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社会人情关系下的礼物交换_以山东省董家村为例

© 1994-2010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2006 年 1 月 第 22 卷　第 1 期 北京科技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Beijing (Social Sciences Edition) Jan. 2006 Vol . 22 　No. 1 农村社会人情关系下的礼物交换 ———以山东省董家村为例 张艳玲 ,屈锡华 (四川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 ,四川 成都 610064) 〔摘要〕　中国是一个讲究人情的国家 ,人情关系是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准则 ,其一般通过礼物交换来表达。近年 来 ,礼物交换之风盛行 ,甚至还被异化为请客送礼、贪污受贿等等其他形式。礼物交换已变成农民一沉重的负担。 〔关键词〕　礼物交换 ;差序格局 ;互惠原则 ;生命仪式 〔中图分类号〕C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 2689 (2006) 01 0020 04 〔收稿日期〕2005 11 04 〔作者简介〕张艳玲 (1980 —) ,女 ,山东滨州人 ,四川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研究生。 屈锡华 (1950 —) ,男 ,四川泸州人 ,四川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 　　中国是一个礼仪之邦 ,人与人之间来往总是少不 了礼物的交换。调查显示 ,居民一年中用于办私事送 礼的费用可以建造两座“三峡大坝”。乡村的请客送 礼之风更为浓烈。众所周知 ,我国农民的生活非常贫 困 ,人情负担已不堪忍受。既然如此 ,农民为何还要 无休止地进行着这种礼物交换呢 ? 谈及中国的给礼现象 ,西方观察家往往指出另一 种社会现象 ———人际关系 ,认为给礼和其他互惠交换 在中国人的社会生活 ,尤其在维持、再造和改变人际 关系中发挥主要作用。[ 1 ]一些中国学者则在中国自有 的范畴如“关系”、“人情”、“面子”、“报”的基础上构建 了一个分析框架。安德鲁 ·沃尔德 (A. Walder) 认为 关系是社会主义工厂中 制度 关于办公室下班关闭电源制度矿山事故隐患举报和奖励制度制度下载人事管理制度doc盘点制度下载 文化的非正式方面。[2 ] 杨 美惠 (M. Yang) 对中国城市的礼物交换和人际关系 做了系统性的研究 ,认为中国的“礼物经济”和关系网 络建构了一个与社会主义国家政权相对的非正式力 量 ,因为这种力量对已分配的国家经济进行了再分 配。[3 ] 在这些已有的学术成果的基础上 ,阎云翔在黑 龙江的一个村子 ———下岬村做了田野调查 ,认为礼物 交换存在两方面的原因 :一在于态度层面 ,先前的礼 物交换建构了一个道德经济体系 ,在该体系中道德原 则使农民非自愿地陷入一个交换循环。农民是被动 的 ,是承受道德压力的。二在于功能层面 ,阎认为礼 物交换是孕育关系网络的基础 ,而关系网络为农民转 移或分担经济、政治和社会风险提供了保障。[4 ] 笔者利用寒假时间对山东省的董家村进行了实 地调查。董家村是山东省北部的一个村庄。行政上 隶属于博兴县 ,有村民 353 户 ,人口 1548 人。距离县 城只有几百米的路程 ,交通发达。改革开放来 ,村民 依靠便利的交通条件 ,做起了各种生意。1998 年 ,年 人均收入高达万元。 一、人情关系下的礼物交换 本文分析的礼物以礼节域为界定。在董家村 ,礼 节域包括生命仪礼和时历仪礼两种场合。在这两种 场下的礼物交换中 ,生命仪礼场合中的礼物交换最为 频繁 ,礼物负担最为沉重。[5 ] (一)生命仪礼 当一个人改变身份时 ,无论是年龄的变化还是其 他变化 ,对于这个人来说都会带来不安或忧虑。这种 变化还会带来相应的角色变化 ,周围人期望关系的变 化等。在这种变化中 ,旧的身份行为角色取消了 ,进 入一个新的身份关系。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时期。 为引导个人通过他们生命中的决定性转折点 ,所有亲 近的人集中在一起 ,正式宣布这个人进入一个新的身 份时期。在董家村这种生命仪礼一般分为两种 :一为 红事 ,一为白事。 一个新的生命出生、结婚、考入大学时 ,人的身份 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这种变化是令人喜悦的 ,值得 亲朋好友聚在一起祝贺的。在董家村 ,遇到这种情 况 ,人们往往会张灯结彩 ,贴上红对联 ,穿上颜色鲜艳 的衣服 ,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因此 ,这种令人高 © 1994-2010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第 22 卷 第 1 期 张艳玲 ,屈锡华 :农村社会人情关系下的礼物交换 21　　　 兴的事一般称为红事。以结婚为例 ,传统上婚礼包括 请乐队、头一天男方送聘礼、第二天男方迎亲队到女 方家、女方临走前其长辈“丢压箱钱”、女方临走时哭 嫁、女方在进男方家门之前脚不沾地、敬酒、闹洞房 等。这些是婚礼进行的样板。 丧事在董家村又称为白事。当一个人去世之后 , 为了表达人们的悲痛之情 ,人们往往会穿上白色衣 服 ,贴上白对联 ,以表达亲人的哀痛之情 ,并告知街坊 邻居此家人去世。如同婚礼一样 ,丧礼也有其固定样 板。出殡前一晚 ,村中的男人会到死者家属家中帮助 守候装有死者尸体的棺材称之为“守灵”。当然 ,要根 据关系的远近来选择去与不去。而妇女则要接受村 中妇女所送的“收头钱”,也是按照关系的远近来选择 送与不送以及所送金额的多少。而在传统的丧礼上 则包括接受亲戚的拜祭、儿子摔罐子、起灵等一系列 过程。 农业生产一般以家庭为单位 ,因而每个家庭的同 质性强。没有特殊的事由 ,农民并没有机会与全体血 缘亲属聚在一起。而生命仪礼形式上是一次聚会 ,它 的举行为举办家庭与参与者之间、参与者与参与者之 间提供了一次互通信息、联络感情的机会。通过互相 参与生命仪礼 ,农民之间增进了联系 ,成为对方潜在 的社会支持网络的一部分。[5 ]这是生命仪礼的一个客 观效果。 (二)时历仪礼 无穷无尽的时间周期中的固定标志 ,如春节、中 秋等 ,礼物交换最甚。这是因为 ,一年到头来 ,在董家 村人人都忙于自己的生计 ,没有闲暇相互交往 ,而春 节正好是一个大好时机。做生意的也停止了 ,出外工 作的也回来了 ,人们开始有时间聚在一起。一般在邻 居街坊间便开始礼物交换 ,如作豆腐生意的会给自己 的左邻右舍送豆腐 ,以表示一年来对自己的帮助 ,而 邻居也会拿自己特有的东西作为回礼。而年后 ,大家 就会忙着拜访自家的亲戚 ,至于什么时候拜访那一家 亲戚 ,有明确的规定。在董家村 ,历来的规矩是 :初一 到姥娘家 (即外祖母家) ,初二到姑妈家 ,初三到姨妈 家。到这些亲戚家 ,往往会带上礼品 ,里面装有饼干、 苹果、酒等礼品 ,但主人家一般会只把酒留下 ,其余的 东西原样照还。 时历仪礼与生命仪礼所起的作用是一样的 ,但在 生命仪礼中礼物更多被异化为货币形式 ,但是在时历 仪礼它还是以物的形式出现的。 二、礼物交换的中止 = 人情关系的 中止 　　按照礼物交换中止的正常化与否 ,可以将礼物交 换的中止分为两种 :正常中止和非正常中止。 (一)正常中止 礼交换往往是有一个中心人物的。在董家村 ,亲 朋好友之间相互来往 ,人们往往称为“走亲戚”。由此 可见 ,人们与哪些人来往是由血缘关系来界的。而一 旦联系两家的中心人物去世之后 , 也就意味着双方 的人情尽了 ,就不会在进行礼交换。在我们调查中就 有很多样的例子 : 芳的奶奶是独生女 ,娘家只有一个过继的堂哥 , 芳称他为姥爷。芳的奶奶在世时 ,姥爷经常带着礼物 来探望芳的奶奶。而一般过年过节 ,芳的爸爸、伯伯、 叔叔等也会带着礼物去看望芳的姥爷。但是前几年 , 芳的奶奶去世了。于是姥爷便不再来了 ,但芳的爸爸 等仍然要去探望芳的姥爷。去年 ,芳的姥爷也去世 了。于是从今年开始 ,芳的爸爸等便不再去这位姥爷 家了。 上例中礼物交换的中止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中止 , 是因家庭生命周期的变化而导致的 ,是一种水到渠成 的事 ,无任何人为的、外力的因素 ,所以称其为一种正 常中止。 (二)非正常中止 礼交换的非正常中止不是指因家庭生命周期的 发展而导致的 ,而是因为非自然的、人为的因素而导 致的人情关系的中止。我们在调查中也遇到这样一 个例子 : 玉洁的父亲兄弟五人 ,其中大伯在某城市做了一 个不大不小的官。玉洁的三伯英年早逝 ,剩下一个儿 子 ,大伯抚养。另外 ,玉洁的二伯和四伯也各有一个 儿子。大伯凭借手中的权力为玉洁的两个堂哥办理 了农转非 ,安排了工作。待玉洁中学毕业后 ,大伯已 经退休 ,无能力为玉洁安排工作了。玉洁的母亲认为 这不公平 ,歧视她生的女儿 ,便跑到玉洁的大伯家去 闹 ,同玉洁的大伯吵架 ,气的玉洁的大伯住了医院。 玉洁的大伯在整个家庭中威信很高 ,于是玉洁的几个 伯母听后都很生气 ,便找玉洁的母亲理论 ,几家吵的 不可开交。之后玉洁的几个伯母一气之下便与玉洁 的母亲断绝了来往 ,见了面也不再说话。玉洁订婚 , 几个伯母也没有参加 ,也没有送礼钱。 © 1994-2010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22　　　 北京科技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2006 年 1 月 礼物交换的正常中止与非正常中止其实质都是 一样的 ,并不是说仅仅停留在礼物表面 ,而是预示着 双方人情关系的终结。但是正常中止和非正常中止 最大的一个区别就是 :正常中止是人情的永恒中止 , 双方关系中止后 ,将永远无法复合 ,而非正常中止却 往往只是暂时的 ,却是可以复合的 ,当双方误会消失 , 人情关系恢复后 ,便可重新开始进行礼物交换 ,进行 人情关系的往来。 三、用“差序格局”来解释的 “礼物圈” 　　在礼物交换中 ,究竟什么人之间会互相进行礼物 交换呢 ? 这是有规定的。在西方 ,这或许是一种私人 化的行为 ,如他们可能会给碰到的任何一个人一张请 贴 ,邀请他们去参加自己的婚礼 ,但中国的农民却不 这样。因为对他们来说 ,有一个相同固定的圈子。之 所以说礼物交换是一个圈子 ,是因为它是有边界的 , 有些人是纳入到这个圈子之中的 ,而有些人是被排除 在外的。我们将参加礼物交换的人划分为以下几个 部分 : 一是核心亲属 ,包括夫妻双方的父母和兄弟姐 妹。这一层次是一个家庭人情圈中永恒的部分 ,所有 的仪式 ,不管是“大事”、“小事”,核心亲属均要送礼 物、作人情。在董家村 ,在作人情中核心亲属一般要 付出比其他人更重的礼钱 ,以示与其他的亲属区别。 而且 ,核心亲属在仪礼后的宴会上必须要坐在一起 , 并按照地位的高低安排不同的席位。 二是外围亲属 ,包括父母的兄弟姐妹 ,即叔、姑、 舅、姨 ,可能还包括堂叔 ,以及他们的已成家的子女家 庭。对于外围亲属圈 ,实际上它在现代人情圈中处于 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地。它并非家庭的情感依靠 ,家庭 有了困难一般不会向它求助 ,但若其中有拥有较多资 源或地位较高者 ,农民一般会尽力与他们维持一种较 亲的关系 ,有困难但核心亲属无法帮助时他们是可考 虑的对象。 三是由农民往来域的一部分纳入礼节域所形成 的。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推进 ,使得农村社会关系发生 了一系列变化 ,衍生出种种不同于以往的关系 :国家 政权建设运动导致宗族关系在中国农村瓦解 ,村干部 与普通村民形成了上下级关系 ;合作化的实践 ,把同 一个村的人集中在一起劳动 ,为不同宗族的人们之间 的相互了解和交往创造了条件 ,许多人成为朋友 ;现 代化进程的推进使一直几乎与城市处于隔离状态下 的农村有了与城市接触的机会 ,衍生出种种城里人与 农村人之间的关系 ;农村工业化、城市化的进行使许 多农民开始从事非农业产业 ,在此过程中结成同事关 系 (业缘) ,由同一地区流向另一地区的则结成同乡关 系 (地缘) 。这种非血缘关系构成了礼物交换参加者 中的第三部分。[5 ] 由以上参加礼物交换的人的分类上 ,我们不由想 到费孝通先生的“差序格局”,即是以己为中心 ,按照 血缘关系的远近、亲疏向外推 ,越推越远 ,相应的人情 也就越推越薄。[6 ]“差序格局”是礼物圈的最生动写 照 ,从另一方面也说明了礼物交换其实质既是人情的 交换。 四、礼物交换中的互惠原则 阎云翔曾对“人情理论”作出过精彩的归纳 :一是 礼尚往来 ,收到礼后必回。二是送礼者在礼物份量的 选择上不打破既有社会地位差别。这在人情中主要 通过与主人血缘关系的远近来决定 ,血缘关系远的所 送之礼不要重于血缘关系近的 ,并且血缘关系相同的 讲求礼物份量也要相同 ,正如俗语所说“对什么人 ,随 什么礼”。三是回礼一定以别人的礼为参考 ,份量不 能少于受的礼。四是指回礼要适当 ,因为回过去之 后 ,对方下次给礼会参考你这次的回礼 ,回礼份量太 大会对对方造成压力 ,俗语叫作“礼大压死人”。[4 ] 其 实阎云翔所说的这几点表达是同一意思 ,即礼物交换 是一个“送 ———回”互惠的链条 ,一旦陷入这条链条 , 除非人情关系中止 ,那么这个过程便是无止境的。在 董家村 ,如果私自中止这种交换 ,便会受到诸如“不懂 人情世故”等言论的非议和村民的蔑视。 在董家村 ,在每一家族中都会有一本“人情簿”, 记载家中的老人去世时做丧事时 ,亲朋好友、街坊邻 居所送的礼钱数目 ,诸如“XXX 伍拾元整”、“XXX 拾 元整”等。待丧事完结后 ,往往会由本家族兄弟中的 一个代为保管 ,当听说某人去世后 ,便会拿出“人情 簿”看一下 ,看是否与此人之间有人情来往 ,如有则按 原有金额并根据当前送礼钱的上涨情况 ,送礼钱到对 方家。 由此可见 ,礼物交换的双方是按照一定的原则而 不是随意进行着礼物交换的 ,这种原则就是互惠原 则。在农村 ,农民由于一种文化的惯性或扩大支持网 络的考虑 ,往往会不断扩大自己的“人情圈”。当“人 © 1994-2010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第 22 卷 第 1 期 张艳玲 ,屈锡华 :农村社会人情关系下的礼物交换 23　　　 情圈”达到一定程度时 ,农民便“骑虎难下”,进入到了 礼物交换的怪圈后 ,想跳也跳不出来 ,从而形成了所 谓的“人情债”,背上了沉重的人情负担。[ 7 ] 在我们访谈中 ,几乎每个人都向我抱怨着人情负 担的沉重。董家村虽属于一个中上等发展水平的村 子 ,但许多人仍然为人情所累。在调查过程中问及人 情支出时 ,最少的有一千元 ,多者竟然高达万元。正 如一位李姓中年男人所说 :“其实在日常生活中 ,我们 一家人的花销极少 ,但人情喜事支出不得了。一年下 来花销都有五六千元。而且现在人情不停的涨 ,今年 春节只几天的时间我们家人情钱就支出了 800 元 !” 五、结论 在中国农村 ,礼物交换现象和生命仪礼及人情圈 紧密相连 ,并不存在单纯的礼物交换现象。礼物是包 含在生命仪礼过程中的 ,其背后是以人情圈为背景 的。这就使得农民人情圈中血缘部分的礼物交换不 是一对一的关系 ,而是一对多甚至多对多的关系。所 以 ,礼物交换现象就连带着仪礼、人情圈等多种现象 , 这些现象交织在一起 ,使中国农民陷入了循环性的仪 式性人情往来中抽不出身来 ,不得自由中止与不愿交 往下去的血缘亲属的人情往来关系 ,这就促成了礼物 的不断生产和再生产 ,农民便被不断纳入仪式性的礼 物交换、人情往来中。 〔参考文献〕 [1 ] 　马歇尔 ·莫斯. 礼物[ M ] .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8. [2 ] 　Walder Andrew. Communist Neo2t raditionalism. W ork and A uthorit y in Chinese I ndust ry . Berkeley :Universi2 ty of California Press , 1986. [3 ] 　Mei2hui Yang. The Gi f t Econom y A nd S tate Power in China S ociet y f or Com parati ve S tudy of S ociet y and Histor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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