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月夜》

杜甫《月夜》 1. 杜甫《月夜》 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何時 倚虛幌，雙照淚痕干？ 譯意： 今夜鄜州的月亮，您在閨中只能獨自看望了。遙遠在長安的我，也想起可愛的孩子 們，他們太小了？還未懂得思念離家的父親呢！ （我想像您在家裏，也是久久地望著月亮，想念看我吧。夜深了，露重了，）您的 雲鬢濕了，香氣絲絲沁出，像芬芳的霧；月的清輝照在您的玉臂上，恐怕您也覺得寒涼 了吧？甚麼時候我們才能夠雙雙倚著薄薄的紗帷，一同再看看月亮，讓月光照乾我們此 刻思念的淚痕呢！ 2. (1) 杜甫《羌村》 崢嶸赤雲西，日腳下平地。柴門鳥雀噪，歸客千里至。妻孥怪我在，驚定還拭淚。世亂 遭飄蕩，生還偶然遂。鄰人滿墻頭，感嘆亦歔欷。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 晚歲迫偷生，還家少歡趣。嬌兒不離膝，畏我復卻去。憶昔好追涼，故繞池邊樹。蕭蕭 北風勁，撫事煎百慮。賴知禾黍收，已覺糟床注。如今足斟酌，且用慰遲暮。 群雞正亂叫，客至雞鬥爭。驅雞上樹木，始聞叩柴荊。父老四五人，問我久遠行。手中 各有攜，傾榼濁複清。苦辭酒味薄，黍地無人耕。兵革既未息，兒童盡東徵。請為父老 歌，艱難愧深情。歌罷仰天嘆，四座淚縱橫。 意譯： (一) 太陽下山了，晚霞卻仍然像高聳的山峯，被西方的日光照得赤紅。柴門附近的雀鳥 驚起喧噪，有人回來了，回來的是走了千多里路的我。 我突然出現，妻子從驚訝中鎮定過來後，便是悲喜交集的淚。遭逢亂世，飄泊流離， 中六/文化/情與中國文化 1 能夠活看回家，真是太幸運、太偶然了！ 過來探望、看熱鬧的鄰人，站滿了牆邊，無盡的欷歔，無盡的感歎。 夜深了，夫妻都不能入睡，也不想去睡，燭光之下，長久相對，還恐怕不是真實的 重逢，是夢中的幻象呢！ (二) 年老了，被迫回家偷偷過活（讀書人應該做的事情沒有做），心裏實在難以十分痛 快。可愛的孩子依戀在膝下，恐怕我又要離去。記得過去我喜歡涼快，特地徘徊在池邊 的樹下；這時北風吹得蕭蕭作響？想起許多事情，心情也就受到許多煎熬了。幸虧知道 小米剛好收成，已經可以想像釀成的酒在糟床流注。這樣，有足夠的酒喝喝，晚年的愁 悶，也可以開解開解了。 (三) 群雞在亂叫，是客人到了，那些雞就喧鬧鬥爭。把雞都趕到樹上，靜了些下來，才 聽到敲門的聲音。原來是父老四五人？慰問遠道走回來的我。他們各人手中都攜著酒榼， 傾出來的酒，有濁有清。他們惆悵地解釋：現在的酒都不成了，酒味淡薄，因為黍地沒 人耕種；長期打仗，連兒童都全部跑上戰場了。 讓我替大家詠首詩歌吧：在這個困難的歲月，你們這麼深情，實在令我慚愧！詩歌 唱過了，大家都不禁仰天長歎？眼淚縱橫！ (2) 《贈衛八處士》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是何夕，共此燈燭光？少壯能幾時？鬢髮各已蒼。訪舊 半為鬼，驚呼熱中腸。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昔別君未婚，男女忽成行。怡然敬父 執，問我來何方。問答未及已，驅兒羅酒漿。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主稱會面難， 一舉累十觴。十觴亦不醉，感子故意長。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 譯意： 人生往往就是這樣：朋友雖好卻難以會面，經常就像參、商兩星一東一西，此升徃 落，不能相見。今天晚上，是一個怎樣難得的晚上啊！徃此竟能在燭光之中，又再眾首！ 久別重逢，徃此都首先發覺：大家都鬢髮敤白了！青春的日子，消逝得真快呀。打 聽起舊日的親友，原來半數已經不在人世，滿腔昔日的熱誠，又怎能不化為此刻的感慨 呢！ 中六/文化/情與中國文化 2 離別二十年了，還能有機會到你的廳堂坐坐，實在是太難得了！當年分手的時候， 你還沒有結婚，現在已經兒女成行了！孩子們親切有禮地和我這位世叔伯談話，問我從 甚麼地方來呢！和孩子們說的話還沒有完，你就殷勤熱情地叫他們張羅酒菜，招待這個 老朋友了。 屋外是綿綿的夜雨，屋里是暖暖的友情，新剪的韭菜，陪送著黃粱白飯的芳香，情 景多令人難忘啊！ 你說徃此見面真不容易，不斷勸我飲酒，好，難得的是情緣，珍貴的是友誼，就不 在乎連續飲了十多杯醉倒下去??何況，明天就又要離別，以後甚麼時候才能見面，又有 誰知道呢！ 3. 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八月秋高風怒號，捲我屋上三重茅。茅飛渡江灑江郊，高者挂罥長林梢，下者飄轉沈塘 坳。南村羣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為盜賊，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歸來 倚仗自嘆息。俄頃風定雲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卧踏裏裂。 床頭屋漏無乾處，兩腳如麻未斷絕。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霑濕何由徹。安得廣廈千萬 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 凍死亦足！ 譯意： 八月，秋天，天高，風猛，把我屋上的三重茅草都捲走了，茅草飛過了江，灑落到 江邊的郊野，高的掛在樹梢，下的飄飄轉轉在低地的積水裏。 南村那輩頑皮的孩子，欺負我衰老無力，竟忍心當面搶我的東西！他們明目張膽地 把茅草抱入竹林裏去，（我又年老，又隔著江水，）任憑我呼叫得唇也乾了，口也燥了， 也是全沒有作用，只有回來，倚著拐杖，獨自歎氣！ 頃刻，風停了，雲黑得像墨。秋日的天空，變成一片迷濛陰暗。布被用了許多年， 本來已經像鐵一般又硬又冷，小孩子睡得不小心，又把它從裏面踏裂了！（現在屋頂破 了，又碰上大雨）水漏下來床頭，沒有一處是乾的，雨還是不停地下，又密、又久，總 是沒完沒了！ 中六/文化/情與中國文化 3 自從戰亂以來，睡眠早就少了，現在更碰上屋漏夜雨，又冷又濕，怎樣熬到天亮呢！ （像我們這般苦況的人恐怕不少吧！）怎樣可以得到千千萬萬間大房子，庇護天下 的貧寒人士，任憑風吹雨打，房子都像山岳一般安安穩穩，讓他們歡歡喜喜！ 啊！甚麼時候，眼前就突兀出現了這樣一間房屋！這樣，即使只是我的茅屋破了， 我凍死了，也值得了！ 再過八、九年，偉大的詩人就在流浪漂泊、老病之中逝世??永不逝去的，是後人 對他的仁愛襟懷和詩歌藝術的景仰。 4. (1) 杜甫《新安吏》 客行新安道，喧呼聞點兵。借問新安吏，縣小更無丁。府帖昨夜下，次選中男行。中男 絕短小，何以守王城？肥男有母送，瘦男獨伶俜。白水暮東流，青山猶哭聲。莫自使眼 枯，收汝淚縱橫。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我軍取相州，日夕望其平。豈意賊難料， 歸軍星散營。就糧近故壘，練卒依舊京。掘壕不到水，牧馬役亦輕。況乃王師順，撫養 甚分明。送行勿泣血，僕射如父兄。 此詩寫新安官吏徵兵，未成年者被點入軍之哀。 譯意： 我這位路經新安的旅客，聽到點名徵兵的喧呼聲音。問起當地一位官吏：難道這個 小縣，早已沒有壯丁了嗎？原來昨夜收到上級的文件，竟連十八歲的中男也要抽調！ 看：這些十多歲的孩子還這麼短小，怎能守衛王城呢！看：那稍肥胖的男孩，還有 母親送行；那瘦瘦弱弱的，就只有自己一個上路了！唉！白茫茫的江水，連夜向東奔流， 佇立在那里的青山，彷徂還聽見哭泣的聲音。 不要哭吧！哭有甚麼用呢？眼淚哭乾了，眼睛哭瞎了，見到骨了，天地還不是一樣 無情！ 我們的軍隊攻取了相州，大家日日夜夜希望從此平定，怎知賊人的動向還是難以預 測，退回來的官軍周圍散漫地屯著營房。好在接近舊城堡，糧食容易取到；也靠近洛陽 舊京，操練也比較安全。戰壕掘得淺淺的，放牧馬匹，工作也輕輕鬆鬆，何況政府軍是 仁義之師，名正言順，管理得十分良好，所以，送行的也不必過於悲痛吧：我們的統帥 郭子儀僕射，一向善待士卒，像父親又像兄長呢！ 中六/文化/情與中國文化 4 (2) 杜甫《潼關吏》 士卒何草草，築城潼關道。大城鐵不如，小城萬丈餘。借問潼關吏，修關還備胡？要我下 馬行，為我指山隅。連雲列格戰，飛鳥不能踰。胡來但自守，豈復憂西都。丈人視要處， 窄狹容單車。艱難奮長戟，萬古用一夫。哀哉桃林戰，百萬化為魚。請囑防關將，慎勿學 哥舒。 此詩借潼關守吏所言形勢，哀悼戰禍死者。 譯意： 士卒們為甚麼這樣忙碌，這樣勞苦呢？原來是修築邊關。關城真大呀??堅固得鐵也 比不上。關城真小呀??仰頭望去高高在山上。 我問問潼關的官吏，為甚麼修城呢？原來還是要防備入侵的胡人！他邀我下馬步行， 指指點點山的角落。防禦的欄柵，排列得高高地像連接著雲，飛鳥也不能越過。如果胡人 來侵犯，只要好好地把守，西都長安的安全，就不必憂慮了。 他還說：前輩你看看險要的地方，狹窄得只容許一輛車？從古以來，如果有事，這裏 幾乎用一個人奮勇持著長戟，就許多敵人都過不去了！ （潼關修築得好，當然可以安心；）不過，桃林一戰，不是慘敗失守，好幾萬官兵淹 死在黃河嗎？請囑咐把守潼關的將領：小心不要學哥舒翰一般（被錯誤的決策影響，壞了 自己的英名，更壞了國家大事呀）！ (3) 杜甫《石壕吏》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踰牆走，老婦出門看。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聽婦前 致詞，三男鄴城戍。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室中更無人， 惟有乳下孫。有孫母未去，出入無完裙。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急應河陽役，猶得備 晨炊。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 此詩寫村吏拉伕，老婦二子戰死，而己身亦不能免。 譯意： 中六/文化/情與中國文化 5 黃昏時候，我投宿石壕村，正碰到徵兵的官吏，連夜捉人參軍。老翁立刻逾墻逃走， 老婦出門看看怎樣應付。 聽：那官吏呼喝得怎樣地惱怒！那老婦啼哭得怎樣悲苦！ 她說：「三個孩子都被抽到郭城當兵去了，一個兒子剛剛捎來書信：兩個兒子剛剛戰 死！還生存的，希望他能夠偷生吧；死去的，就永遠沒有了！」 「家裏已經沒有別人，只有還在吃奶的小孫子！因為有這個小孩子，他母親是在家， 不過窮得連完整的裙也沒有，怎出來見人呢！如果一定要抓個人，那就抓我吧！我雖然衰 老了，去河陽充數應付，還可以燒燒飯吧！」 晚上許久之後，對話的聲音沒有了，有的只是幽咽的哭泣。到了天一亮，我便再趕路， 單獨和那（偷偷地回了家的）老翁辭別。 5. (1) 杜甫《新婚別》 兔絲附蓬麻，引蔓故不長。嫁女與征夫，不如棄路旁。結髮為君妻，夕不煖君牀。暮婚 晨告別，無乃太忽忙。君行雖不遠，守邊赴河陽。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父母養我 時，日夜令我藏。生女有所歸，雞狗亦得將。君今往死地，沈痛迫中腸。誓欲隨君去， 形勢反蒼黃。勿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婦人在軍中，兵氣恐不揚。自嗟貧家女，久致 羅襦裳。羅襦不復施，對君洗紅粧。仰視百鳥飛，大小必雙翔。人事多錯迕，與君永相 望。 此詩以新婚女子送別丈夫出征語氣，寫兵役破家之苦。 譯意： 兔絲附生在軟弱矮小的蓬麻上面，長出來的蔓當然不長了??女兒嫁給當兵的人， 真不如棄在路旁（沒有費心費力養大）還好！ 嫁給你為妻子，連你的牀也沒有睡暖。晚上結婚，早上就要離別，不是過分匆忙嗎？ 你從軍的地方，雖然是附近的河陽，不過，我這新嫁媳婦還來不及正式確定身份，又怎 樣拜見翁姑呢？ 想起從小在家，父母親令我在閨中藏養得好好的，不過，女孩子就是要嫁人，嫁的 是雞是狗，也要隨著他了！ 中六/文化/情與中國文化 6 你現在去的是凶險的死地，我的內心怎樣痛苦呢！要決心隨你一同從軍，又恐怕反 而弄得事情反復狼狽??（這樣吧：你還是振作起來）不要掛念著新婚了，努力做一個好 軍人吧！女人加入軍隊，是會影響士氣的！ 我是貧家女子，好不容易才置了新衣服出嫁，此後我也不再穿這漂亮衣服了，就對 著你，我洗去了新婚的粧扮（ 表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示我不變的決心）。我們抬頭看看，天上的鳥，也成雙成 對地飛翔，人間的事，卻總是多波多折（不管怎樣），我和你還是永遠互相關心、互相祝 福！ (2) 杜甫《垂老別》 四郊未寧靜，垂老不得安。子孫陣亡盡，焉用身獨完。投杖出門去，同行為辛酸。幸有牙 齒存，所悲骨髓乾。男兒既介冑，長揖別上官。老妻卧路啼，歲暮衣裳單。孰知是死別， 且復傷其寒。此去必不歸，還聞勸加餐。土門壁甚堅，杏園度亦難。勢異鄴城下，縱死時 猶寬。人生有離合，豈擇衰盛端。憶昔少壯日，遲迴竟長歎。萬國盡征戍，烽火被岡巒。 積屍草木腥，流血川原丹。何鄉為樂土，安敢尚盤桓。棄絕蓬室居，塌然摧肺肝。 此詩寫子孫亡盡，自己猶不免被徵當兵之老翁，話別老妻之苦。 譯意： 到處都是戰爭，老了，還不得安寧！子子孫孫都打仗死光了，我這條命還要來做甚麼！ 把拐杖一扔，我就出門當兵去，同行的人也為之感到辛酸！可幸的是牙齒還在，可以 吃飯，可悲的是骨髓已乾（甚麼鬥志、勇力，都消失淨盡了！）。 不過，（我雖然老了）穿上盔甲，就是一個堂堂男子漠，揖別長官，就此走上征途！?? 忽然看到老妻卧在路邊啼哭，（唉，其實也不是沒人牽掛）歲暮天寒了，她的衣服還是這麼 單薄，明知是不能再見的死別了，我還是為了她要忍受寒冷而難過！我這次離開，一定回 不了家？還聽到她叮嚀囑咐，要多吃點飯！ （其實你也不必太掛心吧：一路上）土門的城牆很堅固，杏園也不易被人攻破，現在 的形勢與前些時候圍攻鄴城不同，要死，時間恐怕還長遠呢！（何況）人生的離合都是命 運，卑微的、年老的倒不一定先被（死神）挑上！（當然）想起自己少壯的日子，就不禁 令人徘徊歎息了！ 現在甚麼地方都打仗，漫山遍野都是烽火，死屍堆積得草木腥臭，流血染到河水、原 中六/文化/情與中國文化 7 野也變成紅色！現在那裏有安樂的地方呢？又怎敢留戀這裏呢？ 離開吧！永遠離開這所茅屋吧！我整個頹倒下來，心肝都崩裂了！ (3) 杜甫《無家別》 寂寞天寶後，園廬但蒿藜。我里百餘家，世亂各東西。存者無消息，死者為塵泥。賤子因 陣敗，歸來尋舊蹊。久行見空巷，日瘦氣慘悽。但對狐與狸，豎毛怒我啼。四鄰何所有？ 一二老寡妻。宿鳥戀本枝，安辭且窮棲。方春獨荷鋤，日暮還灌畦。縣吏知我至，令我習 鼓鞞。雖從本州役，內顧無所攜。近行止一身，遠去終轉迷。家鄉既蕩盡，遠近理亦齊。 永痛長病母，五年委溝谿。生我不得力，終身兩酸嘶。人生無家別，何以為蒸黎。 此詩寫戰場歸來，又再被徵召之孤獨者，無家可別之苦。 譯意： 天寶年間（的安史之亂）以後，一切都沒有了！安樂的庭園房舍，都變了荒郊野草！ 我的鄉里本來有百多家人，因為戰亂，都各散東西了。大概還在生的，已經沒有消息；確 實死去的，早已化為塵泥！ 我這微賤的小子，在大敗仗之後回到舊時的鄉村，走了好久，都是空空的里巷，連太 陽也慘慘淡淡，一點也沒有力氣！（人，都看不見了，）只有狐狸豎起毛來對看我，憤怒 地啼叫！四邊的舊日鄰居還有甚麼？還有一兩個老年的寡婦！ 鳥兒飛倦了，還是回到舊枝上歇宿，我也不介意回到老家從頭幹起。趁著春天，自己 一個人擔著鋤頭下田，黃昏時還灌溉灌溉，誰知縣吏得悉我回來，還是照例徵召我當兵。（家 都早破了）由於是從本州服役，甚麼也不必帶走！還好只是自己一個，去的地方也近，否 則就更飄泊到不知甚麼地方了！不過，家鄉已經一無所有，當兵的地方是遠是近，也差不 多一樣了！最悲傷的是我的母親，自從戰亂以來五年一直有病？最後終於去世，也沒法好 好安葬。她生了我這個兒子，卻不能得到安養，她和我都是終生痛苦！人生弄到無家可別， 這個老百姓怎樣做下去！ 1. 潘岳《悼亡詩》 荏苒冬春謝，寒暑忽流易。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私懷誰克從，淹留亦何益。僶俛 恭朝命，迴心返初役。望廬思其人，入室想所歷。幃屏無彷彿，翰墨有餘跡。流芳未及 中六/文化/情與中國文化 8 歇，遺掛猶在壁。悵怳如或存，迴遑忡驚惕。如彼翰林鳥，雙栖一朝隻。如彼遊川魚， 比目中路析。 春風緣隙來，晨霤承檐滴。寢息何時忘，沈憂日盈積。庶幾有時衰。 莊缶猶可擊。 2. (1) 元稹《遣悲懷》 （一） 謝公最小偏憐女，自嫁黔婁百事乖。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野蔬充膳甘長 藿，落葉添新仰古槐。今日俸錢過十萬，與君營奠復營齋。 （二） 昔日戲言身後意，今朝都到眼前來。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尚想舊情憐婢 僕，也曾因夢送錢財。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 （三） 閒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岳悼亡猶費詞。同穴窅冥何所 望，他生緣會更難期！唯將終夜常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語譯： （一） 這位謝公最憐愛的，偏偏是一個幼小的女兒，這位小女，自從嫁給我這個像黔婁一樣 的窮人之後，百樣事情都不能稱心如意。她有時見我沒有衣服，便從黃草編成的箱子裏去 找尋出來；我要喝酒，一時沒有錢，便用溫和的言語請她把頭上的金釵拔下來買酒。她有 時採些野菜，便做飯吃，再有時吃最粗劣的豆葉，也甘心願意，沒有怨言；樹上落下的葉 子，她便掃起來做柴燒，所以她時常仰著頭，望著古愧，希望它添些柴草下來，現在我做 了官，所得的棒錢已過十萬，可借你早已亡故，不能同享富貴；我祇能給你祭祖超度，聊 以表示我一些夫婦的情義吧。 中六/文化/情與中國文化 9 （二） 從前我和你開玩笑時說到死後的事情，不料現在都在眼前來了。你遺下的衣服，我已 經佈施給別人，差不多看來要完盡了；你生前的針線還留存看，我怕看見了傷心，所以不 忍把它打開來，你雖已死了，然而我還想念著舊時夫婦的深情，因此更憐惜你生前的婢僕。 有時我在夢中見你，也曾燒些冥織和紙錢給你。我知道生離死別這種怨恨，是人人都有的； 不過我和你，當初是對貧賤的夫婦，所以百樣事情，太覺得哀痛了！ （三） 我在閒時靜坐著，一面為你悲傷，同時也替自己悲傷，人生雖有百年，但百年能有多 少時候呢？晉朝的鄧攸沒有兒子，他自己知道命中註定的；那潘岳在喪妻之後，心中悲傷， 做了三首悼忘詩，但人已死去，這種悲哀悽側的詩詞，也是廢話，沒有益處的了。我將來 死後，和你葬在一處，然而到那時候徃此已杳渺無知，還能希望些甚麼呢？至於來世因緣 會合，更是難以預料了。現在我只有在夜裏睜開眼睛，報答你生前愁眉不展的恨事罷。 (2) 元稹《離思五首》其四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却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3. 蘇軾《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 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對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 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全首詞是說夫妻十年來陰陽阻隔，一切事情徃此都是茫茫然。即使不想起，但夫婦 深情，也自然難以忘記。不過，妻子所葬的地方和自己所處的地方相隔千里，要像以前 一般傾訴心事，也無法做到了??見到面又怎樣呢？十年來的自己，已經被生活折磨得面 目全非，風塵滿面，兩鬢如霜，恐怕連妻子都認不得自己了。 在詞的下闕，蘇軾描寫夢境：昨夜做了一個幽遠的夢，夢中的自己忽然回到了故鄉， 故鄉裏的妻子像昔日般正坐在小軒窗旁梳粧修飾，準備迎接自己回來。但隔別了十年， 萬般心事，也不知從何說起了，相對看著的，只是徃此流過千行熱淚的眼睛罷了！ 收結的一句，是夢醒後的惆悵追思。總之；以後夢魂大抵年年都會去到那個在短松 岡上，明月照耀下的孤墳，而傷心腸斷。 4. (1) 陸游《釵頭鳳》 中六/文化/情與中國文化 10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 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意譯： 重逢的夢，重聚的夢，都斷絕了！她逝去已四十多年了！曾經見證我們重聚、見證 我一次又一次流連的柳樹，現在也不再飄絮，老朽得和我差不多了！料想不久於人世的 我，快要變成稽山之下的黃土；消逝不了的，是我又一次來憑弔的痴心，以及那永遠的 淚影。 (2) 陸游《夢遊沈園》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見梅花不見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 意譯： 紹興城的南邊，春天又來了；可惜只見到梅花，見不到人。我夢魂縈繫的人，早逝去 了，她的冰肌玉骨，已經變成黃土；只有沈園壁上的塵，仍然牢牢地封護著當日題詞的墨 痕！ 陶淵明《詠荊軻》 燕丹善養士，志在報強嬴。招集百夫良，歲著得荊卿。君子死知己，提劍出燕京。素驥鳴 廣陌，慷慨送我行。雄髮指危冠，猛氣衝長纓。飲餞易水上，四座列群英。漸離擊悲筑， 未意唱高聲。蕭蕭哀風逝，淡淡寒波生。商音更流涕，羽奏壯士驚。心知去不歸，且有後 世名。登車何時顧，飛蓋入秦庭。凌厲越萬里，逶迤過千城。圖窮事自至，豪主正怔營。 惜哉劍術疏，奇功遂不成。其人雖已沒，千載有餘情。 意譯： 燕太子丹善於蓄養門客，志在報復強橫的秦國的侵凌。門下於是聚集了數以百計的智 勇人材；最卓異的是在一年將盡才得到的荊軻。荊軻，一個願為知己而死的君子，拿了武 器，就要離京起行。 中六/文化/情與中國文化 11 壯士要永別了！不單只太子丹和賓客都穿戴了白衣白冠，連白馬也在廣闊的大路上嘶 叫，人人感情激昂，雄猛的鬢髮，好像衝看冠纓而出。餞別的宴會，舉行在易水的河邊， 出席的都是出眾的人物。其中最動人的，是知已高漸離的擊筑，和好友宋意的歌唱。蕭蕭 的風聲，淡淡的寒波，淒楚的商音樂，動魄的羽調聲響，一切一切，都無比的悲壯??大家 都心里明白：這次一去，是不會回來了。永遠存在的，只是傳留到後世的聲名！ 餞別完了，荊軻就義無反顧地登上了西去的車。經過了萬千里的道路，經過了千百座 城鎮，就到了秦國的朝廷。 在朝廷上，荊軻那卷暗藏匕首的地圖捲盡了，那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就發生了！那個大 暴君，在勇士面前顫抖！ 可惜啊！荊軻的劍術不夠好！不世的奇功，於是沒有完成！ 失敗了！死去了！消逝不了的，是荊軻壯烈的事跡。千百年過去了，人們還是永遠、 永遠的感動！ 1. 杜甫《蜀相》 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三顧頻煩天下 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2. 杜甫《詠懷古跡》其三 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塚向黃昏。畫圖省識春風 面，環佩空歸月下魂。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 文天祥《正氣歌》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 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在秦張良 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或為遼東帽， 清操厲冰雪。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為擊賊笏，逆豎中六/文化/情與中國文化 12 頭破裂。是氣所磅礡，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 尊。三綱實系命，道義為之根。嗟予遘陽九，隸也實不力。 楚囚纓其冠，傳車送窮北。鼎鑊甘如飴，求之不可得。陰房闐鬼火，春院閟天黑。牛驥同一皂，雞棲鳳凰食。一朝 蒙霧露，分作溝中瘠。如此再寒暑，百沴自闢易。 嗟哉沮洳場，為我安樂國。豈有他繆巧，陰陽不能賊。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已遠， 典刑在夙昔。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中六/文化/情與中國文化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