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方言中的“连V是V”结构[权威资料]
南京方言中的“连V是V”结构
摘 要: “连V是V”结构是南京方言中一种常见的重叠结构,其中的动词V应当是单音节、表生命体、可控、可反复进行的动作动词。“连V是V”结构可单独充当句子的状语、谓语、补语等成分;表示的语法意义为动作匆忙或是动作的连续性,时量短,动量多;语用色彩既有积极的方面,又有消极的方面,使用时需注意话语交际原则。
关键词: 南京方言“连V是V”结构 构成条件 句法功能 语法意义 语用功能
南京方言属于江淮官话,其句法结构中存在着一些具有独特的语用功能的句法结构形式,“连V是V”结构是南京方言中一种常见的重叠结构,本文讨论南京方言“连V是V”结构的构成条件、句法功能、语法意义及语用功能。
据邵天松《高邮方言“连V是V”格式》一文考察,目前见于文字记载的“连V是V”结构最早出自明末。在凌初的《二刻拍案惊奇》中有其用例,说明“连V是V”结构在口语中至少已存在了两个多世纪。
一、“连V是V”结构的构成条件
“连V是V”在南京方言中是一个能产性很强的句法结构,但是其中的动词V却不是任意的,是有一定限制的V。
1.“连V是V”结构中的V只能是单音节动词,不能是双音节动词。例如:
(1)他连抢是抢,抢到两颗糖。
(2)他连追是追,也没追得上火车。
(3)他连跑是跑,才跑过小红。
(4)他连吃是吃,生怕以后没得吃了。
不能说成:
*(1)他连抢夺是抢夺,抢到两颗糖。
*(2)他连追赶是追赶,也没追得上火车。
*(3)他连跑步是跑步,才跑过小红。
*(4)他连吃饭是吃饭,生怕以后没得吃了。
2.“连V是V”结构中V的施事绝大多数都是生命体,即人或动物。
(5)那个小男孩连抓是抓,抓到一把巧克力。(生命体)
(6)那只狗半夜连叫是叫的,可能有小偷。(生命体)
极少数非生命体也可作“连V是V”结构中V的施事,但这些非生命体主要为自然现象,描述自然现象的“连V是V”结构中的V是与自然现象呈固定搭配的V。
(7)雨连下是下的。(非生命体,自然现象,“下”和“雨”是固定搭配。)
(8)风连刮是刮的。(非生命体,自然现象,“刮”和“风”是固定搭配。)
还有一种情况,施事看起来也不是生命体,如:
(9)他的手连摇是摇的,招呼我们过去。
在认知语言学中,认为部分有可以代替整体的作用,这里其实是借手来代替摇动手的人。因为手动其实也是人在控制,不然手自己是不会动的,只是手动比人动更加凸显。所以,这里真正的施事其实还是有生命的人。
因为非生命体作“连V是V”结构中V的施事的数量很少,相当于特例,本文不加以讨论,主要讨论生命体做施事的情况。
3.“连V是V”结构中的V是可控动词。
可控动词是动作行为的发出者可以控制该动作行为的动词,如“吃,跳,买”等,与之相对应的是非可控动词,即动作行为的发出者不能控制该动作行为的动词,如“死,病,醉”等。
“连V是V”结构中的V只能是可控动词,否则结构无法成立。例如:
(10)他连擦是擦,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擦”是可控动词。)
(11)小红连写是写,才在动画片开始前,写完了家庭作业。(“写”是可控动词。)
*(12)她连死是死,结果没死成。(“死”是不可控动词,整个句子不成立。)
*(13)小明连病是病,病了三天了。(“病”是不可控动词,句子不成立。)
4.“连V是V”结构中的V是表示可以反复进行的动作动词,不能反复进行的动作动词不能进入“连V是V”结构。
可以反复进行的动作动词,大多是持续动词,也可以是部分瞬间动词。持续动词是动作行为可以持续的动词,体现在句法上,这类动词后面可以附着动态助词“着”,如“看着、说着、听着”等。而瞬间动词,如“死、塌、完”等,后面是不能加动态助词“着”的,不能说成“死着、塌着、完着”。但有部分瞬间动词,如“眨”,虽然是瞬间完成的动作,但是可以反复进行,这类瞬间动词后面也可以加上动态助词“着”,因此,这类动词也可以进入“连V是V”结构。
(14)他连看是看,一天就看完了五本小说。(“看”是可反复的持续动词。)
(15)他连说是说,想把他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她。(“说”是可反复的持续动词。)
(16)他连眨是眨,想把眼睛里头的沙子眨出来。(“眨”是可反复的瞬间动词。)
*(17)小明一时没得想开,连死是死。(“死”是不可反复的瞬间动词,句子不成立。)
二、“连V是V”结构的句法功能
“连V是V”结构作为一个整体,可以单独充当句法成分。
1.“连V是V”结构作状语。例如:
(18)她上午连赶是赶地赶出了两件衣裳。
(19)接到传球后,他连踢是踢地把球踢进了球门。
(20)要下雨了,妹妹连收是收地把衣服全收了进来。
从上面的例句,可以看出,“连V是V”结构作状语既可以用于普通的主谓句中,又可以用在“把”字句前面。当用在“把”字句前面时,“连V是V”后面须加上“地”。而“连V是V”作状语,其实就是动词V本身经过重叠形成的。动词V本身也会在“连V是V”结构后面的句子中再出现一次。
2“连V是V”结构作谓语。例如:
(21)别连赶是赶的,还有一小时火车才开呢。
(22)别连吃是吃的,没人和你抢。
(23)他连追是追,也没追得上她。
(24)小张连忙是忙,才在客人来之前做出了一桌子菜。
作谓语时,“连V是V”整体上是一个不及物成分,其后不能带宾语。我们不会说:
*(21)别连赶是赶火车的,还有一小时火车才开呢。
*(22)别连吃是吃饭的,没人和你抢。
*(23)他连追是追她,也没追得上她。
*(24)小张连忙是忙菜,才在客人来之前做出了一桌子菜。
另外,(21)和(22)句是祈使句,我们发现,用在祈使句中的“连V是V”,后面一般要加上“的”。如果不加“的”,虽然也勉强可以说,但是语感上完全没有加上“的”自然。
3.“连V是V”结构作补语。例如:
(25)火车快开了,急得他连赶是赶的。
(26)对面游来一条蛇,吓得小明连跑是跑的。
(27)突然来个客人,害得我连忙是忙的。
作补语时,“连V是V”后一般也要加上“的”。
三、“连V是V”结构的语法意义
“连V是V”结构的语法意义,概括起来主要有两种:一是动作匆忙;二是动作的连续性、时量短、动量多。
1.“连V是V”结构表示动作匆忙。如:
(28)警察来了,小偷连躲是躲。(小偷心虚,必然很匆忙。)
(29)他连拿是拿,拿完就赶紧去医院了。(病人急需住院,家人回去拿钱和物品必然很匆忙。)
2.“连V是V”结构表示动作的连续性、时量短、动量多。例如:
(30)同学们连搬是搬,才在下雨前把书全搬进了教室。(“搬书”是个连续性的动作,快下雨了,说明可以搬的时间不长,但是搬的次数很多。)
(31)他连写是写,很快写完了一篇小说。(“写”也是连续性的动作,很快写完说明时间短,但是在一定时间内却完成了,说明写得动作快。)
(32)他连扇是扇,才让自己凉快点。(“扇”是连续性的动作,只有当扇得快时,才会让人觉得凉快。)
当然,这两种语法意义的界限并不是绝对的,只不过是倾向性的问题,有的更侧重强调匆忙,有的则侧重在单位时间内动作频率高,具体的用法还是要看语境。
3.“连V是V”结构与现代汉语中动词V的重叠式“V啊V”的比较。
(30)我连赶是赶地赶出了两件衣服。
(30')我赶啊赶赶出了两件衣服。
(31)她连打是打地打出了一篇文章。
(31')她打啊打打出了一篇文章。
经过对比,我们发现,两种重叠结构都有匆忙之意,但是“连V是V”结构明显比“V啊V”更加匆忙和紧迫,“V啊V”虽然也是重叠式,有匆忙之意,但比起“连V是V”,明显舒缓了很多。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连V是V”还有时量短,动量多这一层语法意义,而“V啊V”没有。
4.“连V是V”结构和现代汉语中动词V的重叠式“VV”的比较。
现代汉语中的动词重叠“VV”也有表示持续时间短的意味,但是“连V是V”和现代汉语中的动词重叠“VV”有一个主要区别,那就是:现代汉语中的动词重叠的语法意义,除了表示动作持续的时间少,还表示动作发生次数少。例如:
(32)他听听,没声音了,也就算了。
而“连V是V”,则恰恰相反,表示的是动作发生次数多。例如:
(33)小明连拔是拔,拔出了一筐萝卜。(表示“拔”这个动作发生次数多。)
四、“连V是V”结构的语用功能
1.“连V是V”结构表达的感情色彩。
“连V是V”结构表达的感情色彩既可以是积极乐观的,也可以是消极、矛盾,令人失望的。例如:
(34)他连赶是赶,赶上了末班车,及时回了家。
(35)张丽连抢是抢,抢到了一把免费伞,没让雨淋到。
这两例都是积极的感情色彩,说明施事者通过一定的行为,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没让自己有所损失。
(36)他连赶是赶,也没赶上末班车。
(37)张丽连抢是抢,也没抢得过别人。
(38)那个小男孩连抢是抢才抢到一颗花生。
这三例都是消极的感情色彩,施事者通过一定的努力,但最终没有达成自己的目标,或是勉强达到目标,但并不让自己满意。
2.“连V是V”结构在祈使句中的使用条件。
通过上文的句法功能分析,我们可以发现,当“连V是V”结构作谓语时,有一部分是用于祈使句中的。而当“连V是V”结构用于祈使句中时,只能用于表否定义的祈使句中,不能用于表肯定义的祈使句中的。例如:
(39)别连跑是跑的,累不累啊。(表否定义的祈使句)
(40)别连吃是吃的,没人和你抢。(表否定义的祈使句)
不能说成:
(41)叫他连跑是跑,反正累不死。(表肯定义的祈使句)
(42)你连吃是吃,不然赶不上了。(表肯定义的祈使句)
我们认为,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可以从话语交际的可接受性原则来理解。“连V是V”表示时量短,动量多。在短的时间内,忙着做一件事,必然自身会得不到充足的休息,对身体不好。否定祈使句主要是禁止别人做某事,这里的禁止是出于关心,叫别人不要“连V是V”,不要让自己如此劳累。而肯定的祈使句就是命令别人去做一件事了,哪里会有人命令别人“连V是V”,去做对别人没好处的事,这样说话人会很难接受,言语行为的可接受性不强,不符合话语交际的原则。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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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沈阳.语言学常识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5,刘月华.动词重叠的表达功能及可重叠动词的范围,J,.中国语文,19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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