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罗文武王_罗唐战争_孙炜冉

新罗文武王对“亲唐派”将领肃清及其发动“罗唐战争”的关系孙炜冉（通化师范学院高句丽与东北民族研究中心实习研究员、东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东北民族民俗学专业在读博士生）【摘要】新罗文武王金法敏通过对亲唐派将领的肃清，扫清了发动对唐战争的内部障碍，统一了新罗国内对外军事战略的认识和意志，奠定了统一新罗疆域向北推进的基础，使得新罗成为海东战争最大的实际利益获得者。同时，其对东亚国际局势的敏锐洞察，以及对唐朝大国心理的准确把握，是其在唐罗战争中屡屡化险为夷，牟得主动权的基础。【关键词】新罗；唐朝；高句丽；文武王；罗唐战争七世纪中叶，东亚海东地区发生了重大的政治变革，唐朝和新罗联手，陆续翦灭了百济和高句丽政权，在如何处置和分配这两个政权的遗留土地问 题 快递公司问题件快递公司问题件货款处理关于圆的周长面积重点题型关于解方程组的题及答案关于南海问题 上，唐朝和新罗发生了严重的分歧和冲突，爆发了双方之间为争夺百济和高句丽故地的唐罗战争（６７０－６７６）。尽管以《唐书》和《三国史记》为代表的史料中并未记载新罗一方是如何筹划并决定发动此役的，但通过这些文献的分析和解读，可以依稀发现，在唐罗战争爆发前后，新罗王金法敏面临着重大的决策判定和对内部反对势力的打压，这是其能如愿并顺利地决定与宗主国之间进行这场战事的先决条件和至关重要的政治交锋。在此过程中，有大批新罗高级将领或是因敬畏宗主国而政治主张倾向唐？４９？朝鲜？韩国历史研究（第十六辑）朝，或是因长期同唐协同作战与诸多唐将私交甚笃而遭到政治肃清，如金薮世、金真珠、兴元等即是如此。事实证明，文武王以其卓越的政治视野和军事能力稳定了自身的王位，同时其大胆的军事策略和灵活的外交手段为新罗争取了最大的国家利益，对于威胁其王位和反对他与唐开战的新罗将领的肃清，扫除了其军事部署的障碍，奠定了新罗始有“九州”的基础。金法敏以其卓越的文治武功，当之无愧新罗“文武王”之王谥之号。一、金法敏即位前的新罗主要将领唐永徽五年（６５４年），金春秋即位为新罗王，是为新罗历史上的“太宗武烈王”。在金春秋时期，除金庾信这样的股肱之臣外，还有一批重要的将领，这些将领和勋臣有些成为后来金法敏（文武王）倚重的力量，而有些则是其施展政治拳脚的障碍，因此被予以肃清。武烈王金春秋于永徽五年（６５４年）三月嗣位，五月，“唐遣使持节备礼，册令为开府仪同三司新罗王。”次年（６５５年），金春秋拜波珍餐（新罗官职中的第四等级）文忠为中侍（执事省最高长官），立嫡长子金法敏为太子，王子金仁泰为角餐（新罗官职中的第一等级），其他庶子金文王、金智镜、金恺元具为伊餐（新罗官职中的第二等级）。？此时，武烈王次子金仁问正于唐朝宿卫，故未见敕封。武烈王五年（６５８年），又改文忠为伊餐，文王为中侍。六年（６５９年），以阿餐（新罗官职中的第六等级）真珠为兵部令。②唐显庆五年（６６０年）灭亡百济之战中，武烈王金春秋亲自率军出战，而与其共征伐百①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７３页。②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７４页。？５０？古代史济的群臣，便成为金法敏即位后所要考量留、除的人物。代表者有：武烈王七年（６６０年）五月，随武烈王和金庾信领兵出京的将军真珠、天存；六月，被武烈王派去接应唐苏定方的将军品日、钦春（疑钦春、钦纯、金纯俱为一人，即金庾信之弟金钦纯）；七月，黄山之战中险被苏定方问罪处斩的督军金文颖；九月，与唐将刘仁愿共同留镇泗沘城的王子金仁泰和沙餐（新罗官职中的第八等级）金日原，随苏定方一同押送百济王族回唐的王子金仁问和沙餐儒敦等。①从武烈王八年（６６１年）泗沘城（今韩国忠清南道扶余郡）之战新罗方派出的阵营来看，已然形成了以金庾信为核心，以品日、文忠、金纯（钦纯）、真钦、天存、竹旨、文王、真王、良图、忠常、义服等为重要群体的餐级（即自六级阿餐至二级伊餐）将领队伍。②二、金法敏即位后的新罗主要将领唐龙朔元年（６６１年）六月，新罗武烈王金春秋薨逝，此时百济国王扶余义慈虽降，但余孽仍炽，扶余丰、鬼室福信、道琢等仍据周留城、任存城，诸如瓮山城、居勿城、沙平城等大量百济城池仍控制在百济残众手中，？而高句丽政权仍雄跟于新罗之北，与唐朝和新罗进行着殊死顽抗。武烈王金春秋并未亲手完成对宿敌的翦灭便撒手人寰，新罗消灭宿敌、扩大疆域的重任便落到了继任者金法敏身上。金法敏，为新罗第３０位君主（公元６６１年至６８１年在位），是武烈王金春秋的嫡长子，生母为文明王后，金庾信之甥。曾于永徽元①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７４̄７６页。②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７７̄７８页。③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８０̄８２页。？５１？朝鲜？韩国历史研究（第十六辑）年（６５０年）出使唐朝，唐高宗授其“大官卿”之职。①武烈王元年（６５４年），以其为兵部令，②二年（６５５年）三月，被立为太子。③因其身为新罗兵部令，常年带兵作战，谙习用兵之道和军事策略，为太子期间便显示出卓越的外交能力和军事手段。武烈王七年（６６０年），领兵船一百艘与唐朝大将苏定方顺利制定了对百济的作战计划，一起成功围攻百济都城，攻灭百济。此后又随父攻尔礼城，克泗沘南岭军栅，？可谓军功卓著，战斗经验丰富，这些都为其日后谋划和实现发动与唐战争，并且取得实质性的成功奠定了个人能力上的基础。如前所述，武烈王死时战事正炽，所以金法敏即位伊始便部署了新罗的军事将领任命，“以金庾信为大将军，仁问、真珠、钦突为大幢将军，天存、竹旨、天品为贵幢总管，品日、忠常、义服为上州总管，真钦、众臣、自简为下州总管，军官、薮世、高纯为南川州总管，述实、达官、文颖为首若州总管，文训、真纯为河西州总管，真福为誓幢总管，义光为郞幢总管，慰知为厨铃大监。”？此中虽未提及金庾信之弟“钦纯”，但从次年（６６２年）Ａ月，百济残贼，屯聚内斯只城作恶，金法敏派遣以钦纯为首的十九将军前去讨伐，可以看出金钦纯在新罗军事将领中仍居重要位置。而同时发生的“大幢总管真珠、南川州①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７１̄７２页。（后晋）刘晦：《旧唐书》卷１９９上，《新罗传》，中华书局１９７５年版，第５３６６页。②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８０页。③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７３页。④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７４̄７７页。⑤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８０页。？５２？古代史总管真钦诈称病，闲放不恤国事，遂诛之，并夷其族”，（Ｄ显然，综合《三国史记》多有重沓记述可辨，此处记载可能有误。从前文可知，真钦此时并非南川州总管，南川州总管者为军官、薮世与高纯三人，真钦时为下州总管之首；而真珠若此时便已伏诛，那么何来文武王十年（６７０年）十二月，以真珠诛杀汉城州总管金薮世之事？②此初当是将唐罗战争后期之事错提至十余年前记述之误。以髙句丽灭亡的文武王八年（６６８年）为节点，金法敏即位后采取了一系列的军事行动，诚如其遗诏中所言：文武王金法敏“运属纷纭，时当争战。西征北讨，克定疆封，伐叛招携，聿宁遐迹”。③文武王前期主要的新罗将领情况从这些战事中便可窥见，如文武王元年（６６１年）九月，上州总管金品日领兵的雨述城之战；二年（６６２年）二月，金庾信领兵的獐塞之战；八月，金钦纯领兵的内斯只城之战；三年（６６３年）钦纯、天存领兵的居列城、居勿城、沙平城和德安城之战；五月，（文武）王领金庾信等二十八（一云三十）将军，与唐军合攻豆陵（良）尹城、周留城之战，这二十八（或三十）将军，即为文武王时期新罗核心军事将领；四年（６６４年），七月，仁问、品日、军官、文颖等领兵攻取高句丽的突沙城之战。④值得一提的是，以上战役新罗皆取得了胜绩，足见新罗军事力量的逐步壮大。这与这批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军事将领有着重要的联系。①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８１页。②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８９页。③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１０２页。④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８０̄８３页。？５３？朝鲜？韩国历史研究（第十六辑）三、唐罗战争爆发前新罗将领的政治分野显庆五年（６６０年），唐朝以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统帅，在新罗配合下，攻破百济国，俘获国王义慈及王公大臣，迁于内地，“以其地分置熊津、马韩、东明等五都督府”。百济国虽灭，但“百济僧道琛、旧将福信率众据周留城以叛。遣使往倭国，迎故王子扶余丰立为王。其西部、北部并翻城应之。……道琛自称领军将军，福信自称霜岑将军，招诱叛亡，其势益张”。①因为百济残余势力的盘踞及北部高句丽国尚存，所以唐朝与新罗之间还处于紧密的盟友状态，尚未面临瓜分战争果实的最佳时机，双方的间隙也未出现，对于百济故地的反抗势力，双方基本可以做到协同配合作战，并且取得了龙朔三年（６６３年，文武王三年）的“白江口之战”的重大胜利。②经过金法敏和唐镇守使刘仁愿、刘仁轨等多年的经略，终于在麟德二年（６６５年）“渐平之”。③是年，唐朝对百济故地进行行政改制：一是，百济各都督府、州、县的合并，五都督府合并为统一的熊津都督府；二是，合并后的熊津都督府由正设转变为羁縻化。前百济太子扶余隆被唐任命为“熊津都督，遣还本国，共新罗和亲，以招辑其余众。……八月，隆到熊津城，与新罗王法敏刑白马而盟。……其盟文日‘故立前百济太子司稼正卿扶余隆为熊津都督，守其祭祀，保其桑梓。依①（后晋）刘昀：《旧唐书》卷１９９上，《百济传》，中华书局１９７５年版，第５３３１￣５３３２页。②拜根兴：《唐高宗时代朝鲜半岛剧变与髙丽的应对一兼论高丽灭亡的原因》，《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２０１４年第４期，第１００￣１０６页。③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８３页。．５４．古代史倚新罗，长为与国，各除宿憾，结好和亲’”。①尽管唐朝希望扶余隆的“百济”新政权（熊津都督府）能够与新罗“各除宿憾，结好和亲”，但显然扶余隆对显庆五年（６６０年，武烈王七年）七月十三日出熊津城降金法敏时，金法敏让扶余隆跪于马前唾面痛骂之事仍心有余悸故并不敢真的逗留在熊津都督府，“仁愿、仁轨等既还，隆惧新罗，寻归京师。”③即“麟德二年（６６５年）十一月以后到次年（６６６年）四五月之间，刘仁愿、刘仁轨、扶余隆，即熊津都督府的主要官员均已回到唐境，参加唐高宗在泰山举行的大型封禅活动”。④所以，熊津都督府内代行主政的是百济人都督府长史难汗和都督府司马祢军。因为此时还要全力对付北部的高句丽，所以从扶余隆与金法敏于熊津盟誓至唐罗战争爆发前，新罗保持了对百济故地即熊津都督府的克制，双方基本相安无事。总章元年（６６８年，文武王八年），唐罗与高句丽的战事进人到决战状态，乘着高句丽莫离支盖苏文死后，诸子内讧之际，唐朝与新罗在前一年里便制定了征讨高句丽的联合行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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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６６８年）六月，新罗方面，金法敏部署了对高句丽作战的将领任命。“二十一日，以大角干金庾信大幢为大总管，角干金仁问、钦纯、天存、文忠、迎餐真福、波珍餐智镜、大阿餐良图、恺元、钦突为大幢总管，伊餐陈纯（一作春）、竹旨为京停总管，伊餐品日、文训（《三国史记》文武王七年十二月条记：‘中侍文训卒’。此处所言文训或误，大阿餐天品为贵幢总管，伊餐仁泰为卑列道总管，迎餐军官、大阿餐都儒、阿餐①（后晋）刘昀：《旧唐书》卷１９９上，《百济传》，中华书局１９７５年版，第５３３３￣５３３４页。②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７６页。③（后晋）刘昀：《旧唐书》卷１９９上，《百济传》，中华书局１９７５年版，第５３３４页。④拜根兴：《刘仁愿事迹考述试论稿—以与新罗关系为中心》，［韩国］《中国史研究》２０〇２年第１８期。？５５？朝鲜？韩国历史研究（第十六辑）龙长为汉城州行军总管，迎餐崇信、大阿餐文颖、阿餐福世为卑列城州行军总管，波珍餐宣光、阿餐长顺、纯长为河西州行军总管，波珍餐宜宜福、阿餐天光为誓幢总管，阿餐日原、兴元为厨衿幢总管。”①显然，这个将领阵容与文武王三年（６６３年）新罗配合唐朝肃清百济故地叛乱时所派出的阵容基本一样。细心观察便可发现，文武王三年所谓的二十八将亦被认定为三十将，从上述文献可见，若从唐朝角度，以文武王金法敏和金庾信为主帅，则加上以上二十八将，恰好三十员将军。因此可以认定，该阵容代表了此时新罗最强也是最核心的军事将领队伍。毋庸置疑，金庚信在世时，绝对是新罗将领中的最高主帅，而上述的除金庚信外的二十八将，还有两人堪与金庾信并称，也是新罗将领中的翘楚，那就是王弟金仁问和金庾信之弟金钦纯。据《三国史记》载，就在六月二十一日金法敏部署好出征阵容之后，二十九日，新罗诸道部队开拔之际，“王以（金）庾信病风留京”。②金庾信作为出征主帅因病留京，那么谁堪当此重任接替金庾信的位置呢。从同书《金庚信传》可知，代替金庾信主领新罗诸将的就是金钦纯和金仁问。金钦纯对于金庾信不能亲领出征仍不放心，金法敏对其有言曰：“公等三臣，国之宝也。若总向敌场，倘有不虞之事而不得归，则其如国何？”？可见，新罗国内已然形成以金庾信、金钦纯和金仁问为首的三大支柱力量。这三股势力是金法敏赖以倚重的力量，但随着对外战争的结束，又随时可能演变成威胁王权的一把双刃剑。是年九月，唐罗联军合围平壤，高句丽王臧请降，高句丽至此灭国。唐英国公李勣押送髙句丽王宝臧、王子福男、德男、大臣等二十①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８５̄８６页。②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８６页。③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５００页。？５６？古代史余万口回唐。就在此刻，发生了新罗将领中的一次分野，那就是此役后，新罗角干金仁问随唐英国公李勣一同归唐，而随行的新罗将领有金仁泰、义福（又做义服或宜福）、薮世、天光、兴元等。①这些随行入唐的将领，除天光外，基本都成为后来的亲唐势力，变成金法敏发动对唐战争前后首批被肃清的对象。而金仁问此次人唐，成为其生平最后一次人唐（关于其七次人唐的认识，②多有学者认为“有进一步探讨的需要。”③因不是本文重点，故不予累述），至此，金仁问再未返回新罗，直到终老长安，才将其灵柩运回新罗。其成为唐遥控新罗政治斗争的重要筹码，也是唐与新罗关系好坏的风向标。关于其是否为亲唐派，曾有权惪永的肯定说？和金寿泰的否定说⑤，对此，拜根兴先生已做详实而可信的分析，⑥故笔者认为其与唐朝保持着亲密关系是毋庸置疑的。四、金法敏对新罗将领的肃清随着百济、高句丽的先后败亡，新罗终于消灭这两个与其在半①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８６页。②陈景富：《新罗著名外交家—金仁问》，韩国庆州新罗文化宣扬会编《新罗文化祭学术 论文 政研论文下载论文大学下载论文大学下载关于长拳的论文浙大论文封面下载 集》（第２３辑），２００２年。③拜根兴：《金仁问研究中的几个问题》，《海交史研究》２００３年第２期，第７２￣７７页。④［韩国］权惪永：《悲运的新罗遣使们—以金仁问为中心》，韩国庆州新罗文化宣扬会编《新罗文化祭学术论文集》（第１５辑），１９９４年。⑤［韩国］金寿泰：《唐罗关系的变化与金仁问》，《白山学报》（第５２辑），１９９９年。⑥拜根兴：《金仁问研究中的几个问题》，《海交史研究》２００３年第２期，第７２￣７７页。？５７？朝鲜？韩国历史研究（第十六辑）岛抗衡的宿敌，解除了几百年的紧张局势。但是，对于唐朝在百济故地建立的熊津都督府、高句丽故地建立的安东都护府，新罗的心理发生了严重的失衡。显然，此刻的新罗早已不是以消灭威胁其政权的两个敌对势力为目的，而是以扩大领土、占有宿敌故地并兼并其人口为最新目标。面对宗主国直接设府管辖，新罗感觉自己并未从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获取到应得的红利。因此，一种新的战争诉求涌现在了新罗国内，此刻的新罗已然开始以最大可能的占有百济和高句丽故地及其原有人口为新的战略目标。所以，面对两个故地上尚未平息的反抗势力，新罗与唐朝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处理态度。唐朝自然是出兵清剿叛乱，新罗则开始背离联盟关系，大量收容叛乱余众，甚至开始将触手伸向唐朝顾及不暇的百济故地—熊津都督府。就在高句丽灭亡的次年，即总章二年（６６９年）五月，文献记载，新罗居然遣金钦纯和金良图赴唐谢罪。①此时金钦纯的身份是角干，金良图是波珍餐，都是新罗真骨中的显贵，尤其前文已述，金钦纯是堪与金庾信、金仁问并称的新罗三重臣之一，可见此次人唐谢罪规格极高。但是此时的新罗究竟做了什么事情，需要派出以金钦纯和金良图为首的谢罪使臣呢？文献中虽未提及，但可以推测，必定是使得唐朝极为震怒的事情。而此刻能够让唐朝不快的事情，莫过于新罗推行的侵占百济和高句丽故地的行为。所以，在高句丽亡国之后，甚至是“麟德二年（６６５年）十一月以后到次年（６６６年）四五月之间，刘仁愿、刘仁轨、扶余隆，即熊津都督府的主要官员均已回到唐境，参加唐高宗在泰山举行的大型封禅活动”②之后，新罗便趁百济故地虚乱之际，开始了对熊津都督府的蚕食和对百济遗民的招①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８６页。②拜根兴：《刘仁愿事迹考述试论稿—以与新罗关系为中心》，［韩国］《中国史研究》２００２年第１８期。？５８？古代史募。从咸亨元年（６７０年，文武王十年）“春正月，（唐）高宗许（金）钦纯还国，留囚（金）良图，终死于圆狱。以（文武）王擅取百济土地遗民，皇帝责怒，再留使者”？可以进一步判定，金钦纯等人唐谢罪就是因为新罗“擅取百济土地遗民”而激怒了唐朝。唐朝再次扣留金钦纯和囚禁金良图，应该是新罗王金法敏最后决定对唐公开发动战争的导火索。此刻，首先摆在新罗王金法敏眼前亟待解决的并不是强大的唐朝驻军，而是如何做好内部统一决心全力与唐作战的思想。自唐罗与高句丽、百济开战起，即新罗善德女王时代，便遣军与唐朝呼应作战。显庆五年（６６０年）灭百济之战开始，新罗将领更是与唐将并肩作战，甚至多次合兵一处共同讨敌。在二十余年的协同作战中，前述的新罗二十八将大多是在这些战事中成长并晋升起来的。其中的许多人不仅亲自出使过唐朝，在唐朝有过长期的学习和生活，而且在几十年的唐罗协同作战中与唐将建立起深厚的私人感情。而如今，面临着与唐反目，兵戈相向，那么这些人很有可能成为金法敏决策的巨大阻碍。因此，在发动与唐作战这样风险极大的策略转变下，首要面临的就是如何做好那些畏唐派和亲唐派将领的工作，而那些无法转变思想的将领，势必便成为金法敏肃清的对象。咸亨元年（６７０年，文武王十年）三月，在唐朝因新罗再次“擅取百济土地遗民”再次扣留新罗使臣之后，金法敏正式与唐反目，派出沙餐薛乌儒与招募的高句丽大将延武率军渡过鸭绿江，兵进屋骨城（即原高句丽乌骨山城，位于辽宁凤城边门镇）。四月四日，唐罗战争正式打响。②恰在此时，为争夺吐谷浑故地及西域，唐朝与当时我国西部最强大的少数民族政权—吐蕃，发生了大规模冲突，唐以①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８８页。②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８８页。？５９？朝鲜？韩国历史研究（第十六辑）“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总兵五万击吐蕃”。①新罗此刻与唐反目，打了唐朝一个措手不及，因此时海东初定，唐将大批将领和军队调往了西线与吐蕃作战，而海东地区，仅留有以李谨行为首的为数不多的将领和军队做肃清高句丽余众叛乱的工作。②所以，金法敏的对唐作战是建立在充分的军事准备和对当时唐朝周边时局准确把握的基础上的，并非是金法敏一时的好大喜功之举。战争爆发后，金法敏纳高句丽叛乱称王的安胜、扣熊津都督府司马祢军（《资治通鉴》作“弥军”，《三国史记》作“称军”），牢牢掌握了对高句丽叛众的控制权和对百济故地（熊津都督府）的军事主动权。尤其是在当年（６７０年）七月扣留了熊津都督府司马祢军之后，以所谓“百济残众反覆”为由，开始大军侵伐百济（熊津都督府）。③此役则成为其肃清亲唐派将领的重大事件。新罗以“品日、文忠、众臣、义官、天官等，攻取城六十三，徙其人於内地。天存、竹旨等取城七，斩首二千。军官、文颖取城十二，击狄兵，斩首七千级，获战马兵械甚多”。④该战新罗攻取百济（熊津都督府）达八十二城，可以说战绩斐然。尤其是品日、文忠、众臣、义官、天官等将领所率军队，是此战中军功最显著的。但是，金法敏返回新罗后，却“以众臣、义官、达官、兴元等□口□寺营退却，罪当死，赦之免职”。⑤此处尤为耐人①（后晋）刘晦：《旧唐书》卷３，《高宗本纪》，中华书局１９７５年版，第９４页。②孙炜冉：《李谨行征战朝鲜半岛事迹考论》，延边大学硕士学位论文，２０１０年。③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８８̄８９页。④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８９页。⑤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８９页。？６０？古代史寻味，势如破竹、军功卓著的军事将领却以“寺营退却”为名被免职，显然并不合乎常理。就算战争期间略有败绩，在没有造成整个战局失利的情况下，这种革职是毫无道理的。此时可以发现，在一同被免职的众臣、义官、达官之后，有一人兴元，乃是曾在高句丽灭国后陪同金仁问一同押解高句丽降人人唐者，而该批入唐人员的大多数人都和金仁问一样，数年与唐打交道，与唐朝关系甚密的亲唐派将领。由此可见，尽管金法敏以国王身份制定并推行了与唐战争的政策，而且在侵伐唐熊津都督府的战事中首战大捷，但是其内部仍有大批亲唐派将领，是掣肘其对唐军事部署的反对派。这些人如若不尽快处理掉，必将成为金法敏下一步战略计划的障碍，甚至可能发生拥兵倒戈唐朝的哗变。因为此时尚有一位同样有着嫡子身份与唐关系密切的金仁问身在唐朝。唐朝随时可能利用其特殊的身份，作为离心新罗内部的筹码。事实证明，在唐罗战争后期，唐朝“以其弟右晓卫员外大将军、临海郡公（金）仁问为新罗王，自京师归国。（后因）法敏遣使入朝谢罪，贡篚相望，仁问乃还，辞王，诏复法敏官爵”。①尽管此事被金法敏灵活的外交手段化解，但国内风险依旧存在，即那些亲唐派将领可能顺势支持唐朝扶持的新君，以确保自身利益的稳固，甚至借机提升自身在新罗政权内的更高利益。为此，上述看似突兀的免职事件，实则就是金法敏肃清亲唐派将领的序幕，是金法敏排除可能发生危机的先发制人之举。囿于文献有限，这些将领被免职的真实原因还不够明晰，但除兴元外，其他人基本此后再不见于史料。而兴元则在金法敏薨驾之际，与时为国丈身份的金钦突谋叛，显然是多年来对金法敏压制其的不满。而金钦突是神武王金政明王后的父亲，在女儿成为王后这个时刻居然起兵谋反，可见其同样是与新罗王有着巨大政治立场的对立而久被压制的①（北宋）欧阳修：《新唐书》卷２２０，《新罗传》，中华书局１９７５年版，第６２０４页。？６１？朝鲜？韩国历史研究（第十六辑）爆发。①如果众臣、义官、达官、兴元等是因为不认同金法敏与唐作战而被免职还仅是因言获罪，那么如惊弓之鸟的亲唐派将领要么从此唯命是从，听从大王指令；要么铤而走险，公然走向反叛新罗的行列。就在数位亲唐派将领被免职之后，同年十二月，另一位同为总章元年（６６８年）曾一起人唐的新罗高级将领金薮世在百济故地自立，响应唐朝，被金法敏派遣大阿餐金真珠诛杀。？显然，这已然反映出一些亲唐派将领不想坐以待毙，而公然叛乱反对金法敏。值得一提的是，就是这位前去诛杀金薮世叛乱的大阿餐金真珠，同样是一位因亲唐而被肃清的将领。上元二年（６７５年，文武王十五年），“秋九月，薛仁贵以宿卫学生（金）风训之父金真珠伏诛于本国，引风训为乡（向）导，来攻泉城。”③金真珠在唐罗战争期间仍以其子人唐宿卫，可见其亦为亲唐派将领。而前文已述，被记在龙朔二年（６６２年，文武王二年）的“大幢总管真珠、南川州总管真钦诈称病，闲放不恤国事，遂诛之，并夷其族”？的记述显然是错误的，真珠与真钦被诛杀夷族应该是发生于上元初年，于是才有了上元二年（６７５）九月唐薛仁贵以金风训为向导攻伐新罗的事件。就在金真珠兄弟被诛夷族之前，还发生了趁金庾信亡卒之际，“阿餐大吐谋叛付唐，事泄伏诛”紧接着便是金真珠被诛事件。这时，已然到了唐罗战争的后①金富拭：《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１０４页。②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８９页。③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１００页。④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８１页。⑤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９９页。？６２？古代史期，可见对于亲唐派将领的肃清工作，金法敏一直在进行之中。五、对金法敏肃清亲唐派将领的评价金法敏即位之初，面临着“百济虽平，高句丽未灭”的局面，经过其与唐朝密切的配合，终于“承克定之遗业，终已成之先志”，达成“两敌即平”的夙愿，但尚未真正“四隅静泰”，①而是从新罗国家利益的角度出发，成功获取了最大的战争利益。通过对唐政策的准确把握，巧妙利用唐朝大国心理的自大和国家局势的弱点，成为了海东战争最大的获利者，成功获取百济故地和高句丽南部故地的广大土地和众多人口，为统一新罗与唐朝划大同江为界奠定了基础。而这一切，与金法敏对新罗军队内部的肃清和整合工作密不可分。通过对畏惧唐朝以及与唐关系密切、不愿意与唐开战将领的肃清，扫除了其军事部署的障碍，统一了新罗国内的战略意志和思想。当然，这与金法敏巧妙运用外交手段亦有着重要联系。每当新罗在与唐作战失利之际，便会适时表现谦恭事大之态，派出使节入唐谢罪，但在半岛战场上却从未真的收缩军事力量。②这正是其看准了唐朝宗藩关系意识上的底线。整个唐罗战争“双方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胜者或败者，但双方都达到了预期的目的”。③新罗奉其正朔，尊其宗主，让唐朝最后在海东地区与其妥协，使其既保留了宗主国的体面，又得以尽快在东线抽身，全身心投人到西线与吐蕃的战事。可以说，金法敏对大国秩序观念和国际环境的准确把握，是其敢于对唐①金富轼：《三国史记》，孙文范校勘，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８７页。②孙炜冉：《李谨行争战朝鲜半岛事迹考论》，延边大学硕士学位论文，２０１０年。③拜根兴：《论罗唐战争的性质及其双方的交往》，《中国边疆史地研究》２００５年第１期，第４３￣５０页。？６３？朝鲜？韩国历史研究（第十六辑）一战的前提；而对亲唐派将领的肃清，又是其战略得以实现的现实保障。其在位期间完成了新罗的最大扩张，但留给这位文治武功的君主的时间已然不多，对内部王权的进一步掌控则是在其子神武王在位时完成的。①但是，正是文武王对于新罗将领的肃清工作，奠定了神武王能够专心对内加强王权专制的基础。①［韩国］金寿泰：《新罗神文王时代专制王权的确立一以金钦突之乱为中心》，《新罗文化》（第９辑），１９９２年，第１５７￣１７９页。？６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