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寫信給上校》
鬥雞不賣
西 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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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六年 ,加. 馬爾克斯住在巴黎
拉丁區古賈街的一間小旅店? ,生活極度
窮困,因為他當記者的入息來源 「觀察家」
,已在故鄉被封 。這時 ,他只能靠借貸度
日,但他仍熱誠地寫作 . 日夜不輟 ,直到
打字機也打壞了為止。他把打字機拿去修理
,對方搔搔頭. 同情地說:先生,她疲倦
了。加氏這時寫的小說,是他改了十一
次仍不滿意的 「沒有人寫信給上校」 ,因
為其中並沒有他心目中想寫的馬孔多,他
提到的馬孔多彷彿是一個遙遠的地方 。
小說於五七年一月完成 ,開頭的第一
段,加氏就描寫上校生活上的困境 ,寫他
打開咖啡罐 ,發現只有一小匙的咖啡了,
於是用力刮罐子 ,把鐵?也刮下來. 和™?
咖啡一起?。這情況 ,其實正是當時加氏
自己的寫照,因為他就曾經把吃過的?骨留
下. 放在窗台上 ,到了?湯時 ,又把?骨
拿去?,同一的?骨 ,竟反覆?上六次之
多。貧窮,乎 「沒有人寫信給上校」的主
題之一 。
上校所以會陷入目前貧困的地步,是
因為他自己已經七十五歲了 ,沒有職業,
沒有入息。他以為他會得到退休金 ,因為
他是軍人,國會曾經通過法案:退休的老
軍人可以得到退休金 ,而且 ,他的名字也
出現過在名單上。可是,這件事已經有十
五年之久了,十五年來,國家換過七次總
統,每一個總統換過 起碼十次內閣 ;每一
名部長又至少換過手下的職員一百次 ,甚
?法律、文件都變得轉折模糊了 “退休金
的事 ,也變得遙遙無期 。但上校仍相信,
退休金的消息終會到達的,所以,每個星
期五 ,他都到碼頭去等 ,等船把郵件帶來
,看郵政人員分派在場的人的郵件。上校
的醫生朋友每次都得到他的報紙 ,上校自
己總是落空 . 他的內心是那?焦急 ,他的全
部希望其實都寄託在郵件上,但他?要顯
出一付不在乎的樣子說:我又沒等甚? ,
沒有人寫信給我的o後來,連郵差也這樣
說 :沒有人寫信給上校的。而上校患氣喘
病的妻子則說 ,十五年來,只為了等一封
信,一個人的耐性 ,就得像一頭牛一樣。
上校有一個兒子 ,是個鬥?迷,養了
一頭鬥?o他在裁縫舖?工作 . 早半年 ,
就耗鬥?場的地方 ,因為派發秘密傳單,
被槍殺了 。於是 ,上校-家沒了生計 ,這
半年來 ,他們把屋子?可以賣的東西都賣
掉了。最近 ,才賣了一輛縫紉機,到了秋
天,只剩下二十多個披索 ,再下去 ,一日
三餐當然成問題 ,而他們 ,還得養活那頭
鬥?一一他們兒子唯一的遺產。
到了一月 ,鬥?又將?行了 . 上校家
的鬥? ,是一頭不錯的鬥?,如果贏了 ,
可以得到一筆獎金 ,足以維持他們三年的
生活 ,到時候,退休金也有了,一切都將
順利解決。可是 ,目前一家兩口自己也沒
有吃的 ,那裡還養得起一隻?呢?況且 ,
賭博這樣的事是沒有把握的 ,鬥?又不一
定能贏 。上校的家,早已破爛不堪了,屋
子是漏的 ,上校要用喂?喝水的小罐來盛
漏。他的衣衫破舊,不能打領結. 傘子蛀
了洞,下雨天只好光™?頭上街。他連帽子
也沒有。 (他還說 :這樣也可省去見人脫
帽的麻煩 。)家中沒有鏡子 ,上校刮鬍子
的時候 ,只用手在下巴這裡按按,那裡摸
摸 。
家中還有一個古老時鐘,上校決定把
他拿去賣給裁縫店的老闆。當他到了裁縫
店,看見人多 ,竟不好意思開口,說是要
拿到德國匠人那裡去修理 ,結果 ,大夥兒
說幫他修吧,他支支吾吾地,又把鐘帶了
回家。後來,他的妻子也把鐘拿去賣 ,可
是,鎮上的人誰還要古老的鐘呢 ,如今人們
都去買那些有夜光數字的摩登鐘 ,而且可
以分期付©e。
患病的老妻說 ,不如把鬥?賣掉吧“
上校想想,?然沒有別的法子 ,就把?抱
到兒子的教父薩巴斯那裡去 ,老薩很有錢
,是個有辦法的人 . 別的投入政治活動的
人都死掉了 ,只有他活™?,而且愈來愈發
達。老薩一直看中老上校的鬥?,說是值
九百披索。到得上校找他買時 ,他?說另
有人想要 ,可以付四百個披索 。據上校的
醫生朋友的看法 ,老薩準是以四百披索買
回去,再轉賣為九百披索來賺一筆,而事
實上,老薩很忙,在他,這不過是一件小
事 ,他給了上校六十披索 ,說 ,過幾天再
談買賣的事 “
全鎮的人都非常注意老上校的鬥? ,
彷彿那一頭鬥?不是上校家的 ,而是全鎮
的人公有似的。上校常常回憶起他過往那
軍中出生入死的經歷,想起他被殺的兒子
,他是一個硬骨頭,自尊心重的老人,他
決定不賣鬥?了 ,就堅持下去吧 ,雖然,
他的老妻老是對他說 ,自尊心和希望都不
能夠當飯吃。
在這個悶熱多雨的小鎮 、這個教堂用
鐘聲來評介電影的小鎮’這個新聞受軍方
操縱的小鎮、這個死人出殯時不能經過鎮長
家門口的小鎮、這個人們在活生生地腐朽
的小鎮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秋去冬來,
上校和他的妻子 ,對™?他們的鬥?發愁,
還有四十四天就是鬥?的大日子,而這一
對被他們兒子遺下的 「孤兒」如何過活呢?
家裡已經沒有一點吃的,也沒有東西可以拿
去賣了。婦人的病時好時發,她說 ,那不
是病 ,是一種緩慢的死亡 。老上校自己也
有病 ,而且在夢中墮入沒有時空的底層。
婦人不停嘮嘮叨叨地纏他。如果我們沒有
東西可賣怎麼辦呢 ? 鬥?輸了又怎?辦
呢?婦人愈來愈不耐煩,最後她問:此刻
我們吃甚?呢?老上校斬釘截鐵只答一個
字: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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