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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作文写作素材(记叙文)高考资源网 《青年文摘》2008年度精选作文素材(记叙文) 闲花落地听无声 作者:丁立梅   黄昏。桐花在教室外静静开着,像顶着一树紫色的小花伞。偶有风吹过,花落下,悄无声息。几个女生,伏在走廊外的栏杆上,目光似乎漫不经心,看天,看地,看桐花。其实,哪里是在看别的,都在看郑如萍。   教学楼前的空地上,郑如萍和一帮男生在打羽毛球。夕照的金粉,落她一身。她穿着绿衣裳,系着绿丝巾,是粉绿的一个人。她不停地跳着,叫着,笑着,像朵盛开的绿蘑菇。   美,是公认的美。走到哪里,都牵动着大家的目光。女生们假装不屑,却忍不住偷偷...

高考作文写作素材(记叙文)
高考资源网 《青年文摘》2008年度精选作文素材(记叙文) 闲花落地听无声 作者:丁立梅   黄昏。桐花在教室外静静开着,像顶着一树紫色的小花伞。偶有风吹过,花落下,悄无声息。几个女生,伏在走廊外的栏杆上,目光似乎漫不经心,看天,看地,看桐花。其实,哪里是在看别的,都在看郑如萍。   教学楼前的空地上,郑如萍和一帮男生在打羽毛球。夕照的金粉,落她一身。她穿着绿衣裳,系着绿丝巾,是粉绿的一个人。她不停地跳着,叫着,笑着,像朵盛开的绿蘑菇。   美,是公认的美。走到哪里,都牵动着大家的目光。女生们假装不屑,却忍不住偷偷打量她,看她的装扮,也悄悄买了绿丝巾来系。男生们毫不掩饰他们的喜欢,曾有别班男生,结伴到我们教室门口,大叫,郑如萍,郑如萍!郑如萍抬头冲他们笑,眉毛弯弯,嘴唇边,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贱。”女生们莫名其妙地恨着她,在嘴里悄骂一声。她听到了,转过头来看看,依然笑着,很不在意的样子。   她却不爱学习。物理课上,她把书竖起来,小圆镜子放在书里面。镜子里晃动着她的脸,一朵水粉的花。也折纸船玩儿。折纸船的纸,都是男生们写给她的情书。她收到的情书,成扎。她一一叠成纸船,收藏了。对追求她的男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常有男生因她打架,她知道了,笑笑,不发一言。   高三时,终于有一个男生,因她打了一架,受伤住院。这事闹得全校沸沸扬扬。她的父母被找了来。当着围观着的众多师生的面,她人高马大的父亲,狠狠掴了她两巴掌,骂她丢人现眼。她仰着头争辩:“我没叫他们打!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打架!”她的母亲听了这话,撇了撇薄薄的嘴唇,脸上现出嘲弄之色,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整天打扮得像个妖精似的,招人呢。”   我们听了都有些吃惊,这哪里是一个母亲说的话。有知情的同学小声说:“她不是她的亲妈,是后妈。”   这消息令我们震惊。再看郑如萍,只见她低着头,轻咬着嘴唇,眼泪一滴一滴滚下来。阳光下,她的眼泪,那么晶莹,水晶一样的,晃得人心疼。这是我们第一次看见她哭。却没有人去安慰她,潜意识里,都觉得她是咎由自取。   郑如萍被留校察看。 班主任 高三班主任计划七年级班主任计划初中七年级班主任计划初二班主任计划高一班主任计划 把她的位置,调到教室最后排的角落里,与其他同学,隔着两张课桌的距离,一座孤岛似的。她被孤立了。有时,我们的眼光无意间扫过去,看见她沉默地看着窗外。窗外的桐树上,聚集着许多的小麻雀,唧唧喳喳欢叫着,总是很快乐的样子。天空碧蓝碧蓝的,阳光一泻千里。   季节转过一个秋,转过一个冬,春天来了,满世界的花红柳绿,我们却无暇顾及。高考进入倒计时,我们的头,整天埋在一堆 练习题 用券下载整式乘法计算练习题幼小衔接专项练习题下载拼音练习题下载凑十法练习题下载幼升小练习题下载免费 里,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堆里。郑如萍有时来上课,有时不来,大家都不在意。   某一天,突然传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郑如萍跟一个流浪歌手私奔了。班主任撤掉了郑如萍的课桌,这个消息,得到证实。   我们这才惊觉,真的好长时间没有看到郑如萍了。再抬头,教室外的桐花,不知什么时候开过,又落了,满树撑着手掌大的绿叶子,蓬蓬勃勃。教学楼前的空地上,再没有了绿蘑菇似的郑如萍,没有了她飞扬的笑。我们的心,莫名地有些失落。空气很沉闷,在沉闷中,我们迎来了高考。   十来年后,我们这一届天各一方的 高中 高中语文新课程标准高中物理选修31全套教案高中英语研修观课报告高中物理学习方法和技巧高中数学说课稿范文 同学,回母校聚会。我们在校园里四处走,寻找当年的足迹。有老同学在操场边的一棵法国梧桐树上,找到他当年刻上去的字,刻着的竟是:郑如萍,我喜欢你。我们一齐哄笑了:“呀,没想到,当年那么老实的你,也爱过郑如萍呀。”笑过后,我们长久地沉默下来。“其实,当年我们都不懂郑如萍,她的青春,很寂寞。”一个同学突然说。   我们抬头看天,天空仿佛还是当年的样子,碧蓝碧蓝的,阳光一泻千里。但到底不同了,我们的眉梢间,已爬上岁月的皱纹。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有多少的青春,就这样,悄悄过去了。 我喊爸的那个人,不在了 作者:碣石山   那个深秋,爸不断地咳嗽,全家人都以为是感冒,谁也没有在意。况且大哥家正在盖新房,忙得两眼发黑。隔了几天,爸的痰中带了血丝,找村里的医生来打针。几天之后,还是发烧,咳嗽也没好。医生说,去城里看看吧。   一天下班回家,才知道哥和姐夫带着爸去了天津肿瘤医院。姐告诉我,爸得了肺癌。记得当时我不敢哭,只是呆呆地立着,恐惧排山倒海一样压迫下来,压迫着心脏,钝钝地疼。我看着姐,她早已满脸都是泪水。   我在爸做手术的前一天赶到天津。爸手术后被推到监护室。他瘦了许多,脸上的皮肤蜡黄,身体上插了很多的管子。看着爸虚弱地躺在白色的床单里,像个无辜而无助的孩子。过了一会儿,医生进来,让护士把爸翻到另一边,看他的伤口。这时,我才看到,刀口从右前胸一直划到后背。我忍不住泪水,替爸喊疼。可怜的爸,看着他在疼痛的海洋中挣扎,像个溺水的人,我却无能为力。   我不懂厄运因何降临我家,恶魔偏偏选中爸。他智慧而健康,在村里享有很好的名声。早年做生产队长,承包到户之后,率先在村里造了一艘不大的船打鱼。靠着他的聪明,我们家很快就富了起来。爸总在每年快过春节时,提了酒和肉去给大队部看院子的孤寡老头送钱。爸60岁的时候,买了一辆一万多块钱的摩托车,骑着它去港口收海货。村里村外,甚至城里做生意的年轻人都知道爸,乐于和他合做生意。爸从来不藏着掖着自己的本事,带着他们建立海产品批发基地。我们都不相信,这样的爸会被病魔击倒。   早晨,我推着爸站在病房的窗前,看天津灰蒙蒙的太阳。爸很安静,眼睛注视着朝阳,许久许久都不收回视线。他忧郁得像个诗人,伤感充溢在他残破的胸腔内。我握着他的手说,过段时间,咱们就能回家了,咱家的太阳比这里的清亮。爸说,不知道还能看多少次日出,掰着手指头能数过来了。听完爸的话,心里泛酸,泪水就收不住往外冲。   那天正好是十五,夜里月亮又圆又大,我站在医院的大院里,双手合十,抬头看着月亮,我对月亮说:天上的神灵,我愿意减去5年的寿命给爸,求你让他多留在这个尘世一段时间陪伴我们。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春暖花开了,小院中白的梨花、粉的桃花争先恐后地绽放,爸却没有心情去看一眼。因为疼痛在折磨着他。右胸的癌细胞扩散成一个鼓包,突出出来了。这一切似乎就注定了,上帝一定要收回父亲的生命,不可忤逆与违背。如果不能帮他延长生命,不能代替他的疼痛,能够做到的,也只有让他舒服一些。   一直不相信有鬼神存在,爸病了之后,我宁愿自己相信。尊敬所有的人,谦卑而恭敬,希望通过敬人得到恕己,痴想能感动神灵。每次去医院买药,都要绕道行驶,去南城外果酒厂附近的一个小教堂。看着高高竖起的十字架,祈祷爸的病能出现奇迹。   爸的身旁放着妈的老式手表。疼痛来临,他咬着嘴唇,眉峰蹙起,右手捂着肺部的位置,一会儿侧躺,再翻过来。不到一分钟,坐起来,把双腿盘在下面,前倾,膝盖支撑起整个上半身,左右摇晃。我感觉到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然后长长地吸一口气,伴随着瓮声的呻吟。即便如此疼痛不堪,他也不曾忘记去看一下时间。尽管他十分清楚自己的时间是有限的,每一分每一秒地消失,对于他来说都是如此地昂贵与奢侈。   爸难得有个不疼痛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对于他和我们来说,简直如同过节。这是全家最快活的时候。牵着他的手去外面晒暖。我和爸特别喜欢中午。太阳一副吃饱喝足的状态,毫不吝啬地把阳光释放出来,暖意融融而不暴躁。在充足的阳光下,这是个尘埃遍布的世界。万物都在以自己的状态生存。爸用一句文学语言,说出他的感受。然后眯着眼睛坐在墙根,不再说话。我注视着爸奇怪的表情,觉得他很孤单,慌忙给他按摩、揉腿,想打破这句话凝固的空气。爸对我说:“别忙了,歇会儿吧!依着我还有个头儿。”心头的刺,猛地跳出来,一下下地扎。我知道为爸做这些小事是有尽头儿的,不知道哪一天,为他做些什么的权利也不再属于我。   而那一天真的来了。   那是一个美好的下午:节日的余温还在,孩子、老人、男人、女人、恋爱的情侣在阳光里欢笑、歌唱、说着缠绵的情话。院子里嫩绿的黄瓜顶着小黄花往上生长;还有开白花的瓠子纯情而优雅;看起来甜蜜幸福的西红柿;疯狂的蔷薇爬满了墙,一朵花对着另一朵花讲它的梦想……这是一个有颜色、温度、光亮、声音、气息的世界。   而我的父亲离开了—他为什么要离开呢?我的眼睛看不到他的去路,我以怎样的方式和怎样的温暖,他才不会在黑暗中感到孤单与寒冷?在他生病的日子,我甚至没有勇气和他坦诚地交谈,问问他是否害怕死亡。无法想象他一个人,一步步走向死亡的那些日子里,如何抗拒恐惧,遏制那种即将消失在这个世界的想象。我后来想,如果引导他说出来,和他一起坦然面对,比绝口不提一个“死”字,要好。   一天前,虽然爸不能说话,但他活着,我高兴。仅仅一个瞬间,他温热的身体就没有了温度,我还能摸摸他的脸,也能得到些许的满足。今夜之后呢?这个真实存在过的躯体就不在了?疼痛又一次袭击了我,我无法让自己安静地跪在爸的灵前。想跑出去,跑到很远的一个地方,一个人,放声大哭,哭它个天旋地转,昏天黑地。   哀乐响起,殡仪馆的车来了。车开动,房屋树木后退,缓缓驶出村庄。公路两边是翠绿的庄稼。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闪过,爸路过无数次,但今天是最后一次了。村庄啊,请你记住,有一个人来过,他又走了。我请求司机把车开慢点儿。   他们把爸抬下来,去那个大厅。又一把锋利的短刀狠狠地捅了我一下。我惶恐,心焦。这一次,爸进去后就不会出来了。这个在世上行走了65年的人就彻底不在了。我使劲喊:把我爸留下,不要啊。可怜可怜我吧。我不想没有爸,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可是没有人听我的哭喊,他们丝毫没有迟疑。有人拼命地抱住我,紧紧抱着,我无法呼吸,疼痛窒息着我。大脑一片空白,眼前是黑色的,那些人的叫喊在耳边消淡下去。 一会儿,大哥抱了爸的骨灰出来。下车之后,我接过来抱着,骨灰还在烫热。我把爸贴在心口,和他说话:我们回家了,爸。再走一次尘世的路。这一次,我抱你。 妈妈的时间表 作者:优 游   “生了孩子后,感觉很美吧?”老有人这样问她,一开始,她也抬头挺胸:嗯,好玩儿极了!可日子长了,她笑不起来了,谁说当妈妈是最幸福的啊?   她开始怀念一年多前的时光。那时,她是个了无牵挂的都市女白领,夫妻俩都在外企工作,家庭月收入一万多元。日子过得充裕,每月能净攒8000元。尝试过买最好牌子的化妆品和包包;尝试过出国旅游;还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番……折腾完了体验过了,空虚的感觉还在,她就跟老公说:“得,养孩子吧。”   “那你得掂量清楚了,至少得花50万元。幼儿园赞助费,中 小学 小学生如何制作手抄报课件柳垭小学关于三违自查自纠报告小学英语获奖优质说课课件小学足球课教案全集小学语文新课程标准测试题 择校费,出国留学……”老公掰着指头一一数来。   “行了行了。咱俩都年轻,工资只会往上走,一年攒8万元问题不大,50万元,几年就搞定。比咱穷的人都有家有口的,咱俩还养不活一个娃?”她的妈妈也自告奋勇,要来北京带外孙。   刚出产假,她就忙着打电话联系客户,竞争这么激烈,客户跑掉了怎么办?可不知怎的,效率竟比以前低了许多,好像什么事都没干,就到深夜了。怎么回事?一天,无意中拿起月子中的记录本,她大吃一惊:   1∶00~5∶00哄宝宝睡觉;5∶00母乳;9∶00~12∶00出去晒太阳;17∶00宝宝喝粥;20∶30给宝宝洗澡;21∶00配方奶。   天啊!原来时间都分配在这些婆婆妈妈、屎屎尿尿上面,真不值得!可当她把想法一说,以前千依百顺的老公,竟激动地嚷嚷起来:“你这亲妈,连后妈都不如!”   一句话,把她的眼泪勾了出来!后妈会为孩子疼得死去活来吗?会为他的未来拼命工作吗?   错在哪儿了?她想不明白。   一天,看见她在电脑前发呆,妈妈走了过来:“忙啥呢?”   “在定时间表,太紧张了。”说到这儿,她忽然心念一动,问妈妈:“从小到大,我看您都不慌不忙的样子,您是怎么做到的呀?”   “有啥子可忙的哟?”妈妈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在她的一再要求下,老人用围裙擦擦沾着水珠的手,接过笔歪歪扭扭地写下一份古老的时间表:   23岁7月,生下囡囡。8月,背着囡囡下地,田里忙;24~27岁,把囡囡放田埂上。一边插秧忙,一边唱山里的歌;27~37岁,给囡囡洗衣服、做饭、扎小辫;37~50岁,给囡囡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55岁到现在,给囡囡带小囡囡……   看到这里,她的眼睛湿润了。   以前,她以为,做一个母亲,赚钱供宝宝花销就够了,所以,她满不在乎地拼命工作,很心安。   可妈妈的时间表,让她懂得了:所谓母爱,就是照顾、陪伴、关爱孩子。一味着眼于未来给他更好的成长条件,拼命挣钱却错过孩子成长的关键期,是多么不合时宜。对孩子的成长来说,最好的礼物,就是妈妈的陪伴。   (黄如玉摘自《婚姻与家庭》 2008年2月下半月刊) 一路逃不掉你 作者:安 宁   那时他与母亲,尽管并不相爱,但在平淡琐碎的生活里,还是有些许的明亮。这样的光亮,犹如阳台上许久没有打理的一盆花,在晦暗里,悄无声息地开着小朵小朵纯白的花儿,你于忙碌之中,不经意间扫上一眼,会觉得心内欢喜。   我记得冬日里我步行回家,每每快到家时,最期盼的,便是看到他站在当街的路口,等我飞奔过去。同行的孩子们嘻嘻哈哈地散去,我则哭哭啼啼地将手交给他,任由他用力地握着,牵回家去。   这样冬日的一抹橘黄色的温情,被我记忆的长镜头探伸过去,定格在岁月颗粒质感的胶片上。之后他与母亲争吵不断,在离婚的路上,不再能顾及我的冷暖。而我,也在他日渐与我疏离的微凉中,生出恨意,甚至,刻意地将他忘记。   那一年他买了摩托,打算周末的时候,去我读书的县城拉散客赚钱。彼时我住校,恰好车站就在学校旁边,所以每到下课,我隔墙听见马路上穿梭而过的摩托,常常就出神。   他极少在我与母亲面前,提起在县城所受的种种委屈。母亲与他一样脾气暴躁,并不怎么关心他在外奔波的辛苦,只一味抱怨他挣钱太少,连买一件漂亮衣裙的钱都没有。他每次听到,都要愤怒地摔东西发泄,甚至连我,都不再避讳。   有一次,他正与母亲争吵,我周末放学回家,一推门,一个杯子擦着我的额头,在身后的门上碎裂开来。我与他,彼此注视着,足足有5分钟,没有一句话。他双唇微微地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我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便抖一抖落在脖颈中的玻璃碎片,径直走入自己的房间。   那个春天的午后,我在抽屉中,无意中翻看到了那张无情的纸。他在上面写着,等到一年后我考入大学,他们将 协议 离婚协议模板下载合伙人协议 下载渠道分销协议免费下载敬业协议下载授课协议下载 离婚,我将跟随着母亲生活,他除了供我读大学的费用,还会给我和母亲每月的生活费,直到我大学毕业后可以挣钱养活母亲。   我当着他的面,将那张纸,撕得粉碎,而后我冷冷地告诉他,我不用他养活。   他第一次过来拉住我,说,丫头,别这样……   我不等他说完,便将那双有些陌生的粗糙的大手,重重地甩开去,头也不回地,拎起书包,大踏步地走出了家门。   我在学校里,住到弹尽粮绝的时候,去找母亲讨钱。母亲劈头撂下一句:“找那个要甩掉我们独自过的男人要去!”我一扭头,说,用不着你们任何人!   我很快地找一个小混混,借了一笔钱,而后打算远远地离开这个小城。我不知道火车能够载我去哪个城市,但我却清楚,火车驶得越长,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也越远,远到我可以将他给予我的一切,都忘记。   我一个人背着书包,在邻城下了火车。陌生的环境,与离家的欢欣,让我有短暂的新鲜,但随即而来的,便是被人盯视的恐慌与不安。我随便租了一个地下的旅馆,买了一大堆零食,而后缩在隔音效果很差的房子里,漫无目的地翻一本书。   我捧着书,很快地在冷硬的床上睡过去了。再醒过来,已经是天亮,翻一下身,觉得昏沉沉的,摸一下头,很烫,这才知道是感冒了。挣扎着起身去前台要一杯热水,服务员给我倒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我,你是邻城高中里过来的学生吧?我毫无防备地点一下头,她若有所思地看我片刻,便又低头,去忙别的。   半个小时后,有人敲门,打开来,他便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想要逃开,却被他一把抱住。我踢他捶他,甚至想要像一只小狗一样地咬他,可他却像儿时在风雪中等我扑过来那样,丝毫不动地挡住了我的去路。   一路上,他始终没有提起他如何骑着摩托,顺着火车的方向,追赶着我,又如何找遍了邻城的每一个旅馆。   我一直记得那一年的春天,桃花开得格外地热烈,路边的木槿与连翘,也孜孜不倦地盛放着。我在他刻意营造的幸福中,有些恍惚,似乎,我真的可以凭借这一次的出走,赢取我想要的未来。   可是我却忘记了,春天会很快地过去,那些怒放的花朵,也总有一天,会逆着春天的方向,枯萎凋零。   我在他许诺的美好未来里,安静地读书。他在那一年中,像所有尽职尽责的父亲一样,在周末骑着摩托,载我回家改善生活。摩托开过的声音,在我听来,不再那样地刺耳,而是慢慢如一首曲子,我隔着校园高高的墙,听见了,觉得有一股暖流,漫溢过我的心田。   一年之后,我拿到了省城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并同时得到了他们离婚的消息。我依然记得他将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扭身过去,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终于没有能够阻挡住他要离去的脚步。而他,也没有能够阻挡住我拒绝再与他见面的执拗。那一个暑假,他在县城租了房子,拼命地打工赚钱,为我挣开学的学费。   我依然记得那个初秋的午后,我即将踏上去省城的火车,提了大大的行李包,在候车室里坐着,他突然就朝我走了过来,而后将一沓钱塞进我的书包。我等他开口,他却慌张地转身便要离开。然后便有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赶过来,一边高喊着:别让他跑掉!一边朝他围拢过来。   那些人,使劲地踢他,骂他,说他这一个月,一次次厚着脸皮,违反行规,抢别人的活干。而他,则无声无息地抱着头,任由他们打骂,一直到警察赶过来,将那些人带走。   我在人群的注视之下,径直地朝他走过去,而后,在他还没有开口之前,将他紧紧地抱住。他手足无措地轻拍着我的后背,说,丫头,爸没事,爸只是想多挣钱供你读书,爸……   我听他语无伦次地絮叨,像母亲嘴里抱怨的世上最无用的那个男人,又像许多年前的冬天,我们依偎在一起说,我要让你,做我一辈子最温暖的手套。 母亲和那口老掉的井 作者:谢 云   入夏后,一个多月时间,持续艳阳,持续高温,滴雨未落。母亲从老家来信,说“天干得很”,包谷蔫了,树叶萎了,村前那条河,断流了,连屋后那口井,也快没水了。   那井,就在我家屋后,这些年来,一直被我深情眷念着,清澈、甘洌、幽深,仿佛将永远长流。我渐渐觉察,自己的许多作为,似乎都与那井有关。而现在,它居然就这样老了。   那一天,接到母亲来信的那一天,得知那口井老了的那一天,它的形容、情调、场景,竟又一次在记忆里清晰。那清冽的水,素色的青石板,紧挨着的穷人的家,屋顶上袅袅升起的一柱柱炊烟……我跟着那气息走了回去。在薄暮中,在柴烟弥漫的一天结束时。   井水没了,那口老井,或许真是老了。就像一丝涓细的泉流被堵塞,被淤埋,我忽然想不起下面该有什么内容。我只是莫名地想到母亲,在乡下奔波操劳的母亲。然而,父亲上次来我这里时说过:“你母亲这两年,又老了一大截,头发也白了许多。”   记忆中,母亲是有过一头茂盛的长发的。乌黑,柔软,油亮,光洁。那是她的骄傲,是她在乡村里的旗帜。母亲喜欢它们,疼惜它们。即使最困难的年头,她也把它们梳洗得一丝不苟,呵护得无微不至。我一直记得,小时候,再忙的时节,从田地里,或山坡上归来,洗脸或洗手后,母亲总要抚点水在头上,然后认真梳理,到一丝不乱了,再将它们精心编成两条粗大的辫子。   劳作或奔走,它们就在母亲肩上,在田边或地埂,在蜿蜒的村道上,一晃一晃地荡着秋千,像极了母亲当年的身影:活泼,轻盈,欢跳。   后来,父亲曾不止一次对我们说,你母亲每次洗头,都是蹲在井边,用一大盆水,将头发漂着,用皂角荚浸润。这让我总禁不住想象,在那些岁月里,这该是怎样一种风景:黑发披垂下来,该是多么闪亮的瀑布,而当它们飘扬,也该是微风柔柔拂过湖面的感觉吧。苦难的岁月,艰辛的生活,把母亲磨砺得那么粗糙,泼辣,强悍,唯有那一头黑黑的秀发,似乎远离了生活的困厄和挫顿,一如既往地,在乡村里柔顺着、飘拂着。   然而,自几个妹妹依次出世后,母亲就不再蓄发了。她剪了便于梳洗的短发。早晨起来,只需用手蘸水,略微抿抿,再蓬松零乱,也变得顺溜了。贫困,劳累,鸡鸭猪狗的忙乱,养儿育女的烦杂,使她早早告别了年轻和爱美的心境。像她的头发一样,母亲提前进入了枯涩的中年—而那时,母亲还不到30岁。   现在想来,母亲那时实在太操劳了。从我知事起,家里家外,大烦小事,都得靠她奔波,操持。父亲一直体弱多病,几乎是母亲一个人,撑持着我们的家,撑持着那方遮风避雨的天空。她的一生,始终在为我们操劳、操心。起早贪黑,含辛茹苦。她像母鸡一样,护卫着她的鸡崽。孩子长大后,却鸟儿一样飞走了,只有节假日才能回家看看。而母亲,仍像一只窝旁守候的老鸟。她牵挂的心,始终那样悬着,被我们牵扯着,放不下来。   儿子出世后,我常常在想,母亲究竟是什么?   想不出明确的答案。我只知道,那个在下雨的黄昏,在路的尽头,满眼焦灼,静等迟归孩子的人,是母亲;那个把叮咛缝进鞋垫,把牵挂装进行囊,把所有慈爱写在心底的人,是母亲;那个在孩子面前不流泪,在困难面前不低头,为孩子辛苦奔忙,毫无怨言的人,就是母亲—我只知道,这世上有一个最伟大而最平凡的女人,那就是母亲。而在我懂得爱人的时候,我最爱的人,便是母亲。在我仅有的文字里,写得最多,最富感情的,也便是母亲。我在远离她的地方,通过文字诉说,感叹,但母亲只是默默奔忙,像深井一样沉默。   自读大学后,我在家里待的时间,就一年比一年少,离家时,走得也一年比一年仓促。偶尔回家,母亲总是格外高兴,不知疲倦地在菜园、井边和灶台上忙活,为我们做饭,给我们炒菜。在母亲,或许这就是最快乐、幸福的事。记得前年春节,早早写信回家,告诉了母亲行期,却没料到,接连不断线的事情跟在脚边,弄得我一时半时动不了身。待好不容易做完事,回到家中,差不多已是预约时间一周以后。刚进村口,就有乡邻告诉我,你妈天天到街上等你们,把垭口都望矮了。未能如期而归,母亲该是如何着急,这我能够想象。但当我带着风尘和一脸歉意,出现在母亲面前,她却只说了一句:“回来了就好。”我所有的歉意,凝为泪滴落下来。   也就是那时,猛然看见母亲头发中间,凛然生出一撮撮白发,像春天黛青的远山阴影里的一抹抹残雪。这不经意的发现,在我心里,不啻一次剧烈的山崩或海啸。   近年来,母亲常说,她眼涩了,手钝了,缝东西时,穿针都很困难了。而我记得,母亲的手脚,曾是全村里最快的,母亲的针线活,是全村最出色的。无论她缝制的衣服,还是衣服上打的补丁,都会惹得别人夸赞。小时候,每年春节前,母亲都要给我们几姊妹做鞋。那时,她的眼睛明亮如镜,她纳的鞋底,针脚又细又密,鞋帮和鞋底,都有好看的花纹。可是现在,她却连穿针引线,都感到困难了。   “本来想给孙娃做两双鞋的,眼睛看不清了。”母亲声音里,有些无奈和惶。   我听了,鼻子酸酸的,眼睛涩涩的,直想哭。为母亲的苍老,也为自己的粗心。虽然我早知道,南来北往人自老,白发取代青丝,是自然规律,谁也无法抗拒。但是,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忽略了母亲的变化。每次想到她,浮现眼前的,总是年少时看到她的样子:精神,精明,能干。数十年如一日,母亲一直辛苦奔波,承忍,一直为我们提供着温暖和关爱。那样的自然而然,让我们以为,她会一直如此。让我们一点儿也没觉察到,她会一年比一年老;她的皱纹,会一年比一年密;她的头发,会一年比一年白。也许,我是真的太大意了。连七岁的儿子都知道,世界上一去不复返的东西是时间,我怎么就没在意呢?   就像那口沉默在屋后的井。那井水,一直那么清澈,纯净,一直那么源源不断,让我们从没想到,它也会有枯衰的一天,也会有再不能让我们汲饮的一天。   记得,读过台湾诗人琼虹的一首诗,叫《妈妈》:“当我认识你,我十岁/你三十五。你是团团脸的妈妈/你的爱是满满的一盆洗澡水/暖暖的,几乎把我漂起来……等我把病治好/我三十五/你刚好六十/又看到你,团团脸的妈妈/好像一世,只是两照面/你在一端给/我在一端取/这回你是泉流,我是池塘/你是落泪的泉流/我是幽静的池塘。”   或者,对我们而言,母亲就是那不停地供我们汲饮、滋润着我们心田的一眼井。   (许晓红摘自《四川文学》 2008年第10期) 你是我们的孩子 作者:叶 子   我从襁褓中的婴孩蜕变成一朵美丽的花,而数年如一日娇惯我、疼惜我的外公,却经不住岁月的蹉跎,渐渐失去力量,丢失记忆,成为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1   外婆去世后,外公病了。他的精神时好时坏,总黏住妈妈一个人。   快放暑假时,妈妈很焦虑。公司安排她去北京学习,她丢不下外公。我早就对她有意见,觉得是她惯坏了外公。   爸爸常年出差,妈妈独自包揽外公的大小事务。一年时间,我就在她的头发里发现好多根白发。我劝她丢开手,她忍不住落泪:“你外公现在就是个孩子,他需要我。”   我告诉妈妈,外公把自己封闭在只有他和女儿的世界里。虽然他感觉很安全,但对他的恢复并无益处。“他需要面对现实,积极地做康复运动。他应该知道还有其他人在关心他,只有承受外面的世界,他才不会孤单。”我抱住妈妈说,“我清楚外公现在是需要呵护的孩子,可他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妈妈,我一样爱他,给我机会吧。”   我推外公去机场送妈妈。妈妈强忍眼泪,反复交代外公的衣食住行。我很轻松地笑,让她放心。外公起初有些懵懂,看见妈妈慢慢走远,并朝他挥手才醒悟。他大声叫喊妈妈的乳名,想转动轮椅追过去。妈妈控制不住,求助地望着我。“走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我锁住轮椅。   “坏蛋,坏蛋。”外公终于明白是我分开他们父女,拼命地扑打我。   众人围拢过来,纷纷向我们投来关切的目光。我蹲在外公膝前,对大家说:“我外公以前是教授,会唱歌剧,喜欢养花,今年暑假他要和我一起生活。”   外公敲打我的手突然失去力度,怔怔地看着我,听我说话。瞬间,我心里透出亮光,他缠了妈妈一年,从不肯让我接近他。我一直以为他糊涂了,原来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我请了男护工,晚上帮外公洗澡。他干干净净地出来时,我递给他一对拐杖。   “我的轮椅呢?”他急了。我说在家里必须拄拐杖,因为他还有行走能力。外公一听猛地推开护工,故意倒在地上。   我送走护工,去卧室抱毯子。外公还躺在地板上,不停歇地喊着妈妈的乳名,骂着我。我看他双腿伸展,蹬动很有力气。“你如果不愿意拄拐杖,今晚就在地板上睡觉。”我放下毯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是妈妈。外公一听我叫妈妈,更加来劲:“法西斯,坏蛋。还我轮椅,还我轮椅。”妈妈听见外公的喊叫,一个劲儿地追问缘由。   我故意提高声音:“外公以前总说要做百龄老人,可离他的目标还有30年。妈,你愿意外公就这样颓废下去?”   妈低声央告,说外公如今只是一碗热饭的要求,别折腾他。我偷眼看外公,他逐渐安静下来,在偷听我和妈妈的电话,不由得鼻子一酸。   “妈,外公一直是我心里的英雄,我不会让我的英雄倒下去。外婆不在了,还有你,还有我。我知道外公很想去给外婆上坟,但外婆肯定不愿看见一个委靡不振的糟老头子。我们要帮助外公康复,难道你对自己的爸爸没有信心?”   这时,我看见外公,悄悄地在用双手支地,试图起来。可他在轮椅上坐的时间太久,力气一下子恢复不了,又趴在地上。   2   一星期后。   我关掉空调,打开所有的窗户。我要外公在客厅练习拄拐杖走路。   “太热,太热。”他嚷嚷。我说就是让他出汗,总吹空调对身体不好。黄昏的风吹动阳台的风铃,叮叮咚咚地响。   外公盯着我,看了好半天。我面无表情,择着芹菜。“我不吃饺子,可不可以不走路?”他用商量的口气试探地问我。我摇头,再摇头。   “摔倒了怎么办?”他转移话题。“你如果自己起不来,我可以扶你。”“摔死了呢?”他气鼓鼓地继续问。   我起身去厨房和面,对他说:“你要是不怕外婆骂你没出息,你可以不珍惜自己。”身后,传来外公故意拿拐杖敲击地板的巨响。我回头一笑,“没关系,咱家是一楼,再用点力气,等会儿多吃碗饺子。”   透过虚掩的厨房门,我偷偷地看客厅里的外公。   只见外公坐在轮椅里发一阵子呆,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按住轮椅,试图站起来。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生怕他摔跤。外公把脚稳稳地放好,晃晃拐杖,确定没问题后,离开了轮椅。   他艰难地向前伸出一只脚,站定,另一只脚在地上拖过去。一步,两步,竟朝着厨房走来。   外公靠住墙壁,用拐杖推开门,“饺子皮别太硬,不好消化。”我忍住笑,低头搅拌着。他用拐杖咚咚地敲门:“跟你说话呢!”   我故意猛地抬头,大叫:“外公,你会走路了!”他仰起脸,得意洋洋。“外公,别累着。”我讨好地说。“看不起我,不搭理你。”他说着扭转方向,一点点挪向阳台。我不由得在身后抱住他:“外公,一切都会好的。你记住,你是彩彩的英雄。”   每天下午,我都要陪外公在家练习走路。他走得很吃力,又没开空调,一会儿工夫就大汗淋漓。等护工上门给外公洗澡,他就喋喋不休地讲述自己的进步。“我走了两个钟头,喝掉三杯水。这些天,我感觉浑身有劲了。”   护工也很高兴,帮他洗头洗澡,换上新衣服。我在客厅的角落搁置一块大镜子,让外公自己在镜子前打量。他一会儿夸自己气色好,一会儿说拄着拐杖出去丢人。   我问絮絮叨叨的外公:“你还能想起很早以前的事吗?”他停顿半晌,“我以前好像是教授,还喜欢养花。”我很高兴,外公的体力和精力都在逐渐恢复。   大清早,我推外公去花卉市场。他问:“彩彩,我喜欢什么花?”我说他自己都记不清楚,我当然更不知道。“不过我妈说我的名字是你起的,和花有关系。”   他不再说话,皱眉头苦思冥想。到了市场,我们挨着转,看得眼花缭乱。看见一盆韦陀,外公突然叫:“彩彩,我要买它。”我问他花名,他说不出来。卖花的人讲,这盆韦陀今晚就会开花。   夏夜的月色从窗外透进来,清凉迷人。客厅的桌上,枝叶翠绿的韦陀静静地闪着幽光。我和外公并排坐在沙发里,盯着花盆。夜已近半。外公毫无倦意,不时拍拍我的手背,“彩彩,这情景好熟悉。我好像想起点什么,不过说不大清楚。”我清晰地感受到外公的困惑和激动,只是握住他的手,默默地等待着。   终于,月色里,韦陀的花筒慢慢翘起,绛紫色的外衣徐徐打开,无数花瓣组成的大花就那样突然开放了。一瞬间洁白如雪,花瓣和花蕊都在轻轻地颤动。   外公被震撼了,他双手颤抖身体摇晃,欢喜地大喊大叫:“彩彩,我想起来了,你出生从医院回家那天,晚上我抱你在阳台上看月亮,韦陀就是这样开花的。是的是的,彩彩,你知道外公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吗?”   3   我伸手,轻轻地抚摸着艳丽动人的花瓣。我当然知道在很久前,我亲爱的外公抱着刚出生的我看月亮,激动地朗诵唐诗宋词。然后,阳台上的韦陀就这样开花了。外公欣喜若狂,一会儿高高举起我,一会儿又亲吻我的脸。最后,给我起名叫彩彩。他说要我一生,都漂漂亮亮。   光阴荏苒。   我从襁褓中的婴孩蜕变成一朵美丽的花,中间用了20年的时光。而数年如一日娇惯我、疼惜我的外公,却经不住岁月的蹉跎,在我成长的过程中,他渐渐失去力量,丢失记忆,成为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从外公生病思维逐渐糊涂开始,我就一直在想着如何帮助他,让他振作起来,帮他打通记忆的闸门。可妈妈不肯配合,总说外公是个孩子,只是一碗热饭的需求。   我不同意。因为我清楚我和他,有今生没来世,这辈子,我必须为他做完该做的一切。有时,爱,就是这样残忍,铁了心肠,眼睁睁看着他,蹒跚学步。但只要他这样做了,他就能重新发现自己的世界有多么美好,有多少希望。   外公终于彻底清醒,他哭了。“彩彩,我清楚你外婆是真的离开了我。彩彩,我想她……”   我替他擦拭眼泪,告诉他,等他好起来就去给外婆上坟。三人同行,我,妈妈,还有我亲爱的外公。   “不要怪我逼你学走路,多吃饭,多喝水。外公,我想你再举起我,高高地,能摸到月亮。”外公破涕为笑,靠着我的肩膀幸福地叹气。   “彩彩,每天能看你漂漂亮亮地出门,平平安安地回家,外公很满足。”   幽静的月光下,韦陀的花冠缓缓闭合,花瓣一片片凋谢。   韦陀,就是昙花。   我和外公的手,终于紧紧扣住。我们都清楚了,人世间的爱,真的很短。但外公不再凄惘,“彩彩,花谢了还会再开。不过你要记得,有一天外公不在了,你要照顾好你妈妈。”   我拥抱外公,热泪顿时肆意流淌。   (李萍摘自《人生与伴侣》 2008年10月下半月刊)    守候 作者:风为裳   经过数十天的不懈努力,系列电缆偷盗案确认与他有关。警察们得到线报,他的妻子即将临产,他很有可能会出现在产房。   李队长带着小吴大刘提前守在产房门前,果然,失踪了很多日子的他风尘仆仆地赶来。警察们都很兴奋,想扑上去抓住他,然后就可以像拉住萝卜缨牵出大萝卜一样把偷电缆线的团伙一网打尽。案子结束后,李队长要给老伴儿补过个结婚纪念日,结婚整整30年了,老伴儿跟着他吃苦受累还担着心,每说起这些,铁汉似的李队长眼圈儿都泛红;小吴要跟女朋友约个会,再不见个面,离散伙就不远了。这都是小吴处的第五个女朋友了,再不成,小吴就成剩男了;大刘要给孩子开家长会,孩子说都快小学毕业了,他们班主任都不知道老爸长得是方是圆,还以为他是单亲家庭呢!大刘说,上升到这个高度了,怎么也得见老师一面。   可是,在行动的前一刻,大家发现医生正面色严肃地跟他说些什么,他在单子上签字,接下来是医生护士紧张地进了手术室。他颓然蹲在地上,烟抽了一根又一根。大家面面相觑。李队长悄悄走出去,给小吴大刘发了条短信:我在产房门外等过孩子出生,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咱们再等等……   看了短信,大刘咧嘴笑了笑,他也有过这种经历。小吴撅了撅嘴,不抓,万一煮熟的鸭子飞了咋办?但命令就是命令,还是守着吧!   3个人远远地看着他,个子不高,穿着也很平常,不过是个普通男人。如果不是犯了罪,这该是个既紧张又幸福的时刻吧!   从医院里打听到他的爱人是高龄产妇,心脏也不太好,很危险。   从早上8点一直等到下午4点,他在产房门外走来走去,偶尔长长地叹口气,一刻也没有离开。同样守在医院里的还有躲在暗处的李队、小吴和大刘。他们饥肠辘辘,很多天夜里蹲守,人困马乏,如果能吃一顿热乎饭菜,再美美地睡上一觉该有多好。   但是,大家只能守候在产房门前。   下午4点,产房里哇地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男人快步走到产房门口,搓着手,脸上却是笑意。   小护士出来,高声说:是个男孩。只是你爱人还处在危险期,你要好好照顾!   小吴的心咯噔了一下:是啊,整个生产过程,怎么不见他的任何亲属呢?如果抓了他,那产妇和孩子怎么办?   没办法,谁也不能让一个刚刚临盆还没脱离危险的产妇亲眼目睹丈夫被抓的惨剧。如果那对母子出了意外,李队说,我们会自责一辈子的。   那就再等等吧,反正都守了那么多天了,不在乎多这一两天。   李队跟小吴大刘碰了一下头,分配了一下任务,两个人盯着,一个人去吃饭,休息。3个人轮换着。   这一守就是6天。   每天,他熬了鸡汤喂她喝,抱着孩子傻傻地笑,甚至整夜整夜守在妻子孩子的床前。他跟最合格的丈夫最慈祥的父亲没两样。只是,他犯了法。   那一天,小吴吓坏了。他去菜市场买菜,到了菜市场,他三转两转就不见了。小吴立刻慌了神,如果发现了警察正在跟踪他,他逃跑或者出了意外,案子又没了线索,怎么对上级交代呢?更重要的是产妇和那个刚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谁来照顾呢?还有产妇能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吗?   那一瞬间,李队甚至对这几天按兵不动有了怀疑。这么辛苦,真的会有好结果吗?他会知道他们的苦心吗?   好在只是一场虚惊,他在一个角落里买鸡蛋。他闪身出现在李队和小吴的视线里时,两位警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6天后,他爱人的老妈赶了过来。她也度过了危险期。是收网的时候了。   他走出医院的大门,警察们出现在他面前,亮出了逮捕证。   他很沉默,绝口不交代同伙的情况。李队长把这些天跟踪他的事儿讲给他听。他起身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一个多月后,他爱人才得知真相。   那6天,他守候的是病危的爱人和刚刚来到人世的孩子,李队小吴和大刘守候的是法律之外的人间温情。   这温情比惩罚更能直抵人心。 你是我心底最完美的缺陷 作者:安 宁   在一个公园里,我遇到了他们。   男人长得很丑。五官像是被某个孩子随手画成的,连修葺都无处下手。而左边的脸颊,还有一道难看的烧伤疤痕。站起来去丢垃圾的时候,右腿还轻微地瘸着,从侧面看过去,矮小瘦弱的他,犹如一株营养不良的灌木,长在树木葱茏的林中,既看不到头顶的蓝天,也无法深深地,抵达泥土最丰厚的一层;而路人呢,则每每都用镰刀或者拐杖,毫不留情地,将他奋力地拨开或者砍掉。   而她,则是个盲人,每走一步,都需要他的搀扶,除了用耳听着游人在喷泉前兴奋的尖叫,用鼻嗅着周围的花香,这个公园于她,似乎有些多余。她既不能欣赏似锦的繁花,也不能像其他女子一样,打着漂亮的花伞,怡然自得地在园中散步。她所能做的,只是倚靠在他的身边,晒晒太阳,听听鸟叫。   几乎每一个走过的人,都会一脸同情地看看这一对特殊的夫妇。投向男人的眼光,大多是匆忙中带着点不屑与高傲,似乎他就是面镜子,不仅可以照出路人的荣耀,亦可反射出他的丑陋与卑微。投向女人的视线里,则基本是同情,想她眼盲本已不幸,此生还要与这样一个被社会视作边缘的男人一起度过。甚至,更为可怜的是,别人丢给他的白眼和嘲弄,她从来都看不见。   她显然是渴了,听到叫卖雪糕的,便笑着朝向他,像一个嘴馋任性的小女孩,让他去买。他不知说了句什么,竟是让她咯咯笑着轻轻捶了他一拳。不管他说了什么,在路人的眼里,那一刻的她,犹如一朵娇羞的莲花,嗔怒里满含着妩媚的温柔。   他朝卖雪糕的摊位走去,她则侧耳倾听着他的脚步声,又用空洞的眼睛,看着他的背影。摊位前聚了很多的人,他耐心又焦虑地站在人群的外面,一边瞅着冰柜里飞快少下去的雪糕,一边回头看着不远处安静坐等着的她。人们就像在看一个天外飞来的外星人。更多的人,自动地闪开来,不是为他让道,而是不想与他站得太近。   他就这样在别人淡漠又锐利的视线笼罩里,掏出两元钱,放在柜上,转身挤出了人群。   他脸上的表情,随着走近女人,变得愈发地柔和起来。等到坐下来,替女人剥开雪糕外面的包装时,他的眉眼里又重现昔日柔软清亮的底色。那支雪糕,他们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许久,一直吃到阳光薄薄地洒落下来,轻纱一样,将他们环拥住。等我再一次经过他们身边时,他正牵着她的手,朝一个水池旁走去。在那里,他很认真地扶她蹲下身去,而后为她洗着手上残留的雪糕的汁液。那一刻,他们互相倚靠着,水中的倒影,晃动着,犹如一池盛不住的幸福。 爷爷,让桐桐再帮你卷支烟吧 作者:风为裳   1.   爷爷是在我的婚礼前三天走的。那天,我还在婚纱店试婚纱,电话惊心动魄地响了起来,姑姑泣不成声:桐桐,爷爷……爷爷不行了!   每个路口都在堵车,我和晨阳给爷爷买了中华烟,我的眼泪像拧开了的水龙头止也止不住。那条走过无数次的路这次仿佛永远也走不完。到了巷口,我恍惚了一下,巷口空空荡荡,而每次我回来,爷爷总是在这里站着,不管是几时,爷爷都要等在这,用目光把我迎进家门。   这次,爷爷的目光不在了,我的眼睛再次泪光粼粼……   2.   我穿着婚纱站到爷爷的床前,爷爷的眼睛睁着,嘴微微张着,我拉住他的手,手却不是我熟悉的温热,而是冰凉……我喊了声爷爷,人倒了下去。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晨阳出去为爷爷守灵,屋子里只剩下我跟姑姑。   姑姑拉着我的手,桐桐,爷爷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把桐桐嫁出去,看着她别受委屈……   爷爷那么心疼我,可是,他再也不能抽我为他卷的烟了,再也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陪他下馆子了,想到这些,我泪如雨下。   我记得晨阳第一次跟我来看爷爷时,爷爷拉着我的手臂给晨阳看这块疤,他说:晨阳,桐桐是个苦命的孩子,你不能伤了她。他的话郑重而不容置疑。就像我6岁那年被他带到法庭上,他说:桐桐是个孩子,对一个孩子能下这种毒手,我怎么能饶他们?   我撩起胳膊给大家看,那是被烧红的铁条烫的,我的继母比白雪公主的后妈更狠。   那场官司我赢了。从此我跟爷爷一起过。那一年爷爷57岁,奶奶过世得早,爷爷病多,风湿、高血压。我跟爷爷说:长大了,我挣了钱,天天请你下馆子。爷爷嘿嘿笑着说好。   3.   7岁,我上小学了,花费骤然增多。爷爷不知从哪买了个毛驴车。每天早上,用毛驴车送我上学,然后就去小批发   市场拉脚。   每天晚上,我跟爷爷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他掏出来一天拉脚的钱,他说:桐桐,帮爷爷数钱。那时,我们祖孙俩在昏黄的灯光下,像百万富翁一样数着一块几毛的钱。有时钱多,爷爷会抽出两毛给我,想买啥买啥。那口气很自豪,我也为爷爷自豪。可是,每晚我都会听到爷爷睡觉时的哼哼声,我知道他的腿肯定又疼了。   看到这种样子,我跟爷爷说:要不,我回我爸那儿吧?   爷爷卷烟的手抖了一下,烟末儿洒到了地上,他低头拢起来,说:桐桐,爷爷是想你陪我哩!   我哭出声来。从那天起,我学会了帮爷爷卷纸烟,学会了做饭,学会了给爷爷洗衣服。他是我最亲的亲人,爷爷在,我就不会再害怕了。   爷爷的小驴车属于非法营运,被城管遇到,是要收车罚款的。那次,我在家里做好了饭,左等右等爷爷不回来,我的心里像揣了小兔子,怦怦跳个不停。终于爷爷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不知什么时候,爷爷的腰弯得这样厉害了。   爷爷的衣兜撕破了,裤子上沾满了泥水,毛驴车呢?爷爷没答,只是摸了摸我的脑袋说:没事,咱们吃饭。   那晚,我跟爷爷没有数钱。爷爷躺在床上叫我:桐桐,给爷爷卷支烟吧!我坐在他身边,给他卷了一支烟,可是他并不抽,只放在鼻子边闻了又闻,他说:桐桐,你快点儿长大吧,长大了,嫁了人,爷爷就放心了。我的泪哗地就流了下来。   毛驴车被城管收了去,我跟爷爷靠他极少的退休金生活。偶尔姑姑会偷偷给我们送点儿好吃的,爷爷总是舍不得吃,全都留给我。再或者姑姑偷偷给爷爷塞点儿钱让爷爷买药,爷爷更是舍不得花,就连买烟叶也舍不得,他总是卷上一根烟,闻了又闻。   4.   父亲又出现在我跟爷爷的生活里时,我觉得不可思议。眼前这个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的人,是我那个只会喝酒打人的父亲吗?   过了好久我才明白,传说爷爷住的小巷子要动迁,父亲回来是讨好处的。爷爷说我不想你跟着我过苦日子,如果那畜生有良心,我把钱都给他,然后我回乡下老家去。   我说:爷爷,桐桐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就是想帮你卷一辈子纸烟!爷爷粗糙的大手抹了一把眼睛,他说: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爷爷去菜市场做搬运工,除了挣点儿零花钱,人家还会送他些卖不掉的菜。左邻右舍也会同情我们祖孙俩,谁做了好吃的,都要端给我们一碗。爷爷总是对我说:桐桐,咱们受人滴水之恩,这辈子走到哪,都别忘了。   从小学到初中,所有写人的作文,我写的都是爷爷。有时候我把作文读给爷爷听,爷爷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我说:爷爷,知道吗,你是我的偶像,一辈子的偶像。爷爷赶紧摆着手说:那可别,把爷爷当偶像,你还有啥出息?   家很小,很穷,但是,快乐一点都不少。过年时,我跟爷爷会用家里有的菜,包各种各样的饺子。守着别人家淘汰下来的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我跟爷爷过了一年又一年。   5.   我考上大学,爷爷又高兴又难过。他在家里转来转去,我知道他被上学的学费难住了,就说:爷,要不我就不读大学了,咱就在近处找个工作,再找个对象,守着您,多好!   爷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养你,不是要你养我的。   好在学校知道了我的家庭情况,替我申请了助学贷款。爷爷送我去了大学。在偌大的校园里,爷爷不停地啧啧赞叹,他说:我家桐桐了不得呢,出来起码当个县长。我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爷爷,我不在家,你怎么办呢?爷爷的大手替我抹眼泪,他说:爷爷得好好活,等着你结婚抱重孙呢!   再回家时,爷爷每天都很早出去,我问他,他便说出去锻炼身体。可是,怎么会天还没亮就出去锻炼身体呢?我偷偷跟在爷爷后面。他拎着个彩条袋子一个垃圾箱一个垃圾箱捡垃圾,朝霞给他的背影镀上了一层光,我强忍着泪水,走到他面前接过丝袋子,我说:爷爷,明天我陪您!   姑姑说那是爷爷想帮我尽早还清助学贷款,他说一个姑娘家带着一身债,好小伙子谁敢娶哪!   爷爷不让我跟他一起拾废品,他说你一个大姑娘,还是大学生,干这个,多掉价啊!我噘着嘴,第一次在他面前那么任性,我说:爷爷在外面拾废品,孙女在家里享清福,那才掉价。爷爷说不过我,只好听我的。   我们又像我小时候一样,每晚祖孙两个人守财奴一样守着一堆零钱数。数完了,心满意足地睡觉。梦里都是幸福。   大学毕业,我带着晨阳回到了小城,找了份工作安定下来。我第一次拿到工资,带着爷爷去小城里最好的馆子吃了一顿饭。   我给爷爷买好烟,却不让他多抽。我管他时,他总是一副小孩子的样子,生气,可忍不住一会儿又好了,跟晨阳告我状。   我们买了大房子,准备结婚了。爷爷让我搬过去先住,我不肯,我说要在结婚那天跟爷爷一起搬过去。可是,一切都准备好了,爷爷却走了……   6.   我坐在爷爷面前,最后一次给他拉好衣角,给他梳好头发。晨阳说:桐桐,让爷爷上路吧!我的心像被人用刀捅了一下,我进屋找出爷爷藏在柜子里的烟叶和烟纸,我抖着手一根一根给爷爷卷烟。   爷爷,就让桐桐再帮你卷支烟吧! 乡村不言谢 作者:饮 者   也是猛然间发现,在我的故乡,那个闭塞而贫困的小山村里,我从来没有听见过“谢谢”两个字。   在儿时的记忆中,邻里之间相互借东西是很常见的,借劳动工具借针头线脑借柴米油盐。每次借的时候,借者自然大方,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没有借的忐忑和不安。   “他大叔,你家的犁子在不在?我想把东头的地犁耙犁耙。”   “他大婶,我家的黑线用完了,你有没有?”   “今天来客,油瓶空了,先给我倒点儿。”   被借者绝没有丝毫的优越感,忙把东西找出来,送到人面前,还要说上几句体贴的话。   “你真勤快,闲不住,隔天我也得把地犁犁,别耽误了安种。”   “线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拿。”   “我也搞过这样的事,那次晌午头来客,盐没了,我还是到张老婆那儿拿的。”   别看东西小或者少,必定要还的。还犁的会高声问:“他大叔,犁用完了,放这儿好吗?幸亏犁得及时,不然赶不上墒情了。”犁的主人会让还犁的坐一会儿,忙着去拿烟,好像借东西的是自己。   还线的主妇会在唠完一会儿嗑后,在要回的时候,把东西掏出来随处一放。主人会责怪:“你看你,这点儿东西还拿过来,真外气!”主妇会说:“有了,没有我也不会还你。”   借油的会打发孩子还东西:“俺妈说,这是俺家刚榨的油,让大婶你尝尝。”大婶会撵着孩子给他点儿黄瓜之类的东西吃。   在经常发生的借和还中,乡人虽然不说谢谢,但都通过默契的方式把内心的感激表达了出来。在乡人眼里,“谢谢”这两个字,有点儿别口、自白、浅显、夸张,与土地的自然和质朴不相称,如果说出来,就疏远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人也变得更生分了。   记得我读初二的时候,村西头的潘家十多岁的孩子突然昏死了过去,当时潘家男人又不在家,听到潘家女人的喊声,正在 地里劳作的“黄麻子”飞奔到老潘家,背起孩子就往邻村赤脚医生家跑。七八里的乡间小道,干瘦的黄麻子在负重几十斤的情况下,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狂奔到村医家,及时挽救了孩子的生命。老潘家为了感谢黄麻子的救命之恩,专门挑了良辰吉日,邀了村里德高望重的人,拿着炮仗,背着礼物,到黄麻子的家。在弥漫着好闻的硝烟味中,被救的潘家孩子在父亲的命令下,扑通跪在黄麻子面前,嘣嘣磕了3个响头。黄麻子手足无措地转着圈子,一个劲儿地反复埋怨着老潘:“你这是干啥呢,干啥呢……”老潘大声说:“孩子的这条命是你给的,你什么时候要,他就得什么时候给!”自始至终,我没有听到一个“谢”字。   后来,我到了城市,听惯了谢谢,也习惯说谢谢。   前段日子,父亲身体不好,我回去看他,见邻居大娘也来探望,还拿了十多个鸡蛋。送她出门时,我下意识地说:“谢谢你呀,大娘!”大娘愣了一下,嗔怪道:“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陈璐摘自《散文》2008年第4期,季平图) 我那耳聪目明的母亲渐渐老去 作者:杨治文   母亲老了,我回去的时候她居然忘记了我是谁,一个劲儿地问我:“你是谁?你是谁?”   禁不住,一股酸楚刺痛了我的眼睛,泪憋不住地往外涌。我为我一生艰难而坚强的母亲如此瞬间般地衰老下去而感到无比伤怀。   我对母亲说:“我是您三儿子呀,几天前我还回来看您呢,您怎么就不认识我了。”   母亲终于说:“你是老三呀。哦,你是老三,我怎么就记不起来了呢,我怎么就记不起来了呢?这活的,还有啥用呢。”母亲说完又默默地坐回到炕上去了。   我可亲可敬的母亲就这样老下去了。她居然认不出她自己曾经多么疼爱的儿子。我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但是不敢流出来,我怕这泪水把母亲痛苦的记忆激活,让她又一次回味那些苦涩的过去。我不忍心,我宁愿让母亲在麻木中平平静静地安度晚年,这样,或许比让母亲一次次地去咀嚼那些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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