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的人最后都哭了

撒谎的人最后都哭了 01 温暖速递 我所在的城市正值雨季，窗外灰蓝的天空像幅荒废的油画。自习课，教室里睡倒了一大片，阴阳怪气的叫声在宁静中突兀响起：“各单位注意！猪头发！猪头发出现在右上方！” 是同桌阮安安，他将课本卷成圆筒放在嘴边，像个尽责的哨兵。大家循声抬头，果然看见班主任发哥在教室前门外悄悄探头，隔着玻璃监视我们。行迹暴露的发哥气急败坏地打开门：“谁在捣乱？” 大家默不作声，只有阮安安摇头晃脑地勾起嘴角：“ 报告 软件系统测试报告下载sgs报告如何下载关于路面塌陷情况报告535n,sgs报告怎么下载竣工报告下载 老师，不是我！” 发哥瞪着此地无银的阮安安：“阮安安，又是你！”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阮安安夸张地叫起来。 大家捂着嘴发出阵阵闷笑，我一点也笑不出来，悄悄把凳子往外移了移，试图与阮安安保持距离。 发哥对阮安安无计可施，只得作罢。幸好下课铃及时响起，阮安安从凳子上跳起来，我一把拽住他：“阮安安，我借给你的语文笔记呢？” 阮安安从桌面上拎起一本笔记本递给我，那本惨遭蹂躏的本子被阮安安垫在桌上当成枕头，变得皱巴巴的，惨不忍睹。 我抢过笔记本，一边心疼地用纸巾擦，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以后再借东西给你我就是笨蛋！” “我这不是完璧归赵了嘛！老师说同桌之间应该互相帮助，你要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可是很乐意的哦！”阮安安嬉皮笑脸地对我扬扬手，然后像支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出教室。 窗外的天越来越暗，我的心情就跟此刻的天气一样。坏心情一直持续到值日的同学将蓝西的信递到我手中，我捧着信封，沮丧的情绪一扫而空。 蓝西是我的笔友，没错，就是一笔一画写满一大张信纸，然后给信封贴上邮票投递出去的那种笔友。我们在书香节认识，她的学校在城市的另一端，来自蓝西的温暖速递是我在学习之余最大的期待。 我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但来不及阅读便遭到了阮安安的抢夺，他将那封信高高举过头顶，仗着身高优势任凭我急得跳起来：“有信啊，借我看看！” “你敢看我跟你没完！”我几乎是带着哭腔警告他。 阮安安愣了愣，将信还给我，皱着眉说：“开个玩笑而已，急什么急嘛！” “有什么好玩的！”我气得不行，委屈地朝他大声喊。 积蓄许久的雨终于倾盆而下，我趁课间趴在课桌上给蓝西写回信，将对阮安安的不满全数写进信纸：“阮安安又顽劣又爱说谎，他是我最讨厌的同桌，没有之一！” 贴心的蓝西总能说出最安慰人的话，当再次收到她的来信时，她给我讲了匹诺曹的故事，蓝西写道：“当匹诺曹的鼻子变得很长很长，他就一定会懂得诚实的可贵，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大家都喜欢的人。” 02 孤单合唱团 发哥将班级合唱团的海报贴在宣传栏，并热情激昂地开了动员大会：“这次班级合唱比赛大家要争取拿到名次，为班级争光！从今天开始，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都到阶梯教室练习。” 阮安安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眼神飘到教室外，似乎根本没在听老师说话。合 唱训练开始如火如荼地进行，阮安安成了班委们的重点照顾对象。班长便特地过来敲了敲课桌，严肃地警告阮安安：“待会儿别又提前跑掉了，一定要参加训练！” “好的！班长大人！”阮安安满口答应，但他时常笑嘻嘻说好，一下课又跑得不见人影。 班长没办法，转而对我说：“佟冬冬，请你帮忙监督他！” 我皱起眉嘟囔道：“我尽量吧。”但我怎么可能监督得了阮安安？连班主任发哥面对他都常常只能唉声叹气。 终于到了最后一节课，同学们一窝蜂地拥向阶梯教室，阮安安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碍于班长的吩咐，我犹豫着叫了他一声：“阮安安！” 他还是没有动静，似乎睡着了，我轻轻推了他一下：“阮安安，该去练合唱了！” “唔……”阮安安抬起头来，他眯着眼睛，脸上泛着奇异的粉红，声音轻飘飘的，“这次不去行不行？明天，明天一定去！” “你自己跟班长说去吧！”我生气地一甩手，却不小心碰到了他裸露的手臂，那发烫的皮肤吓坏了我，“啊，你发烧了！” “是吗？怪不得头晕晕的。”阮安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又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趴下去闭上了眼睛。 我跑到阶梯教室跟发哥请了假，又急急忙忙地跑回来。阮安安还是趴在课桌上，似乎又睡着了。我轻轻摇醒他，然后从课桌底下掏出一瓶风油精。阮安安一言不发，安静地任我往他额头上抹着药油。 此时的阮安安不再是那剑拔弩张的狮子，而像一只温驯的小猫。刚睡醒的他眉目温和，额际渗着细细的汗珠，一副少见的脆弱模样，我心里有些什么一晃而过，酸酸的，暖暖的。 阮安安的病好得很快，两天之后他又变得活蹦乱跳，能在课堂上捣乱把发哥气得牙痒痒了。不过他没再缺席过合唱的训练，当我皱着眉骂他“吵死了”的时候，他也会真的不再说话了。 合唱比赛如期到来，大会堂的舞台灯光璀璨，音响效果极好，各个班级都在整齐列队等待上台，唯独我们班的队伍中阵阵骚动。 “还差一人！谁没来？缺勤一个人要扣5分的！”发哥在一片嘈杂中声嘶力竭地喊，班长正来来回回地确认人数。 我知道，是阮安安没来。我频频踮脚望向大会堂门口，期待下一刻便会看到阮安安的到来，他曾答应过我一定会来参加合唱比赛，不拖班级后腿。但直到我们班上台，阮安安都没有出现。 站在舞台上，大灯晃得我睁不开眼，我突然觉得没有阮安安的合唱团是如此孤单。 03 撒谎的人最后都哭了 由于阮安安的缺勤，我们还没开唱就先被扣了5分，结果可想而知。始终不见人影的阮安安遭到全班同学的声讨，成了“全民公敌”。 阮安安再次出现在学校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重新回到教室的他不再像往常一样嬉笑打闹，而是像一把枯萎的草，毫无生气，连同学们对他的冷嘲热讽他都充耳不闻。 “莫名其妙说不来就不来，也不懂提前请假，真够大牌的！”一个女生小声地说。 “对呀，平时不靠谱就算了，关键时刻连累大家！”有人附和，议论声此起彼伏，虽然声音不大，但坐在阮安安旁边的我都能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 发哥第一时间就将阮安安叫到了办公室，大家都围在窗边偷听。 “阮安安，这几天是有事儿吗？”发哥关切的声音传来。 然后是阮安安的回答：“没事！”他不同于以往的口若悬河，不与发哥抬杠，语气淡淡的。 “那为啥都不打电话来请个假啊？往你家打好几次电话也没有人接！这样无故缺勤是不行的，知道吗？你的家长也真是的，有事也得帮孩子请个假呀！” “都说了没事！”阮安安不耐烦地打断发哥的话。 阮安安的态度似乎惹恼了发哥，他的音量大了起来：“明天让你的家长来一趟！合唱比赛缺勤也就算了，让你家长过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旷课几天！” 我挤在人堆中，听见有人说：“活该！”“对呀对呀！还敢顶撞老师！”心中突然有些难过，我来不及说些什么，办公室里又传出了阮安安的话。 “家长没空，不在家！” “不在家？”发哥狐疑地问，他根本不相信阮安安的话，“那打个电话总该可以吧。” “说了没空就是没空！爱怎样就怎样吧！”阮安安说完竟从办公室里冲出来，留下话还未说完的发哥和窗边目瞪口呆的同学们。 “哇，阮安安真大胆！做错了事还这么嚣张！”“哼，就说了活该嘛！”同学们议论纷纷。 他们幸灾乐祸的语气让我心里一堵，忍不住冲口而出：“大家不要这么说！也许阮安安是真的有事呀！” “他有哪次不捣乱？练习的时候已经不配合了，不参加合唱比赛害我们不能获奖又有什么稀奇！”说话的同学愤愤不平。 “可是他答应过一定会参加的……”我话音未落便被打断，那个同学不屑地说：“阮安安最爱说谎了！” “可是……”我心里一酸，想帮阮安安解释，我认识的阮安安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除了调皮捣蛋便一无是处的男生了！ “哎！我说佟冬冬，你该不会看上阮安安了吧？他是你的同桌，又长得不错，是不是呀？”有人打断我的话调侃道，周围的人立刻笑了。 我急得面红耳赤，却无从辩解，好在上课铃适时响起，同学们作鸟兽散了。 转眼就到了周末，这天我和阮安安留值，他一语不发地胡乱扫了地，然后就背上书包离开，我急急地跟上去。 残阳如血，将阮安安的影子拉得细长细长的，我跟着他走了很久，他突然停下脚步，闷声问：“你跟着我干吗？” 我踌躇着，细声问：“你不是故意缺席合唱比赛的对吧？为什么不说实话？” 阮安安不说话，清风吹动了他的白衬衫，他继续迈开了脚步。 雨点密密麻麻地落下来，我撑起伞跑上前去帮阮安安遮雨。阮安安突然一脚踩上路边的沙井盖，还用力踏了几下，似乎想测试沙井盖是否够结实，他一个一个，耐心地检查了一路。 04 寻找蓝西 阮安安被孤立，我被同学们说闲话，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迫不及待地想跟蓝西诉说心事。我将所有的烦心事一股脑地投进了邮筒，热切地等待蓝西的回音。 当我等得心焦不已时，我收到了那封奇怪的来信。还是署名蓝西，还是用我熟悉的欢快语气写着“亲爱的冬冬，展信佳”，却是完全陌生的字迹。 我决定去寻找蓝西，我们约好了下周末我坐公交到她的学校与她见一面。 这是个雨季里难得的晴天，日暮时分，空气中氤氲着温暖。我依照约定来到绿草如茵的足球场，但我没有见到蓝西，反而见到了阮安安！ 他竟然在跟人打架，两个男生扭打到一起，满身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阮安安！你在干什么？”我跑到他们面前，震惊地尖叫。 阮安安抬起头，脸上沾着尘土，脏污不堪，那个男生趁他分神，一把将他压倒在地上。 “卑鄙！”阮安安无暇搭理我，专心投入这场战斗。 “别打了！别打了！”我急得直跺脚，但无论我怎么喊，他们都无动于衷。不得已，我只好冒着被误伤的危险上前拉着阮安安。 他们终于停下来，阮安安将我拉到一边，生气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找人，你为什么跑来人家学校打架啊？”我递给他一张纸巾，示意他擦掉脸上的污迹。 阮安安顿了顿，才接过纸巾，敷衍地说：“爱打就打呗！佟冬冬，你就爱多管闲事！” 原本坐在草地上的那个男生忽然跳起来：“佟冬冬？你是佟冬冬？” 我吓了一大跳，疑惑地望着他，他对我笑了笑：“你是蓝西的笔友吧？我是代表我妹妹蓝西来跟你见面的。” “那蓝西呢？她在哪里？” 这句话仿佛一个咒语，阮安安和那个男生都安静下来，他们躺倒在草地上，望着西去的斜阳，暗淡的表情仿若两盏熄灭的灯。 深沉的暮色笼罩大地，我们三人席地而坐，那个男生讲了一个悲伤的故事，他的语气缓慢而沉重。 05 悲伤的匹诺曹 我叫阮蓝东，我的妹妹叫阮蓝西，其实我们本不姓阮，妈妈改嫁给一个姓阮的男人之后，我们才开始姓阮。新家里多了个继父和一个叫阮安安的熊孩子，没错，阮安安就是个熊孩子，仗着妈妈对他客气，总是欺负蓝西，总是和我对着干。但无论怎样，我们在这个新家庭里还算过得不错。 那天傍晚，因为阮安安摔坏了我的水杯，那是我的亲爸爸送我的水杯，我生气极了，将阮安安的相册撕了个稀巴烂！我连饭也不吃就赌气跑了出去，外面正下着大雨，我痛快地淋了一场雨，雨水的冲刷让我清醒不少。我在街上游荡了很久终于决定回家，但我没想到阮安安也跑了出来，蓝西也跑了出来！蓝西是左顾右盼了很久，没见我和阮安安回家，便撑着伞出来寻找我们的。 夜已深，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我和阮安安在冲动过后都回家了，蓝西却依旧不见踪影！我们很担心，着急地寻找，却只找到了蓝西那把彩虹色的雨伞。那把伞躺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在橘黄的路灯下刺目而明亮，雨水打在伞面上，孤独而零落。空气似乎瞬间冰冻下来，我只觉得浑身发冷，心里一片荒凉，无法动弹。大雨冲开了那个沙井盖，蓝西失足掉进了下水道。 那场大雨下得没完没了，愧疚、自责、后悔、悲痛……千百种情绪如影随形，像只无形的手紧紧抓着我，让我难受得无法呼吸。我知道蓝西有个很要好的笔友，我也知道她一直想跟你见一面，我用她的口吻给你写信，只是为了假装她并未离开……但无论我如何欺骗自己，蓝西的确已经死了，因我而死。如果我没和阮安安吵架，如果我没跑出去…… 除了完成她的心愿，与你相见，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故事，眼眶发烫，一抬头，却发现阮蓝东已经泪流满面。 阮安安的眼中也泪花闪烁，他哽咽着问我：“佟冬冬，你有没有秘密？”不待我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有，我的秘密就是原来我已经把那个相处不久的女孩当成妹妹了，她那么好，我却害了她！”他的眼神悠悠地望向远方，“我根本不想见人，要不是爸爸硬把我拖到学校，也许现在我还在旷课……” 雨夜里那个悲伤的故事像烙印一样烙在心上再也无法洗去，阮安安和阮蓝东最后都不得不坦诚地面对真相，只能用那奔腾的泪释放着悲伤。 那天晚上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睡，翻微博时看到一段话，在暗夜中也终于流下泪来。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颗小星球，逝去的亲友就是身边的暗物质。我愿能再见你，我知我再见不到你，但你的引力仍在。我感激我们的光锥曾彼此重叠，而你永远改变了我的星轨。纵使再不能相见，你仍是我所在的星系未曾分崩离析的原因，是我宇宙之网的永恒组成。” 我把这段话一字一句输入一遍，在通讯录找到阮安安的名字，按下了发送，希望他和阮蓝东看到后会觉得，怀念蓝西的方式不只有悲伤。 这座城市的雨季即将过去，晴空万里、阳光遍地的盛夏就快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