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威尼斯891011
魂斷威尼斯
「魂斷威尼斯」表面上似乎在講一段宿命而迷戀的故事:落魄的音樂家阿筍
巴哈到威尼斯療傷止痛,卻不幸陷入對少年達秋的戀慕,終至染上瘟疫客死他
鄉。其實,這一個看似宿命的故事卻探觸到存在的根源,乃是因為主角阿筍巴哈
在被死神召喚的同時遇見此生難得遭逢的至美,乃至於美與死亡終究分不開
來…。
這不禁讓我想起海德格的哲學是從「必死之人」講起的,乃是因為人每日接渾渾噩噩的「活著」,永遠探觸不到存在的根源。因此,唯有當人瞥見自身的「必
死性」,從死亡的深淵裡探岀頭來,真切的存在感才有可能從靈魂深邃淌流出來,
人也才有可能被撼動。這撼動是因為生命本身既是奧妙不可解,而且宏偉;人再
發現生命真相時,猶如原始人在漫漫長夜中發現了火炬,那一刻,人所有的德行、
理智、與生存的技能皆癱瘓而無用,只能領受存在之光的照拂。這就是為什麼最
後當我看著阿筍巴哈在海灘上望著達秋絕美的的身影做垂死前的掙扎時,我的心
能夠超脫哀戚,而昇起一種寬慰之情,那是因為我看到一個畢生追求抽象、以及
理性的藝術家,終於能在生命的盡頭卸盡盔甲,朝向生命的另一端義無反顧地走
去,不再抗拒生命中最純粹的存在感對他的召喚。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維斯康堤在「魂斷威尼斯」中儘管隱隱約約地透露出他對自己老之將至的感
懷和省思,但仍在場面調度中展現了他影像藝術家泱泱的氣度:不管是在鏡頭的
推移中溫柔地歌詠著他對馬勒「第五交響曲」的了然於心、或是在城內跟蹤內場
戲中所刻劃的融合頹美與死亡兩種氣質的威尼斯城、抑或是美容院化妝的內一段
落(那麼殘酷地逼近老朽以至於讓觀者都能在影像中嗅到死神的氣味),都叫人
不得不打從心底折服維斯康堤身為一位藝術家是那麼真誠而深刻地思索者美麗與死亡,讓我們有幸在多年之後重睹這部舊片,仍深深為之撼動(記得第一次觀
看此片便從頭哭到尾,只不過在二十歲那麼幼小的年紀不知道被撼動的是什
麼?)
當然這部電影仍可以置放在人類生命歷史的脈絡來看,曾經意氣風發的阿筍
巴哈教授,生命中帶著諸多矛盾(關於美的定義、美與倫理的關係、美與感情、
與理性的關係等…),但他的威望與權位讓他一直逃避著自己藝術生命中的重要
議題,直到他一一經歷了幼女死亡、事業頹敗等諸多打擊,落魄潦倒的他才能卸
下人格面具的盔甲接受生命的召喚。在威尼斯所邂逅的達秋的美形只是他投設於
外在的著相,而這表象所召喚的乃是他生命中輝煌的下日…。弔詭的是,儘管他
老之將至,現實中凋零殘破,外在的生命似已步入暮冬,但內在生命仍舊夏日蓬
勃,這一番浪頭幾乎淹沒了他。在這淹沒之中,夏日的光芒雖然短促,但領略生
命的真滋味仍足以叫人狂喜而欣慰…。
這就是生命,當它來時,只能順應它而樂天知命吧。
(阿智於山腰上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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