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法國西南，有間小屋：韓良憶

我在法國西南，有間小屋 我在法國西南，有間小屋 作　　者：韓良憶 出　　版：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 初版日期：2004/09/23 類　　別：旅遊．散文 系　　列：PARTY系列 內容簡介 最過癮的旅遊方式→→居遊！ 最棒的居遊勝地→→法國西南！ 我在法國西南，尋覓了一間小屋短暫居留。 也許白天出門去，在市集與小舖間瞧瞧新鮮好玩的東西； 也許下廚做幾道當地料理，滿足我的做菜慾望和好胃口； 更也許，只是坐在院子裡發懶，吃著乳酪，搭配清涼的葡萄酒...... 到法國西南旅遊的三大理由── 體驗美食加美酒的幸福滋味 法國西南是美酒的故鄉，也是法國美食的精髓地。這裡的葡萄酒莊各具特色，醇美紅酒與絕頂貴腐甜白酒，等你一一上門試飲；市集裡小販叫賣的食材，樣樣價廉質美，黑松露、肥鵝肝、陳年乳酪與鮮嫩生蠔，在這兒成了平民美食；傳統鄉村料理更是遠近馳名，絕妙風味早已征服饕客的味蕾。 享受最美的自然風光和最濃的人情味 遠離巴黎的法國西南鄉間，蓊鬱林蔭與蔓遍山坡的葡萄園取代了繁華。若你驅車穿梭山野間，總能不經意遇見牧人放養的牛羊，漫步在青綠的草地上，或者偶遇已佇立當地百年、甚至千年的樸拙小鎮與古老碉堡。這裡的人們也比巴黎人多了些親切，當地居民對待旅人的怡然態度，總能使旅人感覺恍如身處家鄉。 輕輕鬆鬆，旅人不再揹著沈重的行囊遊蕩 透過手續簡便的網站，你可以輕易在法國西南租到一間利用當地石材搭築，起居間、臥室與廚房一應俱全的古樸小屋，讓你能完全融入當地生活！也許出門遊逛市集，買些食材回『家』料理、也許漫無目的隨興開著車，遍覽鄉間風景、也許將車再開得遠一點，參訪古蹟與百年老鎮......真正的旅行，就該如此愜意！ ■作者簡介 韓良憶 生活美食家。喜歡簡單的生活，認為生活中只要有好吃的食物、好聽的音樂、好看的書和電影，平日能在家附近散散步，一年至少去旅行一次，就很好了。尤其吃和音樂是最容易取得的樂趣，一日不能缺。 覺得吃東西時影響自己最多的是心情和食物的本身，再來就是一起吃的人。一看到就想買的CD，有Van Morrison、John Coltrane和Miles Davis。喜歡的作家很多，最喜愛又敬佩的『偶像』是已故的美國飲食文學作家M.F.K.，只要買得到的書，全部都收集了。另外有很多作家的書，多半是一看到就不多考慮買下來的，比方沈從文、汪曾祺、楊牧、羅智成、朱天文、王安憶、余秋雨、吳繼文、大江健三郎、村上春樹、吉本芭娜娜、奈波爾、約翰．厄文、保羅．索魯、保羅．奧斯特等，族繁不及備載。 最喜歡的地方，常常在變，目前是威尼斯，因為景色美，又有美食佳釀；而目前最想去的地方，是里斯本，想去聽『法多』音樂，去吃葡萄牙菜，重點是，還沒去過。 覺得幸福就是珍惜眼前擁有的一切，但是對人生仍懷有夢想。總覺得，沒有夢的人生，不值得活的。 正因為如此，目前定居荷蘭，雲遊四海，依舊繼續享受著美食和旅遊的生活。 Job Honig 中文名侯約柏，生於荷蘭古城豪達（Gouda），從小愛攝影，長大學電腦科學，目前任職荷蘭台夫特科技大學（Delft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擔任研究員。《我在法國西南，有間小屋》是他和妻子韓良憶共同的居遊記憶。 目錄 1 到法國西南居遊，極致享受！ 2 歡迎來到西南法 3 第一間小屋 4 第二間小屋 5 週日的市集 6 遠年的陽光，灑在古老的石板上 7 在Monpazier，遇見一隻貓 8 西南法的古早味 9 迷醉法國酒鄕 10 驚豔梭西釀 11 夢巴吉亞克城堡 12 聖艾美濃的青天白日滿地紅 13 櫟樹下的廚房 14 波爾多之蠔 15 徘徊聖雅各古道 16 不能不去的大都市 17 不能不去的小鎮 18 不能不參觀的名勝古蹟 19 不能不參加的主題旅遊行程 20 愛畫者不能不參觀的美術館 21 到西南法的三條路線 22 度假屋怎麼租 23 到哪兒逛市場 24 在西南法不想認識都不行的法文字：bastide 25 到西南法不能不買的土產 週日的市集 巴黎不僅美景、文物吸引人，當你在市集與當地人摩肩接踵，才能真正認識屬於尋常市民的巴黎！（攝影／韓良憶） ●第六區Raspail市集，擺在林蔭大道中間，全部是有機農產。 ●第十一區Richard Lenoir市集，就在巴士底廣場附近的林蔭大道上，周四亦營業。 ●第十二區Aligre市集，結合露天市集，室內市場和跳蚤市場，除周一外天天都營業。 平日市集： ●第五區Maubert市集和Mouffetard市集，前者在拉丁區的小廣場上，周二、四、六營業，後者為小型街市，除周一外天天營業，但周日規模更小。 ●第七區Rue Cler市集，亦是小規模街市，除周一外天天營業。 ●第十六區Pesident Wilson市集，在林蔭大道上，周三、六營業，規模不小。 西南法的古早味 曾在一本美食雜誌上讀到，法國西南部的鄉土菜色近幾年來在巴黎相當走紅，不少老饕因為吃膩了曾風行一時的所謂新派創意菜，而回過頭來積極尋找舊時的滋味，十足古早味的鄉土佳餚，又成為世故的巴黎人餐桌上的『新寵』，這股風潮越演越熱，一時之間還沒有退燒的跡象。 這段描述可大大引起我的興趣，要知道，法國素有美食國度之稱，巴黎的老饕刁嘴難伺候又是出了名的，鄉土菜色可以這麼受歡迎，不用講，一定很好吃嘍。 要出發前，著實用功地先作了兩天的功課，蒐集了不少有關西南鄉土菜的資料。資料上都說，法國西南部的美食有兩樣最有代 表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性，那就是有『黑鑽石』之稱的松露（truffes），還有foie gras，也就是鵝或鴨的肥肝。可惜的是，新鮮的松露產季在冬天，我們去的季節不對，大概吃不到好松露；肥肝則是一年四季都產，不怕吃不到。我們抵達以後更發現，不止肥肝哩，鵝和鴨在西南部鄉土菜中，佔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先說肥肝吧，傳統市集也好，食品雜貨小舖也好，乃至開架式商品林立的現代化超市，各式各樣的foie gras產品與加工品，都佔據著醒目的位置。肥肝取出後的『剩餘物資』──鵝肉和鴨肉以及鴨、鵝肫，也被製成各種極富地方特色的佳餚，其中又以油燜鴨（Confit de canard）最出名，幾乎每家稍具規模的餐館，都一定供應有這道菜。 資料讀到這裡，我可開心啦，我從小就愛吃鴨肉，舉凡南京鹽水鴨、粵式香酥芋泥鴨、北京烤鴨，統統愛吃。至於鵝肉呢，燻鵝肉或白切鵝肉配切仔麵，是我每次回台必吃的小吃。 於是，懷抱著對西南法古早味的嚮往，我來到了多爾多涅。 對於旅途中如何尋美食，我一向自認經驗豐富，直覺靈敏，往往只要走到餐館外頭，瞧瞧兩眼店門口張貼的菜單，便可判斷這家館子值不值得進去。倘若店外竟然沒貼菜單，也沒關係，偷看兩眼裡頭的客人，要是以觀光客居多，不上門為妙，如果多半是本地人，便可放心光顧。我就靠著這一招半式闖天下，到處找好吃的，居然十次有九次是成功的。這一回來到這兒，自然也要用同樣的招數來尋訪美味的鄉土菜。 旅途第五日，我們在近午時分到達貝傑哈，這裡號稱是『貝傑哈的西哈諾』（Cyrano de Bergerac）的故鄉，城中的小廣場樹立有這位其貌不揚卻滿腹文才的劍客雕像，而他挺著巨鼻的滑稽剪影，也出現在不少店家的招牌和名片上；城外更有好幾家葡萄酒行和酒莊，索性把西哈諾大名冠進自家的名稱裡頭。 總之，因電影『大鼻子情聖』而名聞國際的西哈諾，簡直是貝傑哈的旅遊大使，替這個人口不到三萬的小城，招徠不少遊客，帶來不少商機。 可惜，歷史的事實往往是殘酷的。西哈諾和多爾多涅河右岸的貝傑哈，根本就八竿子打不著關係，據考證，這位十七世紀大才子生在巴黎附近一個也叫貝傑哈的小鎮，很可能從未來過西南法的這個貝傑哈，就算曾親臨斯地，頂多也是前往別的地方時途經這兒，留宿過兩、三天而已。幸好，吸引我們來貝傑哈的，並非這位詩人兼劍客，所以我們對於貝傑哈和大鼻子情聖實無關聯，並不覺得失望。 促使我們來此一遊的，是美酒佳餚。貝傑哈一帶的河谷，為法國西南部近年來越來越受到重視的葡萄酒區，酒的性質類似鄰近的波爾多產區，價錢卻常常只有後者的一半，甚或不到一半。頂尖酒莊釀製的貝傑哈紅酒，只要年份適當，品質就相當不錯，而且一瓶售價不過十幾歐元（新台幣六、七百元），算得上物超所值。 何況，一般說來，在法國，有美酒的地方往往有佳餚，因為法國人素來講究好酒一定得配上好菜（或者反過來說，好菜非得有好酒相伴不可）。想吃美食，到出產佳釀的貝傑哈，想來錯不了吧。 驚艷梭西釀 除非你是信奉伊斯蘭教的穆斯林，或基於其他理由，硬是滴酒不沾，否則來到法國西南部，卻不去酒莊逛逛，試飲各種葡萄酒，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因為這裡舉目皆是一望無際的葡萄園，到處都有釀酒人家。 葡萄酒行家來此最想一遊的，大概是波爾多酒區的Chateau Latour、Chateau Margaux等五家頂級酒莊，還有梭甸酒區的Chateau d’Yquem。這六家酒莊可說是葡萄酒的超級名牌，只要對葡萄酒有興趣或稍有涉獵的人，都是就算沒喝過人家釀的酒，好歹也聽過人家的大名。 對於這六大酒莊，我和約柏當然也有幾分好奇心，只不過它們離我們暫居的小屋，有兩百公里左右的路程，約柏得一路不停地開上兩三個小時的車才到得了。去程勉強可以應付，等品過酒以後，在微醺的狀態下，回程還得再開那麼久的車，可就有點危險了。 再者，聽說這幾家名牌酒莊為杜絕閒雜人等上門看熱鬧，採行預約制，一般遊客想造訪，非得事先定好約會不可。光這一點，就可以讓我失去大半興趣，誰叫我平日就挺懶，很不愛訂計畫，到了度假時更變本加厲，天天都是隨興所至、見機行事，才不想要有什麼非完成不可的既定約會或行程。 何況，由於我和約柏有幾位朋友是葡萄酒玩家，沾了他們的光，這些一瓶動輒新台幣兩三萬的頂級名酒，我們有幸喝過，也由衷地認可這些頂尖酒莊的精心傑作，果真有其不同凡響之處，滋味如絲綢般醇厚滑順，又有深度。可是呢，說到底，我們倆一來不是葡萄酒專家，二來家裡也沒開錢莊，即使能克服長途駕車的麻煩和不愛預約的心態，真到了六大酒莊試飲了美酒，也不能嫌人家的酒太昂貴，一瓶都不買，拍拍屁股就走人。我們就算再小家子氣，再上不了檯面，也不能到這種地步！何況我和約柏又都是臉皮薄的人。 左思右想，頂級酒莊還是留給行家和有錢人去吧。我們不如到國際知名度沒那麼高的酒區，嚐嚐種類較陌生的葡萄酒，說不定會有意料之外的收穫。反正，最差的狀況也不過就是嚐到劣酒，不動聲色地把它吐出來便是，又不是毒藥，有什麼大不了？ 我們首先造訪的是貝傑哈酒區，這裡是除波爾多以外、法國西南部最大的葡萄酒法定產定。決定來這裡『獵寶』，一來是因為貝傑哈離我們客居的小村只有幾十公里，不算很遠，有地利之便，二來則是聽了朋友彼特的大力推薦。 『你們人都到了多爾多涅，不去貝傑哈酒區的話，就太可惜啦。』彼特是玩家級的葡萄酒迷，講起葡萄酒的種種掌故和知識，如數家珍，常聽得我一楞一楞的，只有佩服的份。『貝傑哈酒區雖然不像波爾多酒區那麼有名，可是它跟波爾多酒區其實只隔了一條河，酒的性質類似波爾多酒，價錢卻便宜多了。有些技術精良的酒莊釀出來的美酒，品質甚至比一般的波爾多酒好，算得上物超所值。』 熱心的彼特還寫了一張單子給我們，列出他認為最值得走訪的幾家獨立酒莊，位在梭西釀（Saussignac）村的Chateau Court-les-Mutse，是其中的一家。彼特在單上還註明了：『老闆兼釀酒師皮耶．沙度是個有意思的人。』 在酒莊接待我們的，正是這位兩鬢早已飛霜、卻有頑童般好奇眼神的沙度先生。 我們道明了來意。『不巧我太太不在，她英語說得比較好。』沙度先生操著一口法國腔調濃重的英語說：『兩位不介意聽我講奇怪的英語吧？』我們哪會介意呀，能由釀酒師本人服務，是我們的榮幸。 我們決定從白葡萄酒試起，Chateau Court-les-Muts產的白酒為Bergearc Sec（貝傑哈不甜酒），我們先試飲的那一瓶，是儲放在不鏽鋼酒槽中發酵，滋味較清淡，有果香。『嗯，這酒很順口好喝，搭配燻比目魚冷盤一定很棒。』我說著說著，又啜飲一小口。 接著再嚐的一瓶，是同樣釀法的白酒，但曾放在橡木桶中發酵，這瓶果香較淡，但味道較渾厚成熟，比起剛才那瓶，各有各的勝場。『果然有橡木味，可以搭配奶汁鮭魚或炭烤雞肉。』沒辦法，我就是這麼好吃，美酒總令我聯想到佳餚，從無例外。 『Madame說的有理哦，美食、佳釀本來就不該分家。』沙度先生恐怕也是老饕，聽到我提到食物，原就笑呵呵的一張臉，更顯慈眉善目。『您從事的行業是不是和餐飲有關哪？』 『算沾上一點邊，我是個中文食物寫作者，來自台灣，可是目前住荷蘭。』 『哇，幸會幸會，我這兒常有歐美的葡萄酒作家來，偶爾也有日本客人，可是華人作家，您應該是第一位。』 聽他這一講，我都不好意思了，趕緊岔開話題，『請問還有沒有別種白酒？』 『那就來試試看Saussignac吧，這是百分之百用貴腐的艾美濃（Semillon）葡萄釀出來的甜白酒，是我的心肝寶貝。』 聽到貴腐（noble rot），我眼睛都亮了。所謂貴腐，就是故意不去採收已經成熟的葡萄，讓留在藤蔓上的果實長出一種叫做Botrytis cinerea的霉菌，這種霉茵吸收果實裡的水份，使得葡萄的糖份更濃縮，釀出來的酒自然香甜無比。 沙度先生抿著嘴，小心翼翼地斟了一點金黃色的酒液到試飲杯中，我受到他那股莊重的神情感染，也慎重其事端起酒杯，先把鼻子湊到杯緣，一陣幽香霎時撲鼻而來，我輕啜一小口，讓酒液在整個口腔內滑動，果然很甜，卻不會死甜，其中混合了蜂蜜、杏桃和杏仁香，味道相當細膩。 果真是令人驚豔的好酒！這麼優雅高貴的酒，該搭配什麼食物呢？ 『您哪，取一半最好的候格堡藍紋乳酪，加上一半的新鮮牛油，在碗裡打呀打的，等到兩者混合均勻，合為一體了，塗在烤得香脆的薄片吐司上。喝一口酒，吃一口麵包，哎呀，美味的不得了。』沙度先生說著說著，好像嚥了一口口水。 品完了白酒，我們又在沙度先生的建議下，試飲了Rose（粉紅酒）和幾款年份不同的紅酒。粉紅酒我覺得還好，不過我本來就比較不偏好Rose，覺得它比較有點像果汁飲料，也不難喝，就是少了點風味。有一款九八年的貝傑哈丘紅酒（Cotes de Bergerac Rouge）則令我叫好，滋味醇厚濃郁，酸味和單寧恰到好處，嚐起來沒有酸澀感。彼特說的沒錯，釀製技術一流的貝傑哈紅酒，不輸中上水準的波爾多紅酒，一瓶索價卻才十幾歐元，我只能說，實在太划算了。 『這款酒可以再擺上個幾年沒有問題。』沙度先生說：『配上半生熟的上好牛排，再好吃也不過了。』 這款好酒非買不可，Saussignac貴腐甜酒也不能放過，不甜的白酒清爽可口，也很值得一買。恨只恨我們就兩個人四隻手，沒法提太多瓶酒上飛機回荷蘭，考慮了半天，只買了八瓶。（後來當然後悔買得太少，第二年再到多爾多涅，又買了一打，可是到了這會兒，也是一瓶都不剩了。） 結帳時，一共才五十七歐元，我掏出信用卡結帳。沙度先生取過一看，『咦，有照片啊，真有意思，我以前沒看過信用卡還有照片的。』 沙度先生不但沒看過照片信用卡，顯然連刷卡機也很少用，他端詳了那小小的刷卡機好一會兒，彷彿下定決心似的，刷了卡，伸出一根指頭，按了幾個鍵，可是沒動靜。他把機器翻過來，不曉得是不是想看看背面有沒有使用說明，接著又刷了一次，指頭又在機器上戳戳弄弄了一會兒，這一回刷卡機有反應啦，吐出了收據，上面的金額卻是七十，不是五十七。 『Oh-la-la，按錯了。』沙度先生不好意思地邊笑，邊拿出一只小箱子。 『這樣吧，還你十三元。』沙度先生從錢箱中取出鈔票和硬幣，『Voila，兩位今天走好運喔，有得喝，還賺到現金。』 彼特說的完全正確，這可愛的沙度先生，真是個有意思的人物。 聖艾美濃的青天白日滿地紅 二○○二年秋初結束法國鄉居遊，回到荷蘭以後，親朋好友聽說我們竟然沒去聖艾美濃（St.-Emilion），都直呼不可思議。『那裡好美好美，照相機拿出來，隨便拍拍都像風景明信片，怎麼有人會過其門而不入！』有位好友說。 彼特更連稱可惜，『聖艾美濃不但是聯古國教科文組織明定的世界文化遺產，古蹟保存得相當好，上乘的聖艾美的紅酒更是有如天賜佳釀，那裡是不能錯過的好地方呀。』 我們連連稱是之餘，也拚命解釋，不是不想去，只是客居的兩間小屋離這個酒鎮實在太遠了，權衡之下，只好捨棄了。朋友們卻還是搖搖頭，一副惋惜又不敢置信的樣子。 這倒激起了我們的好奇心，聖艾美濃真有那麼美嗎？於是才剛回荷蘭，我們就決定，非得再安排一次法國假期不可，下一次就專程到聖艾美濃去。 第二年夏末，我們果真再到多爾多涅流域度短短一週的假期，這一回特意在離聖艾美濃不很遠的小鎮住宅區，租了一間老屋，方便遊覽這個世界知名的小村。 假期的第二天，就來到聖艾美濃，旅遊指南上說，小村有個週日市集。我最愛逛法國鄉下的週日市集，這種市集特別有意思，小販往往是附近一帶的農民，他們挑著自家生產的蔬果、泡菜、乳酪和麵包等，到市集上出售，一方面換取收入，二方面也是藉機和老友見見面，抬抬槓。這些農家產品，賣相可能沒有超市貨色那麼中看，卻新鮮美味，品質好多了。 結果，到了聖艾美濃村入口的市集廣場（Place du Marche）一看，才五個攤位，其中有兩個還是專賣鵝、鴨肝等土產的攤子，一看就知道是為觀光客而擺的。我不禁失笑，說：『這也叫市集呀。』 老實講，挺失望的，可是既來之則安之，還是拾步上坡，往丘頂的聖艾美濃村中心走去。。 走沒幾步，便恍然大悟，明白朋友為何會稱這裡是『不來可惜』的地方。整個聖艾美濃村雖然葡萄酒行、特產器店櫛比鱗次，相當的觀光化，卻一點不庸俗，不但建築物都保持中世紀的面貌，連店招都設計得古色古香，不敢破壞更增添村子的古老美感。 然而，聖艾美濃最令我意外的，並不是它的美，這一點經過朋友的耳提面命，我心理早有準備，只能說，事先期待完全沒有落空。小村給我的驚喜，在遊客摩肩接踵的巨石教堂廣場前面。 我站在廣場上一家酒行的前面，仰首瞻望那座鑿進巨大石灰岩裡的教堂，嘖嘖稱奇。欣賞夠了，正想走開，眼角卻瞥見熟悉的圖案。酒行的門口，畫了五面旗子，代表店家樂意越洋送貨到府的五個地區，正中央是藍底的歐盟共同旗幟，而左下角，赫然是青天白日滿地紅。 光衝著這面國旗，我也得走進店裡，照顧一下生意，藉實際的行動，來表達一下謝意，店家可是不囉嗦，直接用圖案，讓絡繹不絕的各國觀光客都見識到中華民國／台灣的購買力。 我掏出彼特開給我們的小抄，核對一下店有可賣有經他認可的酒，果然有，可是真不便宜，一瓶好酒莊所釀的九九年紅酒，雖然還有點年輕，尚不宜開瓶飲用，但因為年份好，也要四十多歐元，比貝傑哈紅酒貴多了。我的消費力顯然比不上同胞，買一瓶意思意思就好，可是，如果換個角度看，這同樣一款酒，要是拿回台灣，恐怕索價要雙倍都不只，這樣一想，這酒又不顯得貴了，還是買個三瓶吧。在這一來一往的思考過程中，我好像明白了，為什麼咱們台灣同胞會成為酒行的主力客戶之一。 『我在門口看到台灣國旗欸。』結帳時，我問店員，『請問你們台灣客人多嗎？』 『是不少，亞洲客人中，日本人最多，再過來就是台灣人了。日本人、台灣人，都是大方的好客人。』店員邊說，邊將酒用厚紙盒裝好，放進提袋裡。『可是今年都沒有什麼台灣客人上門，台灣傳來的訂單也不是很多，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哩？』 我看，八成是前一陣子那場大浩劫──『SARS』惹的禍，不過我並沒有告訴他我的猜想，只淡淡地說：『放心，台灣人會回來的，等過幾個月，頂多明年，他們又會上門來。』 波爾多之蠔 出了波爾多火車站，我和丈夫懶得詳查地圖，順著路標，安步當車，往市中心去，邊走邊看市井風光。逛到一個熙熙攘攘的街角，發覺人潮多半往右方去，其中有不少人，要麼挽著藤籃、要麼身後拉著菜籃車，哦，敢情附近有菜市場。 我們兩口子出門旅遊，最愛逛市集，丈夫的興趣是照相，菜場裡多姿多彩的眾生相和色彩繽紛的蔬果魚肉，常是有趣的攝影題材。我呢，既然號稱“美食作家”，對各種食物自然好奇心十足，加上生性好吃又愛烹飪，所以，在我這樣的人眼裡，天下能有什麼地方比菜市場更具吸引力呢？ 一走進市場，便看見有個攤子似乎特別忙，圍了好幾個顧客，全靠頭髮花白的老闆一個人招呼。待走近一瞧，原來是獨此一家的生蠔攤，攤位上的生蠔堆積如山，有葡萄牙種的長型蠔，也有較少見的扁型蠔。 也難怪人都擠到這兒來，波爾多西邊的Arcachon正是全世界最大的蠔苗產地，出產的蠔新鮮又肥美。更何況按照他們的習慣，每年五月到八月是蠔產卵的季節，不宜捕食，所以吃客們想吃上好的生蠔，非得等到過了夏天不可。而這會兒已經是秋季，足足有四個月吃不到生蠔的法國老饕們早已等著大快朵頤。 看到眾人爭購生蠔，我可嫉妒了。吃生蠔講究新鮮，最好即買即食，作為遊客的我身邊沒開蠔的工具，又不能拎著到處走，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想像生蠔的滋味。也許是我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惆悵的表情吧，約柏放下照相機，提議說：“那邊有個咖啡吧，不如我們去喝點兒什麼。” 我離開那堆吃不到的美味，拖著步子走進咖啡吧，看也沒看便點了杯濃縮咖啡。剛隨便找了張空桌就座，我便看到掌櫃的年輕人捧著大託盤，款款向右鄰走來，盤上竟是一大碟生蠔還有兩杯白葡萄酒，想不到這市場上的小鋪竟然供應所謂的高檔美食！生蠔畢竟不是漢堡、薯條，不是走到哪兒都能吃得到的，我僑居的荷蘭也產生蠔，可也得上家像樣的餐廳才嘗得到這海中珍品。 鄰座是兩位家庭主婦模樣的中年女人。我身旁的這位，座位邊擺著帆布菜籃車，鼓得滿滿的，還有兩根大蔥從袋口探出頭來。她們可真會享受，才早上十點多，便吃起生蠔。不知道這是她們的早餐呢，還是午餐前的點心？ 約柏好像又看穿了我的心思，說：“不如你也來一份，好不容易來波爾多一趟，不嘗嘗特產怎麼行？”我當然照辦，點了半打，不管飽，解饞而已。墊在碎冰上的生蠔端上桌來，是長型蠔，已剖開成半邊，想是現開的，因為那蠔的鰓邊好似在微微顫動。到底是市場的小店，方便張羅新鮮貨，說不定我盤上的這六隻生蠔，正是從方才見到的小攤上買來的。 隨生蠔送來的是一杯波爾多白酒、兩瓣檸檬。法國人吃生蠔，不時興淋上蕃茄醬、辣椒汁等亂七八糟的醬料，講究原味，頂多擠兩滴檸檬汁提鮮。我照樣學著用小叉稍稍撥動殼裡灰白泛青的蠔肉，提起蠔殼，送到嘴邊，滑嫩中帶點爽脆的蠔肉便連同汁液，順著喉際滑下，甘甜中微微帶著海藻的鮮味。我一口吞下去的，原來不只有生蠔，還有大海的天然滋味呢。 我不知曾在多少華麗氣派的餐廳裡吃過多少回肥腴的生蠔，可它們的滋味全比不上這個秋天的上午，波爾多市場不起眼的一角，這一盤離開海洋不久的雙殼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