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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埃涅阿斯.doc第12章 埃涅阿斯.doc 第十二章 埃涅阿斯 《埃涅伊德》(Aeneid)与《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一起,形成了西方世界史诗的基础:包括欧洲,甚至美洲,因为《埃涅伊德》是关于外邦人与本族人相遇、作战并最后与之融合的故事。 然而,维吉尔(Virgil)与荷马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社会。他能明确分清虚构的神话与历史事实,他知道要把这些完全不同的成分统一到诗歌中是多么艰巨的任务。 维吉尔生活在历史中,他知道历史给每个人提供了一个不同的生活情景。没有一个人立于历史的中心。然而,维吉尔知道自己站在其中的一个顶点。罗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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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埃涅阿斯.doc 第十二章 埃涅阿斯 《埃涅伊德》(Aeneid)与《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一起,形成了西方世界史诗的基础:包括欧洲,甚至美洲,因为《埃涅伊德》是关于外邦人与本族人相遇、作战并最后与之融合的故事。 然而,维吉尔(Virgil)与荷马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社会。他能明确分清虚构的神话与历史事实,他知道要把这些完全不同的成分统一到诗歌中是多么艰巨的任务。 维吉尔生活在历史中,他知道历史给每个人提供了一个不同的生活情景。没有一个人立于历史的中心。然而,维吉尔知道自己站在其中的一个顶点。罗马是当时最强大的国家,权力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奥古斯塔斯(Augustus)是国家的首领,是罗马有史以来最有力的统治者。奥古斯塔斯让人知道他想丰富史诗的内容,提升自己的伟大形象,一如他所在城市的历史的伟大。诗人多如牛毛,但是他们都在极力讨好这个赞助人,以期博取灿烂的前程。他们双手发抖,颤抖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在开始创作《埃涅伊德》的时候,维吉尔已经是个社会名人而且有充分的证据能 证明 住所证明下载场所使用证明下载诊断证明下载住所证明下载爱问住所证明下载爱问 他的能力。他将这个任务推迟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因为他想确认他的工作范围,以及创作一首有生命的诗歌究竟还有多大的空间。 他知道首先得重新组合希腊神话与荷马史诗。罗马的伟大就在于在战场上征服希腊后,反过来又被希腊的文化征服。罗马在艺术、文学以及其他创作表现形式方面都是基于希腊的传统,以《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为开端的传统。 创作这首诗歌的另一个前提是尊重历史,尊重奥古斯塔斯的期望:城市的起源以及它的 制度 关于办公室下班关闭电源制度矿山事故隐患举报和奖励制度制度下载人事管理制度doc盘点制度下载 都应闪烁着高尚的光芒。 维吉尔还有自己的第三个条件:避免有失偏颇或歪曲事实,避免阿谀奉承。他自己良好的品位与高度的敏感性杜绝了这些可能性,奥古斯塔斯也很聪明,他知道维吉尔的严格也是为他的最大利益着想。这种不同寻常的组合——历史上罕见的,尤其是在2000多年前——最终导致了今天我们见到的巨著的产生。 维吉尔所使用的冷静的语言等于仿效希腊,歌颂罗马的起源,因而调和了他准备创作这首诗歌的前两个条件:希腊的价值在于自制,在于对外邦的斗争,以及人类对神灵的谦卑。 维吉尔同样也知道他的诗歌的统一与前后一致方面取得的成就不仅在于对文体与风格的尊重,更取决于他能在一个英雄身上发现作品的主角。《埃涅伊德》就是关于埃涅阿斯的史诗。 埃涅阿斯是特洛伊人的事实与维吉尔准备继续写作的希腊经典史诗并不对立。荷马总把希腊人与他们的敌人放在同一平面,让我们想像特洛伊的赫克托尔就是他所喜爱的一个人。无论如何人类都只不过是神灵与命运手中的工具而已。如果诗歌要歌颂古代英雄,并不是因为有的好有的坏,而是因为他们都向我们展示了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伟大与壮丽的生活。 维吉尔时代的人知道许多关于希腊王子在特洛伊战争后历尽千辛万苦返回希腊的故事;也有的故事叙述幸存的特洛伊人向西逃走了。埃涅阿斯,一位女神与特洛伊王子的儿子在意大利建立了很多城市,包括罗马。维吉尔没有采用这个版本的故事,因为它太直接了:不仅因为众所周知特洛伊的灭亡与罗马的起源之间相隔好几个世纪,而且还因为他喜欢使用诗歌的隐喻语言,这与宣传性的语言的粗糙与直率截然不同。 《埃涅伊德》只是间接地提到了罗马。但是诸神以及英雄的父亲安喀塞斯(Anchises)都劝诫埃涅阿斯到意大利建立家园,为将来的统治做准备。他的儿子阿斯卡尼俄斯(Ascanius) 1 打算创建阿尔巴城(Alba),后来被认为是罗马成立的发源地。随着时间和地理范围的慢慢扩大,我们看到它的发展过程。阿斯卡尼俄斯的第二个名字,尤路斯(Iulus)就是沿着这条线流传下来的:他是朱利安人(Julian)的父亲, 奥古斯塔斯就属于这个家族。 维吉尔找到了能满足几种不同要求的办法。一方面,他尊重真正的年代次序,让他的诗歌在历史中确立了地位;另一方面,他把罗马的起源穿插在希腊的史诗中。他的诗歌因此与神的宗谱联系起来了,因为埃涅阿斯是主神的儿子,同时也是为了满足诸神的意愿,他们都同意并坚持认为埃涅阿斯应该到意大利建立一个伟大的家族。他也暗指奥古斯塔斯是罗马尊贵的自然的父亲。最后,对埃涅阿斯,还有安喀塞斯和阿斯卡尼俄斯的歌颂表现了父亲被尊为罗马人的家族中最重要的权威,是罗马人的力量之源。这种连续性的法则也是我们自己的法则。 维吉尔企图步荷马的后尘的雄心让他必须尊重许多已经被人认可的重要事实。《荷马赞歌》(Homeric Hymns)是古希腊幸存的几个可信的篇章(他们是否的确是荷马所写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其中一篇讲到埃涅阿斯的出生。在关于罗马创立的故事之初,这个神话显得特别重要,因为它决定英雄的人格品质,以及他注定要建立的社会的性质。他的父亲和母亲在他出生中所起的作用是非凡的:埃涅阿斯给罗马社会留下的遗产是亲近父亲,而冷落母亲。 《阿芙罗狄蒂(Aphrodite)的赞歌》讲述了罗马人称为维纳斯的爱神的非凡力量。阿芙罗狄蒂能激起爱的激情,只要她愿意,这种爱就是意志不能控制的。她随时都能把爱情带给任何一个凡人或神祇,并让他们变成爱情的奴隶。只有三个女神不畏她的法力,她们是:战争之神雅典娜,狩猎女神阿耳特弥斯(Artemis)以及忠于家庭与贞洁的女神赫斯提(Hestia)。这四种难以控制的女性形象一定让古代的父亲们感到万分恐惧。阿芙罗狄蒂和赫斯提是因为她们太女性化,与男人大不相同;雅典娜和阿耳特弥斯是因为她们太强大,精于打仗,与男人竞争。从这些女神身上我们看到古代父亲的恐惧,他们害怕在社会秩序中的女性以及他们自己灵魂中的女性思想会逃脱他们的控制。必须决定性地、永远地对这些女性自治的力量加以统治,以便完成这个神话。 甚至众神之王都不能摆脱阿芙罗狄蒂法力的控制。她可以在任何时候让宙斯爱上另一个神,甚至一个凡人;而这对于古代诸神而言是最大的耻辱。 宙斯想要报复阿芙罗狄蒂,他让阿芙罗狄蒂爱上一个普通的凡人:虽然是凡人,但很高贵,而且和神一样漂亮。 安喀塞斯在离特洛伊不远的艾达山(Mount Ida)弹奏七弦琴。美丽绝伦的阿芙罗狄蒂诱惑地走近他。那个高尚的特洛伊人立刻迷恋上了她,但是他害怕她是个神,就请她可怜可怜他。他很清楚,根据当时的道德观念,希望得到太多的幸福会导致毁灭。女神撒谎说自己只是个凡人,命中注定要做他的妻子,并给他生一个很了不起的儿子。命运和她的父母已经同意并会给他们丰厚的礼物。安喀塞斯十分渴望得到她,立即与她激情做爱,然后睡着了。 在这点上,宙斯的愿望达到了。阿芙罗狄蒂卸去了自己的伪装,粗暴地摇醒了那个男人。(117)。“特洛伊人的儿子,你为什么睡着了,眼睛看着我,看看还是不是刚才的我,” 安喀塞斯立刻明白了,并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恐惧,请求女神饶恕他。至少在这时,阿芙罗狄蒂可以使他安心:说神很珍爱他。她还说了很多其他的事情。 埃涅阿斯将会是他们爱的结晶——埃涅阿斯一词源自ainos,意思是巨大的——因为她爱上一个凡人是很可怕的事情(198-9)。那个儿子将由艾达山上的小仙女抚养。在他五岁时,他们会把他带到父亲的身边,然后由父亲把他带到特洛伊。那个男孩长得像神一样漂亮。安喀塞斯必须说他是小仙女的儿子。没有人知道他的母亲是伟大的女神。所有人都得相信他的母亲是森林的精灵,是一个有魔力的但不太重要的非人格化的精灵。如果有人敢揭露事实的真相,宙斯就会用雷电击死他。 我们得记住这些细节,因为他们告诉我们关于英雄与他的母亲的一些很重要的事实。 2 母亲是个说谎者。她同时也否认了她作为母亲的身份。她是一个从来没抚爱过孩子,也没有关注过孩子需要的母亲。当她看到伟大的埃涅阿斯成人后总是表现出一种隐隐约约的忧郁时,她是否应该感到奇怪呢, 这就是荷马的故事结束的地方,也是维吉尔开始的地方,只是把希腊的宙斯改成了拉丁的朱庇特(Jove 或 Jupiter);阿芙罗狄蒂变成了维纳斯;赫拉变成了朱诺(Juno),等等。我们也会跟着他使用这些名字。也有其他的传说,比如有人说,事实上也可以预见,安喀塞斯有一天酒醉之后不小心说出了埃涅阿斯身世的真相。他被朱庇特用闪电猛击,造成双腿瘫痪;我们在《埃涅伊德》中看到的他就是这种状况。 在《奥德赛》的开始部分,尤利西斯就已经接近他的目标,然后大部分的故事都是以倒叙的形式讲述的。《埃涅伊德》采用的也是这种记叙方法。 《埃涅伊德》的第一卷以埃涅阿斯已经看到了意大利的海岸开始。朱庇特的妻子朱诺发现了。这是她不能容忍的事情。古代读者都知道她的理由是自私自利的。一方面朱诺(Juno)已经偏向迦太基(Carthage),罗马的大敌。另一方面,她轻视埃涅阿斯,就像她轻视所有特洛伊人。盖尼米德(Ganymede)曾经是她丈夫的情人,也来自特洛伊;同样来自特洛伊的帕里斯(Paris)在评判最美的女神时选择了雅典娜而没有选她。凭着一系列的自私自利的辩论——这在希腊罗马的多神论看来很正常,因为神不一定要讲究道德,只要尊重他们的权力——朱诺说服风神埃俄罗斯(Aeolus)帮助她,并许诺如果他把特洛伊人吹回到非洲的海岸,她将赐他一位漂亮的仙女作奖赏。埃俄罗斯被女神的阴谋说服,刮起了一阵大风。 但是在这点上,维纳斯有理由感到恼火生气。她找到朱庇特,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的诺言:埃涅阿斯要到达意大利,并在那儿建立一个伟大的家族。 在朱庇特的回答上诗人巧妙地把神话及其政治意义联系起来了。 朱庇特许过的诺言没有改变。事实上,现在可以把她儿子伟大的命运更加确切地告诉她。埃涅阿斯将到达意大利,经过三年的战争后将成为国王。他的儿子阿斯卡尼俄斯——他在伊利乌姆(Ilium)(即特洛伊)生活时叫伊路斯(Ilus),现在叫尤路斯——将在30岁的时候建立阿尔巴城,并将在300年后发展成罗马。众神会赐予这个城市无限的权力与存续时间。朱诺也会改变态度并支持这个城市;尤路斯的后裔朱利叶斯(Julius),将成为这个城市的最高领袖。 读者现在知道了埃涅阿斯得到了神的保护,因为诗人总是把他描写成“虔诚的”,意思是“尊重神”。现代读者会注意到他的虔诚,毫无疑问是勇敢的、慷慨的,不仅来源于自由选择,而且也来源于内在压抑。他的这种对外在的神的顶礼膜拜是想减轻盘驻于他内心的过于严厉的权威的压力。这种永不满足的完美主义精神与他内心的深深忧郁不无联系。在最后的分析中,维吉尔把他的人格特点完整无误地向我们展示出来了:跟着父亲长大,幼年期起就缺乏母爱的一个人,现在开始关心他自己出众的儿子,只是为了延伸自己的私利。 同时,特洛伊人已经在离迦太基不远的一个峡谷登陆了,狄多(Dido)是当地的女王。维纳斯为了给埃涅阿斯增强信心,降临到地球。然而这位热切的母亲又使用了当年诱骗他父亲安喀塞斯的同样把戏。埃涅阿斯没有认出她来,但是相信她是一位女神,并且非常崇拜她。维纳斯告诉他关于他登陆的这块土地的一些情况,但是隐瞒了她的身份,只告诉他自己是个女猎人。在她消失的时候,埃涅阿斯才意识到与自己说话的是谁。他哀叹自己又一次失之交臂的亲情。“您为什么残忍地伪装起来欺骗您的儿子,为什么我们不能牵着彼此的手,互诉衷肠,”(I,407-9)。我们要反思这种残忍,因为如果不是神的反复无常,这种做法显然是不对的。诗人一定是想告诉我们一些什么。 埃涅阿斯来到了这片不熟悉的土地。女王狄多听说后非常高兴地接见了他,因为她早已听说了他的英雄事迹。 我们再仔细看看下一场吧。埃涅阿斯立即派人去接他的儿子阿斯卡尼俄斯,因为“父 3 爱从没让他安心过”。这句话(I,643)包含了维吉尔关于罗马父亲的全部概念,以及由此发展而来的所有社会制度与历史事件。自相矛盾的是,这种爱是精神的问题,而不是心或感觉的问题;这是思想、评价与意志的问题。这也是一个持续不断的精神活动,围绕着稳定、责任与安全的活动。 女王同意了,阿斯卡尼俄斯可以平安无事地来到她的王宫:他将带着海伦佩戴过的饰物赠给狄多。男孩与女王的见面营造了一种阴柔的气氛,而没有战争的危险。 维纳斯从天上看到了这一幕。她担心朱诺是想利用狄多使埃涅阿斯成为她的奴隶。出于敌意,出于对儿子的自私的感情,也出于她作为爱神的身份,她为埃涅阿斯在迦太基女王的心中种下了爱情的种子。她利用计谋,我们从第四卷可以看到会产生什么后果。 埃涅阿斯要阿斯卡尼俄斯去见狄多,狄多张开双臂欢迎他,并表现出十分的热情。但是真正的阿斯卡尼俄斯已经被维纳斯暂时拐走了。在她的邀请下,爱神丘比特(Cupid)做了他的替身。 由于埃涅阿斯和阿斯卡尼俄斯十分相像,维纳斯的计谋使得狄多对那个孩子的母性的爱转变成了对他父亲的异性之爱。 朱诺和维纳斯是敌人,但是她们合起来让埃涅阿斯卷入了迦太基的危险中,走进狄多脆弱的心中。她们企图让他忘记自己的职责。她们的行为极不光明、不神圣,也没有母爱的感情。开国者被剥夺了职责,像英雄被剥夺了自己的命运,无异于没有箭的弓。 两位女神都受自己一时的兴趣所驱使,置命运给她们安排的伟大任务于不顾。《埃涅伊德》是一首歌颂家长制的诗歌,它似乎要提醒我们,只有父亲——天上的朱庇特,地上的安喀塞斯——会担负起长远任务的职责。父亲深知责任与理想,母亲只知道渴望。 不过我们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问题,我们看到维纳斯代表的并不是一种自觉的、不同于埃涅阿斯的力量。恰好相反,她代表了他诱人的一面:扭曲、间接、难以控制,都是完全无意识的结果;与他过分直线型的、男子气概的、有远见有责任感的意志相违背。埃涅阿斯命令阿斯卡尼俄斯带着海伦的珠宝——诱惑的原型——来到狄多的宫殿,这是他的策略的支点。在这点上埃涅阿斯表现出他与他的母亲维纳斯完全相同的无意识。诗人在正式宣称父爱的优越性的同时,也隐秘地揭示了它的阴暗面:无意识里受到感情的支配。 狄多热情地并带着神秘的感情接见了埃涅阿斯,然后请他讲述他自离开特洛伊以来的日子里发生的故事。这样正好让维吉尔开始了他漫长的荷马式的倒叙——卷一和卷二——讲述他在特洛伊人旅程中头七年的事情。 卷二讲述特洛伊的沦陷。 埃涅阿斯说回想那些故事叫人忍不住掉眼泪。但是他已经准备好了。 特洛伊战争已经接近第十个年头了,希腊人假装泄气,放弃围城计划。他们把船拖到很远的地方,看起来好像他们已经离开的样子,然后他们在沙滩上留下一匹巨大的木马,最好的士兵都藏在马肚里。 看到这匹木马,许多特洛伊人都像孩子一样好奇、贪婪。就是在这个时候,埃涅阿斯的家族——荷马描述为贵族的但并不是最高等级的——开始表现出领导性的号召力:在孩子以及市民中充当父亲的角色。尼普顿(Neptune)的祭司拉奥孔(Laocoon),同时也是安喀塞斯的兄弟,第一个站出来喊道:“你们怎么就看不到危险呢,只有疯子才会接受敌人的礼物。” 然后他用一支箭掷向木马,随即响起邪恶的声音。特洛伊人都准备听从拉奥孔的劝告,那么特洛伊也会免遭灭顶之灾。但是新的诡计又出现了,愚蠢、轻信、幼稚的特洛伊人又要上当受骗了。 希腊有个叛变者被留在海滩,他扬言木马是准备献给密涅瓦(Minerva)的,建造得这 4 么大是为了防止特洛伊人把它运进城去作为市民的礼物。他自己侥幸逃过了充当祭品的命运,没有被杀死在马的身边。故事讲完后,两条大毒蛇从海面飞来撕咬拉奥孔的儿子,在拉奥孔去帮助儿子时也被咬死。这样妖怪便铲除了阻碍特洛伊灭亡的最后一个声音,正好确证了叛变者的故事:拉奥孔对木马的态度亵渎了神灵密涅瓦,因而遭到了惩罚。幼稚的人群相信了最容易让人相信的事情:希腊人已经逃走了,战争结束了,木马是他们胜利的见证。为了把木马运进城,他们打掉了城墙的一部分。他们举行庆功宴、唱歌、喝酒。他们上床睡觉,也没有安排任何哨兵。 埃涅阿斯讲道(II,270-97):我刚睡下几个小时——在漫长的一天过后~在十年的战争结束后~人们真的为能睡上一觉而要感谢神灵——突然~在梦中~赫克托尔出现在我面前:不是大家都记得的~已经被我们埋葬了的光荣的赫克托尔~而是被阿喀琉斯射死了的、蓬头垢面、身上布满了血渍、脸上淌着泪的赫克托尔。他这种意想不到的形象让我心碎~我也哭着问他:“你从哪里来~为什么来找我,你这张恐怖的脸是何意思,” 赫克托尔没有回答我的这些个人问题~而是哀伤地哭着说:“快逃走吧~埃涅阿斯~快逃:一切都燃烧起来了。敌人已经横扫街道。特洛伊从顶峰跨下来了。我们已经为国王普里阿摩,Priam,和我们的祖国尽忠了。现在为时已晚。如果还能够保卫我们的堡垒~我自己也去做。逃跑:埃涅阿斯~特洛伊的圣物和家神,Penates,就指望你去复兴了。” 说完这些话~他给了我一些神像以及庙宇里永不熄灭的圣火。我的痛苦远没有结束。虽然我们的房子已经崩塌~我听到了更近的哭喊声。直到我痛得醒过来了。梦醒了~但噩梦远没有结束。嘈杂声越来越大~但是现在是不同的声音。是焚烧特洛伊的声音。 家神与圣物在这里比任何涉及的人都重要。他们连接了父与子,连接了希腊社会与罗马社会,连接了被毁的城市与待建的城市。 通常家神没有具体的名字。他们是统治房屋、城市、家园与国家的神灵。国家实际上是一个家庭的延伸。虽然罗马的家神相当于希腊的家神,但是在罗马他们受到更多的崇拜,被看作罗马社会与罗马家庭在鼎盛时期的权力象征。《埃涅伊德》支撑了他们的中心地位,这是一首关于国家宗教的诗歌,同时又使他们变成城市神谱的守卫者:他们代表了埃涅阿斯的后裔们的精神与物质的存活。 家神的中心地位不仅仅是隐喻性的。 Penus是家庭与神殿最重要、最安全隐蔽的地方:一个供着雕像与其他肖像的祭坛,忠诚于保护家庭与人民的神灵。Penus是动词“穿透(penetrate)”、术语“家神(penates)”等等的词根。除了它正式的宗教身份——只要通过法律的规定就可能实施——这种崇拜也产生了一种心理学态度,既深刻又生动的态度。家神代表一个神所属的集体、家庭、城市的本质:一种亲密的、与感觉而不是理性完全相通的东西,它是很难定义的。事实上,如前所述,家神没有具体的名字。他们是代与代之间的保护神,是他们之间最真实、最自然,因此也是他们的延续性最隐秘的表现:他们的崇拜发生在室内,没有暴露在阳光下。由于被神秘笼罩——不仅缺少光线,而且没有确切的定义——对家神的崇拜与对家庭守护神拉离斯(Lares)的崇拜混合在一起了,也与对亲密的女神香火永继的崇拜混合在一起了(II,297):在古希腊被称为赫斯提(Hestia)的害羞的处女,在罗马被称为维斯达(Vesta)。这些形式的崇拜都包括了对父亲的热爱,不仅是公民的,也是一种宗教的热爱:他们也包含了男性与女性不同任务的截然分离。而且家神不仅是罗马的神话。黑格尔(Hegel)的思想深刻地影响了整个西方社会,他也认为家神是家庭广泛的基础2。 家神是罗马家庭延续的种子,是使得男性获得父亲身份的储备源。彻底平淡无奇的现代语言显示一种并行的退化已经发生,从父亲的身份降到男性的身份。Penus 和Penates等词早已被人遗忘,只能在“阴茎(penis)”和“穿透(penetration)”中找到他们的词源。通过语言表示的集体想像已经不能认同男性在家庭感情与延续性(家神)中的价值,相反完全 5 把他们与性联想起来。 在特洛伊被大火焚烧的时候,在人群流落街头的时候,感情也变得暴躁和集体化。埃涅阿斯忘却了他作为父亲的角色,并退回到了一个好斗的男性的身份。 我疯狂地握着我的剑~激动地渴望战斗~组织抵抗。但是我想不起任何计划。我所想的就是最光彩的死法~手握利剑~为保卫我的家园及其象征的东西而战死。我穿过火光照亮的街道。阿波罗的祭祀司潘土斯,Panthus, 向我跑来~手里拿着家神和特洛伊的圣物。 ——潘土斯! 战场的中心在哪里,我们从哪里突围, ——啊,埃涅阿斯,我们没有什么可以抵抗的了。特洛伊、特洛伊人以及我们城市的辉煌都已成过去了。连狗都离开了特洛伊。 在街上我碰到了一群勇敢的年轻人。 ——你们愿意和我一起打一场没有希望的仗吗,神灵已经离开。我们在这里保护一座已经崩溃的城市。我们的勇敢在于我们没有了幻想。 他们跟着我~勇猛地冲过街道~在希腊人群中浴血奋战。但是敌人越来越多。潘土斯死了。我也在血流最多的地方差点送命~但是死神不收我。我们来到普里阿摩的宫殿~那里的战争最激烈。在最后保卫战中~我们把城堡推向敌人。王室是围着神坛而建造的~因为他们相信这个神圣的地方会拯救他们的命运。 这个时候,阿喀琉斯的儿子,比鲁斯(Pyrrus)[荷马称之为尼奥托勒摩斯(Neottolemus)]出现了。这是个警告。正如父亲将祝福传递给子孙后代,在这里也提醒我们没有做父亲的男人是不朽的诅咒。与阿喀琉斯一样,比鲁斯也是个战争与鲜血的机器。他追击普里阿摩的儿子波利特斯(Poletes),当着他父亲的面杀了他。老国王号啕大哭:让所有的神都来谴责你:你当着我的面杀了我的儿子~亵渎了一个做父亲的脸面。连阿喀琉斯都尊重一个乞求者的权利。 (真正难以忍受的事情不是杀害了他的儿子,而是丢了他的脸面。) 比鲁斯回答:那你去找他吧:捎个信给他:把我的残忍都告诉我的父亲。你的死期也到了。 他把普里阿摩拖到神坛上,国王在那儿瑟瑟发抖,倒在了他儿子的血泊中。比鲁斯用剑把他砍死了。 埃涅阿斯接着讲:然后~突然间~我的头脑中第一次闪过我父亲的形象~他也是普里阿摩这个年纪。 (维吉尔采用了《伊利亚特》的一个主题,是关于阿喀琉斯遇到普里阿摩的时候想起了他自己的父亲:父亲在儿子的头脑中出现使得儿子停止了战争,同时输入了一份同情心。) 安喀塞斯在哪儿,我的妻子克列乌沙,Creusa,和儿子阿斯卡尼俄斯在哪儿,我好像回过神来了~朝周围看看:我的同伴们都走了~有的被屠杀~有的逃跑~有的被火烧死。 我穿过特洛伊的夜晚往家跑。但是一直躲在黑暗中的海伦突然在火光中出现在我面前。这不就是那个为了她而丢了我们的性命的~现在又要回到希腊去做王后的女人吗,不~杀死一个女人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但是我必须主持正义。我转向她。 突然~我的母亲维纳斯出现了。 ——我儿~你为什么失去自我控制了呢,为什么不把握时间呢,诸神~包括尼普顿、朱诺、密涅瓦甚至朱庇特——在此她驱散了烟雾~让我找到你——他们都在毁灭特洛伊~不止轻佻的海伦。赶快跑吧:跑到你父亲的身边~拯救你的家庭:,II~589-620,。 (虽然这段话让我们感到这是埃涅阿斯的母亲第一次对儿子表示感性的、爱的关心,但同样也是出于自私。不像现代读者,古代读者很快就能理解埃涅阿斯会放过海伦,因为她是维纳斯的自私自利的活见证。事实上,维纳斯买通了帕里斯的评判:说服他宣告自己是最美的女神,同时她许诺让他得到地球上最漂亮的女人,那就是海伦,希腊国王的王后:海伦 6 的被拐引发了特洛伊战争。) 接着我看到特洛伊在崩溃~就像巨斧下的大树摇摇欲坠。我气喘吁吁地跑回家。但是我的父亲~我第一个想救的人,II~35-6,却不肯走。 ——我的归宿就在这里~在这个死亡的城市~因为我自己也已经死了。你还年轻~你逃命吧: ——父亲~您怎么会认为我会丢下你不管呢,如果您和众神都认为这是我们的死亡之地~那我就只有一死了。让我穿上我的盔甲~重返战场与希腊人战斗: (II,660:“您和众神”。父亲的意志与神的意志摆在同一个平面。命运要求儿子与父亲死在一起:波利特斯死在普里阿摩身边,普里阿摩倒在祖先的祭坛上,现在又轮到埃涅阿斯与安喀塞斯,阿斯卡尼俄斯与埃涅阿斯死在一起。) 克列乌沙抱着我的膝盖哭泣: ——你为什么要离开你的父亲、儿子与妻子~我们都需要你。首先保卫你的家吧:,II~ 674-7, 克列乌沙的话立即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征兆性的援助:一道闪电擦亮了阿斯卡尼俄斯的头发,接着左边响起一声惊雷,这是来自朱庇特的征兆。安喀塞斯是个会观天象的人,他叫喊着说: ——神在和我们说话。他们在请求保护我的孙子~并通过他来保护我们的人民。我不再坚持了。全家人都必须分离: 我披了一张狮子皮在肩上~跪下求他: ——父亲~快点坐到我脖子上来。拿着家神和圣物:我的手上沾满了污秽的血渍~我不能碰他们。 我肩上背着跛脚的老人~手里抱着我的儿子~我的妻子远远地跟在后面~我再一次冲进火光冲天的街道。 (场景和刚才相同,街道上流淌着烈火与鲜血。但是埃涅阿斯现在与刚才判若两人:他的性格变了。就在片刻前,他还斗志高昂。他在战场上左冲右突。看到希腊人让他既憎恨又高兴。用剑刺死一个敌人就为一个死去的生命报了仇。那时,埃涅阿斯就是阿喀琉斯。可是现在,每一声警报、每一阵风声,都让他谨慎或退却(II,726-9)。埃涅阿斯计划着、盘算着;埃涅阿斯在逃跑。埃涅阿斯这时像逃跑中的赫克托尔。他怎么啦,他的力量和大胆到哪儿去了,我们看到他在两种职责间摆动:战斗的本能的职责——瞬间的、个人的、像阿喀琉斯的;另一种是更复杂的拯救他自己的职责——长期的、包括他的家人和仆人的、像赫克托尔的。我们看到他分成了两部分,男性的角色与父亲的角色。 我负重挪到了特洛伊的门外~来到了谷神,Ceres,崎岖不平的庙宇~我将和幸存的人在那儿会合。安喀塞斯、阿斯卡尼俄斯与家神都安全了。克列乌沙呢,我回头去找。克列乌沙不见了。我绝望地再一次穿上盔甲~回到城市~在每条小路搜寻~回到我们曾经平静的房子。除了希腊人我什么也没找到~希腊人在清理他们的战利品以及俘虏来的女人和孩子。我不顾危险~在大街上大声呼喊克列乌沙的名字。她的魂魄出现在我面前。 ——不要绝望~埃涅阿斯~那样做并无意义。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我的生命已经结束了。振作起来吧:我不会成为希腊人的战利品。我的灵魂会安静地躺在这里~而且我很高兴能留在这块土地~与女神西布莉,Cybele,相距很近。你要拯救我们的家、阿斯卡尼俄斯~以及我们对他的爱:有一天你会拥有另一块国土~拥有另一位妻子,771-88,。 说着~她消失了~留下穿着派不上用场的盔甲的我~暗自神伤。 保护我们的黑夜慢慢开始拂晓了。我匆匆忙忙地跑出城~跑到我们藏身的地方。 我碰到了很多侥幸逃生的特洛伊人~他们都想跟随我。这让我很吃惊~也给了我力量。在我身后~特洛伊被希腊人包围起来。我们没有退路了~没有其他的人会加入我们。我又把 7 我的父亲背到肩上~带着一群没落的幸存者向山区进发。 《埃涅伊德》的第二卷也是最生动的一卷就这样告一段落了。我们也可以停下来想几个问题。为什么埃涅阿斯来来回回变得这么快,为什么不能坚定立场,为什么维吉尔要赋予他两种如此泾渭分明的个性, 诗人是旨在刻画在战争中表现出的两种比希腊人和特洛伊人更强烈的性格:两种心理学的态度,严厉的男子汉气概,类似于荷马笔下的赫克托尔和阿喀琉斯间的生死之战,同时又类似于尤利西斯在两种状态之间的内心冲突。但是在维吉尔的故事里——更有意识、更有教育意义,更少宿命论的观点——我们能看到动机与选择的可能性。 一方面,埃涅阿斯总是有战斗的冲动。由于外部的原因,这种冲动随时可能发生。这构成了他最简单的职责,这是由当时的价值施加的职责,也是读者的期望,是他自己的内在判断或超自我。讲述他的历险总会让我们想起这点,他甚至为自己活下来了而请求宽恕:他把自己陷在最危险的境地,但是神认为他的时辰未到。这是一场他们全国对抗共同敌人的斗争。朋友与敌人的名字都只是偶尔提起,与故事的讲述者并没有任何个人关系。英雄的行为与他碰到其他的人——不管是友是敌——并不构成整体的一部分,相反只是瞬间的。所有的关系都是水平的,存在于一个集体中,或实际上一群人中。 这里的集体不能用人类学前期的弗洛伊德(Freud)或恩格斯(Engels)的术语来理解。相反它是动物行为的心理学问题。一群战士让人回想起全雄性的群落(我们在与我们最接近的猿猴身上看到了他们的生存状况),他们集体出来寻找食物与雌性动物,但是大难来临时总是各自分离,甚至互相威胁。这种类比是不是太牵强了呢,但是我们也看到特洛伊的史诗故事其实就是一部原始时代关于一群男人为了争夺女人海伦的神话隐喻故事。 与荷马不同的是,维吉尔坚持一种意识形态。他想对罗马社会有所贡献。他感觉到——事实上在很多方面——它的影响注定要扩大到全世界。对维吉尔来说,冲动的一群人已经属于过去,有责任感的父亲组成的社会属于未来。这个社会就像一台织布机,罗马人决定在它上面织布,法律体系就是它的轴心。因此在《埃涅伊德》的第二卷中,没有一个希腊人摆脱了使他们成为游牧部落的状况,而特洛伊人无论在多么混乱的情况下,总会产生一个计划,围绕着埃涅阿斯安排自己。 埃涅阿斯除了有出去打仗的冲动外,还有挽救他的家人及其国人的冲动。这种冲动比第一种更复杂。有点像尤利西斯的计划。这是一个永远也不能立即明朗的目标。他必须被赫克托尔、他的母亲维纳斯以及克列乌沙的灵魂说服。我们已经看到父亲的身份通过家庭与社会表现出来了。埃涅阿斯似乎总想抛弃自己的任务,一时的职责让他总想重返战场。更确切地说,似乎寻求救助需要一种推理,这种推理对一个沉浸在血与火中、类似于动物战争中的灵魂来说未免太抽象。虽然无意的冲动表现为一种强大的力量,它仍然不确定或不怎么成熟。 诗人已经描写了一种革命性的转变,只是不够彻底不够坚决:不仅指埃涅阿斯的个性(个体发展),而且由于埃涅阿斯是新社会的象征,也指罗马的建立者们(系统发生)。 这正是我们感兴趣的发展,也是维吉尔感兴趣的。 埃涅阿斯必须做出选择。最后防卫的时刻已经来临,时间和力气已经耗尽:他得选择是抵御敌军还是拯救家族。两种矛盾不可调和:一方面是一种简单的职责,只是一种本能的延续(凭着这种本能,世世代代的年轻人自愿冒着死亡的危险,老人也认为这是他们的自由选择);另一方面,是必须与这种本能抗争的职责。第二种情形不容许有冲动的满足。集中精力创造了一种只有坚持计划与目标的人才能享有的满足。其他的都被搁置起来。 大脑还不能自然地处理这么复杂的情结。它必须先倾听各种不同的声音。埃涅阿斯必须倾听他的母亲、父亲、妻子克列乌沙以及他在赫克托尔身上找到的理想的原型的声音。(究竟是真实的人还是内在的权威都无关紧要。)因为意图不是根植于本能的,它不能立即产生安全感。埃涅阿斯拿起他的剑与背起他的父亲时的两种感觉不能比拟。前者是简单的,令人 8 满足的。后者取决于通过探究思想的深度,理解某一行动的成效。它只属于那些由战士年少、横向力量成长为父亲纵向力量的人。 水平状态是一群年轻的狮子们好斗精神的典型特征,它们迈着轻松的步子,因为它们不知道责任的分量。它们个个英俊、显赫,但是它们都没有自我,它们站着不动时是一个集体,发动袭击时是一群散兵游勇。垂直状态可以从树木直插云霄与扎根土地的力量中发现。埃涅阿斯肩上的父亲的压力是垂直的。这时垂直性表现在他对父亲责任的理解,从而使他决定担负起这一重担。年轻的狮子——年轻的斗争精神——留下的唯一东西是它的皮:它是成人决定承担重任的象征。儿子的肩膀支撑着已经不堪重负的父亲。他们都有求生的本能,但是只有一个人有求生的能力。从含蓄的意义上说,垂直的结点也是有阶级性的,而背起父亲正好补偿了高度差。背负另一个人的行为来源于对差距与补偿性的认识:这种认识使得他与那群分散的年轻人完全不同,在他们那里平等与匿名是同义词。 年轻的狮子埃涅阿斯已经死了。但是作为人的埃涅阿斯没有倒下,相反他又站起来了,继续充当父亲的角色。安喀塞斯在他上面,阿斯卡尼俄斯在下面。他们三个人构成了延续到未来的一棵家谱树。他们通过一代传一代的父亲的纽带联系在一起,通过种子与生命联系在一起,通过埃涅阿斯的身体进行传递。死里逃生中,他们又通过再生的过程联系在一起,是埃涅阿斯用手托起了上代与下代的联系。 埃涅阿斯带着父亲和儿子逃跑时的意象是构成社会的父亲链中最重要的一环。很少有意象能如此彻底地表现一个有系统的计划(见图1)。 图1 埃涅阿斯一家从特洛伊逃亡(罗马 文化局 照片档案馆) 对古罗马而言,创建城市的英雄的手臂——右手牵着阿斯卡尼俄斯,左手稳住肩上的安喀塞斯——是最高理想的象征,就像基督徒们看到耶稣张开的双臂。雕像、油画、镶嵌图案以及压花等(回溯到公元前6世纪罗马刚刚诞生,维吉尔出生前500年的时候)都显示这个意象是古代用得最多的一个。奥古斯塔斯委托维吉尔撰写《埃涅伊德》,以此巩固罗马的父权制的胜利,他命令在罗马广场的中心修建了埃涅阿斯背着父亲和儿子逃跑时的雕像。 为什么要表现被尊为神的创建者逃跑时的形象呢, 答案 八年级地理上册填图题岩土工程勘察试题省略号的作用及举例应急救援安全知识车间5s试题及答案 其实很清楚,只要我们把注意力从故事的字面意思转向它的内在象征意义,那才是真正让维吉尔和奥古斯塔斯感兴趣的东西。 决定性的战争不在于希腊人和特洛伊人之间简短的、偶然的冲突(他们在《埃涅伊德》的第三卷中甚至结成盟军)。相反它是已经存在了上千年,至今仍然悬而未决的两种精神结构之间的冲突。一方面是游牧部落中的男性,另一方面是有着个人责任感的男性,这才是罗马社会想通过父亲体现出来的男性身份。 埃涅阿斯的行程并不是完全遵循从特洛伊到罗马的发源地的线路(我们会看到这是一条环形线路,从起点回到起点)。相反这是一个永远告别激情的问题——不仅指燃烧的特洛伊,而且也指水平状态的年轻人激情的冲动——目的是要致力于一种不能逆转的、垂直的事业,如成立一个家族。 埃涅阿斯的慷慨是他用忠孝捍卫的堡垒。在他们艰苦逃生的路途中,他对父亲表现出了自己的孝心,同时作为父亲,他也对神表现出了不屈不挠的忠诚。古代地中海地区的人们——不止古罗马人——认为这些品质是最基本的。古代还广泛流传另一个传说——可以想像维吉尔肯定忽视了这个传说,因为它削弱了埃涅阿斯在旅程开始时的英雄气概——这个传说认为在埃涅阿斯带着父亲和儿子逃跑时被希腊人发现了。据说希腊人大受感动,即使他们陶醉于胜利与战利品的喜悦中,他们还是让埃涅阿斯逃走了:事实上,他们甚至允许他带走他 5的财产。这种情节在古代关于洗劫的故事中很典型,同样也揭示了古代社会对这种情况下 9 表现出的对道德强烈的尊重。 《埃涅伊德》从一开始就勾画出了罗马社会的结构体系。这样不仅描画出了社会的基石——父亲的形象,而且也描绘了女性的辅助性的形象,她们的出现是为了巩固父亲的角色。 早在读这首诗歌之前,公众就完全知道了男主人公的出身:是的,他的母亲是个神,但是完全与母亲的身份不相符。同时,她与安喀塞斯完全不同,安喀塞斯对埃涅阿斯的责任感可以回溯到我们称之为潜伏期的年龄,他与儿子的关系比特洛伊的堡垒还要坚固。 《埃涅伊德》中女性的形象分成截然不同的两组:一组立即引起人们的怀疑,而另一组则起着全力支持男性的作用,根本不会与他们抗争。 作品的开头以描写朱诺为主。在希腊和罗马的神话中她是最接近史前文化中的“大母神”的一个人物,但是在这首诗歌中她只表现出了她贪婪、阴险、具有破坏性的一面。她与她的丈夫朱庇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他宣告了埃涅阿斯辉煌的前程并监督他实现自己的命运。众神之王已经摆脱了希腊神话中常见的不成熟的特点。他变得越来越像父亲了,也越来越明显地区别于他的妻子。相反,朱诺使女人作为母亲的原型退化了,就像维纳斯,根本不知为母之道,贬低了母亲作为爱人的原型。 我们可以想到最主要的女性形象是男主角的妻子。描写克列乌沙的内容不多,但是我们由直觉可以感到一个女人用她的声音以及复杂的感情把自己呈现在我们面前。但是这也意味着她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制约埃涅阿斯,父权制度的传道者。因此,在很多讲述埃涅阿斯带着父亲和儿子逃跑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没有提到克列乌沙,或最多也是以跟在他们后面的 6形象出现(她甚至会拖他们的后腿)。同样,她在诗歌刚开始时就牺牲了,这也很合逻辑:她的作用就是要求埃涅阿斯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家人,摒弃他冲上前线的少年冲动;一旦她死了,她再也不会阻拦他的命运之旅,命中注定英雄还要进行其他的冒险,并将再娶一位顺从的妻子。 女性的形象被简化了。通向个性人格的复杂性与她们无缘。与朱诺和维纳斯两个危险的形象形成对比,作者也描写了两个正面的女神的形象,她们也同样具有片面性。具有象征意义的是她们都住在高高的地方,在特洛伊的城市之上。我们在那儿发现了谷神的庙宇,她是掌管收获的女神,也是一位慷慨的母亲,没有一点可怕之处。在更高的地方,在艾达山上,有西布莉女神的神庙,她也是一位好母亲,她为克列乌沙提供永久性的住所,让埃涅阿斯自由地去追求一种崭新的不同的生活。 虔诚的、慷慨的父亲总是与恶毒的、不值得信任的母亲并列在一起形成对照,这正是维吉尔描写罗马生活的市民结构的隐含意图。男性都应发展一种复杂的、个性突出的人格:这样的人将为家庭以及全体人民担负起责任。相反,女性只是有用或大方,要不就是有害或具有破坏性:她们注定缺乏深沉,这样她们不但彻底处于从属地位,而且还会带来问题。与希腊相比,罗马给了女人更多的权利。但是它也禁止了人们对女性形象的心理学的深层理解。 埃涅阿斯在寻找新国土的过程中,父亲们越来越有劲,精力越来越充沛了:在维吉尔看来,特洛伊人的船队的前进就是新社会的发展。 在第三卷里,安喀塞斯仍然指挥船队。这个老家长决定什么时候起帆,确定路线,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但是奇怪的是,埃涅阿斯也负责任,他负责决定他们前进的总体方向。但是他对航程前进所起的作用仍然是间接的、被动的。 “找回古代的母亲,”阿波罗神发出了神谕(III,96)。他的预言 承诺 党员整改承诺书工程质量保证服务承诺书供货时间与服务承诺方案食品安全承诺书我公司的设计优势和服务承诺 了特洛伊人将在他们的祖先出生的地方建立一个新国家,在远古的时候,他们的祖先离开那里来到了特洛伊。这个主题既有诗意又有心理学的意义,包括原始的部落在返回家园中的全部过程——那是他们渴盼的、困难重重的回归的原型——那个故事刻画了尤利西斯、阿伽门农以及其他的英雄的冒险历程。安喀塞斯从历史记忆的角度认为发源地应该在克利特岛。因此航海者应该在那 10 儿登陆,建设一个新的特洛伊。 然而埃涅阿斯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家神与临死的、血渍斑斑的赫克托尔交给他的圣物,这些东西陪伴着他们漂泊在外的日子。 安喀塞斯以家长的身份解释他的梦;因为他很听从神的旨意,他能辨认出他们的声音,认为这是神在通过他儿子的幻觉与他说话。埃涅阿斯无意识的原型思想比安喀塞斯有意识的、历史的思想更有力。这不是他们古老的——也不是新的——家园。他们应该继续向西走,直到他们到达希腊人称之为埃斯佩里亚(Esperia)或意大利的地方。这里在最古老的时候,曾经是特洛伊的祖先达达努斯(Dardanus)离开的地方,他们是特洛伊人的始祖。他们将在那儿建立克里萨姆城(Corythum)。 埃涅阿斯又一次显示了他作为预言家与幻想者的特点。像所有的梦想者一样,他的情感能激起我们的激情,但是他不能把情感变成意志的行为。埃涅阿斯是通过他的父亲得以完善的:安喀塞斯关于历史的回忆比不上埃涅阿斯的幻觉有力量,但是老人在家族中位列首位,因为他能把幻觉变成事实。 克里萨姆是科托拉(Cortona)的托斯卡纳( Tuscan)最初的名字。维吉尔在埃涅阿斯的梦中安排这么一个意象是因为对他来说对开国者以及“古老的母亲”的崇拜是一种真实的宗教。克里萨姆是伊特鲁里亚(Etruscan)的一个城市,就像曼图亚(Mantuan),这是维吉尔出生的地方,也是他为之感到骄傲的地方,因为伊特鲁里亚人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民族,罗马人曾经同化但是从来没有消除的民族。他也知道有人传说伊特鲁里亚人来自东方,来自吕底亚(Lydia),位于特洛伊的边界而且部分合并在一起。因此人们总是不停地做圆周迁移:起点与终点总是重合:父亲链是永恒的、神圣事物的世俗表现。 这种崇拜以埃涅阿斯为神圣的原型,但是确实是出自维吉尔,它与我们的主题有很大的关系。它采取的是一种后代的宗教形式,后代热情地凝视着先人,或凝视母权与父权的原型。但是尽管父亲链是由真实的人组成,随着时间的回溯,他们逐渐变得神秘起来,直到最后变成了人和神之间的联系。母系结构完全不同。它呈现给我们的是断裂而不是连续:我们很快就可以碰到一个只顾自己的女神,或者说缺乏真正的女人品质的古代母亲。父权崇拜表现的是对真正的父亲的热爱。母权崇拜是空洞的。 了无止境的航程还在继续。沿着爱奥尼亚(Ionian)海岸,他们在司特洛法德斯(Strophades)停下,那里到处有牛群。他们敬完神后吃起了丰盛的筵席。地中海似乎又一次变成了不断提供营养的伟大母亲。女神出现了。但是它们是女妖哈尔皮(Harpies):胸部以上是女人,但是下半身是贪婪的鸟身,它们的行为更贪婪。哈尔皮总是饥渴难耐,它们贪婪地偷吃食物。它们的身体不仅不能提供营养,反而总是产生出与此相反的东西:恶臭难忍的排泄物,那些即使没有被它们偷去的食物也被它们弄得不能食用。它们预言特洛伊人一定会挨饿。安喀塞斯命令船队离开这些不但不提供食物,反而给他们带来饥荒的母亲们,并祭了一次神。 老人继续指引着船队。但是男性除了充当赶走贪婪的母亲的好父亲,还有其他的意义。正如荷马曾经告诉过希腊人,这也是维吉尔想提醒罗马人的意义。隐藏在山洞中,在远离日常生活与文明习惯的地方,还有另一种非父权制的,不可饶恕的男性的人格,他们用利爪武装自己,随时准备搏斗。《埃涅伊德》(III,561-692)中的这个背景与《奥德赛》完全一样,但是后者比前者至少早6个世纪,而且也是基于若干世纪前的系列故事创造的。男性的双重性格是个原型,因此总是不变地出现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代。 现在的场景是埃特纳火山(Etna)侧面的西西里(Sicily),这是一个可以从地底下喷出火来的地方:这是一个内部爆发的意象,从来不向天展示,从没穿过白天的光线,从来没有接受过理性的审查与神的凝视。登上这些海岛后,特洛伊人碰到了一个神秘的动物,事实上他已经不像人了:他叫阿凯墨尼德(Achemenides),是陪伴尤利西斯在波吕斐摩斯的岩洞中 11 历险的人。在匆忙离开的时候,尤利西斯把他给遗忘了。他从那以后过着一种可怕的生活,以树根和种子为生,努力不让瞎眼巨人抓到,巨人变成了一个摸索着前进的怪物,吃着人类的肉。阿凯墨尼德再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他宁可投降于他的敌人特洛伊人,哪怕特洛伊人会因为他毁了他们的城市而将他杀死。但是埃涅阿斯收留了他,因为一个有孝心的人会以宽容的心对待乞求者。 至少这些都是神话。但是我们可以想像埃涅阿斯宽恕阿凯墨尼德是为了维吉尔的目的服务的,维吉尔想表明一点:最后的、决定性的斗争不是希腊人与特洛伊人之间的斗争,而是残忍好斗的男性与父亲般的仁慈精神之间的斗争。男性——不管是罗马人、巴比伦人、希腊人或特洛伊人都得摆脱依靠冲动而生活的青春期,毫无保留地承担做父亲的责任。父亲是历史航行的海岸。无限延长的航行——象征着永无止境的努力——无法放弃。 就在这里家长去世了。第三卷以安喀塞斯的死而告一段落。 卷四讲述了一个有史以来最重要的爱情故事。如果不是那样,维吉尔——与描写战争相比更擅长描写感情的诗人——不会引起我们对此事的注意。而我们也没必要讨论它。它向我们表明即使在接受上天、神祇、命运的意愿时,世上的事情也有自己的自主性:在此,面对狄多,埃涅阿斯既没有展示他的勇敢善战,也没有表现他的慷慨大方。 天刚破晓的时候,埃涅阿斯的故事讲完了:狄多听着听着,对他产生了爱情。 狄多是个年轻的寡妇,自从她死去的丈夫带走了她全部的爱后,她就决定不再嫁人。狄多作为一个发号施令的女王,同时以微妙的心态接待她的客人并热情款待她的朋友,说明她是一个游移不决的人,或至少与埃涅阿斯一样复杂。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的心中充满了痛苦。她的妹妹兼知己安娜(Anna)倒是没有那么多顾虑:狄多为什么要放弃爱情、孩子以及与特洛伊人联姻带来的政治上的优势,为什么女人要孤独一生,尤其是这个孤独的女人还是一个被敌人包围的国家的首领,这不仅仅是为她未来的生活计划,因为也许一个男人也会觉得有必要:狄多的心中已经注入巨大的激情。安娜明白了。 《埃涅伊德》显示,女王的心变得越来越兴奋、狂热。她一心沉浸在爱恋中,不理国事。而且不只她妹妹一个人推波助澜,维纳斯也让狄多通过阿斯卡尼俄斯的回忆加深了她对埃涅阿斯的幻想,因为阿斯卡尼俄斯长得很可爱,酷似他父亲。看到她如此强烈的感情时,维吉尔自己都感动了。但是父权神话与制度早就决定了事情应该怎么发展。诗人按照既定的事实叙述这个故事,无意对女王所遭受的不公平现状做任何改变。狄多是个忠诚的、人性的、有激情的人:但是《埃涅伊德》讲述她也是个着魔的疯狂的人。古人认为被激情与躲在后面的神灵左右的人都是“有罪”的。这样的人会陷入悲剧,即使以我们的观点来看,他们并不应该受到惩罚。 维吉尔描写狄多抱着阿斯卡尼俄斯(I,657,717;IV,84-5),让我们想到罗马父亲对孩子的爱仍然是“从来没有安心过”。它同样认为父亲对孩子的爱高过其他任何感情,因此不愿把这种爱与母亲的爱放在同一个平面。女人的感情是没有意志的行为结果,没有自觉的目的,也没有选择性的计划。即使照顾她的孩子也是本能和激情的表现形式。母性的爱,像我们在这个情节中看到的,与对性欲的占有没有两样。这是一个单方面的,不可控制的冲动。如果孩子与情人被描绘在一张画像中,这其中包含的就是同一种感情。阿斯卡尼俄斯是个酷似他父亲的孩子,因此狄多喜欢他,母性的爱与性爱之间没有区别。维吉尔坚持认为父亲的爱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是可以控制,可以区分的。难以想像一个男人会因为一个女人的女儿坐在他的膝上而激情燃烧。古人会觉得这种事情很荒谬,现代人觉得这不正当。 与此同时,朱诺和维纳斯也在不顾神的尊严而互相竞争,一点也不亚于人类的感情。朱诺假装赞成埃涅阿斯与狄多的婚事;维纳斯假装相信她并同意她的做法。维吉尔在描写这个神话时,仿佛女王疯狂的幻想与埃涅阿斯无关,倒是由于热情的、反复无常的女性本能使 12 然。两个女神联手发起一场暴风雨,狄多与埃涅阿斯躲进同一个山洞;他们离开的时候,女王已经失去了对她的已故丈夫保守的贞操。她自己又为此增加了罪过,她不经考虑地宣布说决定和埃涅阿斯结婚了。 然而,天父朱庇特看到了这种反复无常的结局,他提醒埃涅阿斯记住自己的职责,继续自己的航程(IV,219-78)。埃涅阿斯的生身父亲安喀塞斯也来重复这个警告(IV,315)。我们现代人只会感到奇怪,为什么在这里职责与命运会巧合。埃涅阿斯不仅对他的孩子有道德上的职责,而且对遥远的将来的子孙后代也有职责,他们虽然还没有出生,但是注定要出生。 埃涅阿斯突然又一次感到犹疑不决。但并不是他想留在迦太基:他的苦闷在于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告诉狄多自己要离开的事情。从埃涅阿斯一贯表现出的正直与道义而言,这个戏剧显得有点夸张。虽说不是直接地,但是维吉尔确实是在表现一个正直、坚决的父亲阴暗的一面。如果我们从字面来理解这个故事,我们会觉得奇怪:一个英雄竟然这么畏惧被女人责怪,他的男子汉气概哪儿去了,但是如果我们从心理学角度来看,埃涅阿斯的心理与女王的热情并非相距遥远:激情也是他性格的一部分,他的无意识立即感觉到激情的重要性。但是他处理感情的方式在于他必须拒绝。 狄多心里也有一个关于后代的意象:埃涅阿斯的一个儿子,而且酷似埃涅阿斯。[与卡塔路斯(Catullus)的当代诗歌一样,我们在这里也可以看到间接地回到了希腊关于只有父亲与孩子有血缘关系的思。] 但是《埃涅伊德》没有打算在同一层面考虑这两种关于后代的观点。埃涅阿斯的承诺是基于他作为建国者的职责,他对整个社会都要承担责任;而狄多的希望在于母性的渴望,是由本能引发的,因此只关心她自己。 维吉尔提醒我们爱情是不能容忍欺骗的。狄多事实上已经感觉到特洛伊人准备离开了。她站出来责备埃涅阿斯。她四处奔走,责备她自己。她想调和他们的关系,她想推迟他们离开的日子。她变得神经错乱,更加恶毒地谴责埃涅阿斯。她后悔没有杀死她的情人,肢解他的尸体,把他的四肢撒遍田野;她后悔没有肢解他的儿子阿斯卡尼俄斯,然后把他当作食物祭奠他的父亲。她发誓永远憎恨埃涅阿斯和他的子孙后代,历史学家会认为这是日后罗马和迦太基之间的仇恨的预言,但是我们认为这是父权社会与母权社会之间敌对的象征,从心理上他们彻底分离了。就在埃涅阿斯的船只准备扬帆远航时,她在早已准备好的柴堆上自杀身亡了,目的是让远处的特洛伊人能看得见。 卷五描述船队继续航行。考虑到海上的风暴不适合航行,他们在西西里岛登陆了。为了纪念安喀塞斯的周年忌辰,特洛伊人举行了各种比赛活动。阿斯卡尼俄斯已经长大了,非常出众:他像他父亲,以及父亲的父亲。 但是古代社会分成两个社会。特洛伊的妇女们在远离男人的另一边举行纪念活动。她们哭泣着,并希望能找到她们的祖国。可恶的朱诺抓住这个机会与埃涅阿斯作对。她召来女神艾丽斯(Iris)并命令她来到特洛伊妇女们身边。艾丽斯来到海边,在妇女中间散布不和的种子。 她说:“妇女们,我们已经漂泊了七年,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难道我们把家神从特洛伊背出来就是为了让他们漂洋过海吗,我们为什么不在这里建立新的特洛伊城,为什么新的特洛伊城总是建不起来,拿起这些火把~”(V,618)说着,她自己抓起一个火把。 特洛伊妇女们游移不定。然后,当她们意识到是女神在与她们说话时,她们激动起来了。海岸上挤满了困惑的妇女们。她们缅怀过去饮酒作乐的时光:但是对男人的性爱在这里化作了仇恨。怒号声伴随着妇女们扔到船上的火把:船只被看作复杂的、强硬的父权制度的木制躯体。船上开始火光冲天。 父亲们必须立即行动起来,熄灭急躁的怒火,重新宣告命运与计划的意义。这次,这 13 个行动是由年纪最小的人发起的。阿斯卡尼俄斯看到远处的火光,第一个跑出去灭火。“可怜的女人,你们在这里焚烧的不是希腊人,而是你们自己的希望。”(V,670)埃涅阿斯向朱庇特祈祷:“天父啊,如果你还没有嫌弃我们,那就请给我们一个征兆吧;否则,你就毁了我们~”领袖埃涅阿斯面临着失去希望与威信的危险。但是天父立场坚定,唤来了一阵暴雨,浇灭了大火,也浇醒了发热的头脑。大多数的船只都得救了。 这群航海者们刚刚经历了一种永难弥补的裂缝:父亲和母亲之间的差距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神话故事意识到了这种危险,安排了一个折中的情节。安喀塞斯出现在他儿子的梦中,建议他让不愿继续漂泊的人留在此地。只有埃涅阿斯和最勇敢的人继续航行。 卷六描写埃涅阿斯履行他与冥界的约定。他将去造访安喀塞斯并征求他对航程的指示。但是在众多死者的灵魂中,他难免会碰到狄多的灵魂。埃涅阿斯感到很内疚,他企图同她谈话。女王一句话也没说就隐退了。即使是死后,他们之间的敌意还没有消除。 分析维吉尔和罗马人与这些人的死有什么关系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内,而且它与希腊人的传说没有多大的区别。然而,我们感兴趣的是理解造访安喀塞斯以及阴间本身就是父权体系超自然的表现。安喀塞斯的精神对整个航程与计划的完成是必不可少的。航程首先就是通过系谱而不是地理位置来运行的。老人没有带儿子去拜访邻近的几个地府;他向儿子指点了未来几个世纪里将会转世投胎的罗马名人。 《埃涅伊德》用了130行描述将赢得埃涅阿斯家族荣耀的后人的事情。至此,我们丝毫也不会感到奇怪其中没有一个女人。 这样,诗歌的前半部分就结束了:六卷描写航程的内容。从当代人以及罗马人的观点来看,维吉尔的目的是想让人回忆起希腊两部卓越的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埃涅伊德》的第一部分构成了埃涅阿斯的“奥德赛”。在接下来的几卷中,从第七到第十二卷英雄到达了拉丁姆(Latium),在那里,在朱诺的鼓动下,特洛伊人与当地人打了致命的一仗:《埃涅伊德》的第二部分可以看作在意大利土地上的“伊利亚特”。 由于带有更多的武力和战争倾向,《埃涅伊德》的第二部分对罗马父亲的神话描写比第一部分要少。但是我们还是可以来看看其中的几篇故事。 仍然仿效《伊利亚特》,战争的一个重要动机也是男人们为一个女人而战。拉提努斯王(Latinus)的儿子死了。在这块本来属于天后管辖的土地上,拉提努斯象征着父权制度游移不定的状态,为了振兴自己的制度,他们等待着从东方来的族长埃涅阿斯。他的唯一的继承人是拉维尼亚(Lavinia):她是一个会笑、会哭、会害羞的公主,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过话。从心理学的观点来看,她有点太温柔、太宽容,与狄多相比,缺少自己的个性:她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相反她只是男人的幻想创造的一个女人物体,他们掌握着史诗的发展方向,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歪曲神话故事。社会与个人的心理都要求女性不能做出惊人之事。 鲁图利亚王(Rutulian)图尔努斯(Turnus)想娶拉维尼亚为妻,从而统一两国。然而,有个预言告诉拉提努斯王等待一个外邦人的到来。拉提努斯是个仁慈的人,他对埃涅阿斯的款待让读者立即想到他打算接纳埃涅阿斯做他的女婿。一个仁慈的父亲,一个善战但虔诚的父亲,以及一个安静温顺的公主:为罗马的父权制度奠定了基础。 但是时机还不成熟,因为首先还要碰到恶毒的母亲。朱诺(VII,293)派复仇女神阿列克托(Fury Allecto)来到地球:她以一条毒蛇的形式进入到王后阿玛塔(Amata),即拉维尼亚的母亲的心中,激起她对埃涅阿斯的仇恨。阿玛塔是个精明的女人:她拒绝埃涅阿斯,因为他是一个没有国家的流浪汉,她选择图尔努斯王,因为他有着坚实的国土。然后复仇女神又飞到图尔努斯那里,也激起他的愤怒。《埃涅伊德》抓住每个机会表明父亲与母亲之间的敌对:即使是拉维尼亚的父亲和母亲,即使在同一个家庭中。好的事情都是父亲带来的, 14 恶的事情都是母亲造成的。 很快,特洛伊人与意大利盟军展开了一场生死战。特洛伊人在数量上处于劣势,他们被图尔努斯的人包围起来了。情况变得万分危急:当特洛伊人被陷在战场时,鲁图利亚人放火焚烧他们停靠在河里的船只。但是那些船只还是艾达山上的树干,是西布莉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众神之母不想看到它们被毁,她让船只都变成了仙女,自由地游走了。因此,在必要的时候,特洛伊人仍然可以依靠女神的帮助,是她的树木造就了这些船只——她在某些方面是个好的神灵,对埃涅阿斯很恭敬——他们也可以依靠隐藏于自然中的女性——仙女——把他养大的人。 这时埃涅阿斯与邻近的一个希腊殖民地之王厄凡德尔(Evander)结成了盟军。他派他的儿子帕拉斯(Pallas)去增援。但是战争还在激烈地继续着,最后结局还不能确定。帕拉斯被图尔努斯杀死了(X,480)。在这里我们又一次看到埃涅阿斯流露出忧郁的倾向以及他倍增的责任感:他为帕拉斯的死感到内疚,就像从前他认为自己应对狄多的死负责任一样。 图尔努斯的盟军中最危险的是亚马孙,她们是传说中的女战士(希腊人称之为antianeirai,意思是“比得上男人”或“男人的敌人”:有意的模糊概念,因为这两个不同的概念都隐含了对独立的女性的恐惧)。她们的领袖是无敌的卡密拉(Camilla)。 但是卡密拉也成了反复无常的牺牲品。她不是死于英雄之手,而是死于一个与她同样肤浅的战士之手。《埃涅伊德》的男性心理认为她的弱点与一个战士的人格弱点一致:即女性的虚荣心理。卡密拉在战场上追赶一个披甲与装饰物都是镀金的战士:她想把它们抢来当战利品。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在战场上的处境,腰部裸露,完全没有听到长矛的声音,直到长矛已深深地插进了她的胸部(XI,777)。 这是一个很有启示性的情节。从《埃涅伊德》的心理来看,女人太强大是很危险的事情;同样具有象征意义的是,男人有过多的女性气质也是很危险的事情。只有通过致力于父亲的理性思维与遵循计划的能力才能消除这两种危险——内部的与外部的危险。相反,女性的思想看不到全局与最后目标:她像只蝴蝶总是飞向最近的花朵。 在诗歌的最后,特洛伊人与鲁图利亚人都暂时停止了战争。一切都取决于埃涅阿斯和图尔努斯两人的决斗。决斗出现了不同的、交叉的情况,因为朱诺和图尔努斯的姐姐不公正地干预了他们的决斗过程。最后鲁图利亚王子倒地死亡,埃涅阿斯的剑在他身上挥舞。图尔努斯乞求饶命:“想想我父亲的痛苦吧,他可能会成为你的人”(XII,930)。我们还记得在《伊利亚特》中对父亲的回忆诱发了一种无法抗拒的情感。虔诚的埃涅阿斯一向尊重乞求者,他停下了手中的剑。他看着被征服的战士,开始可怜他。突然,他看到了死去的帕拉斯的腰带,现在图尔努斯当战利品带在身上。他的思想从图尔努斯的父亲转向帕拉斯的父亲。他的仇恨又涌了上来,他的剑刺进了图尔努斯的胸膛。好与坏是无法妥协的。他想起图尔努斯的父亲时准备放过他;在他想起另一位父亲(帕拉斯的父亲)时,又把他杀死了。 在《埃涅伊德》结束的时候,它带着父权的计划坚决地迈进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特洛伊的家神找到了他们的新家。男性的两种形式之间长期的挣扎——父亲的与非父亲的形式——似乎在《埃涅伊德》中宣告结束了。大约在这个时候,英勇不屈的赫克托尔战胜了阿喀琉斯。《埃涅伊德》这部真正的、彻底的史诗也宣告结束了,因为它把我们带回了壮丽的、深刻的、悲剧的希腊神话,并且开创了通向以罗马的法律体系为基础的正义的、抽象的制度之路。 正如区分了正义与邪恶,《埃涅伊德》在结尾处也区分了父亲与母亲的世界。每一种女性都被赋予一种人格,比如狄多;或者具有独立性,像亚马孙女战士,她们在作品的情节发展过程就一个个地死去了。唯一留到最后的好母亲是西布莉:是父亲手中自愿的工具。她是一个物体:屈服于他们的意志与需要的木头。是埃涅阿斯离开他的祖国时带走的一个工具——不仅仅用于交通运输的工具。 15 众神之父,朱庇诺与拉提努斯王联合起来。朱诺,众神之母顽强地抵抗——阿玛塔王后与复仇女神阿列克托是她的仇恨的延伸——她的抵抗最后也以惨败而告终。 这么激进的父权心理的胜利,战胜母权心理的胜利是不能持久的。《埃涅伊德》意识到这一点,结尾处采取了调和折中的策略。朱诺同意不阻挠埃涅阿斯的后人成为伟大的民族,朱庇特同意朱诺的保护对象拉丁人可以保留他们自己的名字和民族。不管在天上还是地上都避免了最后的决裂。 在这里我们发现了罗马的政治内含的一个征兆。这确实完全是个政治的策略。被迫在一首长诗的最后几行加上这些内容,显得很虚假。但是也不是说这不可信:从某些方面说,它也是在寻求实现。然而,它确实带有抽象意图的性质。它没有描写什么深奥的东西,因此注定要虚假,就像所有对霸权的妥协。 内含的政治有一部分是成功的,而且体现在罗马最好的某些方面:被征服的人没有被处死,而是被同化了。另一部分——我们不关心的那部分——不会取得成功。大母神将继续受到获胜的朱庇特的压迫,在将来的几个世纪里,一神论的上帝天父将取代朱庇特并继续压迫她。天母在主要的一些方面受到压制换来的是罗马人对女神的崇拜。虽然她事实上也存在于人们的心目中,但是她主要是伴随着邪恶出现,而且总是和历史进程背道而驰的迷信恐惧联系在一起。 西方社会一直避免对神话表现的这种深层次的内涵作出任何让步。形成文化的父权意识将继续更加简化所有女性,尤其是母亲的形象,就像我们在《埃涅伊德》中看到的。一个伟大的母亲,像日光长期普照;一个恶毒的母亲,像阴影投射稍纵即逝。所有的宗教和诗学都没有想到,玛利亚(Maria)与甜蜜清新的(Dolce Stil Novo)天使般的女人也成了简化女性的产物。因此人们难免会对事物受压抑的、阴险的一面感到恐惧。整个中世纪女巫将在柴堆上被焚烧。几百年后,女性邪恶的原型将以夜后(Queen of the Night)的形式影响莫扎特(Mozart)的《魔笛》(Magic Flute)。 注释: 1. Zoja(1995). 2. Hegel, G.W.F. (1821) Grundlinien der Philosophie des Rechts, 163,166,173,257. 3. 见 Derick Willisms, R. (1982) “The Aeneid,” in Kenny, E. J. and Clausen, W.V. (eds), Cambridge History of Classical Literature, Vol. II, Book 3, Cambridge, New York and Melbourn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p. 39: “在埃涅阿斯学会离开英雄的特洛伊,并宣告成立有远见、有责任的罗马社会时,显示了奥古斯 塔社会的价值。” 4. 见Roscher, W. H. (1884-1937) Ausfurhliches Lexikon der griechischen und romischen Mythologie. 5. Ibid., p. 164 6. Ibid., pp. 184, 67. 7. Catullus, 61.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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