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转 地狱， 右转 天堂

左转 地狱， 右转 天堂 [缘起] "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许我能预见未来，准确点说应该是梦见，尽管只有一星半点。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明白!"小米鸡啄米般大点其头，连带着手中饭盒使劲摇晃，"老大，我到现在还一口饭都没吃，你就饶了我吧…" "你个吃货…滚滚滚!"我目光一转，瞥见另一个人影，正欲张口，已失了先机。 "哎哎…木大哥，拜托拜托，小弟我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这个全身不舒服…" 我阴郁的双眸死死盯着打魔兽打得火热的大邢，只见他肉圆似的伟岸身躯自腰部猛然向上抬高数寸，全身肌肉忽地大幅舒张、绷紧，双目上翻，鼻腔长吸一口凉气，嘴巴大张呈O型，喉头咕咕作响，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阿嚏!~~"大邢舒坦地耸耸鼻头，"瞅见没老大，兄弟没骗你吧，当真不…阿嚏…不舒服…" 鉴于唾沫星子已布满整个宿舍，我只好忍痛放弃阵地，迅速撤离。 "浮躁啊，人心躁动，世风不古。"我徘徊在林荫道里，一边用目光追踪着行色匆匆的美女一边感慨。不经意间，一位手捧书卷气质淡雅的女孩缓缓步入了我的视野，恰巧书卷掉落，她躬身拾书，洁白的连衣裙随风起舞，顿时让我纷乱的内心世界一尘不染。 "此女只应天上有…呸呸，陈词滥调真是唐突了佳人。"我正自迷醉，佳人已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幽幽兰香直沁心脾，沁得我呆了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来，待要再寻倩影，却已了然无踪，心中除了怅然，却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又走了几分钟，我终于回过味来，"大冬天的穿个裙子到处跑，这女的有病不是!" 自忖搜集到新的笑料，我得意地立马跑回宿舍开讲，岂料世事无常… "切~~"众人一哄而散，唯双眼自始至终未曾离开屏幕半秒的大邢撂下一句:"这叫钓鱼，懂不，我的哥哎…"将我仅存的自信堤坝彻底击溃。 原来，我已经out了… [回首] 凌晨。我倏地睁眼从梦中醒来，总觉有些迷惑。 "倩，还记得大学时候的事么?"我从后搂着娇妻柔声问道。 "嗯~嗯?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个…"倩不情愿地醒来，缩了缩身子，将耳朵贴到我嘴边，含糊地说道。 "你还记得你跟我是怎么认识的么?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 "嗯?怎么，结婚才两年，你连这都忘了啊!看来你根本一点也没把人家放在心上…"倩骤然转身，睡意全无，娇嗔道。 "冷，冷~别那么大动作啊，大冬天的…唉呀我的好倩儿，怎么会呢，七八年的感情你还不了解我么…" "不行，你先交待咱俩是怎么认识的!背!"倩不依不饶。 "林荫道下美女行，书卷掉落脚步停。旁有帅哥忙冲出，相视一笑不了情。"我脱口而出。 "嗯，虽然个别词语有所改动，有美化某人的嫌疑，不过算你过关。"倩满意地笑道。 "好了说我的事，什么事来着…对了，我最近老是做一些奇怪的梦。" "嗯?什么梦，是关于我的吗?" "有你，不过主要是我自已，好像都是我大学时候的事。" "春天到了，冰河解冻万物复苏，又是一个交配的季节…" "别贫，听我说完。虽然梦到的是我大学的时候，可那里边发生的一些事情，我压根就没做过…" "等等，你把我弄糊涂了。你说，你梦到你大学时候的事，然后梦里的你做的事，是现实中的你在上大学时从来没做过的，这么理解对吧?" "聪明，没错。" "那然后呢，还有什么?" "完了。" "什么完了，梦里的你跟你的前女友?"倩还没回过神来，饶有兴味的追问道。 "梦完了。"我无奈道，难怪说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完啦?"倩若有所失，沉默半晌，"谁甩的谁?" "睡觉睡觉!"我气恼地转身。 "木头…小木头不要生气嘛…"倩也转过身，手伸过来抱住我的腰，压低嗓门道，"来，让倩姐姐抱抱，抱抱!乖…唉呀死木头，敢挠我，哈哈…别别…我投降了…" "好了说正经的，"一番闹腾之后，等到彻底平静下来，我才开口道，"我这几天感觉特不着调，你这个心理学硕士兼世界第一神算倒是帮我研究研究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那你说说你梦中是怎么跟我认识的。"倩摆出一脸专家的表情，忽又做个鬼脸，"要实话实说哦!" "让你失望了，梦中咱俩根本就没认识。"我夸张地耸肩作遗憾状，"只是擦肩而过了。而且大邢还说你…嘿嘿…" "嗯…"倩并未如我所想的急着追问或是抡起粉拳捶我胸膛，反而陷入了沉思。 我诧异地道:"怎么，这梦很不好么?" 倩仍是沉默不语，慢慢转过身去。 "不好也没关系，不过是个梦嘛，别那么在意…"我反搂住她，不禁心底苦笑，我这苦主倒反过来安慰起她来了。 "不是梦不好，是你不好…"倩忽然开口道，略微带点哭腔，"你说做梦是假，其实是想说还不如当初跟我擦肩而过的好，是不是，是不是?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这…"我除了目瞪口呆一时还真做不出别的表情，"你够了!看你长得挺有智商的，谁知道是个山寨货。" "呜呜…"倩的肩膀微微颤抖着，竟似哭了起来。 我立时心便软了，忙哄道:"好了好了，我才是康帅博、NCKIA，倩儿别哭…"说着伸手去拭她脸上的泪，岂料手触到的却是温热的肌肤，哪来的什么泪水。 "哈哈，上当了吧!"倩大笑出声，"我就是试试看你在不在乎我，嗯，本宫对大木头你的表现基本满意，今天就赦免你吧!" "你…"我一时为之气结。 "好啦，你自己不是也说了，一个梦而已，"倩将我的手贴在她脸上，慢慢合眼，"梦这种东西当不得真的…睡吧，再不睡天就亮了…" 望着已入梦乡的倩，我轻轻摇了摇头，将各种念头强行驱逐出境，合上微乏的双眼。 "对了，你刚才说大邢说我什么…"枕边忽然飘来倩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我立即响起如雷的鼾声。 [迷茫] "同学们，总之，今年就业形势相当严峻呐，先就业，后择业，这是我们对大家的就业问题提出的基本思路，同学们回去一定要认真考虑，走好自已人生最关键的一步!好了，同学们，散会!" "喂，老大，醒醒，走了!" 在剧烈的颠簸下，我被迫从温柔乡中醒来，不耐烦地拍掉仍在背上卖力作功的那只可恶的手，吼道:"走什么走，没见我正忙着么!" "可…可是老大，是你让我散会了叫醒你来着…"小米一脸的委屈。 "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伸了伸懒腰，我撑着桌面一跃而起，"好了好了，走吧!" 梦中说了些什么根本想不起来，不过娇妻在怀倒是记得清楚…嘿，是个好梦啊!被打断了真是可惜，我恨恨地捏了捏小米的肩头。 "唉哟老大你干什么!"小米疼的大叫… 回到宿舍，大邢照例目不转睛，难得的老虾竟然也在，我上前打趣道:"怎么老虾游回来啦!考研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不是?难不成你拖欠房租，被房东老头给轰出来了?" "嘿，还不许我回来祭拜祭拜我这几个老哥哥了?" "你小子还那么能贫啊!看来书没读进去，完了，你爹妈辛辛苦苦省吃俭用挣来的钱要打水漂了…" "哪能呢!就算对不起咱爹妈，也不能对不起兄弟是不?"老虾扶扶眼镜嘿嘿一笑，"到时候要真被你木头不幸言中，我这回家的盘缠，哥几个总不会坐视不管吧…" "你这废话不是，老虾我跟你兄弟一场，就算他们不管你，你邢哥铁定罩着你!"伴着噼啪作响的键盘声，大邢豪情万丈地接着道，"两块钱的公交车费你就不用操心了!哥到时候帮你垫上，等你啥时候有钱了再还个千儿八百的就是了!" "哈哈…"一旁的小米窃笑不止。 "小米小米，几天不见你还就变大米了!敢笑我…来，过来，哥当众跟你表演断背山…你别跑，站住!"过道间一时脚步声大作… "干杯!"四个啤酒杯重重地撞在一起。 "一滴也不许剩!剩一罚十!"我大嚷道，声音虽大，仍是立刻便被车水马龙的各种噪音淹没，路边摊就这点好，声再大也不怕，就怕你声不够大。 "剩一滴罚十滴?"小米疑惑道。 "十杯!"我一眼瞪了回去，"一口干啊!敬我们光辉灿烂的明天!" 不多时，四个人便出了摊子，老虾扶着大邢，小米搀着我。忽然，一个白色身影与我擦肩而过，一晃便消失在人流中，虽然醉眼朦胧，我还是肯定地认出她就是那天那个穿连衣裙的女孩，连忙招呼另几人追看，结果他们终究一个也没看到。 老虾查知初试结果那天，站在宿舍桌子上大声宣布:"兄弟们，我欠你们的钱，就不用找我要了，全当送我回家的路费吧!"其动作之潇洒、言语之犀利，立即引发了一场三对一的群殴事件。 之后又聚了几次，便到了离别的时候了。 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宿舍的，拖着沉重的行囊，回望已收拾干净的宿舍，看得一片重影，昨晚着实喝得太多了…关门，上锁，转身，几个动作拖泥带水得完全不像平时的自已，只好归咎于宿醉。与飞过眼前的蚊子打了最后一声招呼，最后再望一眼宿舍楼，最后再望一眼校门，烈日烘烤下，我朝着视线尽头的三岔路口蹒跚而去，公交车站牌在路口左转。 就在我即将最后一次转过这个转角时，一句简短而急促的话语让我停住了脚步，它只有两个字--木梓! 我转头以目光搜寻话语的源头，立刻便找到了。被酒精与烈日刺痛的双眼让我无法看清他的长相，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那是一个男人，一个围着白色围巾的男人。 "夏天围围巾?有病…"我心里咕哝一声，却见那人朝我招手示意我等一等，我下意识停下脚步，看着他匆匆跑向斑马线，看着他快步穿越车道，看着他的身体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头狠狠地撞在地面上，鲜血从他身下流出将白色的线和白色围巾染成血红。 我愣愣地看着就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一切，目瞪口呆。 [左右] 阳光与眼帘相遇犹如久违的老朋友重逢，一种难以言表的喜悦在我心底缓缓流淌，却仍旧掩盖不了梦中的那抹忧伤，就好似在光鲜羽衣遮掩下的身体上的一道伤痕，不仅未因羽衣的包裹而有所好转，反而在羽衣的摩擦下愈加疼痛。 "这样的梦，该不该告诉倩呢?"我盯着窗外那株早已褪尽秋叶，枝桠虬曲指天的梧桐想。 "木同学!早餐课马上就要开课了，抓紧时间给你五分钟，再不出现老师就要生气了哦!"楼下传来倩的喊声，同时还有筷子敲击碗碟的叮叮声，这是开始计时的讯号。 我笑着摇了摇头，飞速穿衣，不到三分钟已站到倩面前，大声道:"报告!" 倩从头到脚仔细地将我打量了一遍，板着脸严肃地道:"嗯，北京时间七点二十八分，木同学今天表现不错，除了有一只袜子穿反，其他的都可圈可点大有进步，老师感到十二分的欣慰啊!"说着朝我眨眨眼睛，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我羞愧地匆忙脱掉袜子再穿好，不满道:"行了，别笑了，我这还不是让你逼的，瞧你那得意劲…前几天我答应王校长回咱母校给师弟师妹们传授点经验，说好的今天上午九点，可不能给人家晚点。" "好了好了，那么我宣布…"倩说到一半又笑了起来，被我一眼瞪了回去，半晌才接道，"我宣布，早餐课正式开始上课!开动!" "吃完了，老婆拜拜。"我扔掉筷子，摸了摸滚圆的肚子，起身开拔。 "等等!"倩一脸不满的样子，"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没有啊!"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倩撅起嘴，扭过头，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脸蛋。 我如梦初醒，急忙一个饿虎扑食兼熊抱，搂倩入怀，在她脸颊上深深一吻。 "拜拜啦老婆!"我走出门后又探回半个身子道。 倩甜蜜地笑着朝我挥手，忽然似记起什么，示意我别走，匆匆上楼，下来时手中已多了条白色围巾，微嗔道:"看，又忘了吧!"说着轻轻替我围上。 我盯着围巾沉默半晌，忽然将倩拥入怀中，在她额上轻轻一吻，转身离去。 秉承倩的"勤俭持家"理念，我自然地选择了公交车。从家里到学校只有十几站路，坐公交车也就半小时。坐在车上感觉有些热，我取下围巾放在膝上，望着这条倩不知刺破了多少次手指才织成的围巾，不自觉地回想起与倩的点点滴滴--从相遇到相恋，再到在倩的怂恿和鼓励下决心考研，这些年来，每每我困顿消沉时身边总会有倩善解人意的劝慰与勉励…现在想来，蓦然发觉倩的介入令我的生活改变了太多太多。 要是当初没有遇到倩，我如今又是怎样一幅光景呢?不知谁打开了车窗，初冬季节的晨风挟带着阵阵沁骨的凉意卷过我的脖颈，我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车到站了，我犹豫了一会，感受到脖颈处一阵阵冰寒，还是围上了围巾，下车才发现天空竟飘起雪花来。很久没来了，我环顾四周，一切还是老样子，只不过车站站牌更旧了些，花坛中的柏树更高了些。 左转地狱，右转天堂。我忽然想起这当年在学校流传很广的一句话。因为出了学校在三岔路口左转，是直达离城的火车站，而向右转，则是去向更加繁华的市中心。我忽然记起梦中的我似乎是左转，可实际上，我却是宿舍四人中唯一右转的。 何必去计较梦中的事呢!我轻笑着摇了摇头，朝着转角走去。 人行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车道上也只有寥寥几辆车缓缓前行着，在冰雪中，整个世界似乎都被减速了，就在我拐过转角的刹那，眼光随意地扫过对面的人行道，忽然一个人影映入眼帘。如此寒冷的冬日清晨他竟只穿着一件T恤衫，身后拖着一个很大的旅行箱，低着头正缓缓转过转角。我正觉好笑之时，脑中瞬时浮起梦中的场景，一时惊讶得不知所措。 "木梓!"我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冲着那个身影大叫。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叫声，他缓缓扭过头，迟疑地朝这边张望，虽然隔着一条马路，虽然他似乎还宿醉未消，我仍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脸。 那的的确确是我的脸! "你等等!我马上过去!"我一边冲着他大喊，一边跑到前边不远处的斑马线，看看左右，确定根本没有一辆车有伤及我的危险后，快步横穿过马路，到了人行道上。可是他却好像没有听见我的话，目光收回继续前行，身影一闪消失在拐角处。 "喂!"我急了，加快速度猛追过去，好不容易转过转角，却恰好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在急刹车声中，他的身体斜斜飞出，又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喷洒而出的血液将站牌与路面都染得通红。 我愕然而立，一时不知所措。 [抉择] "阿嚏!"我打了个寒颤，悠悠睁眼，似火骄阳此时已成垂暮，"居然靠着树干睡着了，这该死的舒服死人的秋天啊…"长长地伸个懒腰，我目光随意滑向林荫道。 一个白色倩影缓缓而来，手中书本轻轻掉落。 我望着眼前，忆起梦中，呆呆地坐在花坛边，脑中乱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