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沈亚之秦梦记与枕中记36

【精品】沈亚之秦梦记与枕中记36 沈亞之〈秦夢記〉與〈枕中記〉、〈南柯太守傳〉之比 較 文史科 薛慧盈 一、 前言 一般討論中國小說的人,決不會忽略唐代傳奇的重要性。然而,唐朝小說最 1盛時期大約是在大歷至大中咸通間約一百年,這個時期為唐小說的全盛期。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卷三十六,「變異之談,盛於六朝,然多是傳錄舛訛,未必盡幻設語,至唐人乃作意好奇,假小說以寄筆端。」文人創作這些作品的動機, 2除了用之於行卷、溫卷外,與當時的社會環境、政治因素,以及民間、鄉野的傳說也很有關係。 唐代文人創作傳奇小說最多的當推李公佐,他著有〈南柯太守傳〉、〈謝小娥 3傳〉、〈盧江馮媼〉、〈古岳瀆經〉四篇。但沈亞之創造的也不少,除了〈秦夢記〉、〈異夢錄〉、〈湘中怨解〉之外,在他的文集中還收錄了〈馮燕傳〉及〈歌者葉記〉 4等篇類似傳奇小說的作品,在這裡姑且不論這二篇是否真算得上是唐人小說,光就他所創作的篇數來看,就可見得他在傳奇上的貢獻。沈亞之的〈秦夢記〉一 5般認為是受了沈既濟〈枕中記〉及李公佐〈南柯太守傳〉的影響,故今就〈秦 1參見劉開榮著《唐代小說研究》,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1997年9月,頁3。 2宋趙彥衛《雲麓漫鈔》卷八:「唐世舉人,先籍當世顯人以姓名達諸主司,然後投獻所業,踰數日又投,謂之『溫卷』。如《幽怪錄》、《傳奇》等皆是,蓋此等文備眾體,可見其史才、詩筆、議論。」 3參看程毅中著〈沈亞之及其秦夢記〉,收錄於《唐代文學論叢》第五輯,陜西人民出版社,頁184。 4 〈馮燕傳〉收於《沈下賢文集》第四卷,〈歌者葉記〉收於第五卷。 ,5同注,頁186。 1 夢記〉與〈枕中記〉、〈南柯太守傳〉做一比較。 二、 沈亞之其人 ,一,沈亞之生平 沈亞之,字下賢,吳興人。《新唐書》、《舊唐書》皆無傳,只有在《新唐書,文藝傳》中略提到他的名字,二《唐書》的〈柏耆傳〉中提到他曾隨柏耆被貶。 6我們現在可看到的最詳細的記載在晁公武的《郡齋讀書志》, 唐沈亞之,字下賢,唐長安人,元和十年進士。涇原李彙辟掌書記, 為秘書省正字。長慶初,補櫟陽尉。四年,為福建團練副使,事徐晦。後 累進殿中丞御史,內供奉。大和三年,柏耆宣尉德州,取為判官。耆罷, 亞之貶南康尉,後終郢州椽。亞之以文詞得名,狂躁貪冒,輔耆為惡,故 及於貶。常游韓愈門,李賀、杜牧、李商隱俱有擬沈下賢詩,亦當時名輩所稱云。 除了《郡齋讀書志》外,元朝辛文房的《唐才子傳》也有他的記載,只是首尾二 7處有不同的記載, 沈亞之,字下賢,吳興人。初至長安,與李賀結交,舉不第。為歌 以送歸。……有集九卷傳世。 這二篇的不同處,除了《沈下賢文集》的卷數外,最令人感到疑惑的,就是他的祖籍了。唐朝人重視郡望,彼此稱呼多以郡望行之,例如我們所熟知的韓愈就自稱「昌黎韓愈」。對於沈亞之的籍貫問題,在辛文房的《唐才子傳》中曾提到他初至長安,曾與李賀結交。在李賀的作品中有一首〈送沈亞之歌序〉中提8到, 文人沈亞之,元和七年以書不中第,返歸於吳江。吾悲其行,無錢酒 6晁公武著《郡齋讀書志》卷四中,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民國67年1月,頁384。 7元辛文房著,周本淳校正《唐才子傳校正》,台北,文津出版社,1988年3月,頁178。 8唐李賀著,王琦評注《三家評注李長吉歌詩》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卷一。 2 以勞,又感沈之勤請,乃歌一解以勞之。歌云:吳與才人怨春風,桃花滿 陌千里紅。紫絲竹斷驄馬小,家住錢塘東復東……。 由李賀的這首詩來看,他顯然應該是吳興人。我們由《沈下賢文集》中的作品來看,可以大約知道他曾參加多次科舉考試,不第,直到元和十年,西元 9815,才舉進士第。後大和三年,西元829,擔任柏耆判官,也因此隨柏耆被貶。 10在《舊唐書》的〈文宗紀〉、〈柏耆傳〉都詳細記載了這件事。最後終於郢州椽,未能復官。 11考其平生,一生栖皇羈旅,始於微官而終於謪宦。我們看他的〈與徐中丞第一書〉,「往者,某始得以文謁閣下於嘉興。」雖沒說明到底是什麼文章,但以唐人的習慣來看,加上沈亞之家口累重,故以文干謁侯門應該不差。從他的傳奇作品來看,除了〈異夢錄〉寫明是為李彙而作外,其餘〈湘中怨解〉、〈秦夢記〉、〈馮燕傳〉等皆有意展其詩筆,以備溫卷之用。 ,二,沈亞之的作品 《沈下賢文集》的卷數,歷代以來說法不一。晁公武《郡齋讀書志》作八卷,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作十二卷,《文獻通考》作十卷。我們現在可以看到的 12本子都是十二卷,其祖本則錢遵王《讀書敏求記》所著錄的元祐刊本。上海涵芬樓據明刊本影印,收錄於《四部叢刊》之中。前有無名氏之序云, 9可參看傅璇琮、李一飛、陶敏合編《唐五代文學編年史〃中唐卷》,遼寧,遼海出版社,頁692 。 10後晉劉昫等撰《舊唐書》〈柏耆傳〉,台北,鼎文書局,1978年。 11參見王夢鷗著《唐人小說研究〃第二卷》,台北,藝文印書館,1973年3月,頁97-106。 12關於此書版本源流問題,不在本文的詩論範圍之內,關於其流傳及版本情況,可參考萬曼著《唐集敘錄》,台北,明文書局,1988年6月,頁259-262。 3 文章盛衰,與世升降。唐之文風,大振於正元元和之間,韓柳唱其 端,劉白繼其軌,當時學者涵濡游泳,攬其英華,洗濯磨淬,輝光日新, 茍有作者,皆足以拔出流俗,自成一家之語,則吳興之文是已。 公諱亞之,字下賢,吳興人。元和十年登進士第,歷群藩府,嘗游韓 愈門。李賀許其工為情語,有窈窕之思,其後杜牧、李商隱俱有擬沈下賢 詩,則當時稱聲甚盛,而存於今者,既不盡見。世之所有,復舛錯訛謬, 脫文漏句,十有二三。頃得善本,再加校覆,皆得其正。惜其藏於篋笥, 不得與好學之士共其翫釋,因命工刊鏤以廣其傳。元祐丙寅十月一日題。 不論是《沈下賢文集序》,或是《郡齋讀書志》、《唐才子傳》等,俱有提到沈亞之在當時是以文詞得名。就其文章風格而言,《四庫總目提要》卷150評其文,「務為險崛,在孫憔、劉蛻之間。」這或許與他嘗游韓愈門有關。在詩方面, 13他十分仰慕李賀,曾在〈敘詩送李膠秀才〉中極言李賀歌詩云,「蓋古排今,使為詞者,莫得其偶矣。」除此之外,他的詩也極有特色,杜牧、李商隱等人都曾摹擬過他的作品,可惜今於其集所見不全。他同時也是一位有名的傳奇小說作者。由於他本身在寫作時有記錄日期的習慣,所以我們從他的作品可以知道,大部份的傳奇文都寫於元和年間,如本文所述的〈秦夢記〉即作於太和初。 三、〈秦夢記〉與〈枕中記〉、〈南柯太守傳〉 ,一,〈秦夢記〉及其寫作背景 14〈秦夢記〉今見於《太平廣記》第二八二卷,題名為〈沈亞之〉,作於太和初年。作者以自敘的手法敘述他在夢中到秦國,得到秦穆公的賞識,穆公並將公主弄玉嫁給他。過了不久,弄玉先死,沈亞之為她寫了輓歌、墓志,最後辭別 13 《沈下賢集》第九卷。 14李昉編《太帄廣記》,北京,中華書局,1996年6月,頁2248-2250。 4 穆公還家。後從夢中驚醒,並對於這個夢發表了一個議論,「嗚呼,弄玉既仙矣,惡又死乎,」 關於這篇文章,歷年來討論的人很多,不過大抵認為這篇文章應是沈亞之 15備之溫卷之作。王夢鷗先生認為, 沈氏生長秦中,而又常遊汧隴;於文宗太和之初,方罷閩中團練副 使歸京,或為某一高門寡女所傾心,而事又不終,故托為此夢,以記其帄 生一段姻緣乎, 沈亞之在創作小說時,其實多有事實根據。例如〈異夢錄〉就言明為李彙而作,而〈湘中怨解〉更是因為先有韋敖的樂府,再為它作傳解。唯獨〈秦夢記〉, 16既未提及為何人所作,也沒說清作此文的用意。大陸學者程毅中認為, 沈亞之很可能是從西河公主的實事得到啟發的,但實際上暴疾而死 的是駙馬郭銛,正好顛倒了一下。 《四庫總目提要》卷一五:謂《沈下賢集》中如,「〈秦夢記〉,〈異夢錄〉,〈湘中怨解〉,大抵諱其本事,託之寓言。」我們由《沈下賢集》所收錄的文章 17看來,的確也有如程毅中所說的曾為河西公主所寫的〈郭公墓志〉,或許真如他所論,是受到這件事的靈感,進而用自己的身份來幻想這則故事。 18除此之外,我們由敦煌寫本句道興的《搜神記》中,就有一個辛道度遇秦女的故事。這個秦女是已死的秦國公主,與辛道度結為夫婦,並贈金枕與辛為定情物。後為秦文王所發現,只好封辛道度為駙馬。原注說「事出史記」,但這則故事應不是司馬遷所傳。這則故事很有可能是早已在唐前就在民間流傳,被大家 ,,15同注,頁106。 ,16同注,頁186。 17 《沈下賢集》卷十一。 18敦煌寫本,句道興《搜神記》 5 口耳相傳流傳下來,再由句道興編寫成故事。故事中的「秦文王」只是秦王的代表,而這個秦女的墓在雍州,與〈秦夢記〉裡的背景地點是相同的。而與秦公主 19結婚的故事類型後來也被〈周秦行記〉所師法,演化為昭君伴寢的狂想。 沈亞之在故事中加入許多的詩歌,如輓歌、墓志,及在離別時所唱的歌辭,也形成他個人很獨特的敘事風格。這和我們接下來要討論的〈枕中記〉、〈南柯太守傳〉也有著極大的區別。 ,二,〈枕中記〉的作者及創作背景 〈枕中記〉,作者為沈既濟。故事現見於《太平廣記》卷八十二卷,改題為〈呂翁〉。沈既濟之生平見於二《唐書》,附於〈沈傳師傳〉中。二《唐書》皆未言其科第如何,《舊唐書》僅言其,「博通群籍,史筆尤工。」根據王夢鷗先生的考證,認為沈既濟之父為婺州武義縣主簿沈朝宗,經明經科取士,於大歷十四年任協律郎,建中初年被楊炎賞識,任左拾遺,史館撰修。建中二年即因楊炎貶,牽連被貶為處州司戶。貞元初,重任禮部員外郎,最晚至貞元十五、十六年去世20。 21根據傅璇琮所編之《唐五代文學編年史》考證,沈既濟撰〈枕中記〉的時間應該在唐德宗建中二年,西元781,, 《舊唐書〃沈既濟傳》:「既而楊炎譴逐,既濟坐貶處州司戶。」《太 帄廣記》卷四五二〈任氏傳〉:「建中二年,既濟自左拾遺與金吾將軍裴冀、 19有關〈周秦行記〉故事,王夢鷗先生在其《唐人小說研究》第二集有很詳細的研究,並考證此篇應不是牛僧孺所作,而是李德裕門下以牛僧孺之名以詆毀之。 ,,20同注,頁37-46。 21陶敏、李一飛、傅璇琮編《唐五代文學編年史〃中唐卷》,遼寧,遼海出版社,1998年12月,頁366-367。 6 京兆少尹孫成、戶部郎中崔需:儒:、右拾遺陸淳:後改名質:,皆謫居東 南,自秦徂吳,水陸同道,時前拾遺朱放,因旅游而隨焉。浮潁涉淮,方 舟沿流,晝宴夜話,各徵其異說。眾君子聞任氏之事,共深嘆惋,因請 既濟傳之,以志異云。」按裴冀嘗於本年二月為黜陟使出使河北, 所遣之黜陟使為楊炎心腹,見《通鑒》。又《文苑英華》卷八三三沈既濟 〈枕中記〉。《全唐文》卷七六,房千里〈骰子選格序〉稱:「近者沈拾遺 述枕中事。」記中所述盧生事亦與楊炎事相類,當與〈任氏傳〉約略同時 作。 我們考查沈既濟早年行跡,會發現他早年潦倒而落漠無聞,一直遇到了楊炎引為知己,才能登官至左拾遺,可是這段時間極短,旋又因楊炎被貶而遠謫。一生的志願還未實現,便因宦海而隨之沈浮。故事中藉著盧生於道上遇呂翁而夢娶清河五姓女,登甲第,受校書郎,應制舉,知制誥。後在朝中受讒言所陷,下獄。不久又被起為中書令封趙國公。生五子,皆在朝為官,榮華富貴,崇極一時。後來年老至死,方醒覺是夢,見呂翁在旁,而旅店蒸之黃梁尚未熟。 這個夢和從前記錄夢的方式很不一樣,從前不論是《左傳》也好、魏晉筆記也好,對於夢的看法也只是將比較奇異的、後驗而有徵的夢記載下來,從來不曾藉著夢來告訴他人什麼觀念或道理。可是到了這篇〈枕中記〉,作者沈既濟藉著一個假夢來告訴人們「人生如夢」的觀念,故《文苑英華》將這篇文章收錄於 22「寓言類」,就這點上來看,是很空前的。 ,三,〈南柯太守傳〉的作者及其寫作背景 〈南柯太守傳〉,作者李公佐。這篇文章今見於《太平廣記》卷四七五,名 22參見林宗毅整理,王夢鷗〈《枕中記》在唐傳奇中地位的再確定〉民國七十九年十一月八日演講稿。 7 23為〈淳于棼〉。李公佐,二《唐書》皆無傳,而杜光庭《神仙感遇傳》中有〈李公佐〉一則, 李公佐舉進士,後為鍾陵從事。有僕夫,自布衣執役動萃,晝夕恭 謹,迨三十年,公佐不知其異人也。一旦告去,留詩一章,其辭曰:「我 有衣中珠,不嫌衣上塵。我有長生理,不厭有生身。江南神仙窟,吾當混 其真。不嫌市井誼,來救人間人。蘇子跡已往,顓蒙事可親。莫言東海變, 天地有長春。」自是而去,出門,不知所之。鄰里見其距躍凌空而去。 除此之外,白行簡在讀〈李娃傳〉之後記有云, 貞元中,予與隴西公佐話婦人操烈之品格,因遂述汧國之事。公佐 拊掌竦聽,命予為傳。乃握管濡翰,疏而存之。時乙亥歲秋八月,太原白 行簡云。 根據白行簡的說法,似乎李公佐在當時頗有聲名。由《神仙感遇傳》中注 24云,「字顓蒙。」而〈謝小娥傳〉中記載排行第二十三,因族出於隴西,故稱之為隴西公。 根據〈南柯太守傳〉中作者自述,是在貞元十八年,西元八:二年,因訪 見淳于棼遺跡,故編錄成傳。在篇首提到淳于棼在貞元七年入夢,見到二紫衣使者請他至槐安國。入國之後,謁見國王,王並將金枝公主嫁與淳于棼,封於南柯郡做太守。其後公主病死,又因他人之讒,王令之還鄉。淳于棼只好收拾行囊,從原先二紫衣出國門,見乘車馬甚劣,心下不禁感嘆。不久夢醒,至屋外的槐樹下,見一大穴,中有螞蟻出入,與夢中之境相似。當天晚上,風雨暴發,再去看那洞穴時,見群蟻盡失,莫知所去。 23杜光庭《神仙感遇傳》。 24 〈謝小娥傳〉:「問師曰:『此官豈非洪州李判官二十三郎者乎,』」 8 25根據王夢鷗先生的考證,這篇文章,「蓋仿沈既濟〈枕中記〉。」看其篇末的評論, 偶睹淳生于棼,詢訪遺跡,翻覆再三,事皆摭實。輒編錄成傳, 以資好事。雖稽神語怪,事涉非經,而竊位著生,冀將為戒。後之 君子,幸以南柯為偶然,無以名位驕于天壤間云。 將世上之權位名利視為蟻聚,也顯得李公佐對於仕途之幻化,有著強烈的無力感。 ,四,〈秦夢記〉、〈枕中記〉、〈南柯太守傳〉之比較 ,,政治情形 如就三篇所作的時代背景來看,〈枕中記〉最早,在唐德宗建中二年,西元781,,〈南柯太守傳〉次之,唐德宗貞元十八年,西元802,,〈秦夢記〉最晚,唐文宗太和元年,西元827,。唐世自天寶十四年,西元755,,安祿山范陽兵變始,國勢便由盛而衰,而這個時期,政治、社會的不安定,也使得一般文人對於 26政治仕途的不可預期產生焦慮。我們根據《中國大事年表》,將此一時期的政治狀況列如下表, 西曆紀元 君主紀元 大事 780 德宗 建中元年 楊炎誣殺劉晏 781 建中二年 成德、平盧、魏博節度使叛,盧杞誣殺楊炎 782 建中三年 河北四鎮全叛稱王 ,,25同注,頁55。 26見《中國大事年表》,頁204-209。 9 淮寧李希烈叛,涇原兵變進入長安,德宗逃783 建中四年 亡奉天,朱泚自立稱秦帝。李懷光勤王擊敗 秦軍,被宰相盧杞私心排斥。 秦帝朱泚改國號為漢,李希烈在許州稱帝, 國號楚。 李懷光叛,德宗再逃淳州,叛軍大掠涇陽十784 德宗 興元一年 二縣。五月李晟克復長安,朱泚逃亡,被部 將梁庭芬所殺。七月德宗返長安,對將領猜 忌,開始重用宦官掌握軍權。 陝虢兵馬使達奚抱暉毒弒節度使張勸,李泌785 德宗 貞元元年 單騎入陝處理。李懷光自縊死。 786 貞元二年 陳仙奇毒弒楚帝李希烈,歸降朝廷。 吐蕃與中國盟於平涼川,河中節度使渾瑊與 會,吐蕃伏兵盡擄官員士卒。吐蕃率羌部落787 貞元三年 及吐谷渾軍,聯合攻隴州,大掠沂陽,吳山, 華亭,殘殺百姓。 與回紇和親,將咸安公主嫁與回紇骨咄祿可788 貞元四年 汗。 793 德宗 貞元九年 南詔脫離吐蕃。 10 794 貞元十年 南詔大敗吐蕃,吐蕃轉弱。 監州李庭俊叛,殺刺史崔文先,李興幹斯李庭803 德宗 貞元十九年 俊。 德宗崩,順宗立,太子監國,八月太子即位,805 順宗 永貞元年 是為憲宗。十二月劉闢在西川叛。 806 憲宗 元和元年 太上皇崩,高崇文討伐劉闢,攻克成都。 鎮海節度使李錡叛,部將張子良等反正,生807 元和二年 擒李錡。 808 元和三年 沙陀部落背叛吐蕃,效忠唐室。 成德節度使王承宗不服,命宦官吐突承璀討809 元和四年 之。 815 元和十年 李師道派刺客刺殺宰相武元衡。 停止討伐王承宗,專力討伐淮西吳元濟。李817 元和十二年 愬雪夜襲蔡州,擒吳元濟。 820 元和十五年 憲宗暴斃,可能遭內常陳弘志弒逆,穆宗立。 吐蕃為唐、回聯婚而入寇青塞堡,被刺史李821 穆宗 長慶元年 文悅擊退。 穆宗病發,命太子監國,宦官擬請郭太后臨824 長慶四年 朝,太后不允,穆宗崩,敬宗立,荒淫無度。 11 日與群小遊戲,不理國政。 十二月,敬宗夜獵返宮,被將領蘇佐明所弒, 宦官劉克明矯詔立絳王李悟為帝,宦官王守 826 敬宗 寶曆二年 澄等發神策軍入宮討賊,盡誅劉、蘇等人, 立江王李昂,是為文宗。 節度使李同捷據滄州,不受命,討之,諫議 829 文宗 大和三年 大夫柏耆爭功殺將,諸將不服,柏耆遭貶賜 死。 830 大和四年 南詔入寇西川,掠子女,百工數萬人去。 我們由上表可知,當時的唐朝政局之亂,外有吐蕃、回紇不停侵擾,內有宦官、權臣不停亂政。皇帝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利用宦官、親信,而大臣為了免自己的殺身之禍,所以結黨營私。這樣飲鴆止渴的結果,是皇帝反遭殺身、臣子反被貶死。在這樣朝不保夕的世代中,一些有識之人因為時勢的需要,只得投靠權臣,如沈亞之投靠柏耆、沈既濟之投靠楊炎。可是這樣的關係不論多緊密,一旦靠山不在,自身的安危也就難保。所以他們對於未來是很不確定的,對於世上的功名利祿,努力一輩子的東西有著極大的不安全感。 ,,人生理想 〈枕中記〉,「當建功樹名,出將入相,列鼎而食,選聲而聽,使族益茂,而家用肥,然後可以言其適。」這些話是男主角盧生的人生理想。其實在唐代, 12 所有的讀書人都有類似的人生理想。唐代開始,科舉大盛,青年學子莫不用盡心思只想能透過科舉出仕。至於其他,如娶五姓女,隴西李氏、太原王氏、滎陽鄭氏、范陽盧氏、清河,博陵崔氏、趙郡李氏,,至朝中編修國史,甚至出將入相,子孫綿延,富貴一生。 有關〈枕中記〉、〈南柯太守傳〉及〈秦夢記〉的理想項目,製成表格如下, 篇目 婚姻 科舉 功名事業 御史中丞河西隴右 舉進士,登甲科, 清河崔氏女,女甚麗而節度使,拜中書侍 枕中記 解褐授校書郎。應 產甚殷 郎同中書門下平章 制舉,授渭南縣尉。 事 金枝公主,年可十四 南柯太守傳 南柯太守 五,儼若神仙 秦穆公女弄玉,其芳殊 秦夢記 拜左庶長 明媚,筆不可模樣 我們會發現,在稍早的〈枕中記〉的時代,士子對科舉還是很著迷的,但是在後二篇卻都沒有對科舉的描寫,可見愈到晚唐,只要能與權貴攀上關係,有沒有參加科舉都沒有關係。尤其是〈南柯太守傳〉與〈秦夢記〉都寫到與公主成婚,這樣可以「少奮鬥三十年」的婚姻,已成為中晚唐時士子一步登天的夢想了。 ,,人生體悟 13 這三篇在文末都發表了自己的議論。雖說這些議論都是對從夢中醒來,感到世事無常所發,但是如果仔細比較,還是會發現一些不同點。〈枕中記〉末段盧生說, 盧生久伸而寤,見方偃於邸中。顧呂翁在傍,主人蒸黃梁尚未熟。 觸類如故,蹶然而興曰:「豈其夢寐耶,」翁笑謂曰:「人生之事,亦猶是 矣。」生然之。良久謝曰:「夫寵辱之數,得喪之理,生死之情,盡知之 矣。此先生所以窒吾欲也,敢不受教。」再拜而去。 而〈南柯太守傳〉的末段則是, 生感南柯之浮虛,悟人世之倏忽,遂栖心道門,絕棄酒色。後三年, 歲在丁丑,亦終于家。時年四十七,將符宿契之限矣。……輒編錄成傳, 以資好事。雖稽神語怪,事涉非經,而竊位著生,冀將為戒。後之君子, 幸以南柯為偶然,無以名位驕于天壤間云。前華州參軍李肇曰:「貴極祿 位,權傾國都。達人視此,蟻聚何殊。」 〈秦夢記〉則是, 亞之與別,語未卒,忽驚覺,臥邸舍。明日,亞之為友人崔九萬具 道之。九萬,博陵人,諳古。謂余曰:「皇覽云,秦穆公葬雍橐泉祈宮下。 非其神靈憑乎,」亞之更求得秦時地志,說如九萬言。嗚呼,弄玉既仙矣, 惡又死乎, 就這三篇的結尾看來,似乎在寫作目的上就有極顯著的差別。〈枕中記〉與〈南柯太守傳〉都是以大夢的形式來暗示現實的虛幻,進而在「人生若夢」的前提之下,放棄了原本以為的理想,透過做夢的經驗,徹底了悟了人生真正的價值觀。可是〈秦夢記〉就很不一樣,作者在做完了夢之後,竟向好友崔九萬詢問是否真有此事,自己也去翻覽地志,對夢中弄玉公主的情感,較之名利祿位,似乎就沒那麼重要,所以也沒有所謂「人生如夢」的感嘆了。 ,,敘事、人物與結構 就一個小說家而言,在創造故事時所採取的敘事方式,和故事的精彩度有 14 27著極大的相關。楊義在《中國敘事學》中就提到, 作者,尤其是虛構敘事的作者,對其作品中的人事、心理和命運, 往往擁有全知的權利和資格。……視角有全知、限知,以及外視角、內視 角之別,實際上是作品表達出來的世界感覺的角度、程度、層陎和方式, 從中可以領會到作品蘊含的某種哲學和審美趣味。 如果用敘事學的角度來審視這三篇作品,會發現〈枕中記〉是用全知的觀點,故事中主角盧生不管是到哪裡,作者都知道且敘述得十分詳細,相對的,〈南柯太守傳〉則是使用第三身觀點,卻仍是全知角度。而〈秦夢記〉則不同,他所使用的是第一人稱限知角度, 公主喜鳳簫,每吹簫,必翠微宮高樓上。聲調遠逸,能悲人,聞者 莫不自廢。 是否因為懷念蕭史,所以每次吹簫,必能悲人,而後一年,弄玉公主忽然無疾而終,是否因為思念過度,在這些地方,作者雖是那個作夢的人,卻也沒能將原委解釋清楚,也帶給讀者一種朦朧模糊的美感。 就人物方面,〈枕中記〉故事中的人物極多,但都只能算是列名,並沒有什麼詳細的描述,而故事的進展簡略,就算是主角盧生,作者用於形容他的筆墨也是極少, 觀子膚極腧,體胖無恙,談諧方適,而歎其困者,何也, 在這篇故事中,所有人物都是「扁平型」的,也看不出有什麼性行特點。相對的,在較後期的〈南柯太守傳〉在描寫人物上就精彩很多。在描寫主角淳于棼時就說, 東帄淳于棼,吳楚遊俠之士,嗜酒使氣,不守細行。累巨產,養豪 客,曾以武藝,補淮南軍裨將,因使酒忤帥,斥逐落魄,縱誕飲酒為事。 27楊義著《中國敘事學》,嘉義,南華管理學院,1998年6月,頁227。 15 光用這幾個字,就把主角形容得十分生動。此外,當作者寫初入槐安國時,見到右相,「紫衣象簡前趨,賓主之儀敬盡焉。」見到國王,「長大端嚴,居正位坐。衣素練服,簪朱華冠。」其他例如婚後至南柯郡上任時,國王與王后對二人依依不捨之情,以及南柯二十年後,將出槐安國時又遇前二位紫衣使者的形貌,與之前兩相比照,在人物的描寫上是極生動的。 〈秦夢記〉中出現的人物雖不多,但因為是以自己的觀點來寫故事,加上他自己是以「文詞得名」,所以我們看他第一次遇見弄玉公主時, 鬒髮,著偏袖衣,裝不多飾。其芳殊明媢,筆不可模樣。 後來在弄玉忽無疾卒後,沈亞之更是花了許多筆墨,用許多的詩歌來表達自己對公主之死的哀痛, 泣葬一枝紅,生同死不同。金鈿墜芳草,香繡滿春風。舊日聞簫處, 高樓當月中。梨花寒食夜,深閉翠微宮。 因為公主的去世,使得沈亞之在夢中也病了一個多月。當他準備離開秦國時,秦穆公設酒餞別,在酒宴上也擬了一首詞, 擊體舞,恨滿煙光無處所。淚如雨,欲擬著辭不成語。金鳳銜紅舊 繡衣,幾度宮中同看舞。人間春日正歡樂,日暮東風何處去。 到翠微宮與公主侍人道別,見到殿內「珠翠遺碎青階下,窗紗檀點依然。」那種物是人非之感,也讓讀者為之心酸。 與〈枕中記〉、〈南柯太守傳〉相較,雖然沈亞之也是在記載一個夢,但是與前二篇不同的,在故事中敘述歡樂的場面很少,卻很醒目地點出弄玉一個特點,「喜鳳簫,每吹簫,必翠微宮高樓上,聲調遠逸,能悲人,聞者莫不自廢。」以這個「悲人」做為整篇文章的基本色調,進而在公主死後,用大量的詩歌來展 16 現悲傷的氣氛。運用古典詩的細緻與餘韻,將整篇文章營造如詩歌般,讓人餘韻 猶存。 另外,我們可以將這三篇的結構整理如下表, 篇章 入夢前 入夢 入夢後 娶清河崔氏女,舉 進士,出仕,立邊 功,為宰相忌,徵 道者呂翁引導主角盧呂翁在旁,黃粱未枕中記 還拜相,被誣下 生入夢 熟,了悟人生而去。 獄,減死為驩牧, 復起為中書令,富 貴終生。 入大槐安國為駙僮僕擁掃于庭,二 馬,晤舊識周弁,客濯足于榻,斜日 田子華。出仕為南未隱,餘樽尚湛。 游俠之士淳于棼醉 柯太守,檀蘿國入尋找印證蟻穴,槐南柯太守傳 臥,二紫衣使者引導入 侵,周弁輕敵大安國都等宛然俱 夢 敗,疽發而死,公在。又預言感應, 主薨,罷郡還國,風雨暴發,蟻群遷 威福日盛。王意疑徒。周弁暴疾已 17 憚,命歸,之後夢逝,田子華寢疾于 醒。 床。主角感悟,栖 心道門,絕棄酒 色,後三年,主角 亦終於家。 謁秦穆公,以昆彭 齊桓應對,帥將討 河西,下五城。拜第二天,亞之將此 左庶長,尚公主,夢道崔九萬,並求 太和初,沈亞之將之 賜金二百斤。後弄秦時地志,悉如九秦夢記 邠。出長安城,客索泉 玉公主死,作輓萬之言。不禁感 邸舍。春時晝夢入秦。 歌、碑銘、墓志。嘆,弄玉既仙矣, 後罷官還家,出函惡又死乎, 谷關,語未卒,忽 驚覺。 就結構方面,這三篇的結構是相同的,都是將故事分為三個部份,並在夢 後對於夢中的事物有所體悟。 四、結論 18 將這三篇夢故事加以比較之後,會發現沈亞之在創造〈秦夢記〉時,不僅只是沿襲了〈枕中記〉、〈南柯太守傳〉的結構,更在故事的人物上用第一人稱,使文章讀來更具真實感。而故事中使用了大量的詩歌、辭賦,更是有意要展現自己的詩筆。若說此篇是用之溫卷之作,或許是可信的吧， 參考書目 一、一般書籍 王夢鷗,《唐人小說研究》第二集,台北,藝文印書館,1973年3月。 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1978年1月。 祝秀俠,《唐代傳奇研究》,台北,中國文化大學出版部,1982年11月。 徐松,《登科記考》,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8月 陳伯海、朱易安,《唐詩書錄》,山東,齊魯書社,1988年。 辛文房著,周本淳校正,《唐才子傳校正》,台北,文津出版社,1988年3月。 沈亞之,《沈下賢集》,收錄於《四部叢刊》,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1990。 林辰、徐行,《夢幻系列小說》,遼寧,遼寧出版社,1993年3月。 陳文新,《中國傳奇小說史話》,台北,正中書局,1995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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