祛魅与返魅_兰克史学的困境

收稿日期: 2002- 11- 30 作者简介:汪树民( 1970- ) , 男,湖南衡阳人,博士研究生, 主要从事西方史学理论及史学史研究。 祛魅与返魅:兰克史学的困境 汪树 民 (复旦大学 历史系, 上海 200433) � � 摘要:兰克的史学理论及方法是对于前人的超越。他倡导如实直书的写作方法, 在书中消灭 自我,力求祛魅,获得了很大的成功; 不过兰克的史学理论及方法毕竟是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发 展起来的,它不可避免地带有旧史学的痕迹,因此兰克的史学在一定程度上又不可避免地趋于返 魅。 关键词:兰克史学; 祛魅;返魅;困境 中图分类号: K09 � � 文献标识码: A � � 文章编号: 1002- 6320( 2003) 01- 0020- 04 � � 19世纪被称为�史学的世纪 , 以兰克为代表 的客观主义史学对此功不可没。兰克的客观主义 史学一度被人们称之为科学的史学, 的确, 兰克的 治史方法和他本人及他众多弟子的成就,足以令他 之前及同时代的史学家们黯然失色。兰克的客观 主义史学是历史学发展的质的飞跃。不过兰克的 治史方法毕竟是在继承前人已有成果的基础上并 加以发展的,它不可避免地带有旧史学的影响。因 而对于兰克客观主义史学的评价难免见仁见智。 兰克的客观主义史学在给他带来巨大声誉的同时, 也在一定程度上使他陷入了祛魅与返魅的困境。 � � 一、祛魅:兰克史学对于前人的超越 作为浪漫主义史学和思辨历史哲学的反动,兰 克史学主张史学的祛魅( disenchantment, 源于马克 斯.韦伯) ,即祛除史学研究中的主观主义色彩,追 求历史学的客观性, �如实直书 ,在�史书中消灭自 我 , 强调用新的方法来研究历史, 充分发掘和利用 档案资源,在教学方法上采用研习班的方法来培养 大批史学人才, 使历史学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为 史学争得应有的地位。兰克在他的第一部著作!拉 丁与条顿民族史∀的序言中指出, �历史指定给本书 的任务是:评判过去,教导现在,以利于将来。可是 本书却不期望完成这样崇高的任务,它的目的只不 过是说明事情的真实情况而已 [ 1] ( P57)。尽管这可 能只是兰克的自谦之词, 但兰克确实是在尽力地实 现这一诺言。 兰克的史学对于前人的超越是不言而喻的。 兰克之前,史学尚未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 史学仍 然是其它学科的附庸, 只是到了兰克时代, 史学才 以自己独立的形象出现在学术舞台上。在此之前 很多人都在写历史,但大多数人都不是纯粹的历史 学家,不少学者只是把历史作为一种业余爱好, 他 们在自己的著作中大量引用历史材料只不过是为 了说明某个具体的观点,或者为自己的作品提供更 为生动的例子。兰克改变了这种状况, 从他之后, 只有受过专门严格训练的人才能写历史,而他自己 亲手训练的一大批弟子也就成了他认为最有资格 进行历史研究的专业人员,而这些从兰克讲习班里 面毕业出来的学者很快就占据了德国大学历史课 的讲坛。其他未经训练仅有兴趣之士是没有资格 随便去从事历史研究的。兰克有一句名言, �编纂 历史是一件煞费苦心的事 [ 2] ( P4) ,不像以前人们所 认为的历史几乎是人人都可以来研究的,特别是有 不少哲学家自以为懂得一点历史知识,动不动就引 用历史资料来为自己的某种思辨性的观点提供证 明, 而不去考证史实的真伪、前后的原因,把复杂的 事情简单化。兰克这个宣言无疑提高了历史学的 学术地位。 兰克反对人文主义学者的著史方法,也不赞成 理性主义者对于历史的理想认识。兰克认为,要抛 弃过去尤其是浪漫主义史学家过分注重历史的教 育功能, 为了达到某种目的, 不惜歪曲史实,编造故 事的作法。兰克认为历史学的目的就是要弄清事 实, 舍此之外都是多余的。文艺复兴时期以来, 史 学有了很大的发展,但是史学在获得迅速发展的同 时也存在诸多问题。人文主义者不遗余力地批评 教会,大胆地否定教会的权威, 认为人类历史的发 第 23卷第 1期 � � � � � � 南都学坛(人文社会科学学报) � � � � � � � Vol. 23 No�1 2 0 0 3年 1月 � Academic Forum of Nan Du( Journal of the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 Jan. 2003 展变化都是由于人的活动造成的。为了给自己的 观点提供理论支持, 人文主义者纷纷从古典时代替 自己寻找根据, 极力地称赞古代希腊罗马的文化艺 术成就。人文主义者这种对于古代过分的夸张和 赞扬不久就遭到后来的理性主义者的反对。理性 主义者一方面坚持人性论,另一方面又抱着怀疑一 切否定一切的态度来看待历史。他们认为, � 不要 都必须在理性的法庭面前为自己的存在作辩护或 者放弃存在的权利 [ 3] ( P355)。理性主义者一反文艺 复兴初期人文主义者在古典文化面前诚惶诚恐的 自卑心理,表现了更加成熟的信心和勇气, 他们认 为�古人不是最古老和最有智慧的民族, 而是最年 轻和最不成熟的 [ 4] ( P193)。他们瞧不起古代的时 代,不但轻视黑暗的中世纪,而且对于文艺复兴时 期人们十分崇拜的古典时代也不以为然,认为文艺 复兴时代同样缺乏理性。理性主义风行一时,此时 的史学著作及与史学有关的著作也深深地打上了 理性主义的烙印。但是理性主义的缺陷也是不言 而喻的,他们不能客观地看待过去的成就, 采取否 定一切的态度, 且不说达到兰克所说的用客观和超 然的态度来看待过去历史上的一切,就连过去历史 在整个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应有地位也被抹去了。 不仅对法国大革命的失败及拿破仑的上台这种重 大的事件,理性主义难以对此作出解释, 就连英国 资产阶级革命时期斯图亚特王朝的复辟他们也无 法做出令人满意的说明, 事实证明理性不是万能 的。兰克认为, 没有必要对历史上的事件做过多的 解释和判断,要让历史为自己说话, 这在一定程度 上避免了理性主义者容易得出错误结论的弊端。 兰克在史学上的贡献不仅表现为提倡�如实直书 , 更重要的是,他本人致力于实践这一原则。在学术 上要有所突破很不容易,不过相对说来, 提出一种 新的见解和学术方法倒还不算最困难, 最困难的是 如何化设想为具体行动并取得预期成效。兰克与 前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不仅是一个理论家, 还是 一个实践家,他不是坐在那里埋怨历史学家应当如 何来进行历史研究。比起他的诸多前辈,特别是提 出了一两个比较新颖的史学理论的学者来说,兰克 无疑高出他们许多。兰克时代及在他之前,因与史 学沾边而出名的并不在少数, 论兰克的文采, 其史 学著作肯定比不上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取代小姐 们梳妆台上最时髦的小说的麦考莱;论他著作论证 的翔实,资料的丰富,兰克也许并不比爱德华#吉本 强多少,但是兰克为什么能够获得更大的声誉呢? 这主要是由于后世学者因为兰克对于史学成为一 门独立的学科并为此做了具体的实践工作所给予 的奖赏。 兰克�如实直书 这一原则的影响是巨大的,以 前的学者在写历史的时候,往往带有强烈的个人感 情色彩,兰克坚决反对这种做法并且身体力行地采 取客观超然的态度来写作。这其中最为著名的例 子就是兰克撰写!教皇史∀。兰克本人本是一个虔 诚的路德派新教徒,但是他却为当时路德教派极力 反对的罗马教皇写了一部史学著作,在他之前还没 有任何人这样尝试过,更没有谁成功过。兰克的这 部!教皇史∀不仅让新教徒感到满意,也使反对宗教 改革的人士感到满意,要做到这一点确实是不容易 的, 没有兰克所自我标榜的客观超然的态度肯定是 写不出这样一部史学著作的。兰克所标榜的这种 客观主义的叙述方法,格雷戈罗维曾给予这样的评 价, 他说: �兰克走过历史舞台,就像走过画廊一样, 一边走,一边敏捷的记笔记。 [ 2] ( P213)一方面展现了 兰克的勤奋, 另一方面也指责了兰克写史时那种局 外人的冷漠态度,像一个正在临摹的艺术学院的学 生, 即照葫芦画瓢, 彻底的写实。 兰克在史学写作方法的贡献在于他提出了一 套新的分析史料的方法,这种方法一直到今天仍为 史学界所遵循。兰克认为并非所有的史学资料都 可信,对于前人留下来的史实记载应当实事求是地 分析。我们知道,在人文主义时期的学者很少有人 去考虑史料本身的真实程度,而是想当然地把它拿 来引用, 虽然后来逐渐有不少学者开始用批判的眼 光来看待过去留下来的史料,但毕竟还未形成一套 科学的理论,更没有被广大历史研究者所遵守, 兰 克将近代德国的史学大师尼布尔判断材料的原则 应用到近代史研究方面。兰克判断史料的准则是: 最接近事件的证人是最好的证人,当事人的信件比 史家的 记录 混凝土 养护记录下载土方回填监理旁站记录免费下载集备记录下载集备记录下载集备记录下载 具有更大的价值。另外还有一点就是 他已经自觉地运用心理学知识为他筛选材料服务。 他善于揣摸写作者的心理特征,他说: �有的人抄袭 古人,有的人为将来的时代寻找历史教训, 有的人 攻击某些人或为某些人辩护, 有的人只愿记录事 实,对于每个人都必须分别加以研究。 [ 2] ( P193)兰克 的这种细分史料的方法即所谓内证与外证的方法 对于我们今天研究历史仍然具有实际意义,他这种 分析史料的方法实际上为西方创立了考证学。兰 克敢于否定历史哲学在史学中的不良影响。在兰 克之前, 史学家在著述的时候往往都是讲究史论结 合, 强调论从史出。兰克认为,西方史学的这套方 法有很多不当之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抹杀了 史学的独立性, 史学事实上成了哲学的附属品, 而 且当时西方历史哲学总是要奉行一种独断专行的 观念和理论, 并且总要证明根据历史事实所想象出 来或推演出来的理论体系。克罗齐曾经评价他们 说: �由于怀有这样一种目的,他们就为了有利于他 们的理论体系而对事实加以强暴,结果就以一种普 罗克鲁蒂斯的方式割弃某些最重要的事实而对其 他被接受下来的事实则加以歪曲,使他们符合一种 不是真正的而是强加于它们的意义。 [ 4] ( P226) 历史哲学本是人类宝库中的珍品, 但在 19 世 纪对于历史而言, 历史只不过是哲学的证人, 从而 降到了哲学辅助科学的地步。浪漫主义唤醒了历 史的独立意识, 人们认识到, 历史本身的研究就有 一种独立的内在价值,而这种独立的价值是任何学 #21#� 2003 年第 1期 � � � � � � � � � � 汪树民:祛魅与返魅:兰克史学的困境 � � � � � � � � � � � � � � � � � � 科所无法替代的。因此他们竭力要摆脱历史与哲 学、历史与道德的依附关系,历史要以自身的尊严 在学术殿堂占有一席之地。那么历史的功用又是 什么呢? 19世纪兰克学派的回答就是, �历史的功 用就是历史本身 [ 5] ( P17)。这种对于以前史学观点 的反叛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后人常在这一 点上责备兰克, 因为在他的著作中历史哲学基本上 被排除了。其实客观地看,兰克这一做法是有积极 意义的,只不过矫枉难免过正。 兰克除了在历史研究的过程中一再强调用新 的方法来研究历史之外, 更有一点是任何前人都没 有去实践过的。兰克不仅自己致力于采用新的史 学研究方法,着力使自己有别于前人, 更重要的是 兰克能够采用新的培养研究史学的人才的方法,使 他的这一套史学理念在短时间内被更多的人所接 受。兰克于 1825年因为他的第一本著作!拉丁与 条顿民族史∀而被柏林大学所聘用, 从此他在柏林 大学的历史讲坛上耕耘了 46年之久。他在柏林40 多年期间,采取举办研讨班的方法, 培养了大批研 究历史的人才, 这些人都是按照兰克的史学观进行 培养的。他们离开柏林之后, 分赴到德国各地,几 乎占据了德国所有大学历史课的讲席, 进而将兰克 史学的方法传播到了欧洲以外的地区。兰克的这 种大批量培养新的史学人才的方法的确是他的独 创,也迅速地扩大了兰克史学的影响, 兰克的史学 不再像诸多前人一样只不过是幽谷回音。 � � 二、返魅:兰克的史学仍然保留了诸多传统色 彩 � � 兰克在史学上的影响是巨大的,它的客观主义 史学被时人称为科学史学,他把自然科学的研究方 法用于史学研究当中。但是兰克毕竟受到时代的 限制, 他的史学观念、史学的编纂方法仍然可以窥 见前人的影响, 也正因为如此,他在生前就受到不 断批评,而在今天, 史学界亦还有不同的观点。兰 克史学中的这些不足我们把它称之为返魅 ( re- enchantment) ,即在很多方面仍然可以见到传统史 学的影响。这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显在的欧 洲中心史观,局域主义的分析视野, 单线进步的历 史时间观,客观主义其实远不够客观。而这些都是 兰克之前史学家的通病。 兰克在其著作中仍然表现出了欧洲中心论的 思想。尽管兰克也强调世界历史的重要性,他说: �脱离了世界史, 任何历史都是写不成的。 [ 2] ( P192) 但兰克写过的一系列专门史, 如!拉丁与条顿民族 史∀、!法国史∀、!教皇史∀、!宗教改革史∀、!德国史 稿∀中没有一部是欧洲以外的历史, 并且这些作品 都是在欧洲各国的关系范围内来考察问题,很少涉 及非欧洲的事务。兰克在晚年著了一部七卷本的 !世界史∀,但这部名为世界史的著作名不符实,其 实只是一部欧洲通史。在第一卷的开始,他略谈了 埃及和西亚的文明, 随后转入叙述希腊; 第二卷和 第三卷分别叙述罗马早期和罗马帝国,其他几卷谈 基督教和民族大迁徙, 一直到 1453年君士坦丁堡 的陷落, 显然这根本谈不上是什么世界史。兰克以 后的客观主义史学家也继续坚持欧洲中心论的史 观。 局域主义的分析视野在兰克的著作中也是非 常明显的。这种局域主义的分析视野最明显的一 个特征就是以民族国家作为分析单位,缺乏一种整 体主义分析事物的方法和本领,未能从宏观角度来 分析世界历史的进程。以兰克为代表的 19世纪的 客观主义史学家们所著的历史大都是欧洲国家的 通史、断代史。兰克早期主要撰写欧洲列强的历 史, 晚期所著的!世界史∀则是欧洲国家之间的关系 史。局域主义的分析视野的另一个表现就是兰克 的著作主要讲述各个国家的政治外交史,这种忽视 社会生活的其它方面显然不能算作完备的史学著 作。兰克的这种专攻政治外交史的做法与修昔底 斯的做法是一脉相承的,而在兰克之前已经有不少 史学家在写作的时候大大地扩大了史书的写作范 围, 兰克对此不可能不清楚。这与他的保守的政治 观点是有联系的。20世纪美国著名的历史学家斯 通说过: �历史记录迫使我们中的许多人都必须承 认有两股相互交织的极端复杂的力量,一端是事实 如人口、食物供应、气候、货币供应、价格,另一方面 则是价值、思想和习俗。与之相联的还有地位、阶 级等社会关系, 他们交织成了一张有意义的 网。 [ 6] ( P133)兰克的这种只注意到各国的政治外交 而对于其它事件视而不见的做法其局限性是不言 而喻的。 在兰克的史学著作中,隐约地体现了历史进步 的观念,这是具有积极意义的, 不过兰克在其著作 体例的安排上没有摆脱前人的窠臼,仍然是单线的 历史进步时间观,不久就被其他史学家所抛弃。兰 克的单线进步时间观的产生不是偶然的,完全是对 于前人的效仿。这是他所倡导的客观主义史学返 魅的另一个表现。 兰克所标榜的�客观 、�超然 则更受到后人不 断的攻击,不少哲学家也不遗余力地论证他的客观 主义史学只能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哲学 家们对于史学能够在多大的程度上客观理解过去 表示怀疑。哲学家帕斯莫提出了八个标准来衡量 一门学科、判断一门学科的科学性,这八个标准是: 可以采取数学一样的演绎方法,一个来源于数据的 结果能够赤裸裸地摆在我们面前,对于世界的直接 检验不能依赖于其他证据,理论包括对所有观察者 都是像逻辑一样的陈述,客观性仅仅是那些细微的 事实,客观性意味着它根本没有对于所有的材料经 过挑选, 一个结果只有在包含相互冲突的假设中进 行取舍才是客观的,一个客观的结果只有得到广泛 的接受才是客观的[ 6] ( P114- 117)。按照这一标准, 历 史学显然够不上科学的学科。还有一些哲学家也 认为真正的客观其实是难以实现的,因为史学家在 #22#� � � � � � � � � � � � � � � � � � � � � � 南 都 学 坛 � � � � � � � � � � � � � � � � 2003年第 1 期 面对前人留下来的一大堆史料的时候, 他往往要在 几个不同的陈述之间犹豫,他要仔细考虑哪个看起 来更合理,这是人文学科的一个显著的特征, 这个 特征将会依据他所采用的方法而得出相应的结果。 但是根据权威的方法作出的选择与随意的分析并 不总是相同[ 7] ( P267)。德国哲学家席美尔也认为,历 史学家面前所有的一切只是文献和遗迹,他必须想 方设法从其中重行构造出事实来, 因而两者总是有 差异的[ 8] ( P244)。 历史学家们对于兰克的这种做法也是有不同 意见的。兰克时代, 当他刚刚成名时,柏林大学的 利奥就对他进行了毫不客气的攻击,将兰克贬得一 无是处。另一个在当时德国非常有影响的史学家 施洛塞尔也对于兰克认为能够获得客观的历史表 示怀疑,他认为没有人能获得对于事物内在联系的 完全了解,他鄙视兰克的研究成果, 并轻蔑地谈到 了档案馆里面的尘埃。施洛塞尔的学生格维纳也 �曾嘲笑兰克的温和论断, 说他想洗澡而不想湿 身 [ 2] ( P221)。 后世的历史学家也从未停止过在这个问题上 显示自己的哲学修养,他们也都认为, 真正的客观 超然是不可能做到的。历史学家卡尔说: �当我们 称赞一个历史学者其著作的客观性时, 是什么意思 呢? 是说他比另一个历史学家更客观吗? 显然不 是,只不过说明他找到了事实的真相, 而不是他选 择了正确的事实, 或者换句话说,他在讲述这件事 情的意义的问题上应用了正确的标准。 [ 6] ( P122)英 国学者安德鲁#贝尔德也指出,事实上,在具体的情 况下很难说哪些历史材料没有被解释性的描述过, 或者部分地被描述过或者带有描述过的特 征[ 6] ( P127)。即便是兰克的著作中, 也处处表现了一 些并不客观的观点, 如在!教皇史∀一书的末尾中, 兰克就指责普法战争是法国侵略了普鲁士。在!教 皇史∀之后出版的!德国宗教改革史∀中, 兰克对路 德的个人作用进行了热烈的歌颂。在选择和运用 史料时,兰克并不认为愈细愈好,而是主张有所选 择。他说要突出具有世界意义的事情,就要舍去一 些无关宏旨的事件。而且, 在处理历史事实的时 候,兰克认为不能满足于搜集资料,而应该对于历 史事实进行理解,显然这种理解肯定是要渗入作者 个人的主观好恶。可见,兰克强调的�历史是怎样 发生的就怎样叙述 , 并不等于取消了历史学的认 识论,恰恰相反,他有自己的一套认识论[ 5] ( P28)。 总之,兰克的客观主义史学既是对于前人的超 越,确实在一定程度达到了祛魅的境界, 但是由于 历史的局限性, 再加上历史学科的本身限制, 兰克 的客观主义史学又带有明显的主观色彩,与前人的 研究方法颇有相通之处,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又趋于 返魅,因而他也就陷入了二难之中无法真正超脱。 [参 � 考 � 文 � 献] [ 1] [美]斯特恩主编 � 史学集粹 [ M] � 美国迪安图书公司, 1956� [ 2] [英]古奇� 耿淡如译� 十九世纪的历史学与历史学家 [ 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89� [ 3]马克思, 恩格斯 �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 3 卷) [ M ] . 北 京: 人民出版社, 1995� [ 4] [意大利]克罗齐著.历史学的理论和实际[ M] .傅任敢译 � 北京:商务印书馆, 1986� [ 5]徐浩, 候建新� 当代西方史学流派 [ M] .北京:中国人民 大学出版社, 1996� [ 6] Objectivity and History Understanding [ M ] . Andrew Beards, Avebury Ashgate Pulishing LTD, 9917� [ 7] Philosophy of History[M ]�Raymond Aron,T ranslated by Gorge J. lrwin Beacon, Press Boston, 1961� [ 8] [英]科林武德� 历史的观念[ M] .何兆武, 张文杰译� 北 京: 商务印书馆, 1989� [责任编辑: 焦金波] The Plight of Ranke History :Disenchantment and Reenchantment WANG Shu�min ( Department of History,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2200443, China) � � Abstract:The theory and method of Ranke history far more surpassed his formers. He maintained that history writing should accord to the facts. The writer should disappear himself in his writings. Ranke sought disenchantment and won great success. But we must remember Ranke history which was developed from his formers. It was inevitable to retain old history∃ s trace. Thus at a certain extent ranke history could not avoid of reenchantment. Key words: Ranke history; disenchantment; reenchantment; plight #23#� 2003 年第 1期 � � � � � � � � � � 汪树民:祛魅与返魅:兰克史学的困境 � � � � � � � � �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