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心肝宝贝
重庆段记西服 转自|| 转CCCC
外公去世了。
他患的是淋巴癌，兼有肺气肿、支气管炎等多年陈疾，病中我去看过他一次，黑瘦得不成样子，双颊已经凹陷下去，却没想到他走得这样快。被病痛折磨了一个多月，他没有给亲人留下只言片语，便撒手而去。
我相信外公走的时候是带着遗憾的，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患的是晚期癌症，想到大医院去看看，埋怨儿女没有实现他的心愿。但是他的儿女应该是更遗憾的吧，他们在一起絮絮地说起父亲的生平琐事，他冬天常穿的那件老旧的棉衣，他临终时那双没有合拢的眼睛，他们说眼看着大家都要过上好日子了，为什么他却享不了这个福呢,
我也陪着掉了几滴眼泪，说实话心里没有太多的感伤。外公是一个和我有着血缘至亲的慈祥老人，但是因为相处太少，我对他并没有那种特别深厚的感情。一直到闭殓时，我见到了外公的遗容。他躺在棺材里，身体已开始收缩，他紧闭着双唇，再也不能睁开那双永远显得慈善的眼睛了。
我不知道我小时候他有没有抱过我，但是我知道，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倚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我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舅舅和姨都哭得很伤心，妈妈也一样。她伏在棺材上，嚎啕大哭。她知道，外公再也不可能坐起来，揩干她的眼泪，受了委屈，再也没有一个人，感同身受地和她一起难过。
我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我为外公的离开而难过，我更为妈妈的孤单而难过。一个人，年龄再大，如果父母尚在，在他们面前，她永远是一个需要人疼需要人关心的小孩。有一天，她受伤了，还可以在他们面前哭得像一个小孩。
这个伤心哭泣的女人，她是我的妈妈，我饿了渴了，向她撒娇;气了苦了，向她抱怨;喜了乐了，往往是最后一个和她分享。我忘了她也有脆弱无助的时候，她也有伤心难过的时候。我是她的心肝宝贝，而她，也是别人捧在掌心的心肝宝贝。现在，世界上最疼爱她的那个人去了，她彻底沦落成一个凡人，再也不是任何人(外婆除外)的心肝宝贝。
我想起这么多年来和她之间的隔膜，在十八岁之前，我绝不认为她是爱我的。她一直面对着的，都是一个极其冷漠、自私、叛逆的女儿，幸好，那个时候，她双亲俱在，尚有人能真心安慰她的苦楚。
我们围着棺材一圈圈地转着，泣不成声。死去的人已永远不会苏醒，这时候我们才幡然醒悟，自己一直忽略的亲人，会有一天毫无预兆地离开，带走整个世界的爱和温暖。
小孩子在黑暗中醒来，如果身边没有妈妈，马上会大声哭泣。我们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对父母的爱从习惯到麻木。直到有一天，你呼唤着爸爸的名字，而他却永远拒绝回答。
葬礼极其繁琐。夜已经很深了，人群已经散去，只有稀落的几个人守在灵前。妈妈半倚在椅子上，嘴微张，已经疲惫地睡着了。她的脸上已有深深皱纹，睡容绝不雅观。
我走过去，将一床毯子轻轻披在她的身上。这个我世上最亲近的女人，她会一天天老去，衰弱，有一天，她会回复成婴儿的状态，喜欢生气，需要人的照顾。
我不知道，上天还给了我们多少时间来相处。但是，且让我在剩下的每一天里，把你当成我的心肝宝贝，疼你，爱你，就像你一直这样地疼我，爱我。
我从来都羞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我很想让你知道我爱你，我不想你那么孤单。
让我们做彼此的心肝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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