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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画论类编(泛论) 俞剑华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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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画论类编(泛论) 俞剑华编2竹嬾论画 竹嬾论画 明 李日华撰  古者图书并重,以存典故,备法戒,非浪作者,故有《建章千门万户图》,晋张茂先犹及见之,汉成帝视《纣踞妲己图》,班姬因进忠言。又有图蜀道山水归献,而将帅藉以成功者。自顾虎头、陆探微专攻写照及人物像而后给事造极。王摩诘、李营丘特妙山水,皆于位置点染渲皴尽力为之,年锻月炼,不得胜趣,不轻下笔,不工不以示人也。五日一山,十日一水,诸家皆然,不独王宰而已。迨苏玉局、米南宫辈,以才豪挥霍,备翰墨为戏具,故于酒边谈次率意为之,而无不妙,然亦是天机变幻,终非画手。譬之散僧入圣,噉肉醉酒,吐秽悉成金...

中国古代画论类编(泛论) 俞剑华编2
竹嬾论画 竹嬾论画 明 李日华撰  古者图书并重,以存典故,备法戒,非浪作者,故有《建章千门万户图》,晋张茂先犹及见之,汉成帝视《纣踞妲己图》,班姬因进忠言。又有图蜀道山水归献,而将帅藉以成功者。自顾虎头、陆探微专攻写照及人物像而后给事造极。王摩诘、李营丘特妙山水,皆于位置点染渲皴尽力为之,年锻月炼,不得胜趣,不轻下笔,不工不以示人也。五日一山,十日一水,诸家皆然,不独王宰而已。迨苏玉局、米南宫辈,以才豪挥霍,备翰墨为戏具,故于酒边谈次率意为之,而无不妙,然亦是天机变幻,终非画手。譬之散僧入圣,噉肉醉酒,吐秽悉成金色。若他人效之,则破戒比丘而已。元惟赵吴兴父子犹守古人之法而不脱富贵气,王叔明、黄子久俱山林疏宕之士,画法约略前人而自出规度,当其苍润萧远,非不卓然可宝,而岁月渲运之法,则偷力多矣。倪迂漫士,无意工拙,彼云:“自写胸中逸气。”无逸气而袭其迹,终成类狗耳。本朝惟文衡山婉润、沈石田苍老,乃多取办一时,难与古人比迹。仇英有功力,然无老骨。且古人简而愈备,淡而愈浓,英能繁不能简、能浓不能淡,非高品也。  绘事要明取予。取者形象彷佛处以笔勾取之,其致用虽在果毅,而妙运则贵玲珑断续,若直笔描画,即板结之病生矣。予者笔断意含,如山之虚廓,树之去枝,凡有无之间是也。 姜白石论书曰:“须人品高。”文徵老自题其《米山》曰:“人品不高,用墨无法。”乃知点墨落纸,大非细事,必须胸中廓然无一物,然后烟云秀色,与天地生生之气自然凑泊,笔下幻出奇诡。若是营营世念,澡雪未尽,即日对丘壑,日摹妙迹,到头只与髹采圬墁之工争巧拙于毫厘也。  凡画有三次第:一曰身之所容。凡置身处,非邃密,即旷朗,水边林下,多景所凑处是也。二曰目之所瞩。或奇胜,或渺迷,泉落云生,帆移鸟去是也。三曰意之所游。目力虽穷,而情脉不断处是也。又有意所忽处,如写一石一树,必有草草点染取态处。写长景必有意到笔不到,为神气所吞处,是非有心于忽,盖不得不忽也。其于佛法相宗所云:极迥色、极略色之谓也。  余尝泛论,学画必在能书,方知用笔。其学书又须胸中先有古今。欲博古今作淹通之儒,非忠信笃敬,植立根本,则枝叶不附,斯言也苏、黄、米集中著论,每每如此,可检而求也。   绘事必以微茫惨澹为妙境,非性灵廓彻者,未易证人,所谓气韵必在生知,正在此虚澹中所含意多耳。其他精刻偪塞,纵极功力,于高流胸次间何关也。王介甫狷急扑啬,以为徒能文耳,然其诗有云:“欲寄荒寒无善书,赖传悲壮有能琴。”以悲壮求琴,殊未浣筝笛耳,而以荒寒索画,不可谓非善鉴者也。  古人绘事,如佛说法,纵口极谈,所拈往劫因果,奇诡出没,超然意表,而总不越实际理地,所以人天悚听无非议者。绘事不必求奇,不必循格,要在胸中实有吐出便是矣。  作画如蒸云,度空触石,一任渺弥遮露晦明,不可预定,要不失天成之致,乃为合作。学书如洗石,荡尽浮沙浊土,则灵窍自呈,秀色自现。二者于当境时卓竖真宰,于择用时深加观力,方有入路耳。  山谷题刘元辅《画马》云:“与物殊绝,笔墨易取,至于庸庸,殆难为工。”尝见写照者,遇嵚颡缬面,数笔生神,方颐圆辅,即难描意。所以千岩万壑,奋袂可成,片石疏林,入思方妙。  昔年于京师见马麟画稿,如掌片者数十番,皆草草粗笔,略具林邱,而老韵溢出,正唐人点簇法也。魏、晋以前画家,惟贵象形,用为写图以资考核,故无取烟云变灭之妙,擅其技者,止于笔法见意。余尝得见《古明堂习礼图》、《太常彝器图》,其笔皆有捩转飘瞥之势,盖深忌状物平扁之患,而特以笔端鼓舞耳。及荆、关、董、巨,一以林麓溪濑,远近出没,出奇擅胜,于是水墨滃淡为工,而笔法稍置不讲矣。  歙友程松萝攜示《耕织图》,就题其后。此宋人作《耕织图》粉本也。自问卜、播种,以至刈获、扬簸;自育蚁、条桑以至络纬、絍织而终之以酬愿佞佛、赛神醵饮。树石分疏,屋舍曲折与人物意态,种种俱绝,盖大人意匠经营者。或云出马和之手,验其纸紧薄无帘纹,信宋物也。且所作树枝,有既作而以粉涅之者,删改之意也。画家用粉掩迹,犹写书者以雌黄灭误耳。昔关仁熟得王摩诘粉本一卷,画遂超胜,文徵仲太史尝着论极言粉本之足贵。以其笔墨意路,皆可推寻,而初机信手挥抹,尽出天趣。笃意此道者,自当由此而进以觅古人妙处,此宋元君画史盘礴时所留也。古人不欲以未成鐻示人,宝秘之念一也。今绘事自元皆取韵之风流行,而唐、宋、唐、隋之法,与天地、虫鱼、人物、口鼻、手足、路迳、轮舆自然之数,悉推而纳之蓬勃溟滓之中,不可复问矣。元人气韵萧疏之品贵,而屏幛卷轴,写山貌水,与各状一物,真工实能之迹,尽充下驷,此亦千古不平之案。具大眼光、大胸腑,实容古今出没者,遇此等物,乃粪埽堆中,偶获先世所遗一颗宝珠也,安暇就浮估时贩,商米肉价于蚤晚间耶?   东坡先生虽天才卓逸,其于书画二事,乃性所笃嗜,到处无不以笔砚自随。海南老媪见其擘里灯心纸作。……其在黄州,偶途路间,见民间有丛竹老木,即鸡栖豕牢之侧,亦必就而图之,所以逸笔草草,动有生气,彼固一时天真发溢,非有求肖之念也。  凡状物者,得其形,不若得其势,得其势,不若得其韵,得其韵,不若得其性。形者方圆平扁之类,可以笔取者也。势者转折趋向之态,可以笔取,不可以笔尽取,参以意象,必有笔所不到者焉。韵者生动之趣,可以神游意会,陡然得之,不可以驻思而得也。性者物自然之天,技艺之熟,熟极而自呈,不容措意者也。  绘事必须多读书,读书多,见古今事变多,不狃劣见闻,自然胸次廓彻,山川灵奇,透入性地时一洒落,何患不臻妙境?此语曩曾与沈无回言之,可相证入也。  子瞻雄才大略,终日读书,终日谭道,论天下事。元章终日弄奇石古物。与可亦博雅嗜古,工作篆隶,非区区习绘事者。止因胸次高朗,涵浸古人道趣多,山川灵秀百物之妙,乘其傲兀恣肆时,咸来凑其丹府,有触即尔迸出,如石中爆火,岂有意取奇哉! 赤牍论画 明  李式玉撰  仆尝执笔学作画,苦不成家,今复阁笔十年矣,安敢妄论此中曲折哉!顾今世不乏名手,而可传者少。便面尺幅,无间疏密;寻丈绢素,实见短长。乃今之画者,观其初作数树焉意止矣,及徐而见其势之有余也,复缀之以树,维作数笔焉意止矣,及徐而见其势之有余也,复缀之以峰。再作亭榭桥道诸物意止矣,及徐而见其势之有余也,复杂以他物。如是画安得佳,即佳又安得传乎?间有一二名手,形摹王、赵、董、倪诸家,亦时工似,然多雷同而少变化,其丘壑布置,千幅如一。此由游涉未远,足不登奇山水,临摹又少,目不见旧稿本,故如此耳。仆家藏名迹虽不广,每见前贤多不同,故以为当今实鲜佳手,纵佳亦不传,世有知者,即不以此言为画苑平章,亦不以为非丹青药石也。 启美论画 明  文震亨撰  山水第一,竹树兰石次之,人物鸟兽、楼殿屋木,小者次之,大者又次之。人物顾盼语言,花果迎风带露,鸟兽虫鱼精神逼真。山水林泉清闲幽旷,屋庐深邃,桥彴往来。石老而润,水淡而明。山势崔嵬,泉流洒落。云烟出没,野迳纡回。松偃龙蛇,竹藏风雨。山脚入水澄清,水源来历分晓。有此数端,虽不知名,定是妙手。若人物如尸如塑,花果类粉捏雕刻,虫鱼鸟兽但取皮毛,山水林泉布置迫塞,楼阁模糊错杂,桥彴强作断形,迳无夷险,路无出入止一面,树少四枝,或高大不称,或远近不分,或浓淡失宜,点染无法,或山脚无水面,水源无来历,虽有名款,定是俗笔,为后人填写。至于临摹赝手,落墨设色,自然不古,不难辨也。 老莲论画 明  陈洪绶撰   自题抚周长史画  吾摹周长史画至再至三,犹不欲已。人曰:“此画已过周而犹嗛嗛何也?”吾曰:“此所以不及者也。吾画易见好,则能事未尽也。良史本至能,而若无能,此难能也。”试以为文言之。今夫为文者,非持论即摭事耳。以议属文,以文属事,虽备经营,亦安容有作者之意存其中邪?自作家者出,而作法秩然。每一文至,必含亳吮墨,一若有作者之意,先行于前,舍夫论与事,而就我之法而文亡矣。故夫画气韵兼力,飒飒容容,周秦之文也。捉勒随境堑错,汉、魏文也。驱遗于法度之中,前燕后□,陵轢矜轶,搏裂顿研,作气满前,八家也。故画者有入神家,有名家,有作家,有匠家,吾惟不离乎作家,以负此嗛也。   论画   今人不师古人,恃数句举业饾丁,或细小浮名,便挥笔作画,笔墨不暇责也。形似亦不可比拟哀哉!欲微名供人指点,又讥评彼老成人,此老莲所最不满于名流者也。然今人作家,学宋者失之匠何也?不带唐法也。学元者失之野,不溯宋源也。如以唐之韵,运宋之板,宋之理,得元之格,则大成矣,眉公有云:“宋人不能单刀直入,不如元画之疏。”非定论也。如大年、北苑、巨然、晋卿、龙眠、襄阳诸君子,亦谓之密耶?此元人黄、王、倪、吴、高、赵之祖。古人祖述之法,无不严谨。即如倪老数笔,都有部署法律。小大李将军、营邱、白驹诸公,虽千门万户,千山万水,都有韵致。人自不死心观之、学之耳,孰谓宋不如元哉!若宋之可恨,马远、夏圭真画家之败群也。老莲愿名流学古人,博览平素画仅至工夫元,愿作家法宋人乞带唐人,果深心此道,得其正脉,将诸大家辨其此笔出某人,此意出某人,高曾不观,贯串如到,然后落笔,便能横行天下也。老莲五十四岁矣,吾乡并无一人,中兴画学,拭目俟之。 大风论画 明 张风撰  此事有悟亦有证,悟得十分,苟能证得三分,便是快事。前辈有言:“我所恨者,未具此手,先具此眼。”又云:“眼里有神,腕中有鬼。”都是说见到行不到,乾慧之无济乃尔。  画要近看好,远看又好。此则仆之观画法,实则仆之心印。盖近看看小节目,远看看大片段。画多有近看佳而远看未必佳者,是他大片段难也。昔人谓:“北苑画多草草点缀,略无行次,而远看则烟村篱落,云风沙树,灿然分明。”此是行条理于粗服乱头之中,他人为之即茫无措手,画之妙理尽于此矣。纯非近日承学家所指之董也。  善棋者落落布子,声东击西,渐渐收拾,遂使段段皆嬴,此奕家之善用松也。画亦莫妙于用松,疏疏布置,渐次层层点染,遂能潇洒深秀,使人即之有轻快之喜。  前非胜人处,只在不作怕格,使人即之,每每有意外之乐,所谓老中带媚是也。 邵村论画 清  方咸亨撰 半千画士士昼之论详矣,确不可易,觉谢赫《画品》犹有漏焉,但伸逸品于神品之上,似尚未当。盖神也者心手两忘,笔墨俱化,气韵规矩,皆不可端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所谓一切而不可知之谓神也。逸者轶也,帙于寻常范围之外,如天马行空,不事羁络为也。亦自有堂构窈窕,禅家所谓教外别传。又曰:别峰相见者也。神品是如来地位,能则辟支二乘果。如兵法:神品是孙吴,能则刁斗森严之程不识,逸则解鞍纵卧之李将军。能之至始神,神非一端可执也。是神品在能与逸之上,不可概论,况可抑之哉!半斤之所谓神者,抑能事之纯熟者乎?总之,绘事清事也,韵事也,胸中无几卷书,笔下有一点尘,便穷年累岁,刻划镂研,终一匠作,了何用乎?此真赏者所以有雅俗之辨也。岂士人之画尽逸品哉,我公精于读书者,必不河汉予言。  画难言也,余从事于兹有年矣。今之能手,执螫弧而建坛坫者,余皆得事之,即未见其人,未尝不见其所为也。大江南北,太仓两王先生而外,则指首屈渔仙矣。虽未得纵观其所为,即此帙,体备诸家,妙兼六法,胸开天地,气盖古今,真杰作也。觉余二十年来之从事,空费力气,不禁惝然。试问之两王先生,当不易吾言也。  当今画无匹青溪者,其辣处直逼古人,梅壑爱之,是以近之。此宝晋斋中所以多东坡迹也。 苦瓜和尚画语录 清  原济撰   一画章第一  太古无法,太朴不散,太朴一散,而法立矣。法于何立?立于一画。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见用于神,藏用于人,而世人不知,所以一画之法,乃自我立。立一画之法者,盖以无法生有法,以有法贯众法也。夫画者,从于心者也。山川、人物之秀错,鸟兽、草木之性情,池榭楼台之矩度,未能深入其理、曲尽其态,终未得一画之供规也。行远登高,悉起肤寸。此一画收尽鸿蒙之外,即亿万万笔墨,未有不始于此而终于此,惟听人之握取之耳。人能以一画具体而微,意明笔透。腕不虚则画非是,书非是则腕不灵。动之以旋,润之以转,居之以旷。出如截,入如揭。能周能方,能直能曲,能上能下。左右均齐,凸凹突兀,断截横斜,如水之就深,如火之炎上,自然而不容毫发强也。用无不神而法无不贯也。理无不入而态无不尽也。信手一挥,山川、人物,鸟兽、草木,池榭、楼台,取形用势,写生揣意,运情摹景,显露隐含,人不见其画之成,宜不违其心之用。盖自太朴散而一画之法立矣。一画之法立而万物着矣。我故曰:“吾道一以贯之。”   了法章第二  规矩者,方圆之极则也;天地者,规矩之运行也。世知有规矩,而不知夫乾旋坤转之义,此天地之缚人于法,人之役法于蒙,虽攘先天后天之法,终不得其理之所存。所以有是法不能了者,反为法障之也。古今法障不了,由一画之理不明,一画明,则障不在目,而画可从心,画从心而障自远矣。夫画者,形天地万物者也,舍笔墨其何以形之哉?墨受于天,浓淡枯润随之;笔操于人,勾皴烘染随之。古之人未尝不以法为也。无法则于世无限焉。是一画者非无限而恨之也,非有法而限之也,法无障,障无法。法自画生,障自画退。法障不参,而乾旋坤转之义得矣。画道彰矣,一画了矣。   变化章第三   古者识之具也,化者识其具而弗为也。具古以化,未见夫人也。尝憾其泥古不化者,是识拘之也。识拘于似则不广,故君子惟借古以开今也。又曰:“至人无法”。非无法也,无法而法乃为至法。凡事有经必有权,有法必有化。一知其经,即变其权;一知其法,即功于化。夫画,天下变通之大法也,山川形势之精英也,古今造物之陶冶也,阴阳气度之流行也,借笔墨以写天地万物而陶泳乎我也。今人不明乎此,动则曰:“某家皴点,可以立脚;非似某家山水,不能传久。某家清澹,可以立品;非似某家工巧,只足娱人。”是我为某家役,非某家为我用也。纵逼似某家,亦食某家残羹耳,于我何有哉!或有谓余曰:“某家博我也,某家约我也。我将于何门户?于何阶级?于何比拟?于何效验?于何点染?于何鞹皴?于何形势?能使我即古而古即我?如是者知有古而不知有我者也。我之为我,自有我在。古之须眉不能生在我之面目,古之肺腑不能安入我之腹腸,我自发我之肺腑,揭我之须眉,纵有时触着某家,是某家就我也,非我故为某家也。天然授之也,我于古何师而不化之有?   尊受章第四  受与识,先受而后识也。识然后受,非受也。古今至明之士,藉其识而发其所受,知其受而发其所识。不过一事之能,其小受小识也。未能识一画之权,扩而大之也。夫一画含万物于中。画受墨,墨受笔,笔受腕,腕受心。如天之造生,地之造成,此其所以受也。然贵乎人能尊,得其受而不尊,自弃也。得其画而不化,自缚也。夫受:画者必尊而守之,强而用之,无间于外,无息于内。《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此乃所以尊受之也。   笔墨章第五  古之人有有笔有墨者,亦有有笔无墨者,亦有有墨无笔者,非山川之限于一偏,而人之赋受不齐也。墨之溅笔也以灵,笔之运墨也以神。墨非蒙养不灵,笔非生活不神,能受蒙养之灵,而不解生活之神,是有墨无笔也。能受生活之神,而不变蒙养之灵,是有笔无墨也。山川万物之具体,有反有正,有偏有侧,有聚有散,有近有远,有内有外,有虚有实,有断有连,有层次,有剥落,有丰致,有飘缈,此生活之大端也。故山川万物之荐灵于人,因人操此蒙养生活之权。苟非其然,焉能使笔墨之下,有胎有骨,有开有合,有体有用,有形有势,有拱有立,有蹲跳,有潜伏,有冲霄,有崱屴,有磅礴,有嵯峨,有巑岏,有奇峭,有险峻,一一尽其灵而足其神!   运腕章第六   绘谱画训,章章发明。用笔用墨,处处精细。自古以来,从未有山海之形势,驾诸空言,托之同好。想大涤子性分太高,世外立法,不屈从浅近处下手耶?异哉斯言也!受之于远,得之最近;识之于近,役之于远。一画者,字画下手之浅近功夫也。变画者,用笔用墨之浅近法度也。山海者,一邱一壑之浅近张本也。形势者,鞹皴之浅近纲领也。徒知方隅之识,则有方隅之张本。譬如方隅中有山焉,有峰焉,斯人也得之一山,始终图之;得之一峰,始终不变。是山也,是笔也,转使脱瓿雕凿于斯人之手。可乎不可乎?且也形势不变,徒知鞹皴之皮毛;画法不变,徒知形势之拘泥;蒙养不齐,徒知山川之结列;山林不备,徒知张本之空虚。欲化此四者,必先从运腕入手也。腕若虚灵,则画能折变;笔如截揭,则形不痴蒙。腕受实则沉着透彻,腕受虚则飞舞悠扬,腕受正则中直藏锋,腕受仄则欹斜尽致,腕受疾则操纵得势,腕受迟则拱揖有情,腕受化则浑合自然,腕受变则陆离谲怪,腕受奇则神工鬼斧,腕受神则川岳荐灵。   絪緼章第七  笔与墨会,是为絪緼;絪緼不分,是为混沌。辟混沌者,合一画而谁耶?画于山则灵之,画于水则动之,画于林则生之,画于人则逸之。得笔墨之会,解絪緼之分,作辟混沌手,传诸古今,自成一家,是皆智得之也。不可雕凿,不可板腐,不可沉泥,不可牵连,不可脱节,不可无理。在于墨海中立定精神,笔锋下决出生活,尺幅上换去毛骨,混沌里放出光明。纵使笔不笔,墨不墨,画不画,自有我在。盖以运夫墨,非墨运也。操夫笔,非笔操也。脱夫胎,非胎脱也。自一以分万,自万以治一,化一而成絪緼,天下之能事毕矣。   山川章第八   得乾坤之理者,山川之质也。得笔墨之法者,山川之饰也。知其饰而非理,其理危矣。知其质而非法,其法微矣。是故古人知其微危,必获于一。一有不明,则万物障;一无不明,则万物齐。画之理,笔之法,不过天地之质与饰也。山川,天地之形势也。风雨晦明,山川之气象也;疏密深远,山川之约径也;纵横吞吐,山川之节奏也;阴阳浓淡,山川之凝神也;水云聚散,山川之联属也;蹲跳向背,山川之行藏也。高明者天之权也。博厚者地之衡也。风云者天之束缚山川也。水石者地之激跃山川也。非天地之权衡,不能变化山川之不测;虽风云之束缚,不能等九区之山川于同模。虽水石之激跃,不能别山川之形势于笔端。且山水之大,广土千里,结云万里,罗峰列嶂,以一管窥之,即飞仙恐不能周旋也。以一画测之,即可参天地之化育也。测山川之形势,度地土之广远,审峰嶂之疏密,识云烟之蒙昧,正踞千里,邪睨万重,统归于天之权、地之衡也。天有是权,能变山川之精灵;地有是衡,能运山川之气脉;我有是一言,能买山川之形神。此予五十年前未脱胎于山川也,亦非糟粕其山川,而使山川自私也。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也,山川脱胎于予也,予脱胎于山川也。搜尽奇峰打草稿也。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也,所以终归之于大涤也。   皴法章第九  笔之于皴也,开生面也。山之为形万状,则其开面非一端。世人知其皴,失却生面,纵使皴也于山乎何有?或石或土,徒写其石与土,此方隅之皴也,非山川自具之皴也。如山川自具之皴,则有峰名各异,体奇面生,具状不等,故皴法自别。有卷云皴、劈斧皴、披麻皴、解索皴、鬼面皴、骷髅皴、乱柴皴、芝麻皴、金碧皴、玉屑皴、弹窝皴、矾头皴、没骨皴,皆是皴也。必因峰之体异,峰之面生,峰与皴合,皴自峰生。峰不能变皴之体用,皴却能资峰之形势。不得其峰何以变?不得其皴何以现?峰之变与不变,在于皴之现与不现。皴有是名,峰亦有是形。如天柱峰、明星峰、莲花峰、仙人峰、五老峰、七贤峰、云台峰、天马峰、狮子峰、蛾眉峰、琅琊峰、金轮峰、香炉峰、小华峰、匹练峰、回雁峰,是峰也居其形,是皴也开其面。然于运墨操笔之时,又何待有峰皴之见。一画落纸,众画随之;一理才具,众理付之。审一画之来去,达众理之范围,山川之形势得定,古今之皴法不殊。山川之形势在画,画之蒙养在墨,墨之生活在操,操之作用在持。善操运者,内实而外空。因受一画之理而应诸万方,所以亳无悖谬,亦有内空而外实者,因法之化不假思索,外形已具而内不载也。是故古之人虚实中度,内外合操,画法变备,无疵无病。得蒙养之灵,运用之神,正则正,仄则仄,偏侧则偏侧。若夫面墙尘蔽而物障,有不生憎于造物者乎?   境界章第十  分疆三叠两段,似乎山水之失,然有不失之者,如自然分疆者,“到江吴地尽,隔岸越山多”是也。每每写山水,如开辟分破,毫无生活,见之即知。分疆三叠者,一层地,二层树,三层山,望之何分远近?写此三叠奚啻印刻?两段者:景在下,山在上,俗以云在中,分明隔做两段。为此三者先要贯通一气,不可拘泥。分疆三叠两段,偏要突手作用,才见笔力,即人千峰万壑,俱无俗迹。为此三者入神,则于细碎有失,亦不碍矣。   蹊径章第十一  写画有蹊径六则:对景不对山,对山不对景,倒景,借景,截断,险峻。此六则者,须辨明之。对景不对山者,山之古貌如冬,景界如春,此对景不对山也。树木古朴如冬,其山如春,此对山不对景也。如树木正,山石倒,山石正,树木倒,皆倒景也。如空山杳冥,无物生态,借以疏柳嫩竹,桥梁草阁,此借景也。截断者,无尘俗之境,山水树木,翦头去尾,笔笔处处,皆以截断,而截断之法,非至松之笔莫能入也。险峻者,人迹不能到,无路可入也。如岛山渤海、蓬莱、方壶,非仙人莫居,非世人可测,此山海之险峻也。若以画图险峻,只在峭峰、悬崖、栈道崎岖之险耳,须见笔力是妙。   林木章第十二  古人写树或二株、五株、九株、十株,令其反正阴阳,各自面目,参差高下,生动有致。吾写松柏古槐古桧之法,如三五株,其势似英雄起舞,俛仰蹲立,蝙跹排宕,或硬或软,运笔运腕,大都多以写石之法写之。五指、四指、三指皆随其腕转,与肘伸去缩来,齐并一力。其运笔极重处,须飞提纸上,消去猛气;所以或浓或淡,虚而灵,空而妙。大山亦如此法,余者不足用,生辣中求破碎之相,此不说之说矣。   海涛章第十三  海有洪流,山有潜伏;海有吞吐,山有拱揖;海能荐灵,山能脉运。山有屏峦叠嶂, 邃谷深崖,巑岏突兀,岚气雾露,烟云毕至,犹如海之洪流,海之吞吐,此非海之荐灵, 亦山之自居于海也。海亦能自居于山也。海之汪洋,海之含泓,海之激笑,海之蜃楼雉 气,海之鲸跃龙腾。海潮如峰,海汐如岭,此海之自居于山也,非山之自居于海也。山 海自居若是,而人亦有且视之者。如瀛洲、阆苑、弱水、蓬莱、元圃、方壶,纵使棋布 星分,亦可以水源龙脉,推而知之。若得之于海,失之于山,得之于山,失之于海,是 人妄受之也。我之受也,山即海也,海即山也,山海而知我受也,皆在人一笔一墨之风流也。   四时章第十四  凡写四时之景,风味不同,阴晴各异,审时度候为之。古人寄景于诗,其春曰:“每 同沙草发,长共水云连。”其夏曰:“树下地常荫,水边风最凉。”其秋曰:“寒城一以眺,平楚正杳然。”其冬曰:“路渺笔先到,池寒墨艾圆。”亦有冬不正令者,其诗曰:“雪悭天欠冷,年近日添长。”虽值冬似无寒意,亦有诗曰:“残年日易晓,夹雪雨天晴。”以二诗论画,欠冷、添长,易晓、夹雪,暮之不独于冬,推于三时,各随其令。亦有半晴半阴者,如:“片云明月暗,斜日两边晴。”亦有似晴似阴者:“未须愁日暮,天际是轻阴。”予拈诗意以为画意,未有景不随时者。满目云山,随时而变,以此哦之,可知画即诗中意,诗非画里禅乎?   远尘章第十五  人为物蔽,则与广交;人为物使,则心受劳。劳心于刻画而自毁,蔽尘于笔墨而自 拘,此局障人也,但损无益,终不快其心也。我则物随物蔽,尘随尘交,则心不劳,心 不劳则有画矣。画乃人之所有,一画人所未有。夫画贵乎思,思其一, 则心有所着而快, 所以画则精微之,人不可测矣。想古人未必言此,特深发之。   脱俗章第十六  愚者与俗同识。愚不蒙则智,俗不溅则清。俗因愚受,愚因蒙昧。故至人不能不达, 不能不明。达则变,明则化。受事则无形,治形则无迹。运墨如已成,操笔如无为。尺 幅管天地、山川、万物,而心淡若无者,愚去智生,俗除清至也。   兼字牵第十七  墨能栽培山川之形,笔能倾覆山川之势,未可以一邱一壑而限量之也。古今人物, 无不细悉,必使墨海抱负,笔山驾驭,然后广其用。所以八极之表、九土之变、五岳之 尊、四海之广,放之无外,收之无内。世不执法,天不执能,不但其显于画,而又显于 字。字与画者,其具两端,其功一体。一画者,字画先有之根本也。字画者,一画后天 之经权也。能知经权而忘一画之本者,是由子孙而失其宗支也。能知古今不泯而忘其功 之不在人者,亦由百物而失其天之授也。天能授人以法,不能授人以功。天能授人以画, 不能授人以变。人或弃法以伐功,人或离画以务变,是天之不在于人,虽有字画亦不传 焉。天之授人也,因其可授而授之,亦有大知而大授,小知而小授也。所以古今字画本之天而全之人也。自天之有所授而人之大知小知者,皆莫不有字画之法存焉。而又得偏广者也,我故有兼字之论也。   资任章第十八   古之人寄兴于笔墨,假道于山川,不化而应化,无为而有为,身不炫而名立,因有蒙养之功,生活之操,载之寰宇,已受山川之质也。以墨运观之则受蒙养之任,以笔操 观之则受生活之任,以山川观之则受胎骨之任,以鞹皴观之则受画变之任,以沧海观之 则受天地之任,以坳堂观之则受须臾之任,以无为观之则受有为之任,以一画观之则受 万画之任,以虚腕观之则受颖脱之任。 有是任者,必先资其任之所任,然后可以施之于笔。如不资之则局隘浅陋,有不任其任之所为。且天之任于山也无穷,山之得体也以位,山之荐灵也以神,山之变幻也以化,山之蒙养也以仁,山之纵横也以动,山之潜伏也以静,山之拱揖也以礼,山之纡徐也以和,山之环聚也以谨,山之虚灵也以智,山之纯秀也以文,山之蹲跳也以武,山之峻厉也以险,山之逼汉也以高,山之浑厚也以洪,山之浅近也以小。此山天之任而任,非山受任以任天也。人能受天之任而任,非山之任而任人也。由此推之,此山自任而任也,不能迁山之任而任也,是以仁者不迁于仁而乐山也。 山有是任,水岂无任耶?水非无为而无任也。夫水汪洋广泽也以德,卑下循礼也以义,潮汐不息也以道,决行激跃也以勇,潆洄平一也以法,盈远通达也以察,沁泓鲜洁也以善,折旋朝东也以志,其水见任于瀛潮溟渤之间者,非此素行其任则又何能周天下之山川,通天下之血脉乎?人之所任于山不任于水者,是犹沉于沧海而不知其岸也,亦犹岸之不知有沧海也。是故知者知其畔岸,逝于川上,听于源泉而乐水也。非山之任不足以见天下之广,非水之任不足以见天下之大。非山之任水,不足以见乎周流,非水之任山不足以见乎环抱。山水之任不着,则周流环抱无由;周流环抱不着,则蒙养生活无方。蒙养生活有操,则周流环抱有由;周流环抱有由,则山水之任息矣。 吾人之任山水也,任不在广则任其可制,任不在多则任其可易。非易不能任多,非制不能任广。任不在笔则任其可传,任不在墨则任其可受,任不在山则任其可静,任不在水则任其可动,任不在古则任其无荒,任不在今则任其无障。是以古今不乱,笔墨常存,因其浃洽斯任而已矣。然则此任者,诚蒙养生活之理,以一治万,以万治一,不任于山,不任于水,不任于笔墨,不任于古今,不任于圣人,是任也,是有其资也。  宋王孙赵舞斋者,其品峻绝千古,其画妙绝一世。品不以画重而画益以品重也。床亡,隐居广陈镇,山水之外别无兴趣,诗酒之外别无寄托,田叟野老之外别无知契。孤昂肃洁之操如云中之龙、雪中之鹤,不可昵近者也。乃今之大涤非昔之彝斋乎?其人同,其行同,其履变也无不同,盖彝斋之后复一彝斋,数百载下可以嗣芳徽,可以并幽躅矣。两先生之隐德,吾知颉顽西山之饿夫固然耳。且其浩浩落落之怀,一皆寓于笔墨之际,所谓品高者韵自胜焉。吾观大涤子论画,钓玄抉奥,独抒胸臆,文乃简质古峭,莫可端倪,直是一子。海内不乏解人,当不以余言为河汉也。雍正六年戊申秋七月,䲣邱生张沅书于江上之畏庐。 石涛论画 清  原济撰  书画非小道,世人形似耳。出笔混沌开,人拙聪明死,理尽法无尽,法尽理生矣。理法本无传,古人不得已。吾写此纸时,心入春江水,江花随我开,江水随我起。把卷望江楼,高呼曰子美。一笑水云低,开图勾神髓。  名山许游未许画,画必似之山必怪,变幻神奇懵懂间,不似似之当下拜。心与峰期 眼乍飞,笔游理斗使无碍。昔时曾踏最高巅,至今未了无声债。  画有南北宗,书有二王法,张融有言:“不恨臣无二王法,恨二王无臣法。”今问南北宗,我宗耶?宗我耶?一时捧腹曰:“我自用我法。”  此道见地透脱,只须放笔直扫,千岩万壑,纵目一览,望之若惊电奔云,屯屯自起,荆关耶?董巨耶?倪黄耶?沈赵耶?谁与安名?余尝见诸名家,动辄仿某家,法某派,书与画天生自有一人执掌一人之事,从何处说起?  古人虽善一家,不知临摹皆备,不然,何有法度渊源?岂似今之学者,作枯骨死灰相乎?知此即为书画中龙矣。 诗中画,性情中来者也,则画不是可拟张拟李而后作诗。画中诗乃境趣时生者也,则诗不是便生吞生剥而后成画。真识相触,如镜写影,初何容心?今人不免唐突诗画矣。  此道有彼时不合众意而后世鉴赏不已者,有彼时轰雷震耳而后世绝不闻问者,皆不得逢解人耳。  盘礴睥睨,乃是翰墨家生平所养之气,峥嵘奇崛,磊磊落落,如屯甲联云,时隐时现,人物草木,舟车城郭,就事就理,令观者生入山之想乃是。  打鼓用杉木之权,写字拈羊毫之笔,却也一时快意,千载之下,得失难言。若无荆关之手,谁敢拈弄?此道亦然,悟后始信吾言。  古人立一法非空闲者。公闲时拈一个虚灵只字,莫作真识想,如镜中取影。山水其 趣,须是人野看山时,见他或真或幻,皆是我笔头灵气,下手时他人寻起止不可得 此 其大家矣,不必论古今矣。  性懒多病,几欲冢笔焚砚,刳形去皮,而不可得。孤寂间,步足斋头,或覩倪、黄、 石、董真迹,目过形随,又觉数日寝食有味。以此知靺鞘木难搜索得,未易鄙弃。  倪高士画如浪沙溪石,随转随注,出乎自然,而一段空灵清润之气,冷冷逼人。后 世徒摹其枯索求险处,此画之所以无远神也。 老友以此索写奇山奇水,余何敢异乎古人。以形作画,以画写形,理在画中。以形 写画,情在形外。至于情在形外,则无乎非情也,无乎非情也,无乎非法也。  一笔突起,连冈断堑,变幻顷刻,似续不续,如云护蛟龙,支股间凑接,亦在意会而已。  纸生墨漏,画家之一厄也,何能见长?在过三十年后,观此纸又别有意味,世恐未 有知之者。  古人未立法之先,不知古人法何法?古人既立法之后,便不容今人出古法,千百年来,遂使今之人不能出一头地也。师古人之迹,而不师古人之心,宜其不能出一头地也,冤哉!  作书作画,无论老手后学,先以气胜得之者,精神灿烂,出之纸上,意嫩则浅薄无神,不能书画。多则泛滥,少则精雄。善藏者勿求于纸之长短粗细。古人片纸只字,价重千金者,求之不易也。求之不易则举笔时亦不易也。故有其精神出现于世。空山无人,左右都散,独坐无事,弄笔亦快。以上节录大涤子题画诗跋美术丛书本  万点恶墨,恼杀米颠;几丝柔痕,笑倒北苑。远而不合,不知山水之潆回;近而多繁,只见村居之鄙俚。从窠臼中死绝心眼,自是仙子临风,庸骨逼现灵气。 写画一道,须知有蒙养。蒙者因太古无法,养者因太朴不散。不散所善者无法而蒙也。未曾受墨,先思其蒙,既而操笔,复审其养。思其蒙而审其养,自能开蒙而全古,自能尽变而无法,自归于蒙养之道矣。  笔如削铁墨如冰,冷透鬓眉见小乘。若贵眼前些子热,依然非法不为凭。  天地浑熔一气,再分风雨、四时,明暗、高低、远近,不似之似似之。  画法关通书法津,苍苍茫茫率天真。不然试问张颠老,僻处何观舞剑人?  此道从门入者不是家珍,而以名振一时,得不难哉!高古之如青谿、白秃、道山诸君辈,清逸之如梅壑、渐江二老,乾瘦之如垢道人,淋漓奇古之如南昌八大山人,豪放之如梅瞿山、雪坪子,皆一代之解人也。吾独不解此意,故其空空洞洞、木木默默之如此,问讯鸣九先生,予之评订,其旨若斯,具眼者得不绝倒乎?  笔枯则秀,笔湿则俗,今云阆笔墨,多有此病,总之过于文,何尝不湿?过此关者知之。  似董非董,似米非米,雨过秋山,光生如洗。今人古人,谁师谁体?但出但入,凭翻笔底。  画家不能高古,病在举笔只求花样,然此花样从摩诘打到至今。字经三写,乌焉成马,冤哉。  余画当代未必十分足重,而余自重之。性嫩多病,得者少。非相知之深者不得,得者余性不使易,有一二件即止。如再索者必迟之又迟。此中与者受者皆妙,因常见收藏家皆自己鉴赏,有真心实意,存之案头,一茗一香,消受此中三昧。从耳根得来,又从 耳失去,故余自重之也。身后想必知已更多似此时,亦未可知也,知我者见之必发笑。  林霭欲浮春,岩光动幽照,应知净业人,忘言亦微笑。笔墨乃性情之事,于依稀仿佛中,有非笔墨所能传者,惟吾云逸先生能静讨得之,是以请正。  古画小横幅,皆无题跋,即有之多在别纸,联缀装裱,况以石溪禅师之笔墨而可轻有所点污耶?偶田主人出此索题,敬书一二言,以告后之观者,使其知所爱重云。  新安之吴子又和,丰溪人也。游戏于笔墨之外,珍重其书而不珍重于画,十余年来人间浪迹者多。每兴到时,举酒数过,脱巾散发,狂叫数声,泼十斗墨,纸必待尽,终不书只字于画之上。今观此纸,气韵生动,笔法直空,欲令清湘绝倒,故书数字其上。  写画凡未落笔先以神会,至落笔时,勿促迫,勿怠缓,勿陡削,勿散神,勿太舒,务先精思天蒙,山川步武,林木位置,不是先生树、后布地,入于林出于地也。以我襟含气度,不在山川林木之内,其精神驾驭于山川林木之外,随笔一落,随意一发,自成天蒙。处处通情,处处醒透,处处脱尘而生活,自脱天地牢笼之手归于自然矣。  用笔有三操:一操立,二操侧,三操画。有立、有侧、有画,始三入也。一在力,二在易,三在变。力过于画则神,不易于笔则灵,能变于画则奇,此三格也。一变于水,二运于墨,三受于蒙。水不变不醒,墨不运不透,醒透不蒙则素,此三胜也。笔不华而实,笔不透而力,笔不过而得。如笔尖墨不老,则正好下手处,此不擅用笔之言,唯恐失之老,究竟操笔之人,不背其尖,其力在中,中者力过于尖也。用尖而不尖,地力得矣。用尖而识尖,则画入矣。舟过真州,友人欲事笔,索余再题。 雨窗漫笔 清 王原祁撰 论画十则  六法古人论之详矣,但恐后学拘局成见,未发心裁,疑义意揣,翻成邪僻。今将经营位置,笔墨设色大意,就先奉常所传,及愚见言之,以识甘苦。后有所得,当随笔录出。  明末画中有习气,恶派以浙派为最,至吴门、云间,大家如文、沈,宗匠如董,赝本溷淆,以讹传讹,竟成流弊。广陵、伯下其恶习与浙派无异,有志笔墨者,切须戒之。  意在笔先,为画中要诀。作画于搦管时,须要安闲恬适,扫尽俗肠,默对素幅,凝神静气,看高下,审左右,幅内幅外,来路去路,胸有成竹,然后濡亳吮墨,先定气势,次分间架,次布疏密,次别浓淡,转换敲击,东呼西应,自然水到渠成,天然凑拍,其为淋漓尽致无疑矣。若毫无定见,利名心急,惟取悦人。布立树石,逐块堆砌,扭捏满幅,意味索然,便为俗笔。今人不知画理,但取形似。笔肥墨浓者,谓之浑厚。笔瘦墨淡者,谓之高逸;色艳笔嫩者,谓之明秀;而抑知皆非也。总之古人位置紧而笔墨松,今人位置懈而笔墨结。于此留心,则甜、邪、俗、赖不去而自去矣。  画中龙脉开合起伏,古法虽备,未经标出。石谷阐明,后学知所矜式,然愚意以为不参体用二字,学者终无入手处。龙脉为画中气势,源头有斜有正,有浑有碎,有断有价,有隐有现,谓之体也。开合从高至下,宾主历然,有时结聚,有时澹荡,峰回路转,云合水分,俱从此出。起伏由近及远,向背分明,有时高耸,有时平修欹侧,照应山头山腹山足,铢两悉称者,谓之用也。若知有龙脉而不排开合起伏,必至拘牵失势。知有开合起伏而不本龙脉,是谓顾子失母。故强扭龙脉则生病,开合偪塞浅露则生病,起伏呆重漏缺则生病。且通幅有开合,分股中亦有开合,通幅有起伏,分股中亦有起伏。尤妙在过接映带间,制其有余,补其不足。使龙之斜正浑碎,隐现断续,活泼拨地于其中,方为真画。如能从此参透,则小块积成大块,焉有不臻妙境者乎?  作画但须顾气势轮廓,不必求好景,亦不必拘旧稿。若于开合起伏得法,轮廓气势已合,则脉络顿挫转折处,天然妙景自出,暗合古法矣。画树亦有章法,成林亦然。  临画不如看画,遇古人真本,向上研求,视其定意若何?结构若何?出入若何?偏正若何?安放若何?用笔若何?积墨若何?必于我有一出头地处,久之自与吻合矣。  古人南宗、北宗各分眷属,然一家眷属内有各用龙脉处,有各用开合起伏处,是其气味得力关头也,不可不细心揣摩。如董、巨全体浑沦,元气磅礴,令人莫可端倪。元季四家俱私淑之,山樵用龙脉多婉挺之致,仲圭以直笔出之,各有分合,须探索其配搭处。子久则不脱不粘,用而不用,不用而用,与两家较有别致。云林纤尘不染,平易中有矜贵,简略中有精彩,又在章法笔法之外,为四家第一逸品。先奉常最得力倪、黄,曾深言源委,谨识之为鉴赏之助。  用笔忌滑、忌软、忌硬、忌重而滞、忌率而溷、忌明净而腻、忌丛杂而乱。又不可有意著好笔,有意去累笔。从容不迫,由淡入浓,磊落者存之,甜俗者删之,纤弱者足之,板重者破之。又须于下笔时在著意不著意间,则觚棱转折,自不为笔使。用墨、用笔,相为表里。五墨之法非有二义,要之气韵生动端在是也。  设色即用笔用墨意,所以补笔墨之不足,显笔墨之妙处。今人不解此意,色自为色,笔墨自为笔墨,不合山水之势,不入绢素之骨,惟见红绿火气,可憎可厌而已。惟不重取色,专重取气,于阴阳向背处,逐渐醒出,则色由气发,不浮不滞,自然成文,非可以操心从事也。至于阴阳显晦,朝光暮霭,峦容树色,更须于平时留心。澹妆浓抹,触处相宜,是在心得,非成法之可定矣。 作画以理、气、趣兼到为重,非是三者不入精、妙、神、速之品,故必于平中求奇,绵里有鍼,虚实相生。古来作家相见,彼此合法,稍无言外意,便云有伧夫气。学者如已入门,务求竿头日进,必于行间墨里,能人之所不能,不能人之所能,方具宋元三味,不可稍自足也。 芥子园画传学画浅说  清  王概 王蓍 王臬撰   鹿柴氏曰:“论画或尚繁,或尚简,繁非也,简亦非也。或谓之易,或谓之难,难非也,易亦非也。或贵有法,或贵无法。无法非也,终于有法更非也。惟先矩度森严,而后超神尽变,有法之极归于无法。如顾长康之丹粉洒落,应手而生绮草;韩干之乘黄独擅,请画而来神明,则有法可,无法亦可。惟先埋笔成冢、研铁如泥;十日一水,五日一石,而后嘉陵山水,李思训屡月始成,吴道元一夕断手。则曰难可,曰易亦可。惟胸贮五岳,且无全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驰突董、巨之藩篱,直跻顾、郑之堂奥。若倪云林之师右丞,山飞泉立,而为水浮林空。若郭恕先之纸鸢放线,一扫数丈,而为台阁牛毛蚕丝。则繁亦可,简亦未始不可。然欲无法必先有法,欲易先难。欲练笔简净,入手繁缛。六法,六要,六长,三病,十二忌,盖可忽乎哉! 六法 南齐谢赫:曰韵运生动,曰骨法用笔,曰应物写形,曰随类傅彩,曰经营位置,曰 传模移写。骨法以下五端,可学而成,气韵必在生知。 六要六长  宋刘道醇曰:“气韵兼力,一要也。格制俱老,二要也。变异合理,三要也。彩绘有泽,四要也。去来自然,五要也。师学舍短,六要也。  粗卤求笔,一长也。僻涩求才,二长也。细巧求力,三长也。狂怪求理,四长也。无墨求染,五长也。平画求奇,六长也。” 三病 宋郭若虚曰:“三病皆系用笔。一曰板,板则腕弱笔痴,全亏取与。状物平扁,不能圆浑。二曰刻,刻则运笔中疑,心手相戾,勾画之际,妄生圭角。三曰结,结则欲行不行,当散不散,似物滞碍,不能流畅。” 十二忌 元饶自然曰:“一忌布置拍密,二忌远近不分,三忌山无气脉,四忌水无源流,五忌境无夷险,六忌路无出入,七忌石只一面,八忌树少四枝,九忌人物伛偻,十忌楼阁错杂,十一忌滃瞻失宜,十二忌点染无法。” 三品  夏文彦曰:“气韵生动,出于天成,人莫窥其巧者,谓之神品。笔墨超绝,傅染得宜,意趣有余者,谓之妙品。得其形似而不失规矩者,谓之能品。”  鹿柴氏曰:“此述成论也。唐朱景真于三品之上,更增逸品。黄休复乃先逸而后神妙,其意则祖于张彦远。彦远之言曰:‘失于自然而后神,失于神而后妙,失于妙而成谨细。’其论固奇矣,但画至于神,能事已毕,岂有不自然者?逸则自应置三品之外,岂可与妙、能议优劣。若失于谨细,则成无非无刺,媚世容悦,而为画中之乡愿与媵妾,吾无取焉。” 分宗  禅家有南北二宗,于唐始分,画家亦有南北二宗,亦于唐始分。其人实非南北也。北宗则李思训父子,传而为宋之赵干、赵伯驹、伯骕,以至马远、夏彦之。南宗则王摩诘始用渲澹,一变钩斫之法。其传为张璪、荆浩、关仝、郭忠恕、董源、巨然、米氏父子,以至元之四大家,亦如六祖之后,马驹云门也。 重品 自古以文章名世,不必以画传,而深于绘事者,代不乏人,兹不能具载。然不惟其画惟其人,因其人想见其画。令人亹亹起仰止之思者,汉则张衡、蔡邕,魏则杨修,蜀则诸葛亮,晋则嵇康、王羲之、王廙、王献之、温峤,宋(南北朝)则远公,南齐则谢惠连,梁则陶弘景,唐则卢鸿,宋则司马光、朱熹、苏轼而已。 成家 自唐、宋荆、关、董、巨,以异代齐名,成四大家。后而至李唐、刘松年、马远,为南渡四大家。赵孟頫、吴镇、黄公望、王蒙,为元四大家。高彦敬、倪元镇、方方壶,虽属逸品,亦卓然成家。所谓诸大家者,不必分门立户,而门户自在。如李唐,则远法思训,公望则近守董源,彦敬则一洗宋体,元镇则首冠元人,各自千秋,赤帜难拔。不知诸家肖子,近日属谁? 能变  人物自顾、陆、展、郑,以至僧繇、道元,一变也。山水则大小李,一变也。荆、关、董、巨,又一变也。李成、范宽,一变也。刘、李、马、夏,又一双也,大痴、黄鹤,又一变也。 鹿柴氏曰:“赵子昂居元代,而犹守宋规。沈启南本明人,而俨然元画。唐王洽若预知有米氏父子,而泼墨之关钥先开。王摩诘若逆料有王蒙,而渲澹之衣钵早具。或创于前,或守于后。或前人恐后人之不善变,而先自爱焉。或后人更恐后人之不能善守前人,而坚自守焉。然变者有胆,不变者亦有识。” 计皴  学者必须潜心毕智,先攻某一家皴,至所学既成,心手相应,然后可以杂采旁收,自出鑪冶,陶铸诸家,自成一家。后则贵于浑忘,而先实贵于不杂。约略计之:  披麻皴 乱麻皴  芝麻皴  大斧劈  小斧劈  云头皴  雨点皴  弹涡皴  荷叶皴  矾头皴  骷髅皴  鬼皮皴  解索皴  乱柴皴  牛毛皴  马牙皴  更有披麻而杂雨点,荷叶而搅斧劈者。至某皴创自某人,某人师法于某,余已其载于山水分图之上,兹不赘。 释名 澹墨重叠,旋旋而取之曰斡。以锐笔横卧惹而取之曰皴。再以水墨三四而淋之曰渲。以水墨滚同泽之曰刷。以笔直往而指之曰捽。以笔头特下而指之曰擢。擢以笔端而注之曰点。点施于人物,亦施于苔树。以笔引去谓之曰画。画施于楼阁,亦施于松针。就缣素本色萦拂以澹水而成烟光,全无笔墨踪迹曰染。露笔墨踪迹而成云缝水痕曰渍。瀑布用缣素本色,但以焦墨晕其旁曰分。山凹树隙,微以澹墨滃溚成气,上下相接曰衬。 《说文》曰:“画,畛也,象田畛畔也。”《释名》曰:“画,挂也,以彩色挂象物也。”尖曰峰,平曰顶,圆曰峦,相连曰岭,有穴曰岫,峻壁曰崖,崖间崖下曰岩,路与山通曰谷,不通曰峪,峪中有水曰溪,山夹水曰涧,山下有潭曰濑,山间平坦曰坂,水中怒石曰矶,海外奇山曰岛,山水之名约略如此。 用笔  古人云:“有笔有墨。”笔墨二字,人多不晓,画岂无笔墨哉,但有轮廓,而无皴法,即谓之无笔;有皴法,而无轻重、向背、云影、明晦,即谓之无墨。王思善曰:“使笔不可反为笔使。”故曰石分三面。此语是笔亦是墨。 凡画有用画笔之大小蟹爪者,点花染笔者,画兰与竹笔者,有用写字之兔毫湖颖者,羊亳雪鹅柳条者,有惯倚亳尖者,有专取秃笔者,视其性习,各有相近,未可执一。  鹿柴氏曰:“云林之仿关仝,不用正锋,乃更秀润,关仝实正锋也。李伯时书法极精,山谷谓其画之关钮,透入书中,则书亦透画中矣。钱叔宝游文太史之门,日见其搦管作书,而其画笔益妙。夏昹与陈嗣初、王孟端相友善,每于临文见草,而竹法愈超。与文士薰陶,实资笔力不少。又欧阳文忠公用尖笔乾墨作方阔字,神采秀发,观之如见其清眸丰颊,进趋晔如。徐文长醉后拈写字败笔,作拭桐美人,即以笔染两颊,而丰姿绝代,转觉世间铅粉为垢。此无他,盖其笔妙也。用笔至此,可谓珠撒掌中,神游化外。 书与画均无歧致。不宁惟是,南朝词人直谓文为笔。《沈约传》曰:‘谢元晖善为诗,任彦升工于笔。’庾肩吾曰:‘诗既若此,笔又如之。’杜牧之曰:‘杜诗肆笔愁来读,似倩麻姑痒处抓。’夫同此笔也,用以作字、作诗、作文,俱要抓看古人痒处,即抓看自己痒处。若将此笔。作诗作文与作字画,俱成一不痛不痒世界,会须早断此臂,有何用哉?” 用墨 李成惜墨如金。王洽泼墨渖成画。夫学者必念惜墨泼墨四字,于六法、三品,思过半矣。 鹿柴氏曰:“大凡旧墨,只宜画旧纸,仿旧画,以其光芒尽敛,火气全无。如林逋、魏野,俱属典型,允宜并席。若将旧墨施于新缯、金笺、金箑之上,则翻不若新墨之光彩直射,此非旧墨之不佳也,实以新楮缯难以相受,有如置深山有道之淳古衣冠于新贵暴富座上,无不掩口葫芦,臭味何能相入?余故谓旧墨留画旧纸,新墨用画新缯金楮,且可任意挥洒,不必过惜耳。” 重润渲染  画石之法,先从澹墨起,可改可救,渐用浓墨者为上。董源坡脚下多碎石,乃画建 康山势。先向笔画边皴起,然后用澹墨破其深凹处,着色不离乎此。石着色要重。董源小山石谓之矾头。山中有云气,皴法要渗软,下有沙地,用澹墨扫屈曲为之,再用澹墨破。  夏山欲雨,要带水笔晕开。山石加澹螺青于矾头,更觉秀润。以螺青入墨,或藤黄 入墨画石,其色亦浮润可爱。冬景借地为雪,以薄粉晕山头,浓粉点苔。画树不用更重,干瘦枝脆,即为寒林;再用澹墨水重过加润之,则为春树。  凡画山,着色与用墨,必有浓澹者,以山必有云影,有影处必晦,无影有日色处必明。明处澹,晦处浓,则画成俨然云光日影浮动于中矣。山水家画雪景多俗,尝见李营丘《雪图》,峰峦林屋,尽以澹墨为之,而水天空阔处,全用粉填,亦一奇也。凡打远山,必先以香朽其势,然后以青以墨一一染出,初一层色澹,后一层略深,最后一层又深。盖愈远者得云气愈深,故色愈重也。画桥梁及屋宇,须用澹墨润一二次,无论着色与水墨,不润即浅薄。王叔明画有全不设色,只以赭石澹水润松身,略勾石廓,便丰采绝伦。 天地位置  凡经营下笔,必留天地。何谓天地?有如一尺半幅之上,上留天之位,下留地之位,中间方立意定景。窃见世之初学,据尔把笔,涂抹满幅,看之填塞人目,已觉意阻,那得取重于赏鉴之士?  鹿柴氏曰:“徐文长论画,以奇峰绝壁,大水悬流,怪石苍松,幽人羽客,大抵以墨汁淋漓,烟岚满纸,旷若无天,密如无地为上。此语似与前论未合。曰文长乃潇洒之士,却于极填塞中,具极空灵之致。夫曰旷若,曰密如,于字句之缝,早逗露矣。” 破邪 如郑颠仙、张复阳、钟钦礼、蒋三松、张平山、汪海云、吴小仙,于《屠赤水画笺》中,直斥之为邪魔。切不可使此邪魔之气绕吾笔端。 去俗  笔墨间宁有穉气,毋有滞气,宁有霸气,毋有市气。滞则不生,市则多俗,俗尤不可侵染。去俗无他法,多读书则书卷之气上升,市俗之气下降矣。 学者其慎旃哉! 东庄论画 清  王昱撰  余性无他嗜,幼躭六法,年弱冠时,就正于家麓台夫子,猥蒙极口称赏,后负笈至都,侍砚席获闻绪论,至详且尽。甲子长夏,追忆师傅,参以心得,偶有所触,随笔漫书,爰作论画三十则。非敢云金鍼之在是,学者由此参之,庶不为歧趋所惑尔。  余侍麓台夫子三年,颇得其传。前此能知而不能行,盖未到熟外熟境地,故胸中粘滞,用意用笔,终未得洒落之致。雍正壬子秋七月抱疴卧床,静参画理,恍悟粘滞之非,病起点染,觉熟境渐臻,如醉初醒,如梦初觉,吾师苦心指示而今方得真诠也。  吾夫子自幼明敏,初落笔便有书卷气,盖生而知之,宜接董、巨、倪、黄衣钵,常人由学而知,必须读书以明理,游览以广识,苦心探索,循习有年,亦可到神明地位。  尝闻夫子有云:“奇者不在位置而在气韵之间,不在有形处而在无形处。”余于四语获益最深,后学正须从此参悟。  学画所以养性情,且可涤烦襟、破孤闷、释躁心、迎静气。昔人谓山水家多寿,盖烟云供养,眼前无非生机,古来各家享大耋者居多,良有以也。 学画者先贵立品,立品之人,笔墨外自有一种正大光明之概,否则画虽可观,却有一种不正之气,隐跃毫端。文如其人,画亦有然。  士人作画第一要平等心,弗因识者而加意揣摩,弗因不知者而随手敷衍。学业精进,全在乎此。  画中理气二字,人所共知,亦人所共忽。其要在修养心性,则理正气清,胸中自发浩荡之思,腕底乃生奇逸之趣,然后可称名作。  未动笔前须兴高意远,已动笔后要气静神凝。无论工致与写意皆然。  学画最要虚心探讨,不可稍有得意处,便诩诩自负。见人之作,吹毛求疵。惟见胜己者,勤加谘询,见不如己者,内自省察。知有名迹遍访借观,嘘吸其神韵,长我之识见。而游览名山,更觉天然图画,足以开拓心胸,自然邱壑内融,众美集腕,便成名笔矣。  画虽一艺,其中有道。试观古人真迹,何等章法?何等骨力?何等神味?学者能深造自得,便可左右逢源,否则纸成堆,笔成冢,终无见道之日耳。  翰墨中面目各别,而其品有二:元气磅礴,趋凡入化,神生画外者,为上乘。清气浮动,脉正律严,神生画内者次之。皆可卓然成家,名世传世。  作画先定位置,次讲笔墨。何谓位置?阴阳向背,纵横起伏,开合锁结,回抱勾托,过接瑛带,须跌宕欹侧,舒卷自如。何谓笔墨?轻重疾徐,浓淡燥湿,浅深疏密,流利活泼,眼光到处,触手成趣。学者深明乎此,下笔时自然无美不臻。 气骨古雅,神韵秀逸,使笔无痕,用墨精彩,布局变化,设色高华,明此六者,觉昔人千言万语尽在是矣。非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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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式:doc
大小:163KB
软件:Word
页数: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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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传时间:2011-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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