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一次悲喜交集的經過和感受梁德慧
今天是星期日,距離面試已經過了一個星期。我由早上開始在家來回踱步,忐忑不安地等待一個電話。
客廳中的電話聲響起,我戰戰兢兢地上前拿起話筒,話筒傳來一把溫文有禮的聲音:「您好,請問姚遙小姐在嗎?我是加州柏克萊大學的通知員。」我不禁深呼吸一下,往下咽了一口口水答:「嗯,我就是。」對方繼續用那溫文的嗓音說:「姚遙同學,恭喜你已獲得本校取錄入學。請你於未來七日內帶備通知書和……」我沒有留心聽她之後的說話,腦海中只浮現「取錄」二字。在掛線之後,我終於忍不住在廳裡手舞足蹈地歡呼起來,迫不及待地跑到屋外,向正在後園曬棉被的母親飛奔過去,一下子把她抱著,興奮地說:「媽!我考上了!我考上美國著名的大學讀心理學了!真的,我不是在做夢,我好開心好開心呀!」母親先是愣了愣,之後才笑逐顏開,伸手摸摸我那比她高半個腦袋的頭:「小遙,真是太好了!真不愧是我家的女兒啊!」
晚上,飯桌擺滿了菜餚,甚麼糖醋魚呀、獅子頭呀、椒鹽大蝦和八寶鴨呀,盡是一些我最愛吃的和母親最拿手的菜,簡直比過年還要豐富呢!我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堆關於美國的事,例如那裡很注重物質上的享樂,吃的喝的要好,住的也要大,這就是所謂的美國夢。接著我又提到美國有名的地方,比方說華盛頓的白宮,紐約的中央公園,洛杉磯的迪士尼樂園,這些都是我幾乎每天都在電視雜誌上見到,和我一直想親身目睹的地方。
不知不覺,我說了很多話,感到有點兒口乾,便停下來,端起碗,喝一口母親熬了很久的老火湯。忽地,屋子一片寂靜,靜得使我開始有點害怕,方才發覺母親一直默默地埋首吃飯,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媽?」我輕聲地喚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探看她的反應。聽見有人叫自己,媽才帶點錯愕地慢慢抬起頭來,應了句「啥?」我放下了碗筷,不作聲地看著有點走了神的母親。此時眼前的她,在燈光下靜默著,燈光映照著她那因辛勞而深印在眼角的魚尾紋,以及她那因獨自養育我而提早發白的頭髮。這一刻的母親竟顯得如此的蒼老,如此的寂寞。若我
出國以後,家裡只剩下母親一個,本已冷清的家,豈不變得更空蕩蕩嗎?想到這裡,我不禁鼻子一酸,暗罵自己的遲鈍和沒良心。
之前的喜悅一下子一掃而空,換來了我的自責和內疚。我突然靜下來,這使母親感到了疑惑,我的眼眶開始濕潤,母親呆了呆,又好像是明白了甚麼,笑著說:「傻女兒,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媽媽可不需要你操心。反倒是你去了那邊,不要讓我掛心就好了。」話一說完,我的淚已忍不住掉下來。母親是一個害怕寂寞的人,回想起多少個晚上,我在深夜看到那個孤單無助的身影站在窗前禱告,月光灑在母親身上,我隱約看到了她眼中的淚水。我擁抱著母親,啜泣著:「媽,我不去美國了,我不想把你……」話還未說完,母親已經一臉正色地道:「你說甚麼蠢話呀,這天大的好機會怎能放棄呢?而且那不是你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大學嗎?放棄的話,你會後悔一輩子呀!」「可是……」我還想說些甚麼,母親已接著說道:「不要可是,你能考上這所大學,是媽媽一生最大的榮耀。你可要好好珍惜,他朝學成歸來,讓我們家能夠吐氣揚眉,知道嗎?」說罷,母親摸摸我的頭,用和藹慈祥的眼神望著我。我用力地點點頭,破涕為笑,用手擦乾了臉上的淚水,露出一個傻氣的笑容,堅決地許下承諾:「嗯!我絕對會努力,不讓媽媽你失望,請相信我吧!」母親欣慰地看著我,我倆最後雙視而笑。「來,吃飯吧,這可是你最愛吃的啊!」母親也不再像之前般沉默,邊說邊把菜夾到我的碗。
這一晚,我們都不再因離別而感傷,相反,我們更加珍惜這即將逝去的時光。母女二人交淡至深宵,由小時候的回憶,談到最近發生的事,以及說了無數的心底話。再見了,我的母親,相信我,我會給你過安逸的生活,祝我大學生活順利愉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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