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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库切 短篇小说两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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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库切 短篇小说两篇 [南非]J·M·库切短篇小说两篇 杨振同 译 J·M· 库切(John Maxwell Coetzee,1940—),南非著名作家,出生于开 普敦,大学毕业后在英国、美国工作,1972年回开普敦执教,2001年移居澳大利 亚阿德莱德市,主要作品有《黄昏国度》、《在国家的中心地带》、《等待野蛮人》、 《铁的时代》、《少年时代:外省生活场景之一》、 《彼得堡师》、《青春岁月:外 省生活场景之二》和荣获英国布克奖的《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耻》等, 除小说外,他还发表了《白色写作》、《加倍的观点:随笔及访谈录...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库切  短篇小说两篇
[南非]J·M·库切短篇小说两篇 杨振同 译 J·M· 库切(John Maxwell Coetzee,1940—),南非著名作家,出生于开 普敦,大学毕业后在英国、美国工作,1972年回开普敦执教,2001年移居澳大利 亚阿德莱德市,主要作品有《黄昏国度》、《在国家的中心地带》、《等待野蛮人》、 《铁的时代》、《少年时代:外省生活场景之一》、 《彼得堡师》、《青春岁月:外 省生活场景之二》和荣获英国布克奖的《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耻》等, 除小说外,他还发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了《白色写作》、《加倍的观点:随笔及访谈录》、《冒犯:论 审查 制度 关于办公室下班关闭电源制度矿山事故隐患举报和奖励制度制度下载人事管理制度doc盘点制度下载 》、动物生命》、《陌生海岸 :1986—1999年随笔集》等随笔和论文集,2003 年度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外国文艺》2004年第1期对此有过专辑介绍。 这里介绍的两篇小说,《不情愿的贵宾》译自2003年8 月23日英国《卫报》, 《当女人上了年纪》则是库切2004年1月15日的得奖后之作,译自美国《纽约书 评》杂志。库切是个永远让人猜不透的作家,1986年他出版过一本小说《福》, 把19世纪英国现实主义作家笛福的名著《鲁滨逊漂流记》重新演绎了一番,让作 家本人也过了一把主人公的瘾。但他似乎意犹未尽,2003年12月参加诺贝尔奖颁 奖仪式,他发表的受奖词《他和他的人》(见《译林》2004年第2期拙译)又拿笛 福和他的礼拜五衍化成一篇故事。那篇受奖词也可以说“文不对题”,要发表的 是演讲,但他一上来就语惊四座,读了一篇新创作的小说了事。没办法,他只用 作品说话,那就让他说去吧。既然他是名人,又是文学大家,就没有人计较他“文 不对题”之类的“小错误”了。这在他也不是第一次了,1998年11月11 日,库 切以第29位尤纳讲座基金获得者的身份,应邀去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多 琳·B·汤森人文学科中心给老师和研究生做 报告 软件系统测试报告下载sgs报告如何下载关于路面塌陷情况报告535n,sgs报告怎么下载竣工报告下载 ,题目是《非洲的小说》,但他 出人意料却念了一篇小说,这篇作品曾收入《动物生命》,后又收进了2003年9 月出版的《伊丽莎白·科斯特洛》。该书的副标题为“八节课”,实际是八篇互 相独立又相互联系的短篇小说。小说的女主人公澳大利亚著名女作家伊丽莎 白·科斯特洛年近七旬,作品不多却屡获国际大奖。她深居简出,从不愿抛头露 面,但却不得不东奔西颠,参加各种国际文学活动,去面对驳诘、冷落和各种尴 尬场面。借着女作家那份偏执劲,作者毫无顾忌地表达出他本人的文学理念,将 自己对理性的批判引向较为极端的方向。写的是伊丽莎白,又是个女的,但实际 写的是他本人,他的性格和为人、经历和观点、迷茫和彷徨、极端和偏狂。作品 充满了强烈的思辨色彩,是一部近乎于柏拉图《对话录》的理念小说,甫一问世 即受到广泛关注,一时好评如潮,获得布克奖提名,我国也以最快的速度出版了 该书的中译本,立即在读书界引发了关于文本的讨论,连译者北塔也在译后记中 声称:该书“是我读到的形式上最新颖的小说”。其实这本书是个“拼凑”之作 , 书中的不少内容以前就在《动物生命》等书中收录过,有的单独发表过,用英国 著名作家大卫·洛奇的话说:“(单独发表)并不引人注目,而汇编成书后却非 同寻常。”见大卫·洛奇的书评《惊世骇俗之作》(Disturbing the Peace),载 2003年11月20日《纽约书评》杂志。英国《观察家》上有一篇文章甚至对作品的 形式直接提出质疑:“作品是很新颖,但实际上是小说吗?”见2003年9月14日 《观察家》杂志《作品是很新颖,但实际上是小说吗?》(《It  s very novel,But is it actually a novel?》),作者 亚 当 ·玛斯琼斯。但不管怎么说,伊丽莎白·科 斯特洛这个近乎乖戾的女作家的形象还是震动了世界文坛。 本来应该写够了吧,但库切还没够,《当女人上了年纪》就是他乘着获诺贝 尔奖的东风一鼓作气写出的。在这篇作品中,库切一下子让伊丽莎白长到了73 岁,老了,晚年生活都要子女操心安排了,想来她该看看孙子,颐养天年,再不 会发表 “奇谈怪论”惹得上下左右都不高兴了,但是不,她依然我行我素,该 出手时就出手,全然不顾儿女的面子和儿媳妇的感受。我一直没有看到《伊丽莎 白·科斯特洛》的全书,看了这篇作品就误以为是该书的一部分,但直到看到该 书的中译本,才发现我“链接”错了。《当女人上了年纪》虽然和《伊丽莎白·科 斯特洛》是一个路子,但不是该书的一部分,可算是该书的续篇吧。 不知道这次库切是否过够了伊丽莎白·科斯特洛的瘾,反正在这篇作品里他 已经让她很老了,想必不会再让她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了吧?也许这是库切 要收笔的迹象?该不会像柯南道尔写福尔摩斯那样直到把他写死,后来读者不愿 意,又把他写活吧?这一切都是未知数,不管是译者还是读者,我们恐怕只能拭 目以待,因为我们弄不懂库切下一步要干什么。 很有意思的是,美国《纽约书评》杂志基本上没有发过创作作品,可到底 是库切面子大,他拿来《当女人上了年纪》,《纽约书评》就给发了。要是一般投 稿者,我想编辑先生一定会以“因不符合鄙刊特点”而退稿。您说会不会? 译者 不情愿的贵宾 伊丽莎白·科斯特洛是一位作家, 出生于1928年,今年66岁,快到六十七 了。她已经写了九部长篇小说,两部诗集,一本讲述鸟类生活的书以及大量的新 闻作品。论出身她是澳大利亚人。她出生于墨尔本,现在还在那里居住,尽管1951 年至1963年是在国外(在英国和法国)度过的。她结过两次婚,有两个孩子,每 一次婚姻生有一个孩子。 伊丽莎白以她的第四部小说《埃克尔斯大街的房子》(1969)而闻名于世, 书中的主人公是玛丽恩·布鲁姆,她是詹姆斯·乔伊斯的另一部小说《尤利西斯 》 中的主要人物利奥波德·布鲁姆的妻子。在过去十年当中,围绕她已经形成了一 个小小的批评圈子;在新墨西哥州的阿尔伯克基,甚至有一个伊丽莎白·科斯特 洛研究会,该会出版了一份《伊丽莎白·科斯特洛通讯》季刊。 1995年春,伊丽莎白·科斯特洛去了趟,或者说去(下用“现在时”)宾夕 法尼亚州的威廉斯敦,去阿尔托纳学院,接受斯托奖。该奖项两年一度,颁发给 由评论家和作家组成的评审委员会选出的一位作家,奖品有五万元美金的奖金和 一枚金质奖章,其中奖金由斯托庄园的一笔遗赠设立的基金会资助。这是美国较 大的一个文学奖项。 伊丽莎白·科斯特洛(科斯特洛是她娘家的姓)的宾州之行,由她的儿子约 翰陪同。约翰在马萨诸塞州一所大学有一份教物理学和天文学的工作,但由于他 本人的原因,这一年他休假。伊丽莎白的身体有些虚弱;要不是儿子帮忙,她恐 怕就无法绕半个地球进行这次异常辛苦的旅行。 这些我们略去不表。他们已经到达威廉斯敦,被送到他们下榻的宾馆。这么 小的一个镇上居然有这么一座大得出奇的大楼,这是一座六角形建筑,外面是清 一色的黑色大理石,里面则是水晶石和玻璃镜。她房间里正在进行谈话。 “您会舒服吗?”儿子问。 “我肯定会舒服的,”她答道。房间在十二层楼,凭窗远眺,可以看见一个 高尔夫球场,再往远处看,是林木茂盛的层峦叠嶂。 “那干吗不休息一下呢?他们六点半来接我们。我会提前几分钟给您打电 话。” 他正要离开,她开了腔:“约翰,他们究竟想从我这儿要什么呢?” “今天晚上?什么也不要。只是和评审委员会的委员们吃顿饭。我们不会让 今天晚上拖得时间太长,我会提醒他们您已经累了。” “那明天呢?” “明天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恐怕您得为明天的事做好准备。” “我都忘了我为什么答应来。没什么来由地把自己这么折腾一通,就像是场 巨大的灾难。我本该求他们别搞什么颁奖仪式,把支票邮寄给我就得了。” 在长途飞行之后,她显出了老态。她从来不怎么注重仪表;她过去凑凑合 合还说得过去,而现在全显现出来:老态龙钟,疲惫不堪。 “那恐怕不行,妈妈。如果您接受这笔奖金,就必须经过这个仪式。” 她摇摇头。在飞机场她就穿着的雨衣,此刻还在身上穿着。她的头发油渍斑 斑,了无生气。她没有动手打开行李。如果他现在离开她,她干什么呢?就穿着 雨衣,连鞋也不脱,躺倒就睡吗? 他出于爱,还在这儿,陪伴她。他无法想象,没有他在她身边,她怎样经受 这一考验。他站在她身旁,是因为他是她的儿子,她钟爱的儿子。不过他也眼看 就要变成——这话难听了些——她的训练者了。 他把她想象为一头海豹——马戏团里一头又老又累的海豹。她必须再一次把 身体拱出浴盆的水面,再一次表演她能用鼻子顶球的绝技。朝他游过去,让他哄 她,倾心于她,让她表演完毕。 “这是他们所有的唯一方式,”他尽量把语气放温柔了,“他们敬仰您,他 们想给您荣誉。这是他们能想出来的对您表示仰慕的最好的办法了。给您发奖金 , 广播您的名字,用了一个办法,再用另一个办法。” 她站在那张帝国风格的写字台前,哗啦哗啦翻阅着那些小册子,上面写着到 哪里去购物,去哪儿吃饭,如何使用电话。她用嘲讽的眼神飞快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瞪仍然具有使他吃惊的效力,让他知道她是谁。“是最好的办法吗?”她喃 喃地说。 六点半钟他敲门。她准备好了,在等着,心中充满了疑虑,但是已准备好面 对敌人了。她身穿一袭蓝色长裙,上身穿丝质外套,这是她作为女小说家的行头 , 脚穿一双白色皮鞋,穿这双鞋也没什么不对,但不知怎么的,使她看上去像戴茜 鸭唐老鸭的女朋友。她洗了头,把头发向后面梳拢过去。头发看着还是有些油腻 , 但油腻还看得过去,像是海军或是机械师的头发了。她脸上已经显现出迫不得已 的表情,你如果在一个少女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的话,你会称之为离群索居。一 张没有个性的脸,那种摄影师拍照时得使劲儿才能区分得出来的表情。他想,就 像是空洞接受的伟大倡导者济慈一样。 因为早在他记事时起,母亲就每天上午把自己关起来搞自己的创作。在任何 情况下都不允许打扰。他曾觉得自己是个不幸的孩子,孤单寂寞,缺少关爱。当 他和妹妹感到特别难受的时候,就跌坐在锁着的门外,发出嘤嘤的哀鸣。最后这 嘤嘤嘤就变成了嗡嗡嗡或唱起歌儿来,忘记了他们被遗弃,他们就感觉好受些。 现在这种情形已发生了变化。他已经长大成人。他不再是待在门外而是在门里看 着她。在她背对着窗户坐着,在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和那些空空如也的纸页作 战,渐渐地黑发熬成了白头。这需要怎样的顽强啊。他想!她荣获奖章当之无愧 , 这是毫无疑问的,不但应该获这枚奖章,还应该荣膺其他许多奖章。其勇猛顽强 远远超出了职责的需要。 这一变化是他33岁时到来的。直到那时候,她写的东西他连一个字都没读过 。 那是对她的回答,是对把他关在门外的报复。她曾否定过他,因此他也否定过她 。 或者也许他拒绝读她的作品为的是保护自己。或许这才是更为深层的动机:来避 开闪电的袭击。后来有一天,对谁连句话都没有说,甚至对自己都没有说句话, 他从图书馆借出了她其中的一本书。此后他读了她的一切作品,在大庭广众之下 阅读,在火车上读,在餐桌旁读。“你在看什么呢?”“我母亲的一本书。” 他沉浸在她的书,或者她一些书的世界里。他也认识了别的人物;肯定也还 有许多人他无法认识。她写性爱,写激情,写嫉妒,也写羡慕,写得入木三分, 令他震惊。书写得如此猥亵下流。 她震撼了他。她大概同样也震撼了别的读者。大概就是她在更大意义上存在 的原因。能震撼他人这该是一生中多么奇怪的奖励啊!把她送到宾夕法尼亚州的 这个小镇,授予她奖金!因为她绝不是一个给人慰藉的作家。她甚至是残酷无情 的,是女人特有的冷酷无情,而男人则很少有这副心肠。说真的,她算是什么动 物呢?不是一头海豹:她可没有友善到那个份儿上。但也不是一头鲨鱼。是只猫 科动物,猫科动物包括猫、狮子、老虎、豹等。在英语里,猫(cat)也可以指 心地恶毒的女人或爱说坏话的女人。这里这两层意思兼而有之吧。是那种大型的 猫科动物,在把它们的猎物开膛破肚之后,稍作停顿;隔着那撕裂的肚皮,用黄 色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你看。 楼下有个女人在等他们,还是去飞机场接他们的那个女人。她叫特丽莎,是 阿尔托纳学院的一名讲师,但在斯托奖颁奖活动中,她只是个工作人员,一个打 杂的,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讲是个小人物。他坐在汽车的前排,紧挨着特丽莎,他 母亲则坐在后排。特丽莎非常激动,激动得一个劲儿喋喋不休。她给他们讲汽车 沿途经过的地方,讲阿尔托纳学院及其历史,讲他们要去的饭店。就在她喋喋不 休的当口,她还设法进行突然袭击,像老鼠似的,很快插入两个她自己的问题。 “去年秋天我们在这儿接待了A·S ·拜厄特,”她说,“科斯特洛女士,您认 为A·S·拜厄特如何?”后来又问:“科斯特洛女士,您觉得多丽丝·莱辛怎么 样?”她在写一本有关女作家和政治的书。她有几个暑假都在伦敦度过,进行她 所谓的研究工作;要是她在汽车里藏了一台录音机,他也不会感到惊奇。 他们来到了饭店。天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特丽莎让他们在饭店门口下车, 然后去存车。一时间,人行道上只剩下他们母子俩。“我们还可以偷偷逃走。” 他说,“现在还不太晚。我们可以叫一辆出租车,到宾馆取了我们的东西,到八 点三十分赶到飞机场,一有航班我们就登机出逃。等皇家骑警队赶到现场,我们 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笑了。她也笑了。几乎不消说,他们得走完这个过场。不过至少玩味一下 逃跑的想法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开开玩笑,保守秘密;纷繁复杂;这里瞄一眼, 那里说句话:人生聚也依依,散也依依。他会做她的随从,她做他的骑士。他将 永远保护她。然后他会帮她穿上盔甲,扶她跨上战马,帮她固定好臂膀上的小圆 盾,把长矛枪递给她,然后后退。 就这样,举行了颁奖仪式。仪式完毕,他母亲一个人被留在了讲台上,发表 受奖辞,这个节目的标题是:《什么是现实主义》。她展示她才华的时候到了。 伊丽莎白·科斯特洛戴上看书用的眼镜。“女士们,先生们,”她说,接着 开始念了起来。 “我于1955年在伦敦居住期间出版了我的第一本书。伦敦当时可是澳大利亚 人心目中的文化大都市啊。我清楚地记得包裹寄来的那一天,那是寄给作者的新 书样本。手里捧着书,我激动不已,书印出来装订好了,这不可否认,可是真家 伙啊。但有些事使我忧心忡忡。我就给我的出版商打了电话。保留本都寄出去了 吗?我问。他们说,保留本将于当天下午寄出,寄往苏格兰、牛津大学图书馆, 等等等等,但最重要的是,要寄往大英博物馆。直到听了他们的上述保证,我才 安下心来。在大英博物馆的书架上有我的一席之地,和其他以字母C开头的伟大 人物摩肩接踵,下面提到的作家或诗人卡莱尔、乔叟、科勒律治和康拉德以及后 面提到的科莱莉的名字都以字母C开头。如:卡莱尔苏格兰、乔叟、科勒律治和 康拉德(有一个笑话,就是最后和我挨得最近的文学邻居是玛丽·科莱莉)。这 可是我的伟大理想啊。 “有人此刻会笑我如此直言不讳。然而在我焦虑的疑问背后有着严肃的东 西,反过来,在这种严肃的东西背后,有些令人悲哀的东西,这种东西要承认可 不容易。 “容我解释一下。对你写的所有的书你都别太看重,因为它们都将灰飞烟灭 ——都会被重新打成纸浆,因为没有人买;有人会打开书,看上那么一两页,就 哈欠连天,就永远束之高阁了;还有的书被丢弃在海滨酒店里,被丢弃在火车上 ——我们在把这些弃置一边的书不当回事的时候,我们一定会觉得,至少有一本 不仅会有人看,有人呵护,给它一个家园,给它在书架上安排一个地方,并且永 远是属于它的地方。我关心保留本背后的动机是希望,即使我自己第二天被公共 汽车撞死了,这个新生的我将会有一个可以在里面打盹儿的家园;如果命运眷顾 的话,在以后的一百年,没有人会过来用手杖捅捅它,看它是不是还活着。 “这就是我给出版商打电话的一方面的原因:如果我,这具凡人的躯壳,会 死去的话,那么至少让我通过我创作的作品继续活下去。” 伊丽莎白·科斯特洛接着讲述声名如过眼烟云。我们略去不表。 “现在让我转到我的主题上,‘什么是现实主义?’ “弗兰茨·卡夫卡有一个短篇小说——诸位也许知道——在这篇小说中有一 只猿猴,为这个场合打扮停当,他要在一个学术研究会上发表讲。这是演讲,但 也是考验,一种考试,一种口试。这只猿猴不但要表明他会讲他的听众所讲的语 言,而且要表明他已经掌握了他们的礼节和惯例,这样才适合进入他们那个圈子 。 “我为什么要给大家讲卡夫卡的小说呢?我是要假装我就是那只猿猴,从我 的自然环境中强拉硬拽,被迫在一群眼光挑剔的陌生人面前做一番表演吗?我希 望我不是。我是你们当中的一员,我不是一个不同的物种。 “如果大家知道这篇小说的话,就会记得小说的模式是以独白的形式,有猿 猴独白的形式展开的。在这种形式之内,要用外人的眼光不管是审视演讲者或者 是听众,都没有办法。因为我们都知道,演讲者并不一定‘真的’就是一只猿猴 , 或许仅仅是一个和我们大家一样的人,遭了迷惑,认为自己是只猿猴,或者是一 个人在表现自我,只不过为了达到极度讽刺或修辞的目的,而把自己当作一只猿 猴。同样,听众或许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是一群面色红润的美髯公,他们把当 晚礼服穿的丛林茄克衫 一种衬衫式棉布茄克衫,有腰带及四个贴袋。 和遮阳帽 扔到了一边,这些听众也许就是一群经过训练的猿猴,即使没有训练到我们的演 讲者的水平,至少训练到了可以静静地坐着听讲的水平,而我们的演讲者能用德 语讲出复杂的句子;或者要是没有训练到那种程度,就用锁链拴到座位上,训练 它们不要吱喳乱叫,乱捉跳蚤,在大庭广众之下大便。 “我们不知道。我们现在不知道,将来也肯定不会知道这篇小说里在发生什 么:是有关一个人对一群人的演讲呢,还是一只猿猴对一群猿猴演讲;亦或是一 只猿猴对一群人演讲;或者是一个人对一群猿猴演讲(虽说我认为这最后一种情 况是不大可能的),要么干脆就是一只鹦鹉在对一群鹦鹉发表演讲。 “然而所有这一切都一去不复返了。词语的镜子似乎已经是不可挽回地给打 破了。有关学术报告厅里在发生什么事的问题,大家的猜测和我的是一样的好: 人和人,人和猿猴,猿猴和人,猿猴和猿猴。学术报告厅本身只不过是一个动物 王国而已。书页上的字再也不会一个一个站立起来,让人数,都宣称:‘我意思 是什么就是什么!’过去辞典就摆放在《圣经》的旁边,过去炉架上方摆放着莎 士比亚的作品,辞典就挨着莎翁的作品摆放;在虔诚的罗马人家庭,那里也是供 奉家神的地方,而今呢,辞典已经变成了那一堆电码本中的一本。 “这就是我站在大家面前,我们所面临的局面。我希望,我不是在滥用这个 讲坛给我的特权,开些单调乏味、空洞无物的玩笑,讲什么我是啥东西,是猿猴 还是女人,以及在座的各位听众是什么东西。这篇小说的主旨不在这里,说我是 谁,然而,我也不能武断地讲这篇小说的主旨就是什么。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相 信,我们能够说我们是谁。而现在我们只是一帮子演员,念我们扮演的角色的台 词。底板给抽掉了。若不是由于很难对已被抽掉的底板(不管它是什么)表示尊 敬的话,我们可以认为这是事件发展的一个悲剧性的转折点——在我们看来,这 仿佛是一个幻象之一了。你只消稍稍移开目光,镜子就会掉到地板上,摔得粉碎 。 所以,当我站在诸位面前的时候,我完全有理由对自己信心不足。尽管我获得了 这光辉灿烂的大奖,对此我深表感激;尽管这个大奖承诺我已跻身于在我之前获 此大奖的杰出作家之列,但是时光那嫉妒的双手是留不住我的。我们大家都知道 , 如果我们现实些,虽然你们给了这些书以荣誉,而我呢,和这些书有些渊源,然 而过不了多久,这些书就不会再有人读,最终也不会有人记得。迟早只是个时间 问题。出现这种情况是适当的。我们强加给我们的孩子和孙子,要他们记忆的负 担一定得有某个限度。他们将会有他们自己的世界,在他们的世界里,我们所起 的作用应该越来越小。谢谢大家。” 他们在威廉斯敦的差事结束了。电视台的拍摄人员在打点行装。半个小时以 后,一辆出租车将会把他们送往飞机场。或多或少她算是获奖了。也是在异国土 地上获的奖。是远离祖国获的奖。她可以以她真实的自我平平安安地回家了,留 下一个形象,一个虚假的形象,像所有的形象一样。母亲的真实面目是什么呢? 他不知道,从最深层面讲,他不想知道。他来这里,只是为了保护她,那些寻旧 访古者,傲慢无理者,以及多愁善感的圣地朝拜者,他负责挡驾。他有他自己的 看法,但他不会讲出来。不过若是要他讲的话,别看这个女人犹如女预言家一般 讲的话还萦绕在你耳际;她还是四十年前的那个女人,那时她日复一日地蜗居在 汉普斯特德她那间卧室兼起居室的房子里,一个人哭泣,晚上爬出去,到浓雾弥 漫的大街上购买她赖以为生的鱼加炸土豆片,然后和衣而睡。还是这个女人,后 来在她墨尔本的家中暴跳如雷,披头散发,对她的孩子们厉声训斥:“你们要气 死我了!你们在撕我身上的肉!”(事后他和他妹妹躺在黑暗中,她嘤嘤啜泣时 , 他就安慰她;他当时只有七岁;那是他第一次尝到给人以慈父般关爱的滋味)这 就是这位圣贤鲜为人知的世界。你还没有了解到她的真实面目,怎么能希望理解 她? 他并不恨他的母亲(在他想到这些话时,别的话语在他内心深处引起强烈的 回声。威廉·福克纳作品中的一个人物讲过类似的话。他一而再,再而三发疯了 似的重复说他并不恨南方。这个人物是谁来着?)。恰恰相反,如果他恨她,他 很早以前就会在他们之间划一道最深最深的鸿沟。他不恨她。他还侍奉在她御座 左右,在宗教节日的喧嚣过去之后清扫场地,把花瓣扫到一起,收拾贡品,把这 位寡妇的小东西放到一起,准备好起驾回宫。他也许并不和她暴跳如雷,但他也 崇拜她。 一个神的代言人。而女预言家这个称号并不适合她。圣贤这个词也不适合她 。 太像希腊罗马人了。他母亲并不是希腊罗马的模子铸出来的。西藏或印度更喜欢 这样:把一个孩子封为转世灵童,用车子从一个村子推到另一个村子,让人们鼓 掌欢呼,顶礼膜拜。 这时他们坐进出租车,穿过一条条街道,这些街道已经有了行将被遗忘的街道的 气息。 “这么说,”他母亲说,“逃得干净利落。” “我的确认为是这样。您把支票放好了吗?” “支票,奖章,一切都放好了。” 在飞机上,她几乎没有碰一下吃的东西。她一连要了两杯白兰地酒,喝完就 睡着了。几个小时以后,他们在洛杉矶机场开始降落时,她还在呼呼大睡。空中 小姐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太太,您的安全带。”她连动都不动。他们交换一下 眼神,他和空中小姐。他侧过身去,把安全带绕过她的大腿扣上了扣环。 她整个身子半躺在座位上。头歪向一边,嘴大张着。她打着轻微的鼾声。飞 机转弯时灯光从舷窗外一闪而过。加利福尼亚南部的落日余辉无比的壮丽辉煌。 他抬头可以看到她的鼻孔,看到她嘴里去,并往下看到她喉咙的后部。他看不到 的部位他可以想象:那粉红色的食道丑陋无比,咽东西时像条蟒蛇一样收缩,把 东西拉到下面那个鸭梨形状的肚囊之中。他扭过脸,紧了紧他自己的安全带,坐 直了,脸朝前看。不,他默默自语,我不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不是从那个地方 出来的。 当女人上了年纪 她在尼斯法国东南部港口城市。看望她女儿,这是几年来第一次看望她。她 儿子要去参加一个什么会议,将顺道从美国坐飞机来和她们住上几天。这些日期 赶到了一起,使她觉得很有意思。她怀疑,他们俩是不是已经串通好了,会不会 给她提出某个建议,也就是当孩们觉得她无法照顾自个儿了,他们就向母亲提出 来的那种建议。这么顽固不化,他们会互相对对方说:这么顽固,这么固执,这 么执拗——我们要不共同努力,怎么才能拗得过她呢? 当然了,他们爱她,否则的话,他们也不会给制订计划。然而她的确感觉像 那些个罗马贵族一样,等着有人递给她那杯致命的毒酒,等着有人用最易于信任 , 最令人同情的方式告诉她,为了顾全大局,她应该把这杯毒酒喝下去,而不用紧 张不安。 她的孩子们像一般的孩子那样,一直都非常好,非常孝顺。而她这个当母亲 的是不是也同样好,同样地尽职尽责,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过人生在世,我们 应该得到的,并不总能得到。她的孩子如果想把这分数扯平了,他们就得等到来 生,等到再投胎转世了。 她女儿在尼斯经营一家美术馆。她女儿到现在已经是地地道道的法国人了。 她儿子娶的是美国太太,生的是美国孩子,过不了多久他也就变了地地道道的美 国人了。所以他们既然已经飞出了窝,那就飞得远远的。不了解情况的吧,还会 以为他们飞得远远的,就是为了躲开她呢。 不管他们给她提出的是什么建议,这里面肯定充满了正反两方面的感情:一 方面是爱和关心,而另一方面是极度的残忍,希望看到她的终结。唉,正反两方 面的感情并不使她仓皇失措。她就是靠正反两方面的感情谋生的。要是没有了这 双重的含义,小说艺术将置于何处呢?要是只有头有尾而没有中间,生活本身会 成什么样子呢? “随着我年纪增大,我发现奇怪的是,”她告诉她儿子,“我很久很久以前 曾从老人们嘴里听到的那些话,并且发誓我自己永远也不会说,可是现在也从我 嘴里吐出来了。像这世道变成什么样子了之类。比方说:似乎没有人再会意识到 ‘可以’这个动词有过去时——这世道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人们在大街上走路, 还一边吃着比萨饼,对着电话讲话——这世道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这是他来到尼斯的第一天,她来尼斯的第三天:一个晴朗温暖的六月天,是 那种首先使那些慵懒富足的英国人来到这片海滩上的日子。看啊,他们来到了这 里,他们两个沿英吉利海峡的海岸一边散步,一边慨叹布尔人 南非荷兰移民的 后裔。;正如一百年前英国人打着遮阳伞,带着船夫一边散步,一边慨叹哈代先 生最后的努力那样。 “慨叹,”她说,“如今很少听到这个词了。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慨叹了, 除非他们想成为一个被取笑的对象。这都成了一个忌语,一种被禁忌的活动。所 以你该怎么办呢?把所有的慨叹都禁锢起来,直到你和另一个老人独处时,才把 它们尽情地倾吐出来吗?” “妈妈,您对我想怎么慨叹就怎么慨叹,”她那善良而又孝顺的儿子约翰说 , “我会同情地点头表示同意,而不会取笑您。您今天除了慨叹比萨饼,还想慨叹 什么呢?” “我慨叹的并不是比萨饼。比萨饼并没有什么不好。一边走路一边吃同时还 一边打电话,我发现很粗鲁。” “我同意,是很粗鲁,至少是没有教养。还有呢?” “这就够了。我所慨叹的东西,其本身没有多大意思。有意思的是,许多年 前我曾发誓我永远不会慨叹,而我正在这儿慨叹着呢。我为什么屈服了呢?我慨 叹这世道都变成了什么样子。我慨叹历史的发展进程。我是打心眼儿里慨叹啊。 然而当我自己听慨叹的时候,我听到了什么呢?我听到我母亲当年慨叹迷你裙, 慨叹电吉他。我还记得我当时的怒气。‘是的,母亲,’我就会说,就会咬牙切 齿,祈望她闭上嘴。所以……” “所以您就以为我也正在咬牙切齿,祈望您也闭上嘴。” “是的。” “不是。慨叹世风日下,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我自个儿私下也发这样的慨 叹。” “但是细节,约翰,细节啊!我慨叹的并不仅仅是历史的宏观范畴,而是细 节呀——举止粗俗,文理不通,高音大嗓!正是这些令我恼火的细节,使我非常 绝望。如此的无足轻重!你明白吗?不过你当然不明白。你觉得我是在取笑自己 , 而实际上我不是。我是完全严肃的!你明白我是完全严肃的吗?” “我当然明白。您表达得再清楚不过了。” “但是我表达得不清楚!不明白!这些都只是话语,现如今我们对话语都听 厌听烦了。唯一剩下来证明你是严肃的方法,就是除掉你自己。拔剑自刎。把你 的脑壳儿炸掉。可是我刚一说这些话,你就想笑。我知道。因为我是不严肃的, 不是完全严肃的——我太老了,老得严肃不起来了。你二十岁时自杀,就是一种 可悲的损失;四十岁自杀,人们就会冷静地评论这个时代。但要是七十岁自杀, 人们就会说,‘多遗憾,她一定是得了癌症。’” “可是您从来没有在乎过人们说什么。” “我之所以从来没有在乎过人们说什么,是因为我始终相信未来这个词语。 历史将会证明我是正确的——我给自己讲的就是这个。但是当历史发展到今天, 我越来越信不过历史了——越来越不相信历史有能力产生真理。” “妈妈,历史发展到今天,发展成了什么样子?我们在谈这个问题时,我可 不可以说,您又一次把我放在了一个心直口快的或者心直口快的人男孩子的位置 上?而这个位置我并不特别喜欢。” “对不起,对不起。这都是一个人住给闹的。大多数时间我得在脑子里进行 这些谈话 。能有人跟我把这些谈话演练出来,是一种解脱。” “谈话机。不是人。是谈话机。” “可以和我演练的谈话机。” “可以在谈话机上面演练。” “可以和我在上面演练谈话的谈话机。对不起,我不说了。诺玛怎么样了?” “诺玛很好。她向您问好来着。孩子们也很好。历史发展成了什么样子?” “历史已经失去了她的声音。很久很久以前,克莱奥曾拨动她的七弦琴,咏 唱伟人们的壮举,而今呢,她就像那种傻得不能再傻的老太婆,变得摇摆不定, 不仅摇摆不定,而且轻佻浅薄。至少我部分时间是这么认为的。其他时间我认为 她被一帮暴徒俘虏,这帮子暴徒折磨她,让她讲言不由衷的话。我无法给你讲我 对历史所持有的全部黑暗想法。它已经变成了一种梦魇。” “一种梦魇。这是不是意味着您在写有关历史的作品呢?” “不,没有写。如果我能写有关历史的作品,我就会渐渐地掌握历史。不, 我所能做的就是生历史的气,生气,慨叹。我也自怨自怜。我已经落入一个陈词 滥调的怪圈,而且我也不相信历史会动摇那些陈词滥调。” “什么陈词滥调?” “我不想深谈了,这太令人沮丧了。粘住了的唱片那种陈词滥调,这种唱片 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现在既没有留声机针也没有留声机了。从各个地方传来的 回声就是‘冷酷’这个词语。她传给世界的信息是不折不扣的冷酷。冷酷,是什 么意思呢?不知怎么的,一个本属于冬天风景的词语已经粘附到了我的身上。就 像一条尾随我身后的小杂种狗,‘汪汪汪’叫个不停,甩都甩不掉。我被它跟踪 。 它会跟随我走向坟墓。它会站在墓穴边儿,朝里面瞥上一眼,‘汪汪’地叫‘冷 酷,冷酷,冷酷!’” “如果您不是那个冷酷的人,那您是谁,妈妈?” “你知道我是谁,约翰。” “我当然知道。但还是说出来吧。把那些话说出来吧。” “我是那个过去常开怀大笑而现在不再笑的人。我现在是那个哭泣的人。” 她女儿海伦在这座古老的城市经营一家美术馆。大家都说这家美术馆经营得 非常红火。美术馆并不是海伦的。她受两个瑞士人聘任,这两个瑞士人每年从他 们位于波恩的老窝往这儿来两次,检查账目,把挣来的钱揣兜儿里拿走。 海伦或叫Héléne,年龄比约翰小,但长相却比约翰老。甚至还在上中学的时 候,她就穿一身筒裙,戴一副严肃的眼镜,再梳上个发髻,活脱脱一副中年妇女 的打扮。她是那种法国人见了就给她腾地方甚至对她肃然起敬的人:那种不苟言 笑的禁欲的知识分子。而在英格兰,海伦会立即被认为是个图书馆管理员或者是 个被取笑的对象。 事实上她没有根据认为海伦会禁欲。海伦不谈她的私生活。但她听约翰说, 她和一位来自里昂的商人有一段恋情,已经有好几年了,那个商人带她去度周末 。 谁知道呢,或许她到别处度周末时,就会情窦大开吧。 对自己孩子的性生活妄加猜测很是不合时宜。然而她无法相信一个献身艺术 的人,哪怕她只是卖卖油画,她自己不会欲火中烧。 她所预料的是场联合攻击:海伦和约翰会让她坐下,然后向她提出他们为拯 救她而制订的计划。可是却不是这么回事,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晚上过得异常愉 快。这个话题是第二天在海伦的汽车里才提到的,当时他们俩驱车向北驶往下阿 尔卑斯法国上普罗旺斯阿尔卑斯省的旧称。山区,去海伦选中的一个吃午饭的地 方,她们把约翰留在家里准备参加学术会议的论文。 “您想在这儿怎么生活,妈妈?”海伦突然说。 “你是说在山区?” “不,在法国。在尼斯。我那幢楼里有一套房子,10月份会空出来。您可以 买下来,或者我们可以一块儿买下来。在一楼。” “你想让我们在一起生活,我和你?这太突然了,我亲爱的。你敢肯定你是 这个意思吗?” “我们不在一起生活。我们各自完全独立。但有了紧急情况,您就会有人可 叫了。” “谢谢你,亲爱的。可是我们在墨尔本有训练有素的人,照看老年人,应付 他们出现的小小的紧急情况,他们很不错的。” “求求您,妈妈,我们别玩游戏了。您都92岁了。心脏也有毛病。您不会总 是有能力照看自己的。要是您——” “别再说了,我亲爱的。我相信你找得出和我一样讨人嫌的委婉语。我会跌 断臀部,我会变得老态龙钟;我会苟延残喘,卧床数年;我们在谈论的,就是这 种东西。假使有这种可能,对于我的问题是:为什么要把照看我的负担强加给我 的女儿呢?对于你的问题是:尽管你完全出自真诚,但如果你不给我至少一次关 爱和保护,你就觉得见不得人了吗?我把这个问题,我们的问题,我们共同的问 题,讲得够公平了吧?” “是的,我的建议是真诚的,也是行得通的。我和约翰都讨论过了。” “好了,我们别因为发生争吵而毁了这么美好的日子。建议你已经提了。我 已经听到了,并且保证会考虑你的建议。我们就此打住。你肯定已经猜到了,我 不大可能接受的。我是在朝着另一个方向想问题。有一件事情老年人比年轻人擅 长,那就是死亡。老年人(多么精巧的一个词语!)要死得好。以向那些后来者 表明好的死亡会是什么样子。这是我思考的方向。我想把整个心思用在好好儿死 去上头。” “您在尼斯可以和在墨尔本一样好好儿地死去。” “但是你说得不对,海伦。你想通了,就会发现你说得不对。问问我好好儿 地死去是什么意思。” “妈妈,您说好好儿地死去是什么意思。” “好好儿地死去就是在遥远的地方死去,在那里由陌生人,从事殡葬业的人 处理掉尸首。好好儿地死去就是通过电报得到死讯:我非常遗憾地通知您,等等 第等。很遗憾,电报已经不时兴了。” 海伦不满地哼了一声。她们默默地向前行驶。尼斯已远远地甩在身后:沿空 旷的道路驶去,地势突然下降,她们驶入一条长长的峡谷之中。虽说名义上是夏 天,但是空气寒冷,仿佛阳光从来照射不到这深山幽谷似的。她连连打起了寒噤 , 所以关上了车窗。真像是在驶进一幅寓意画! “没有人握着您的手,独自死去是不合适的,”海伦终于,“这是违背社会 道德的,是违反天理人伦的,是没有爱心的。对不起我说了这些话,但我就是这 个意思。我主动提出要握着您的手。和您在一起。” 在两个孩子当中,海伦算是更加矜持的一个,是和母亲保持更远距离的一个 。 海伦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和她讲过话。也许是汽车使这样讲话更容易些吧,使得开 车的人不用直视着和她讲话的人。有关汽车的这一点她一定要记住。 “谢谢你,爱的,”她说。从她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出乎意料地低。“你这番 话我不会忘记的。可是要是过了这么多年回到法国就是为了等死,难道不觉得别 扭吗?边境线上的人问我来访的目的时,是商务活动呀还是游玩,我该对他怎么 说?或者更要命的是,他问我计划待多久,我怎么说?永远待下去?待到死?待 不了多久?” “就说réunir la famille。他就明白了。和家里人团聚。这样的事天天都 有。他不会提更多的要求的。” 她们在一家名叫Les Deux Ermites的小客栈吃的饭。客栈的名字后面肯定有 一段故事。不过她倒不希望有人讲给她听。如果是个好故事吧,就有可能是杜撰 的。一股冷嗖嗖的风刮了过来,像刀割般疼痛;她们坐窗玻璃后面,朝外面白雪 皑皑的山峰望过去。时值初夏:除了她们的桌子,只有两张桌子有人坐。 “美吗?是的,当然非常美。一个美丽的国家,一个漂亮的国家啊。这是不 言而喻的。La belle France 法文,意为“美丽的法兰西”。。可是别忘了,海 伦,我一直有多幸运,我从事了一个多么优越的职业。我这辈子大多数时间是想 去哪儿就能够去哪儿。我一选定了地方,就一直生活在美的怀抱中。而此刻我禁 不住要问自己的问题是:这给我带来了什么好处呢,所有这些美?美难道不像葡 萄美酒一样,是一种消费品吗?一个人把葡萄酒喝进去,喝下去,就会给人一种 短暂的晕晕乎乎的快感,可是它留下来的是什么呢?葡萄酒的残留物是,对不起 , 我用这个字啊,小便;美的残留物是什么呢?它有什么好处呢?美能使我们成为 更好的人吗?” “在您告诉我您对这些问题的回答之前,妈妈,我可以告诉您我的回答吗? 因为我觉得我知道您会说什么。您会说,美没有给您带来您看得到的好处,这些 天来说不定哪一天您就会发现您站在天堂的门口,两手空空,而头顶上还悬着个 巨大的问号。您这么说,也就是说,伊丽莎白·科斯特洛说这样的话,并且相信 这样的话,完完全全不符合您的性格。 “您不会回答的是——因为这不符合伊丽莎白·科斯特的性格——作为一个 作家,您创作出的作品不仅有其本身的美——虽说是一种有限度的美,即便它不 是诗歌,但还是美,条理分明,清晰明澈,用字简约——而且还改变了别人的生 活,使他们变成了更好的人,或者略微更好一点的人。不光是我这么说,别人也 这么说,陌生人就这么说。对我说,当着我的面说。不是由于您写的东西里面包 含有说教,而是由于它就是说教。” “你是说,就像是黾蝽。” “我不知道黾蝽是什么。” “叫黾蝽或者叫长腿蝇。是一种昆虫。黾蝽认为它只是在寻觅食物,而事实 上,它在池塘的水面上飞来飞去,追寻的是上帝的名字,这是最美妙的词语了。 笔在纸页上移动,追寻的也是上帝的名字,因为你从远处看才看得见,而我看不 见。” “没错儿,如果您想这么说。不过还不止于此。您教人们如何感受。凭着上 帝的恩典。凭着这笔的恩典,因为它随着思想的移动而移动。” 这些话在她听来相当的老套,她女儿正在阐述的美学理论很像亚里士多德的 理论。这是海伦自己悟出来的呢,还是在什么地方读到的?这套理论如何适用于 油画艺术?如果说笔的节奏就是思想的节奏,么画笔的节奏又是什么?用喷雾罐 喷出来的油画又是什么?这样的油画作品又如何教我们成为更好的人呢? 她叹了口气。“你能这么说,这么安慰我,太好了,海伦。我这辈子总算没 有白活。当然我没有被说服。正如你所说的,倘若我能被说服的话,我就不是我 自己了。但那也不算是慰藉。你可以看得出来,我情绪不好。就我目前的心境来 看,我所过的这辈子好像从头到尾都给 设计 领导形象设计圆作业设计ao工艺污水处理厂设计附属工程施工组织设计清扫机器人结构设计 错了,设计的方式也不特别有趣。现 在在我看来,如果一个人要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就必须以比较间接的方式达到 目的,而不是黑压压地写上数千页的散文。” “比如说以什么方式?” “海伦,这不是一个有趣的话题。忧郁的情绪产生不了有趣的思想,至少在 我的经验中是这样。” “那么我们不能再谈喽?” “是的,别再谈了。让我们做些非常老的事情吧。让我们静静地坐着听布谷 鸟叫吧。” 因为从餐馆后面的小灌木林中的确传来了布谷鸟的啼鸣。如果她们只把窗户 打开一条缝,鸟鸣声就会清晰地随风飘来:一个两音符的乐音,一声高,一声低 , 时不时地重复着。芬芳馥郁,她想——是济慈的诗句——夏日的芬芳馥郁,夏日 的悠闲自在。一种讨厌的鸟,但却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歌手,多么优秀的牧师啊! “咕咕”,上帝的名字从布谷鸟的口中吟唱而出。一个充满象征的世界。 他们在做一件自打孩子们还是孩子以来再没有一起做过的事。他们坐在海伦 的公寓阳台上,沐浴在地中海那温暖的夜色中,他们在打桥牌。他们打的是三手 桥牌。这种打法他们过去叫接龙扑克牌的一种玩法。以7点为中心,向两头按数 序接下去,手中牌先接完者为胜。,照海伦或H  l  ne的说法,这种玩法在法国 叫做拉米。 花一个晚上打扑克是海伦出的主意。刚开始似乎有些别别扭扭,假模假式; 不过她们一旦都投入进去,她就来了兴致。海伦多么富于直觉啊:她从来没有怀 疑过海伦的直觉。 此刻使她感到惊讶的是,她们轻而易举就回到了三十年前打牌的个性中来, 她原想一旦他们各奔东西,这种个性也就永远不复存在了:海伦是马马虎虎,牌 技低下;约翰话语不多,还可以预测到他的牌;而她自己呢,还是出奇地争强好 胜。想一想,这可是她自己的亲骨肉啊;想一想,鹈鹕鸟还会撕开自己的胸膛喂 它的雏鸟呢。如果他们打牌是为了赌博,她就会把他们的钱一扫而空。关于她, 这说明了什么呢?关于他们三个又说明了什么呢?难道说明了江山易改,禀性难 移;还是仅仅说明家庭,幸福家庭,是通过戴着面具玩保留节目而聚合在一起呢? “我好像是雄风不减当年啊,”她又赢了一局之后说。“对不起啊,说这话 多么尴尬。”这话讲得言不由衷,她当然不尴尬,一点儿都不尴尬。她赢了。“多 奇怪,有的力量一个人能保持多年而有的力量开始失去了。” 她保持的力量,她此刻正在使用的力量,是一种直观化的力量。她根本不用 费脑子就可以看到她孩子手中的牌,每一张都看得清清楚楚。她能看到他们手中 去;也能看到他们心里去。 “母亲,您觉得您在失去什么力量?”她儿子小心翼翼地问。 “我在失去,”她兴采烈地说,“欲望的力量。”既然话已出口,索性就一 不做,二不休,说他个干净利落。 “我倒以为欲望并没有力量,”约翰拿起棒状面包,不依不饶地说,“也许 是强度吧。电压。但不是力,不是马力。有了欲望您可能想爬山,但有了欲望并 不等于您就会爬到山顶。” “什么会使你爬到山顶呢?” “能量。养料。您在准备阶段所储存的东西。” “能量。你想知道我的能量理论吗,一个老人的能量学吗?别着急,这里面 没有任何个人的东西让你下不来台,也没有形而上学的东西,一丁点儿都没有。 这种理论要多实在有多实在。是这样。随着我们上了年纪,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 老化,所有的能量与物质都发生退降,一直退降到细胞。上年纪从物质的观点看 , 也就是这个意思。即使在细胞还健康的情况下,旧细胞也给抹上了秋天的色彩(一 个隐喻,我让步,不过偶尔有那么一点点隐喻并不会导致形而上学)。大脑中许 许多多的细胞也是如此。 “正如春天是盼望夏天的季节一样,秋天是回顾的季节。秋天的大脑细胞所 想出来的欲望是秋天的欲望,怀旧,在记忆中是层层叠叠。它们不再具有夏季的 热度,它们不管具有什么样的强度,都是多价的,复杂的,更多的是转向过去, 而不是朝向未来。 “得,这就是理论的核心,我对大脑学科的贡献。你认为如何?” “我倒认为,与其说是对大脑学科的贡献,”她儿子耍起了外交辞令,“倒 不如说是对思维哲学的贡献,对那个哲学思维分枝学科的贡献。干嘛不说您感觉 到在秋天的情绪当中,然后就此打住呢?” “因为如果它是一种情绪的话,它就会像情绪那样发生变化。太阳一出来, 我的情绪就会变得阳光灿烂。但是有比各种情绪更为深刻的灵魂状态。比如说, nostalgie de la boue 法文,意为“怀念泥泞”。,就不是一种情绪而是一种生 存的状态。我要问的问题是: nostalgie de la boue属于思维还是属于大脑?我的回答是,属于大脑。大 脑的源头不在形式的范畴之内,而在尘土、在泥土、在始的黏土之中,当它向下 流动时,它渴望返回到黏土之中。一种从细胞本身散发出来的实实在在的渴望。 一种比思想更深刻的死亡驱动力。” 听起来倒是言之凿凿,听起来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喋喋不休,听起来倒一点 也不疯疯癫癫。然而这并不是她此刻正在思考的东西。她此刻正在思考的是:谁 对自己的孩子这样说话啊?况且她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们了。她此刻还在 思考的是:这种想法只有进入人生的秋季的女人才会有。我看到的一切,我所说 的一切都抹上了回顾的色彩。给我留下的还有什么呢?我是那个应该哭泣的人。 “您现在忙的就是这些个东西吗——大脑科学?”海伦说,“您正在写的, 就是这个吗?” 奇怪的问题:简直是冒犯。海伦从来不和她谈她的创作的。这倒并不一定是 她们两个之间谈话的一个禁忌,但肯定是不应该谈到的。 “不是,”她说,“我还只局限于写小说。听到这儿你该放心了吧。我还没 有堕落到到处沿街叫卖我的意见的地步。《伊丽莎白·科斯特洛的意见》,修订 版。” “是一部新的长篇小说吗?” “不是长篇小说。是个故事集。你想听其中的一个故事吗?” “想听,您很长时间没有给我们讲故事了。” “好吧,一个睡前故事。很久很久以前,不过是我们这个时代,不是古代, 有一个男子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应聘面试。在旅馆的房间里,他感到焦躁不安,感 觉想冒险,感觉谁知道感觉什么呀,于是他打电话叫应召女郎。一个女孩子来了 , 和他共度良宵。和她在一起他可以随心所欲,因为他和妻子在一起时放不开手脚 。 他给她提出了一些要求。 “第二天的面试进行得非常顺利。公司给了他这份工作,他也接受了,在这 个故事中,他及时搬到了这座城市。她在他的新办公室里当秘书,文员或电话接 线员。在他的同事之中,他认出了那同一个女孩,那个应召女郎,她也认出了他 。” “后来呢?” “我不能再给你们讲了。” “可是这并不是一个故事啊。这仅仅是一个故事的铺垫。您讲故事可总是讲 到欲知后事如何的。” “她不一定是个秘书。公司给了他这份工作,他也接受了,就搬到了这座城 市,并及时去走亲戚,去看望从小分别后一直没有见过面的表妹,或者是他妻子 的一个表妹。表妹的女儿走进了房间,看啊,原来是旅馆里的那个女孩。” “接着讲。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那要看情况而定啦。也许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也许就是一种到此结束的故 事。” “胡说。要看什么情况而定呢?” 此时约翰开了腔:“这要看他们在旅馆的房间是怎么调情的。要看您所说的 他所提的要求。妈妈,您能详细地讲一讲吗?他都提了什么要求?” “好的,可以讲。” 这下他们沉默了下来,都沉默了下来。刚找到新工作的男人将会干什么,那 个以卖淫为副业的女孩子将会干什么,都变得没有意义了。在阳台上讲出了一个 真实的故事,在阳台上,两个已人到中年的孩子面对这样一位母亲,她那惊扰震 慑他们的力量仍然不减当年。我是那个哭泣的人。 “您要告诉我们那些要求都是什么吗?”海伦不依不饶地问,因为别的再没 有什么可问的了。 天色已晚,但还不算太晚。他们不是孩子了,他们谁都不再是孩子了。无论 好也罢,坏也罢,他们此刻都坐在同一条叫做人生的漏船上,在黑暗而冷漠的海 面上漂荡,摒弃了一切幻想(她今天晚上都想出了什么样的隐喻啊!)。他们能学 会在一起生活而不吃掉对方吗? “ 我觉得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身上提出的要求使我震惊。不过你们也许觉 得不令人震惊,因为我们不是一代人嘛。或许这个世界在那方面向前航行了,而 把我留在了海岸上自怨自怜。这大概碰巧就是故事的核心吧:那男子比女孩子年 龄大,所以当他面对她时,他的脸腾地红了;虽然如此,但在旅馆房间里发生的 事情只是她那职业的一部分,是人生的一部分,事情的一部分就是这样子。‘琼 斯先生……哈里舅舅,您好。’” 这两个已不再是孩子的孩子交换了一下眼神。故事讲完了吗?他们似乎在 说,不太像个故事啊。 “故事中的女孩子非常美丽,”她说,“是名副其实的一朵鲜花儿啊。这一 点我可以向你们透露。琼斯先生,也就是哈里舅舅,以前从来没有沾惹上这种事 , 使美蒙羞,使美堕落。他打那个电话时,那还不是他的计划。他本来猜想不到计 划就在他心中。只是当那个女孩本人出现了,而且正如我说的,他看到她只是一 朵鲜花时,这时它才成了他计划。他本来这辈子都遇不到它,美,而且从现在起 , 可能再也遇不到美了;这简直是对他的公然蔑视!一个没有公道的世界啊!他本 来会在心里哭泣的,并以他那痛苦的方式哭下去。从整体来看,他算不上是好 人。” “妈妈,我原以为,”海伦说,“您对美以及美的重要性心存疑虑呢。您曾 把美叫做一个插花儿表演而已。” “是吗?” “或多或少是这样吧。” 约翰伸出双手,把一只手放到妹妹的胳膊上。“故事中的那个男人,”他说 , “哈里舅舅,琼斯先生——他还是相信美的力量的,他还是深深感受到了美的诱 惑力。他之所以讨厌美并与之抗争,也就是这个原因。” “这就是您要表达的意思吗,妈妈?”海伦说。 “我不知道我要表达什么意思。故事还没有动笔写呢。通常在故事完全从瓶 子里弄出来之前,我是抵御谈这些故事的诱惑的。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尽管 是个温暖的夜晚,她还是轻轻地打颤。“我受到的干涉太多。” “那瓶子,”海伦说。 “没关系。” “这不是干涉,”海伦说,“来自别人的也许是干涉。但我们是赞同您的。 这一点您当然知道。” 赞同您?真是胡说八道。孩子们是反对他们的父母的,而不是赞同他们。不 过这是一个特别的星期的一个特别的夜晚。他们很可能再也聚不到一起了。他们 三个人,也许今生今世再也聚不到一起了。也许经历了这一次,他们会自命不凡 。 也许她女儿的话发自肺腑,是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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