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罗三论

西塞罗三论 论友谊 01友谊是神灵赋予人类的最好的东西 我们生活在世界上，彼此之间自然会形成一种关系，它把我们大家联结在一起，彼此越亲近，这种关系也就越牢固。 友谊胜过亲戚关系，因为亲戚可以没有感情的，而有一则绝不能没有。亲戚没有感情依然是亲戚，而友谊没有感情就不成其为友谊了。 我们可以把友谊定义为:对有关人和神的一切问题的看法完全一致，并且相互之间有一种亲善和挚爱。 其他的欲望都有一个特定的目标——财富是为了使用，官职是为了体面，娱乐是为了感官的享受，健康是为了免除疾病和充分利用身体的各种功能。 友谊的好处数不胜数，不论走到哪里，友谊永远在你身旁。它无处不在，而且永远不会不合时宜，永远不会不受欢迎。 友谊能使我们对未来充满希望，能给我们以力量和信心。可以说，一个人，他的真正的朋友就是他的另一个自我。所以说，他的朋友与他同在。如果他的朋友很富，也不会穷。虽然他很弱，但他的朋友的力量就是他的力量。 02 友谊来不得半点虚假 “友谊”(amictia)这个拉丁词是从“爱”(amor)这个词派生出来的，而爱无疑是相互之间产生感情的原动力。 友谊就其本性来说是容不得半点虚假的，就其本身而言，他是真诚的、自发的。因此，我觉得，友谊是出于一种本性的冲动，而不是出于一种求助的愿望;出自一种心灵的倾向(这种倾向与某种天生的爱的情感结合在一起)，而不是出自对于可能获得的物质上的好处的一种精细的计算。 假如正直的吸引力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我们不仅能够爱从未见过的正直的人，而且甚至还能够爱一个正直的仇人，那么当人们认为他们在那些与其能亲密结交的人身上看到了美德和善时，他们就会产生一种爱慕之心，这是不足为奇的。 正像我们慷慨行善不是为了得到别人的感恩，我们不是把行善看成一种投资，而是遵循一种慷慨豪爽的天性。同样，我们把友谊看做值得企求的东西，也不是因为希冀日后能得到回报才对它感兴趣，而是坚信:他能给予我们的东西自始至终包含在情感的本身之中。 爱慕和喜欢都是出自一种自发的情感(一指出正直的存在，就会产生这种情感)。当人们一旦有了这种爱慕之心，他们当然会试图依附他们所爱慕的对象，而且会越来越接近于他。他们的目的是:他们可以在同一层次上平等地互敬互爱，并且更乐意于为对方效劳而不求回报，他们之间应当有这种崇高的竞争。这样，双方都会以诚相待。我们会从友谊中得到最大的物 质上的好处，而当友谊是出自一种本性的冲动而不是一种需求感时，他就会更加崇高，更加符合于实际。因为，如果友谊是靠物质上的好处维系的话，那么，物质上的好处的任何变化会使友谊解体，而本性是不可能改变的，因为真正的友谊是永恒的。 03 “为了友谊”是个不名誉的托词 终生不渝地保持友谊，是世上最难的事。朋友之间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利益的冲突，政见的不同，人的性格也常常会变化(有时是因为遇到不幸，有时是因为年龄的增长) 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对友谊最致命的打击是贪财，但就上层人物来说，对友谊最致命的打击是竞争功名，它往往会使最亲密的朋友变成最大的仇敌。 认为为了朋友才犯的罪，这不是一个正当的理由。因为，友谊是出自对一个人的美德的信赖，如果他抛弃了美德，那么友谊也就很难继续存在下去了。 我们可以制定这样的一条友谊的规则，勿要求朋友做坏事;若朋友要你做坏事，你也不要去做。 让我们把这定位友谊的第一条规律:我们只要求朋友做好事，而且也只为朋友做好事。但我们也不要等人家要求了才去做，永远要热心主动地去做，不要迟疑。我们要有勇气坦率地提出劝告。在友谊中，让能进忠言的朋友发挥最大的影响，产生这种影响的忠言不但要坦诚，而且有时，如果情况需要的话，还要尖锐。而当朋友作出这种劝告时，就应当听从。 04 贫穷不是寻求友谊的动因 你把友谊从生活中驱除出去就等于把太阳从天空中摘走，因为友谊是不朽的诸神赐予我们的最好、最令人愉悦的恩惠。 这种“无忧无虑”有什么价值呢,乍一看，它似乎很吸引人，但实际上常常不得不被弃置一旁。因为你不可能只是为了避免烦扰，老是拒绝去做道义上要求我们必须去做的事情，或者虽然去做，却有始无终。而且，如果我们想回避烦扰，那我们就必须回避德行本身，因为德行在排斥和厌恶与其相反的品质时(譬如，仁慈排斥暴戾，自制排斥放荡，勇敢排斥怯懦)必然会产生某些思想上的烦扰。因此，你可以注意到:争利益的人最痛恨非正义，勇敢的人最痛恨怯弱，有节制的人最痛恨放荡。所以，乐于行善和疾恶如仇，是一个正直的人的特性。那么贤明的人也难免有苦恼(除非我们假定他们根本就没有人性，否则的话，就必然有苦恼)，我们为什么生怕友谊会给我们带来种种苦恼而将它从我们的生活中驱除出去呢,如果你屏除了情感，那么，我不是说人和兽类，而是说，人和石头、木头或其他诸如此类的东西还有什么两样呢, 友谊，像许多其他事情一样，是非常柔软和敏感的，可以说，它是随朋友的贫富顺逆而伸缩易变的。因此，我们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虽然基本的美德会带来某些麻烦和苦恼，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而摒弃这些美德。同样，虽然我们常常因为朋友的缘故而招致精神上的痛苦，但是这种痛苦也不足以使我们将友谊从我们的生活中驱除出去。 生活中如果没有朋友的安慰和做伴，也绝对不会快乐的。 05 友谊中应当注意各种限制 第一种主张，我们对自己的关心应当是我们对朋友的关心的一种尺度，这当然是不对的，因为有许多事情我们从不会为自己去做，却会为朋友去做。我们又是只好向卑微的人请求，甚至低三下四地恳求，优势不得不用比较尖刻的语言去骂人，用比较激烈的语言攻击人。 第二种看法是这样一种学说:它把友谊限制为一种彼此间服务和情感的等量交换。这种观点把友谊降低到了一种心胸狭窄而鄙俗的斤斤计较的关系，因为它要求“借贷双方”完全平衡。在我看来，真诚的友谊比这种账簿式的友谊要富足和慷慨。 最有悖于友谊精神的莫过于这样一句格言:你在爱你的朋友时应当意识到，你总有一天会恨他。 正确的规则是:择友须谨慎，如果我们觉得这个人将来我们也许要恨他，就绝不能和他交朋友。即使我们不幸交错了朋友，我们也得保持下去，切不可伺机绝交。 两个朋友的品格必须是纯洁无瑕的，彼此的兴趣、意向和目的必须完全和谐一致，没有任何例外。我们绝不应该摒弃美德，因为它使我们产生爱慕之情。 06 缺乏忠诚的友谊是不能持久的 虽然恩尼乌斯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危难时刻见真友”。但是绝大多数人却以这两种方式暴露出他们不可信赖和易变的品性:自己得意时看不起朋友，或朋友有难时就抛弃朋友。 我们选择朋友时还应当找那种性格直爽、友善且富有同情心的人，能和我们一样为某一事物所感动的人。所有这些品性都有助于保持忠诚。你绝不能信赖一个老谋深算、城府很深的人。 好朋友如美酒，愈陈愈醇。 事实上，时间和习惯的势力非常大 07 和朋友绝交是一件不幸 不要因为自己没有分寸的善意而妨碍了朋友的大事 最可耻的事情莫过于同自己昔日的密友反目 我们第一个目标是防止朋友之间出现不和。 第二个目标是保证，倘若出现了不和，我们也要设法使友谊自然消亡，而绝非猛然绝交。 在给予爱心方面不要操之过急，不要把爱心完全给予那些不值得你爱的人。 “值得结交”是那些本身具有令人爱慕品质的人 你在爱慕一个人之前应当先对他进行判断，而不要先爱慕后评判。 08 献媚的朋友比尖刻的敌人更坏 至于官职，有些人趋之若狂，但是也有好多人视如敝履。 人的本性的确是厌恶孤独，总是喜欢寻求扶持，而我们在最亲密的朋友那里就能得到那种最顺遂的扶持。 姑息朋友的错误会使朋友无所顾忌地走向毁灭。 世上最柔顺、最摇摆不定的莫过于那些虚伪的人的心灵，他们的态度不仅取决于他人的情感和愿望，而且还取决于他人的脸色和首肯。 09 美德是友谊的基础 论责任(论善与责任，论利与责任) 柏拉图说得好，我们生下来并非只是为了自己，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朋友都有权要求我们尽一份责任。 人们追求财富，部分是为了生活需要，部分是为了享受。 在一切不公正的行为中，没有比伪君子的行为更丑陋的了，他们甚至在干最邪恶的勾当时，也使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很善良。 首先，我们应当注意，我们的行善既不可对我们的施惠对象也不可对其他人带来伤害; 其次，不能超越自己的财力; 最后，必须与受惠者本身值得实惠的程度相称，因为这是公正的基础，而公正则是衡量一切善的标准。 我们应当首先古来那个其施惠的动机、诚意和心情。因为许多人普施恩惠只是出于一种病态的仁慈，或者是由于一时心血来潮，就像一阵风一样转瞬即逝。这种慷慨的行为，比起那些根据判断而作出的、经过慎重考虑的善行来，是不值得给予很高的评价的。 好心地为迷路者带路的人，就好像用自己的火把点燃他人的火把:他的火把并不会因为点亮了朋友的火把而变得昏暗。 即使对于陌生人，也应当慷慨地施以那种只是举手之劳且又利人而不损己的恩惠。 流水谁都可以用，任何人都可以借我们的火种，给犹豫不定的人出个好主意。 每履行一次道德责任，都应当将诸如此类的问题(谁最需要帮助，因为按照社会关系的各种 等级提供帮助与按照情况的轻重缓急提供帮助，这两者往往是不一致的)考虑一番(而且我们应当养成并保持这种习惯)，以便成为善于计算责任的人，能够通过增减准确地平衡责任的收支，确实弄清楚对每个人的责任。 柏拉图说得好:“不仅一切背离公正的知识应当被称作诡计而不应当被称作智慧，而且即便是临危不惧的勇气，如果它不是出于公心而是出于自私的目的，那也应当被称作厚颜而不应当被称作勇敢” 一个人野心越大，他为了得到虚名就越容易受诱惑而干出不公正的事情。 伟大而勇敢的灵魂首先具有两个特性: 一是漠视外界的环境。因为这种人相信，只有道德上的善和正当的行为才值得钦佩、企求或为之奋斗，他不应该屈从于任何人、任何激情或任何命运的突变。 第二种特性是:当灵魂经受过上面所提到的那种锻炼之后，一个人不仅应当做伟大的、最有用的事情，而且应当做得极其努力和勤奋，甚至甘冒丧失生命和许多使生活过得有意思的物品的危险。 灵魂高尚的人应当不顾一切地去维持自由。 要想做到在困难的时候不心烦意乱，不急躁或不惊慌失措，而能像俗话说的那样，保持心平气和，沉着镇静，不逸出理性的轨道，那就需要一种勇敢、坚毅的精神。 人由于成功而变得狂傲和过于自信时，也应当对他们进行教育和开导，使他们懂得人事的变易和命运的无常。 精神的基本活动有两种:一种力量是欲望，它促使一个人忙这忙那;另一种力量是理性，它教导并解释什么事情应该做，什么事情不应该做。结果是理性指挥，欲望服从 理性担当指挥，欲望坚决服从。结果，坚强的性格自制会放出绚丽的光彩。 干什么事情都不应当过分仓促或草率，我们也不应当去做任何自己说不出充足理由的事情。 父亲给孩子留下来的最宝贵的遗产则是美德令名(美好的名声)，他比任何遗留下来的财富都更珍贵。 年轻人的责任是尊敬长辈，与他们中的佼佼者结成忘年交，以便受惠于他们的忠告和影响，因为年轻人缺乏经验，需要老年人的实用性智慧加以扶持和指导。 老年人最重要的是防止变得衰颓懒散。 外表上可以看到的恰当有三种因素——美观、得体和风雅。 在一些事情上，我们尤其要避免两个极端:我们的言行既不应当娇柔，也不应当粗鲁。 中庸就是在适当的时间做适当的事情的学问。 如果那种以维护人类利益(即维护人类社会)为核心的美德[公正]不与对知识的追求相伴随，那么，那种知识就是孤立的、没有成果的。 同样，勇敢[坚毅]如果不受把人们联系在一起的那种社会契约的制约，那只不过是一种残忍和野蛮而已。 恩尼乌斯说得好:人们怕谁，也就恨谁。人们恨谁，也就巴不得看到谁完蛋。 苏格拉底说得好:“获得荣誉最容易的办法——也可以说是一条捷径——就是力求成为自己希望被人们认为的那种人。 真正的荣誉，根深叶茂。而一切伪装犹如纤弱的花朵，开不了多久就会凋谢，任何虚假的东西都是不能够持久的。 施舍无止境，疏财有限度 一个人的钱袋既不能捂得太紧，紧到当慷慨解囊时也一毛不拔，也不应当放得太松，松到什么人都可以从里面掏钱。慷慨要有限度，应该量力而行。 善行若施错了对象，在我看来，便是恶行。 财富的最大特权就是使人有做好事的机会而无须牺牲自己的事业。 论老年 无论是白发还是皱纹都不可能使人突然失去威望，因为一个人最终享有威望乃是他早年品行高尚的结果。 人们像苹果一样，少年时的死亡，是外力的结果，老年时的死亡是成熟后的自然现象。 最聪明的人总是能从容地去死，最愚蠢的人总是最舍不得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