者更加亲切 ,因 之更加动人。论者称其词顿挫 ,即从此等处看 出也。”刘先生之言甚为有见。此外 ,如果我们 细心一点还会发现 ,小晏写词喜欢整齐句式、匀 称的词调 ,其体式颇类律诗 ,可就是在这表面平 缓均匀的体式之下作者却潜寓进波澜起伏、跌 宕转折的情感内容 ,表现在章法上就是上文所 提的“顿挫”。对此 ,词人的好友黄庭坚也曾有 准确的评价 ,说其词“寓以诗人之句法 ,清壮顿 挫 ,能动摇人心。”[18] 有此一言 ,足以说明 ,黄氏 真不愧是懂得词人的挚友了。所以我们认为 , 正是这种章法上顿挫美感的追求 ,才使得小晏 词的词境有别于《花间》甚至最终超过了《花间》 而自成一家 ,这也是小晏抒情的又一“高招”。 2. 慢词的技巧里显示着多样的章法 36○于东新 　唐雪琼 　晏几道词 :伤心人的感伤写作 从某种程度上说 ,小晏并不是一个脱离时 代词风的呆板的保守者 ,其令词在继承传统的 合理精神之外 ,大胆地吸取柳永、苏轼等人的慢 词长调技巧 ,学习其“转折感”、“动态感”,从而 使简短的令词呈现出新的气象。而这“转折感” 与“动态感”皆是慢词最惯常的章法。故刘永济 先生指出 :“其词能于小令之中 ,具有长调之气 格。查慎行有诗曰 :‘收拾光芒入小诗。’叔原可 谓能收拾光芒入小词者。昔人评其词‘清壮顿 挫’,亦因其能‘收拾光芒’,故能‘清壮顿挫’ 也。[19] 我们再试以上文所举的《蝶恋花》(梦入江 南烟水路)为例 :此词计 60 字 ,可谓短矣 ,但转折 甚多 ,颇有动态美感。起句写离人已去江南 ,故 只好求以梦中相逢 ,但是就连梦中也找不到他、 也无法相会 ,此是一转。后两句是说找不到“心 上人”,只得梦醒怏怏 ,但醒来寻思起来却又有 加倍之“惆怅”,这“消魂”之情实在误人 ,此又为 一转。下片写梦中找寻不到“心上人”,只好改 念而诉之“尺素”,但信却无法寄出 ,即使寄出也 得不到回音 ,这又是一转。万般无奈 ,她又去援 弦独歌 ,借音乐来排遣求之不得的忧伤 ,但不料 移遍筝柱却都是“断肠”之声 ! 这又是一转。一 首小令从做梦到寄信 ,从寄信到弹筝 ,其“转折” 竟有四处之多 ,可谓节节递进、节节顿挫 ,于是 词情也在这“转折”、顿挫之中跌宕起来 ,深切了 起来。这就是小晏向慢词学习 ,成功地汲取其 技巧而化为己用的一种成功的表现。 小晏这种向慢词学习、化为我用的另一重 要表现就是其词的章法往往显示出一种丰富多 样的特征。比如在起调发端处 ,小晏即注重追 求一种多变的色彩。有的直入题意 ,开门见山 , 像《清平乐》(留人不住) 、《临江仙》(淡水三年欢 意)等 ;有的则采取摄起提神的“逆写”之法 ,如 《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 的首二句 ,一发端就 暗寓人去楼空之恨 ,直写今日相思 ,而后再继写 最初相见 ,最后才是当年分别之情景的表白 ,体 现出词人刻意经营之妙。有的还用虚实相生之 法 ,如上文所举的《鹧鸪天》(小令尊前见玉箫) 与《蝶恋花》(梦入江南烟水路) 即采取由实写虚 和由虚入实的章法结构。此外还有“以扫为生” 等其他手法的成功使用等等。以上是小晏词起 句发端的多样章法 ,在其他方面也能显示出小 晏词向他人学习 ,刻意经营其章法的努力。比 如他有时采用“还顾法”和“倒挽法”去制造一种 结构上的圆合、丰满 ,像《鹧鸪天》(小令尊前见 玉箫)的结句“梦魂惯得无拘检 ,又踏杨花过谢 桥”用的即是“还顾法”,回顾起句 ,照应全篇 ,它 不说别后的如何思念 ,也不言感情的如何深厚 , 只是和开端相应 :梦魂踏着杨花去找心上人了 , 既写出思念之深 ,又表明再见之难 ,正是如此圆 合的章法结构才把词情展现得如此动人。再如 《浣溪沙》下片“静选绿阴莺有意 ,漫随游骑絮多 才 ,去年今日忆同来”,则用的是“倒换法”,由眼 前所见所感去追忆往昔 ,从而抒发出一种沉痛 的怀思之情 ,章法饱满圆润。[15] 有时小晏还采用 承传呼应的“透过一层”的写法 ,如《阮郎归》(旧 香残粉似当初) ,词写女子相思的无奈与情郎的 薄情。情郎远行 ,“一春犹有数行书”,可见其薄 幸寡情。可是秋来书信则更加的少了。即使想 梦中与他相见也是虚空的 ,更何况简直连梦都 没有 ! 这样回环往复、一层进一层 ,那梦无泪尽 的感伤哀痛即呈现在读者面前了。有时还使用 推开法、烘托法等 ,其章法手段之丰富简直让人 有目不暇接之感。众所周知 ,小令篇幅短小 ,和 长调比起来它不容大事铺叙 ,但是小晏词在抒 情之真切深厚、之跌宕多姿等方面却不弱于长 调慢词 ,他让短小的篇章容纳了尽可能多的情 感信息 ,使令词在他手中呈现出一种新的气象 , 归结其原因 ,其向他人学习 ,汲取诗歌和长调慢 词之章法技巧的努力则功莫大焉。 小晏词感伤的写作艺术还有一重要特质 , 即“语淡情深”的语言风格。小晏善于用浅谈的 语言、司空见惯的事物表现他并非寻常的生死 爱情和人生悲慨 ,故冯煦评论说 :“谈语皆有味 , 浅语皆有致 ,求之两宋词人 ,实罕其匹。”[20] 如上 文曾举过的“梦魂惯得无拘检 ,又踏杨花过谢 桥”,即写得语浅意深 ,情思婉曲 ,据说北宋的大 道学家邵雍读罢此句后 ,都击节赞叹 ,笑而称之 “鬼语也 !”连那雍那样刻板的道学人物都会“意 亦赏之”[21] 可见其用语之高妙。再如《少年游》 (离多最是) 用大自然中最寻常的景物“流水”、 “行云”,从不同角度作比 ,十分传神地描画出明 知情人薄情寡意而自己却仍然苦苦爱恋着他的 痛苦心绪。可以说 ,一部《小山词》中这样的有 味之淡语可谓俯拾即是 ,不胜枚举。当然 ,这种 浅谈语言并不是词人随便而为之的 ,实际上却 46 　　蒙自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2002.1/ 诗词论坛 是词人努力经营的结果 ,故陈迁焯《词则》说小 晏词“出语必雅”。这种“雅”的表现 ,一方面的 得力于其遣词造语的锤炼之功 ,如“梦觉春衾 , 江南依旧远”(《清商怨》) ,陈迁焯《词则》评论 说 ,句中“‘依旧’二字 ,一波三折。”又如“墙头丹 杏雨馀花 ,门外绿杨风后絮”(《木兰花》) ,全用 名词构成 ,对仗工整精丽。另一方面 ,这种“雅” 还体现在词人信手拈来的点化前人诗意、诗句 上。如《鹧鸪天》之下片 :“从别后 ,忆相逢 ,几回 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 　照 ,犹恐相逢是梦 中”即化用杜甫《羌村三首》中“夜阑更秉烛 ,相 对如梦寐”的诗意 ,而且其化用有青出于蓝之 妙 ,刘体仁《七颂堂词绎》甚至认为此词与杜诗 乃“诗与词之分疆也。”再如“红烛自怜无好计 , 夜寒空替人垂泪”(《蝶恋花》) 是化用杜牧《赠 别》“蜡烛有心还惜别 ,替人垂泪到天明”,贴切 自然 ,如同己出。“无处说相思 ,背面秋千下” (《生查子》)则是由李商隐诗“十五泣春风 ,背面 秋千下”巧妙点化而来。据说“吕东莱 (本中) 极 喜诵此句 ,以为有思致”。[22] 凡此点化之佳句 ,小 晏词中也多得简直不胜举之。 综上所论 ,小晏是一位多情的感伤词人 ,他 将自己不随流俗而沉沦下位的人生境遇与感 受 ,溶解在低徊凄婉的爱情叙写中 ,因而其作品 呈现出一种摄人心魄的感伤力量。为了把这种 深刻的“伤心”意绪诉说得婉转动人 ,他借助于 “追忆”与梦境 ,借助于章法的顿挫多姿 ,也借助 于语言上的“字外盘旋 ,句中含吐”等别具手眼 的艺术手法。在这一过程中 ,小晏注意向诗歌 学习 ,向时尚的慢词学习 ,显示出非同一般的艺 术创造力 ,从而使传统的令词在语言的精度和 情感的深度上表现出开新拓展的气象。最后 , 让我们援引清人厉鹗的《论词绝句》来结束本文 并表达我们对词人的敬意 : 鬼语分明爱赏多 ,小山小令擅清歌。 世间不少分襟处 ,月细风尖唤奈何 ! 参考文献 : [1] 　陆友. 砚北杂志[M]. 卷上. [2] 　张磁. 梅溪词序[M]. [3] 　叶嘉莹. 论宴几道词在词史上之地位.[J], 唐宋词 名家论稿[M]. 石家庄 :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7. [4] 　宋六十一家词选·例言[C].. [5] 　袁行霈总主编. 中国文学史[M]. 第三卷 ,高等教育 出版社 ,1999. [6] 　唐宋词鉴赏辞典.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92. [7] 　蕙风词话[M]. 卷二. [8] 　夏敬观. 小山词跋尾. [9] 　北宋词坛[M]. [10] 　白雨斋词话[M]. [11] 　杨海明. 唐宋词史 [M]. 南京 :江苏古籍出版社 , 1987. [12] 　陶尔夫、刘敬圻. 宴几道梦词的理性思考[J]. 文学 评论 ,1990(2) . [13] 　周济. 介存斋论词杂著[M]. [14] 　王国维. 人间词话[M]. 卷上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 社 ,1998. [15] 　参见孙望、常国武主编. 宋代文学史 (上) [M]. 北 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6. [16] 　陈振孙. 直斋书录解题[M]. [17] 　毛晋汲古阁. 小山词跋[M]. [18] 　小山词序[M]. [19] 　唐五代两宋词简析[M]. [20] 　冯煦. 蒿庵论词[M]. [21] 　邵博. 邵氏闻见后录[M]. [22] 　南宋曾季狸. 艇斋诗话[M]. 卷一九. [责任编辑 　白 　云 ] SentimentalWriting:YanJidao ’sLyrics YU Dong - xin1 　TANG Xue - qiong2 (1) DepartmentofChineseTheUniversityofMinorityPeoplesInneMongolia028043;2 ) MengZiTeachers’college.661100,China) Abstract: 　YanJidaowasbornintoafamilyofhighrand,buthisfamilydeclinedlater.Asaresult,his officialcareerwasnotsuccessful,thatistosay,hewasmorealyricistthananofficial.Hislyricsoozesastrong senseofsentimentality.Comparedwithtraditionalones,Yan ’slyricsexpandedanewsphereforwritingathis times. Keywords: 　YanJidao;lyrics;sentimentality 56○于东新 　唐雪琼 　晏几道词 :伤心人的感伤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