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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火车娶老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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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火车娶老婆没有 ◇火车火车娶老婆没有◇ 一 到后来我才明白,其实,在立交桥引桥的花市批发路口,我就听 到了那细微而奇异的铃声,就像师傅拔枪互射前水晶杯碰杯的噔叮余 音。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水晶般的、耳语般的清泠的噔叮、咚噔, 混迹在尘嚣中,直到临死前我再一次听到,才分辨出这晶莹的、纤尘 不染的声音来自尘烟之上,就像是天国的风铃,或者天国的马帮响铃, 冰清玉洁,渺渺地横空而逝。 当时的现场太乱了。那家伙根本没有想到我们在那里设卡,实际 上,我放弃了前面一个黑摩的手,因为我看到那家伙载着一个女客人 正往这里而来...

火车火车娶老婆没有
◇火车火车娶老婆没有◇ 一 到后来我才明白,其实,在立交桥引桥的花市批发路口,我就听 到了那细微而奇异的铃声,就像师傅拔枪互射前水晶杯碰杯的噔叮余 音。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水晶般的、耳语般的清泠的噔叮、咚噔, 混迹在尘嚣中,直到临死前我再一次听到,才分辨出这晶莹的、纤尘 不染的声音来自尘烟之上,就像是天国的风铃,或者天国的马帮响铃, 冰清玉洁,渺渺地横空而逝。 当时的现场太乱了。那家伙根本没有想到我们在那里设卡,实际 上,我放弃了前面一个黑摩的手,因为我看到那家伙载着一个女客人 正往这里而来。对于这样一个功夫超群的摩托车手,逮住他实在太不 容易了。看他开车,就像一条线性闪电,一闪就消失了。据说有熟悉 的乘客还特意选他的摩托坐,图的就是他的出众车技,刺激过瘾。乘 客也都知道“摩的”是政府打击的非法运输,可是,这些非法“摩的” 就是有市场需求。我们只能一边打击整治,一边看着他迅速成为有影 响力的黑车手。 一过花市门口,那家伙似乎看出了什么异常,速度忽然减慢了, 那个女乘客可能不满,他只好再前行,设卡路障和行动小组的便衣都 出现了。他反应很快,立刻抢在一辆集装箱拖头过来前的一段空隙, 刷地,一个疯狂而漂亮的转身,他掉头而去。我知道他会这样,我的 汽车斜刺里堵了过去。那家伙再一个转身,不料,那个女的失声惊呼, 车停了,他们自己停下来了。我停下汽车,小组成员围了过去。 原来那个女人的裙摆夹进了后车轮。女人扯着拉不出的裙裾在大 发脾气。我停好车一进人围,毫无防备地,—个耳光就差点打在我左 脸上。那女人带着哭腔喊叫:你追什么追啊!赔我裙子! 我架开她嚣张伶俐的手。 那一瞬间,我的耳边声音喧腾杂乱,很凶的声音是专项整治中队 协警吴稚、陈军他们的,很尖脆的、语速很快的声音是女人的,越来 越多的围观群众也在七嘴八舌。只有我和那家伙没有声音。我们隔着 那摩托,盯着对方。我们可以说是一同出道的,我调过来的时候,他 也才搞非法载客三个来月,不再起早摸黑运送蔬菜。仅三个月,他就 成为—个极其令人生厌的挑战者。 他看到我试图把女人的混账裙子一把抽出来,他暧昧地笑了一 下,谦恭而傲慢。在他的笑容里,我听到那个女人直销演讲般地说: 噢!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坐黑哥的车?噢,我不能坐我老乡的车?你们 拿出法律来! 老乡!我操他祖宗十八代的鬼老乡!吴稚的管理姿态也很嚣张。你 问他!不是非法载客,他躲我们的检查干什么?不是心里有鬼,他逃跑 什么?童年贵!你他妈自己说,你不躲,她裙子能绞进去吗?还他妈的 竟然打我们组长——你这是妨碍公务! 铐回去!统统铐回去!少废话!去中队查!这是陈军嘶哑的声音。 这个女人真不是省油的灯,估计是开发区里哪个小公司春风得意 的业务员。她的声音尖厉流畅,哭腔哭调,很有煽动性,好多路人都 被她吸引过来了。我的脸在发胀。我蹲下来给她处理裙子,还听到她 在我头上唾沫细碎地说:噢!怀疑就随便抓人啊!你们有什么证据说他 非法载客?现在警察简直就跟土匪一样啊! 如果接不上飞机,我告市 长热线去! 我蹲着抽拔裙子,听到很多看热闹的人都在我背后指指点点。现 在就是这样,人群中,只要有冲突,警察肯定就是众矢之的,什么三 教九流,都万众一心瞬间结成统一战线。我听到吴稚在徒劳地申辩, 他竭力揭露童年贵是个前科累累的“老拉客”。女人就喊:噢!老拉客, 就算老拉客,就不能载自己的亲人朋友啦?这什么法律?你们这些败坏 政府形象的人,今天误了接机,我跟你们没完! 不会说话的陈军,不断发出短促的威胁性的声音。会说话的吴稚, 又总是被女的腰斩。这两个协警队员,显然都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我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警察说错一句话,弄不好警务督察队就来找 你,所以,公共场合,我基本不说话。围观者都公开站在那女人一边, 有人大骂公共交通不延伸服务,又不许摩托载客,就是不管百姓死活。 童年贵一言不发。他一直站在树下,似笑非笑,像一个超脱的看 客。 忽然,有个豆奶早餐袋重重软软地跳在我肩上。是人群中飞出来 的,有人砸陈军,再从他头上跳到我肩上的。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 看见我肩头斜淌下白白的豆奶汁,一直流向我裤裆。 我跳起来:谁?谁扔的?! 他妈的谁!站出来!陈军喊。 陈军和吴稚他们,疯了似的吼。围观的人群夸张地互相探问:谁? 谁啊?有人显然为大家默契的彩排般的效果感到有趣而想笑,结果, 一人发笑,众人都亲如一家地哧哧笑了。只有我和吴稚陈军一点都不 想笑。 没有想到今天的设卡抓捕,是这样的局面,只能说童年贵又棋高 一着了。现在,估计谁要坐他的车,他都会告诉别人自家的情况,他 一定要把司乘关系变成朋友亲人关系,这样除非当场抓住他们收支车 费,否则,你难以查处。难怪隔壁城市,出台一个滑稽的政府令:凡 是摩托车手都要随车携带全家福照片。面对童年贵这样狡猾的家伙, 这个荒唐的法令好像也不太荒唐了。 我一寸寸倒着车链子,把裙裾一点一点抽拔出来。出来的部分, 上面都是斑斑的黑色油污,还有齿轮小洞。女人又夸张地大叫起来。 就是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噔叮、咚噔的水晶之音,好像另一时空的大 门,在我耳边豁然洞开。声音很快消失远去。 我的手停了下来。 童年贵过来蹲在我身边,他递过一支烟,被我一掌打掉。 他捡起来,吹吹灰,咔地打火自己抽起来。 那女人说,黑哥,别巴结他,他心虚得很呢!反正我这裙子非找 他们领导赔不可! 童年贵一笑。我被他的笑再度刺激了一下,我喝道:你给我站好! 童年贵站到原位,抽着烟,斜睨着我。 整个辖区几百个非法载客工,我对这个人的排斥感最为强烈。刚 调过来的时候,听到吴稚踢着一个蹲在地上的老拉客,怒骂不止:混 账!你守不守法跟我无关,但是,既然我在管这条法律,你就要守!你 就要给我面子! 行动了几次,我就开始明白吴稚骂的是什么意思。因为这个时候, 你的对立者,挑衅的好像不是法律,而是我们个人的尊严了。而童年 贵就是给你这种强烈感觉的人。 其实,非法摩托车载客专项整治组,几乎所有的人都把童年贵视 为刺头。第一次和童年贵过招,我就再也忽略不了他了。我也说不清 楚这是为什么。那时我刚调过来,队长说,这样好,老拉客们还不认 识你,你们小组就到林口加油站那个点伏击。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点 是个摩托非法载客的重灾区,是开发区的交通枢纽地。很多下了公交 车的人,脚都下不了地,非法载客的摩托车工,满满当当地挤在车门 下,拉人上摩托。或者为争抢客人,大打出手;有的女孩干脆被直接 半抱半拉抢上车,边开边问目的地。 那是个阳光恍惚的中午。童年贵和几个拉客工在高大的木棉树下 歇息。别人都坐在自己的摩托上,只有童年贵半躺在摩托上,头枕着 后箱,脚踩在车把头中央,自在傲慢得就像吃饱喝足午休在自家沙发 上。 我和三四个队员便衣从坡下走上来,载客工显然忽视了陌生的 脸,就在他们稍一迟疑的工夫,我们就扑了过去。我没有看清楚童年 贵是怎么动作的,我看清的是,他的摩托已经轰然启动。我抢上一步, 伸手拧抓他的脖子,被他大力甩开。透过他头盔下半截透明有机玻璃, 我看到他一笑。车轮一斜,他竟然对着右边的石梯,笔直冲下十几级 石阶梯。所有的路人,像看杂技一样目瞪口呆。童年贵站在车上,那 摩托绝望挣扎的轰鸣,听来简直要在阶梯上散架爆裂,这也是我盼望 的,但是,没有,下地后那摩托一顿,立刻野马似的绝尘而去。 这一天,给我分派任务的队长受伤了。他那个小组在堆场那边设 卡,有人冲关,队长躲闪不及,肋骨一下断了四根,—个老组员走到 我身边低声说,你幸好没有抓牢童年贵,如果那时你捉紧了他,以他 的爆发力,你可能就没命了。老组员还说,保护自己是第一要素。听 说你还曾跳上行驶的摩托,卡车手的脖子抓车,这更危险了!就算你 神勇,我告诉你啊,这些人也不是罪犯,你别把你刑侦的那一套带过 来。 这就是说,我和童年贵第一次过招,他就差点要了我的命。这个 我没有深想。我一直回放童年贵冲关而去的笑。这在法律面前,是非 常轻浮的笑。我不舒服的感觉,和他的笑有直接关系。 二 桌上,一台便携电脑开着,小康不知去了哪里。他的电脑里永远 放着—个不知是男人还是女人唱的歌,缓慢地,像绕线一样地唱着, 反反复复,完全是假声,但唱得很真挚。我听不懂在唱什么,从我搬 进这个宿舍,他就没有换过歌,只要他在宿舍,他就一直播放它,无 论他在 Q聊还是上厕所。他就是没完没了地听,很久以后的一天, 我忽然顿悟了这种另类歌声隐藏的秘密。可是,我很快就没有欣赏它 的机会了。 听说我调进交警,是因为血晕,他简直笑坏了,马上打开电脑要 我参观他的收藏。我看到了铺天盖地的交通事故现场照片:鲜血淋漓 的残肢,变形的头脸,像油脂一样的脑组织,和衣撕扯的肉块,拦腰 而断的人体、哭天抢地的家人…… 他说:你问问我为什么收藏这个吧? 我不问。有什么好问的,我们这个行当有着太多的变态狂。 他说:我就是喜欢收集血色还没有发黑的新鲜现场,所以,我总 是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勘验。也所以,我连续两年得到总队嘉奖。 我离开他的电脑。 他说:喂,你看了这些不难受吗?怎么没有呕吐反应?听说你两个 刑警师傅互相射杀之后,你吐了三个月,才逃到我们这里来的? 我走出了宿舍。外面就是大天台。我们的临时宿舍就是在阳台上 加盖的。房子紧张,新人没有地方住,就这么凑合。我不想听那个女 人还是太监唱歌的时候,经常会站在天台的蓄水池旁边看楼下街景。 这旧的交通局办公楼四层高,下面一边是一个小学校,一边是不景气 的国企宾馆。宾馆前面是横贯东西的区府大道,大路那一边就是生鲜 果蔬超市和一个新盖的鞋城。 水泥护栏到腰部高,上面的宽度可以摆放花盆,上面的水泥颗粒 很粗,硌着我干瘦的小臂。大路上汽车驰骋,有司机会把胳膊放在车 窗上开车,那只手上往往还有香烟。这样子,我就会想到我死去的师 傅。那天,我们去渔家庄庆功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开车带我去的。他 总是这样开车。还有—个师傅是我实习单位的经侦师傅,他开另一辆 车。两个师傅都是一流的办案好手,从业快二十年了,我跟他们学了 不少东西。那天吃得差不多了,师傅给我车钥匙,让我去他车里拿好 茶来泡。加上去洗手间的工夫,我离去不过六七分钟吧,他们就互相 把枪放到了对方嘴里,开枪了。 人们反反复复地问我每一个细节,问我要谜底。他们俩席间谈了 什么?谈什么呢?无非还是那些老话 快递公司问题件快递公司问题件货款处理关于圆的周长面积重点题型关于解方程组的题及答案关于南海问题 ,单位人际关系、办案压力、家 庭矛盾、孩子教育、外人误解。他们是烦恼的,但这也是大家不以为 然的,于是,有人就推测他们喝醉了,很多人也都觉得这是最合理的 解释。我知道不是。我见过师傅们醉了是什么样子。那一天,他们是 清醒的。那天,他们的水晶杯里是红酒。水晶杯噔叮轻触,余音清长。 他们激烈而清醒地喝着、聊着。我太了解我跟随三年的师傅们了。有 个答案是我—个人相信的,那就是我的师傅们都彻底厌倦了。那样的 开枪方式就是不允许回头箭。 但当时,我拿着茶叶回来,站在小包间里,我—个劲地呕吐痉挛, 甚至忘了报警。我走前对面而坐的两位师傅,身子还在位置上,但他 们各自的脑子,都像烂西红柿一样,甩粘在各自身后的白墙上。 一连几个月,我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去。靠打营养液维持了好一阵, 形同废人。恰逢我才失恋,个性阴郁,他们怕我再步俩师傅后尘,社 会影响不好,认为离开专业压力会小一点。所以,不知怎么调剂的, 让我到了交警部门。 我实习师傅的妻子提着实习师傅的鹩哥来找我,说,她再也不想 养这个只会骂粗话的鸟了。换一般人,早就把它送野味店了。她让我 替实习师傅养,或者我随便处理掉。她说,看你病着,不然我早就拿 给你了! 舍友小康是事故处理大队的,一天到晚勘验事故现场。搬来那天, 他一见我提着一只黑鸟搬进来,劈头就说,想不通啊,你俩师傅听说 都是公认的一流捕快啊!为什么选择了这么变态的方式? 那只鹩哥说:我操! 小康跳起来。他立刻被这只模样平常的黑鸟吸引,但他惊奇兴奋 了一阵,回头还是问我那个问题:他们有感情问题吗? 还不等我骂混账,鹩哥大声说:我操! 看我不说话,他说:我操!天下乌鸦一般黑,逃我们这来,你以 为和道路、行人、司机打交道,心理就和正常人一样了? 我依然不想理他。我把自己的东西一一整理进柜子。 他大声说:喂!我告诉你,只要还穿着制服——不管什么制服, 久了你必定变态,不变态也正在变态中。你逃不掉的! 那只鹩哥说:我操!我操啦! 这的确是一只粗野的鸟。我的实习师傅有一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洒 脱,他一旦骂粗话,必定是那个时候唯一准确的语言。但这只笨鸟只 学了我实习师傅的皮毛。 我说:大家都在变态中,你,我,穿制服的,不穿制服的,都一 样!至于我的师傅,你最好闭嘴!你还没有能力理解他们。 嘿,我才不管闲事呢!他说,我只是遗憾我没有出那个现场。不 然我一定要新鲜收藏。他扔了一个小瓶装的矿泉水给我。 喝了水,我说:你这什么东西,像念经一样? 他说:《天国的阶梯是白色的》。 鹩哥说:我操! 我说:这么反反复复听,烦不烦啊! 不烦,因为那个阶梯几万光年长哪…… 我一口气把那矿泉水喝光,我想,这个家伙不是变态是什么? 三 我们大队真的赔了那个叫什么喜的女人二百三十块裙子钱。我去 领导办公室签经手人名字的时候,那个女人扬起下巴挑衅地说:今天 又是黑哥送我来的!不信你到窗外看。 我到窗外看,童年贵果然就在大队门口。他一只脚跨在车上,扭 身在看我们的爱民月宣传栏。 那女人把钱一收,鞋跟响亮地敲着地板走了。 领导说:别臭着你那张冬瓜脸。两百三我又没叫你个人出! 我哈腰退出,领导大声提醒:考评小组要来暗访了,大家都给我 小心点,疯子的投诉都算有效投诉! 我飞奔下楼,跨上陈军的非警用摩托追了出去。也许不能叫追, 我就是想看看童年贵和那个女人。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我看到童年 贵接了—个电话,那个叫什么喜的女人,背着一个牛仔布的双肩包, 头上戴着童年贵乘客都戴着的那种工地红色头盔。 我一直跟到了一个门脸不大的印刷厂门口,童年贵停了车,脚还 跨在车上。那个叫什么喜的女人把红安全帽摘下来,一边下车一边转 过双肩包。我的心跳快起来,当然是给钱。是的,那女人把钱递给童 年贵。童年贵的手势很怪,像是打情骂俏,但还是利索地接过钱,似 乎还要找钱,但那个什么喜,摇手不要。童年贵乐呵呵地把钱塞进上 衣口袋。 我手腕一抖加大油门,冲了过去。 我的摩托横在童年贵车前。他显然有些意外。 我吊着阴沉沉的脸,啪地庄重敬礼。不用说话,他就明白我的出 现就是找他麻烦的。 那女的脸上有过一丝慌乱,很快就镇定了。 不是哥哥妹妹吗?怎么收钱了?我说。 谁看见我收钱了?童年贵把烟叼嘴里,眯缝着眼睛。 我一指他怀里。 他从怀里拿出一小叠纸币,用指头一捻:你说,哪一张是她的? 我把他的钱一把打开,咬牙切齿:听着!驾驶机动车时拨打接听 手持电话的,违反了交通安全法第九十条,实施条例六十二条第三款, 罚款二百!我再指着那个女人,你,乘坐两轮摩托车未正向骑坐的, 根据交通法第八十九条,第七十七条第五项之规定:罚款五十元!你 们两人合计二百五十元! 那个女人,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她一字一句地:你报复!真恶心! 我在开单。 那女的又说:你——简直是条阴沟里的毒蛇!变态! 我没有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情。我说:如果你不方便缴款,我可以在他的处罚单上 代扣。你把五十元罚款直接给他好了,或者,你黑哥愿意替你出。 童年贵一直不把嘴上的烟拿下来,他就用那个透过烟熏火燎的眯 缝眼,看着我。 那女的骂:罚款两百五,赔款两百三,你还赚回二十。你能啊你! 你这阴险的变态!我非得去告你! 我把单子重重拍他手上,举手敬礼。 童年贵把单子提高,他狠狠啐了一口。 四 今天舍友小康很兴奋,我一进门他就拉我看最惊爆的新收藏。知 道他无非就是嗜血,我不想看。他着急地说:是你管辖的非法载客摩 托车的! 我走了过去。他说:绝对惊爆!不过不是你们辖区的。他拖动鼠 标,画面出现了:一辆集装箱车、一辆卡车,集装箱车前一辆倒地的 摩托,一个男子伏倒在车前,—个浑身是血的女孩。我顿了一下,其 实我看到了,但小康还是把鼠标点在女孩腰部,要我注意女孩的身体, 那个女孩从牛仔裤裆处已经被撕开成两半了,简直不像人的身体。我 说:怎么可以把人撕扯成这样? 这家伙幸好也当场死了。小康点着那个载客工男尸,他闯红灯, 突然发现货车,要躲,可是这个方向来了集装箱车,他躲闪不及,一 头撞了上去,女孩飞起来一条腿被大车刚到了。 小康就像展示他的艺术作品,不断点出他各种角度拍的照片。有 的角度实在是催人欲呕。 可惜就载她一个人,如果两个三个乘客,这种情形下的碰撞,也 都必死无疑。他扭身看我,说去现场的路上,你知道我看到什么?有 个非法摩的冲过马路,上面竟然载了大小五个人——连司机六个!简 直像一排墙啊。 六个?我说,我还见过八个的,司机前面一个大人两个小孩,司 机后面两个小孩两个大人,不是墙,简直就是一列火车。 我拉过鼠标,来回看着现场照片。我说:这 说明 关于失联党员情况说明岗位说明总经理岗位说明书会计岗位说明书行政主管岗位说明书 ,我们打击查处 的力度还不够大。 小康说:你相信吗?就是这辆车避免了,我的电脑里照样有别的 车、别的人躺在这里,你是管不了的,有人要生计,有人要方便。我 告诉你,街上很多职责,除了让有些人耍耍淫威,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穿制服的和不穿制服的人,经常在一起做没有意义的游戏。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有时候的感觉,其实我也没有想清楚,想清楚了我告诉你 吧。他说。 有一天,我就忽然理解了小康所说的话。那天,我们中队在大队 因为考评不佳被赳了一顿。我和吴稚从大队开会出来,看到—个家伙 骑着自行车过来,我们两个都盯住了他。他的坐垫底下竟然设置了— 个小红灯,一路小红灯都在一闪一闪地亮,好像放红屁一样。看着看 着,我们两个都生气了。那家伙似乎很得意,觉得我们注意到了他与 众不同的屁股,故意一蹾一蹾地用力,屁股底下就一下一下发出更加 红艳的光。 吴稚说:凭什么! 我也是这个意思,他凭什么把执法者搞得眼冒红光,还这么快活? 我们把他叫住。查证。那家伙一脚撑地呆若木鸡了老半天,说: 谁骑车带证?他其实是面带微笑说的,可是,我们不是他的哥们,我 们不笑,我们没有表情。我们一下使他的笑,变得很尴尬巴结。我们 说:盗车猖獗,请配合路检。叫家里人立刻送证过来。 他哀叫:我奶奶七十岁啦!她根本找不到我的东西——我自己也 可能找不到哇! 我说:车子暂扣了。请持证到我们中队来。 他似乎难以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迟迟疑疑、迷迷瞪瞪地看着吴稚、 看着我,然后轻声地说:不会吧?这满大街的骑车人…… 我收起处理簿,啪地对他有力敬礼。那放红屁的家伙,忽然双腿 跪下:求两位!我在赶约会啊!求两位爷爷了…… 吴稚的身子在微微地抖,现在轮到他快活了。男儿膝下有黄金, 屁呀。我们心慈手软、心满意足地放了那个骑车放红屁的家伙。回去 的路上。吴稚回忆那个放红屁的家伙哀求绝望的模样,快活得拿胳膊 撞我。 刚才我敬礼的时候,的确无比快乐,但是,一下子我又空虚无聊 了。就是那个时候,我想起了小康的话。 五 对于非法载客摩托司机,如果无证,逮住了就拘留十五天;如果 有驾驶证,我们就视情节罚款一千到三千,所以,载客工对付抓捕拦 截,都是没命地逃窜。有人为了逃得快,会翘起屁股,使劲把后面的 乘客拱下去,以轻速逃;也有乘客在疯狂摇晃的剧烈颠簸中,失车跌 落,掉下去的乘客被随后的其他机动车碾过,载客工也是绝不回头的。 他要保全自己就要亡命逃跑,拘一天,对他来说损失太大了。 童年贵是有证的,但很意外的,因为证件,他栽了一次。大约是 在他杂技般飞梯脱逃之后的一个月,我们再次狭路相逢,当时他载了 个老汉。不知是有老人他不敢冲关呢,还是我们隐蔽得太好了,反正 他被我们死死兜住。 夜色中,童年贵的脸还是那种随遇而安的神态,在沉静和傲慢之 间。我们照例查证扣车,他突然摸不出证了。他皮夹子失踪了!我看 那表情不像演戏。他被盗了。他顿时汗水满头,他说,我有照!你们 知道我有照的!我也可以去找、去补! 根据法律,我说,只要驾照遗失,你就不能开车!何况你还非法 载客! 吴稚和陈军也一副习惯性的执法严明的样子。童年贵开始失态 了,他终于失态了。没有人听他显然着急惊慌的解释,他连声说我不 是无证驾驶!你们知道的!你们不能拘留我!没有人听。我们根本不爱 听,我们都从他的惊慌中,得到了心照不宣的快乐——他也有今天啊! 多么傲慢的挑战者,他也有狗急跳墙的时候啊! 只有那个愚蠢的老汉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神情激动地为他开 脱,因为他还打算坐他的摩托到达目的地。老汉理直气壮地说他要去 女儿家。陈军被他反复拉扯着衣服,很不高兴,使劲地一甩手臂。老 汉气坏了,他说,我女儿在古里,刚刚生了儿子,到古里又没有公交 车,这鬼新区,到处等不来公交车,你不让我坐摩托,马上就要下雨 了,我坐什么去? 老汉气得要哭。我最讨厌搅局的人。我给老人十块钱,说这没你 什么事,快走吧!给你打出租车去。 老人看看钱,说:万一不够呢? 我说:够了! 老人说:万一不够呢? 我大吼一声:够!够!够!他可能还要找你一块! 我听得到!老人后退一步说,那他万一不找我呢? 不找你你找我!快走开! 陈军喊:再啰嗦,就是妨碍公务,我连你一起拘留! 童年贵又恢复了那张介乎于平静和傲慢间的脸。他看出了我们志 在必得的共同意志,便由着我们把他和他的车,弄上卡车。 他是不应该有这种表情的,这是法治社会。我们习惯于看到猥琐 的、谦恭的、卑微的、低三下四、哀求无助、惊慌失措、歇斯底里、 丧心病狂的脸,这才是“尊重法制”的脸,你心里要有一个怕嘛。童 年贵真是令人讨厌的。 童年贵被带回我们整治中队。材料很快出齐,我们决定依法拘留 他十五天。 没想我们刚把童年贵送拘留所回来,正准备烧一泡好茶歇歇,一 个很胖的年轻女人闯进办公室。她把怀里的孩子一下放在中队办公桌 上。她的手有点重,孩子一蹾在桌上,哭声骤起。大家一时没反应过 来,孩子大概八九个月大,哭声嘹亮。 我是童年贵的嫂子!她就在哭声中高声宣告:这是他儿子!我没本 事养这个孩子,你们有本事拘留阿贵,就有本事也拘留他儿子! 那年轻的胖女人,根本不看我们,身子一扭,转身就冲出去了。 大家面面相觑。孩子蹬腿哭得满面通红。我气急败坏地冲出去追, 门外,哪里都没有那个年轻肥胖的身影。我在大门口站了一下,看她 会不会躲在哪里。站了好—会儿,就是没有可疑人影。女人不现身, 吴稚倒火燎火急地蹿出来说:小便啦!快点!你桌上的文件和档案盒都 湿掉啦! 那混账小孩子还在桌子上蹬腿大哭。我们不知道他要什么。大家 围着桌子,都不敢下手抱。小混蛋显然脾气很坏,哭得血管要爆出皮 肤,眉骨都白了。嚎一声,一口气半天不回转,我们光看到他张大的 嘴巴里,小小的扁桃体在发蓝发紫地颤抖。 整治小组没有一个女人。我让陈军先抱起他,好擦掉桌上的尿液, 陈军怕他的衣服也尿湿,像举炸弹一样,远离身子地空提着。悬空的 小孩可能没有安全感,更加死命哭嚎,小蹄子乱蹬。我让吴稚搞一件 衣服把小孩臭烘烘的湿衣服换了,吴稚嘀嘀咕咕在铁柜子里挑三拣四 地找不出来。我说,找不到就用报纸包!吴稚从文件柜里,翻出一件 过时的保安服,准备包起小孩。他们刚把小孩衣服剥下来,要往保安 服里包的时候,小孩不知怎么从他们腿上滑到地上去了,咚的一声, 又爆起一阵让我耳鸣的哭声。 没有人知道那个女人的家在哪里。我们不得不去买了奶粉、奶瓶、 尿不湿、小衣服小裤子——我让陈军在收款收据上写“办公用品”。 这个混账小孩只有我抱不怎么哭,吴稚抱的时候也不太哭,但是,陈 军又把他抱掉地了一次,孩子额头马上青起一个大包,哭得又要休克。 只好我抱着办公。那一个中午,我们都没有睡觉,到了晚上,大家都 快疯掉了。喂牛奶,泡奶糕,换尿布,处理大便,洗屁股。折腾得没 完没了。我冲牛奶的手,还被烫着了。 吴稚在我火辣辣的手上,涂了蓝色烫伤膏。抽屉里有好多盒。原 来,他们在抓捕载客工的时候,不时有人被摩托的排气管烫起泡。激 烈场面中,也有乘客被烫伤的,他们自然要找警察撒娇撒气。吴稚说, 所以,我们一直有备无患来着。 我高举烫伤的手,表示要回交通楼宿舍。我安排他们两个分上半 夜下半夜看小孩,吴稚和陈军闻言都起身往门口窜,都说带不了,给 加班费也不干。这时,小孩突然安静下来,恩重如山地看着我们。孩 子对吴稚咧嘴一笑,吴稚这厮立刻也咧嘴笑了。我和陈军趁机溜走了。 吴稚在后面绝望地呼喊:哭了我怎么办?值班室的床这么小哇! 我恶狠狠地回喊,再哭给他喂啤酒! 次日我和吴稚到了拘留所。我们严肃地要童年贵交代家庭地址, 或者让他嫂子来带回儿子。原计划想威胁他,不带儿子回家,我们将 以“扰乱办公秩序”行为加重处罚——虽然这违法主体肯定是不成立 的,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吴稚在说明事情的严重性的时候,表情 有点混沌不清界限不明。而童年贵一听完儿子的表现,哈哈大笑,笑 得气贯长虹。我也有松弛感,但我好歹还保持了执法者的尊严。吴稚 竟然也抿嘴而笑。 童年贵好像听不进我的威胁,他想一想就放屁一样大笑,他的笑 声让我越来越不快。我说:你儿子一哭,我们就让他喝青岛啤酒! 吴稚说:对,他喜欢喝啤酒!晚上我就给他盖报纸睡! 童年贵脸色一变,说:他还不到一岁! 童年贵终于告诉了我们他家的地址。 六 我实习时第一个案子就在这个辖区蹲点守候的。那天,我就坐过 这种非法摩托。实际上,在这个新区,因为规划滞后、线路冷僻等原 因,公交服务一直没有延伸进来。随着开发区企业的增多,打工者越 来越多,摩托交通成了主流运输业。但是这种“肉包铁”的运输方式, 导致了高发的交通事故和高死亡率,政府很不开心,认为把投资环境 弄得血腥无序,所以就坚决取缔。 没有想到,三四年过去了,这里的公交依然不是主流。做刑事案 件的时候,我们并不关心交警和载客工之间的激烈战争。我们便衣追 捕,倒也觉得摩的方便隐蔽。我们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目标地。我的实 习师傅踹开门,第一个扑进房间,子弹穿耳而过。他后来告诉过我, 生死就是这零点三秒间,但是,总要有人第一个扑进去。也就是说, 第一和第二这零点三秒之差,就是生死两重天。我师傅说我的实习师 傅,他是个亡命之徒,每一次都是第—个冲进去。 那天,一颗子弹从实习师傅耳边飞过。我的实习师傅没有受伤, 但他的脖子和侧脸上,好几条长长的指甲血痕,抓得很深。这是前两 天晚上,他的妻子发脾气留下的痕迹。案组成员都假装看不到那个女 人的痕迹。但案子告破后,市领导一看就用焦虑表达了爱惜之情:搏 斗负伤了!还有其他同志负伤没有? 实习的第一个案子,就让我看到了英雄和英雄后面的状态。也是 这一天晚上,实习师傅带我认识了他最好的同学、也就是我后来的师 傅。就是这一天晚上,我知道实习师傅的脸,是老婆抓的,知道他们 经常打架,知道他老婆外面好像有人,因为实习师傅办案忙碌经常不 在家;同样在这一天晚上,我知道我后来的师傅,家里有个酷爱打麻 将、什么都不管的贪玩老婆,还知道他上初中的女儿学习一塌糊涂, 成天结交社会上的不良男人,时不时离家出走。我知道师傅娶了个本 地人,但我从来没有去过他家,没想到,童年贵就租住在我师傅的岳 父岳母家的房子里。不过,去还小孩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也没有看 到师傅那个贪玩好赌的老婆。 那是个四层楼的外表看像毛坯房的民居。土地的开发,使很多农 民成了房东,用师傅的话来说,都由“种地”变成“种房子”。不过 看这个四层楼房的样子,好像东家也没有用心经营。 童年贵说,铁路拐弯前的第一栋红砖房子,外表还没有贴瓷砖、 有点破旧的那栋。 吴稚抱小孩已经越来越老练了。小孩喜欢抓着吴稚的头发,一边 巡视风景。吴稚不断打掉他的小手,他不断换手抓。再打,他就号啕 大哭。陈军说:至少你快到铁路的时候,不要打他了。哭着怎么谈话? 小孩狠狠抓着吴稚的头发。吴稚咒骂着:妈的,这是法律的头发, 你他妈想抓就抓?你他妈的,从小就不懂得尊重法律! 陈军和鹩哥一样说:我操!不过,他的嗓子沙哑。 雨后的村路,到处都是泥泞。一群黄狗在激战。跨过铁路上个小 坡,就进人人狗拥挤的村庄中心。沿着一条青色、红色、黄色椭圆形 废弃石板铺的路,我们走向那个在村庄中挺醒目的裸皮房子。吴稚指 着地上的椭圆石板说:这是多少家厨房面板上挖出来的水池面啊,废 物利用。 陈军又说:我操。 七 正要进红楼,旁边,一个看厕所的老太婆问我们找谁,并指出红 楼后门的正确走法。原来,东家和租住人不从—个门进出。进去才发 现,里面昏暗的楼梯连护栏都没有装,楼梯踩脚处又小又陡,看着就 让人担忧会栽倒下去。适应里面的昏暗后,才看到里面的墙壁,也是 没有劈灰,不过抹了一层黄泥。 小孩子似乎到了熟悉的场景,嘴里咿咿呀呀的,打打打地不停挥 舞小胳膊,看上去亲密无间警民鱼水情深。童年贵家在三楼,门开着, 一个只穿着花背心的、光着屁股的四五岁小男孩,在玩盆子里的豆芽, 一地的水。地上的塑料毡破了好多地方。一看到吴稚手里的孩子,那 个小男孩欢叫一声,扑过来企图抱弟弟,同时嘴里大喊妈妈。 布帘子一动,我以为从里屋出来的是那个胖女人,没想到却是一 个胖胖的瘸腿男人,还有一个眼睛小眯眯的少女。她扶着瘸腿男人, 脸上还带着笑容,也许他们刚才在里面说着什么开心好笑的事。 我以为瘸腿男人一看三个穿制服的男人,会呆住,没想到却是吴 稚一愣,吃惊地说:肥老倌,你住这?瘸腿男人呵呵一笑,指着吴稚 怀里的小孩说:我还没死呢。我侄儿回来省亲啦! 帘子一掀,那个胖女人出来了,腰上还系着肮脏的围裙。吴稚以 为她会来接过小孩,但她没有,她双手叉腰,说:谁让你们把小孩拿 回来?挣钱养家的你们不放,弄这个吃饭的来,我拿什么养他?你们带 回去,他父亲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什么时候回来! 吴稚说:原来还有一个儿子,我说怎么那么不宝贝带把子的! 胖女人说:男女我都宝贝!可是我怎么养?我老公被人打残了,孩 子一大一小,弟媳妇丢下孩子跑了,你们说,这三个孩子都要张嘴吃 饭,谁养?阿贵累死累活,不偷不抢,挣的血汗钱、劳动钱!你们凭什 么要抓?这里老百姓都要坐车的,你们怎么就非要为难我们老百姓呢? 有这个力气,为什么不开公交车进来呢!看看你们这些长相,真都是 土匪流氓的脸啊! 那你还把孩子丢土匪窝里!吴稚大怒。 是,我就是要让他好好读书,将来就当你们这样的土匪流氓! 那个胖瘸子脸上很温和,在穿制服的人面前,能保持这么平和表 情的人,也是有历练的,之后,吴稚才告诉我他是谁,但我从他的神 态,猜到他是童年贵的哥哥,尽管看上去他起码大了七八岁。瘸子示 意少女给我们倒水。 年轻的胖女人不接过想要她抱的娃娃,也不让我们把小家伙放 下,搞得那个光屁股小男孩很焦急,他想抱弟弟。吴稚也很焦急,想 把哇哇叫的孩子直接放地上,又觉得地上湿乎乎的,犹豫着。陈军把 手上的孩子用品,使劲扔到桌上。我掏出—个铁罐啤酒,我说,孩子 依法归还!他如果哭得厉害,你们也可以给他喝啤酒。我们都是这样 的。 年轻的胖女人眼睛瞪得脸盆大,她大叫一声,抢过孩子。 我们拉门就走。我说:土匪的孩子都这样长大的! 吴稚似乎对那孩子有了点父爱之类的感情,走到楼梯口又回头去 说了什么。我们都下去了。后来,吴稚说:我跟肥老倌说,孩子没有 喝酒,骗你们的。 陈军说:有什么好说的! 我们在等吴稚的时候,我师傅的老婆正好看到了我,亲切地大喊 大叫,拉着我的手要去她家坐坐。我们就跟她上楼了。 四楼整层都是她家的,从一个外接的铁楼梯上去。满地铺着花砖, 但进了屋子,家具摆设装修也比较普通凌乱。客厅中间,—个自动麻 将桌十分醒目。师傅老婆从上楼梯起就一直在抱怨,说我师傅出生入 死办了那么多大案要案,孩子老婆常年都顾不上,一心扑在工作上, 还是一直提拔不了。那些拍马屁不干活的人 —个—个提起来,提起 来水平又差,功劳都是自己的,失误都是别人的,还整干活的人的黑 材料。师母说:你调走的好,你最知道这是多么得罪人的饭碗,到处 都有他的敌人。有一段时间晚上回家,他老觉得有人跟踪他。这样卖 命有什么好处?我知道他早晚要受不了了。我知道就是这些害死了你 师傅。害死了他,补助还吝啬得很,说出去人家都不相信! 师母的批评,一直混在大家蹬铁楼梯的脚步响声里面。她说,她 所以住这边,是市区那个房子出租了。村里这边呢,她父母和哥哥盖 了更大的出租楼,在村尾,所以,这个旧屋子就叫她看管,离家里人 近一点,多少收一点钱,补贴家用。她说,不过,这老房子条件不好, 又靠近铁路,很吵,租金很低,所以,来住的都是穷光蛋,或者是皮 包公司、假和尚,成天吵吵闹闹的。 说着,火车隆隆地震动着驶近。 我走到阳台。忽然,我听到楼下有人嗓音辽阔地大喊—— 火车!火车!你娶老婆了没有一 火车几乎是应声而起,呜——呜—— 楼下,立刻爆起好几个人跺脚大笑声,大人的小孩的都有,就在 三楼。我探身低头一看,三楼屋子,看到几双大脚小脚在欢快地跳着。 视线被挡住了。 师母拍着巴掌过来,嘴里骂着脸上却也是笑: 疯子!一家疯子!每次火车开过,都有人抢时间大声问火车娶老婆 没有,火车当然要呜了,在本地话里,呜,就是有的意思,所以,这 家人就快笑抽筋了。有时候抱在一起跳脚笑,楼都要笑倒了,不是疯 子谁这样啊! 听她一解释,陈军跺脚哈哈大笑,吴稚想了想也大笑了。 吴稚说:这楼下住的是什么人? 师母说:开摩托车的。哥哥弟弟两家人。三个孩子。哥哥被抢劫 的打残废了,弟媳妇跑了,弟弟不运菜了,也改开摩托。钱没几个钱, 整天穷开心。反正在我这儿住的,都不是正常人! 我们三个互相看了一眼,我们都知道那是谁了。 临走,师母把我拉到一边,悄悄说:你能不能借我点钱?也不要 多,一万一就好了。 八 吴稚和陈军,告诉了我载客工的许多情况。 按他们的观察计算,童年贵这些人一般从上午七点左右出来,晚 上一般干到十点半左右,一天有早中晚上下班四个高峰期,平峰期他 们可能回家休息,可能聚一起聊天,甚至小赌两把,十分自由自在, 一天净收入在一百块以上,甚至三百。成本大概是半箱柴油,最多十 多块。因为警察扣车凶,很多^就买五六百一辆的拼装车,你拉住车, 他人逃走了,车也就不要了。所以,越抓车越差,越差越死人,越死 人越抓。不过,即使是拼装车,能不被扣就最好了,童年贵这班后起 之秀就改动了点火装置,搞了点火暗门,你以为拔了车钥匙,就定住 了车,没想到,—个转身他们就飞驰而去。后来整治小组道高一丈, 直接拔了他们的火花塞。不过,童年贵这些人,一般不给我们近距离 遭遇的机会。仗着车技好,他敢在距离整治人员十几米远的地方公开 拉客。这就是吴稚和陈军非常讨厌他的原因。 童年贵的哥哥肥老倌,尽管违法业绩突出,但是,他圆通温和, 有时看到吴稚他们还问声好,递个烟。吴稚他们自然爱理不理,很凸 现执法者的尊严,但暗自还是满意他这份对法律的尊重。肥老倌也被 打击处理过,所以,吴稚他们了解他的过去。吴稚说你别看那个肥肥 的家伙,在他们老家乡下,他可是代课老师,不过代了十几年课,十 几年总收入还不到三万块,他就出来打工了。只是,那么大的年纪, 又没有什么专长,不非法载客,还能混出什么名堂? 吴稚陈军看不起肥老倌,但是,对肥老倌被打残的事,说起来还 是有些唏嘘同情。这个事也简单,一年前肥老倌贪心送一个人到偏僻 的地方,据说那是载客工都不爱去的地方,老江湖肥老倌也知道,可 是为了女儿学费,他见钱眼开,在晚上十一点多居然载人家去了。结 果,到了地方,车一停,等候在那里的几条黑影就扑了过来。两百多 块钱被抢了,肥老倌以为自己可以驾车脱逃,没想到人家不止要钱, 更要车,就这样被人七手八脚打坏了。肥老倌半年爬不起床。案子现 在也没破,人也自然抓不到。 那天一路回去,吴稚和陈军都在稀奇,说他妈的童年贵怎么是肥 老倌的弟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个门。这家人全都不是什么好惹 的货,都他妈不是好东西。 火车火车——你娶了老婆没有? 陈军突然没头没脑地大喊一声,吴稚鼓着腮帮子用力地“呜——” 两个傻瓜纵声大笑。 我又想吴稚陈军他们很奇怪,退伍军人,几个协警,按他们这样 算,他们的工资才是载客工的三四分之一,为什么不动心,还照样一 天到晚人五人六的斗志昂扬?好像一点都不羡慕童年贵他们。他俩害 羞地说,不是喜欢穿制服的感觉嘛,谁跟钱有仇啊!可是有钱最终也 不就是为了买个人前神气?穿制服挺好,如果能转正成你们正式警察, 那就更好啦! 吴稚突然冒了一句:要我不穿制服当老百姓,我可能也习惯。陈 军肯定不行,他开车眼里从来没有红灯,你让他当老百姓,他根本不 会开车了! 陈军说:放屁!你他妈讲梦话都在马路上骂人管人!最爱穿制服的 是你! 九 我准备给师傅老婆送钱去的时候,彭蕾来了。看她满面春风的表 情,根本不像那个已经遗弃我的人。我木然地站在阳台楼梯口,她招 呼我进屋,那种热烈和舍友小康依然播放的那支曲子的氛围很不相 称。看我不想回屋,她就跟我站在楼梯口。她的葡萄红长发在眉眼之 间翻飞。 小气!她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恋爱不成友情在。你算什么男人。 我看着楼下小学操场上,几个高大的少年在比赛投篮。我懒得问 她有什么事,她想说什么她自己会说。 我妈其实心很好的,全城都在议论你两个师傅自杀的事,可是我 妈听说了,第一反应就是还担心你呢! 有一个矮而瘦的少年,投得特别准。每次投完,他都回味地钩弄 自己的手腕,好像在研究自己为什么这么神奇。彭蕾撞了我一下:你 真那么小气啊! 我懒得反驳。有什么可小气的呢,我知道真娶了她我也没有多大 的幸福可言。随嫁的她母亲就会够我的呛。她母亲是个半吊子的心理 医生,认为天下没有几个人心理比动物健康,尤其是警察。彭蕾母亲 有个不错的朋友,说好要关照我分到司法局的,后来那个人在节骨眼 上被“双规”了。而我专业成绩突出,是被公安部门到学校直接挑走 的,这也是命运。她母亲不同意,说她—个远房亲戚就是干这个,被 人乱刀砍死在街头,而且,这个行业的人,很忙,嫁了就等于守活寡。 更重要的是,这类人三年看到的丑恶面,比普通人一辈子看到的还多。 他们看人都是怀疑的,大部分都心理阴暗,总之,坚决不行。很快她 妈给她介绍了—个来看心理疾病的小老板,据说笑老板很大方,彭蕾 和她妈妈一人得了—个戒指。彭蕾—套上钻戒,就跟他走了。 我不是嫌弃你,彭蕾说,我们真的对你个人没意见。真的,我和 我妈都是嫌弃你的职业。彭蕾说:我原来还觉得我妈妈考虑得不对, 后来一听说你俩师傅一起自杀,我就觉得,真的,你们这个职业太容 易让人变态了……我差点变成寡妇…… 说正事吧!我还有事。 我当然有事了!可是,人非草木岂能无情?看到你难免想多关 心…… 我真有事。 小气!你还不承认!我有事求你! 我看着楼下少年投篮,不知道她又要干什么。 她居然塞给我一张红色的机动车违章电脑通知单:帮我们处理 了。我低头看是个罚款一百块的东西。我把纸张还给她。她像老夫老 妻那样高叫起来:你干什么呀,这么一点点屁大的事! 我说:就是这么点屁大的事,还要你来求我,值得吗? 又不止这一张,他电脑里还有三个通知,总共要罚款五六百呢, 还要扣分、交滞纳金。现在,你显示权力的时候到啦! 你就这事? 对,你帮不帮? 行内人都知道,红色的电脑单不是一般人员更改得了的,如果是 白色的手写通知书,也就是说,还没有进入电脑,那就有人为处理的 空间。不过,负责这一块的支队领导,是我师傅的发小,听说我过来 实际和他的暗中关照有关。来时,他把我叫去他办公室说,今后有什 么事可以找他。他就是我新大哥。所以我想,要去处理红单子,估计 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是,我就是不想。我说:你真要我帮? 她点头。我说:这谁的车? 她说:你别管。 那我就不管好了。 你干吗呀,男人不像个男人!小气! 我转身走。她像过去撒娇那样,黏上来死吊我胳膊。 你干吗嘛!她说。 我反手掐住她脖子,脱口而出:干你! 彭蕾张大了眼睛。 我以为她会抽我,可是,她四下看看,降低音量说:在哪里? 我一下子懊悔得闭上眼睛。我要宣泄一次,可是,我不要别人顺 手牵羊;我要爆发一次,但我容不得彭蕾这么唯利是图地犯贱;我气 得要命。 她友爱地牵起了我的手,拉着我,我们走向天国的台阶。天国云 遮雾盖,白色的台阶时隐时现,噔叮的铃声在云端。小康依依不舍地 离开电脑的血腥,说:快点啊,我在处理照片! 鹩哥一见来人,在笼子里扑腾了几下。彭蕾一边解衣服,一边吹 口哨逗它。鹩哥睁圆眼睛定神看她,突然,它响亮地说:我操!彭蕾 一怔之下,大笑:真是一只下流的鸟。 一完事,我就起身穿衣。我把红色的单子放在桌上。 我说:那事我处理不了。 彭蕾像出膛的炮弹,一下从毛巾被里蹿起: 你——流氓!混蛋! 我踩着床架飞快地扎鞋带。 彭蕾赤裸地扑向我,我几乎被她扑倒,她使劲甩了我一耳光:缺 德! 我把她扔回床上,我说:你要不缺德,早就该甩我一耳光,而不 是现在! 我拿出七八百块钱,狠狠摔在单子旁边。 那个人不就是想省这个钱吗?好,给他!我就当出了嫖资! 彭蕾嚎叫着,又扑了过来。她在眼泪中嚎叫:你混蛋!变态!你除 了变态,你什么都不行!你滚!我不后悔蹬了你!你活该! 十 过铁路的时候,远远地我就看到,一个人摇晃着,背着一座比普 通餐桌还大的瓦楞纸皮堆,走得摇晃,因为他是个瘸子。走在纸堆旁 边的还有一个小孩子,七八个矿泉水空瓶子,用编织袋绳子,像挂炸 弹一样,前前后后地挂在小小的身子上。我看出来是肥老倌他们。看 那个样子,也就是捡破烂的模样,但是,那一大一小好像很开心,小 家伙在唱着嘹亮的歌,打着有力的手势。我的车一驶而过,没听清他 唱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神气快活的拾荒人。我一直在后视镜里 瞟他们,直到拐弯看不见。 到师母楼下的时候,我听到楼上人声鼎沸,整个铁楼梯在空空哐 哐地乱响。忽然好几个人哇哇大叫,我正要抬头看,铁楼梯上面,稀 里哗啦的水下来了。看厕所的人把我拉开,哎哟!还好不是开水、刀 子掉下来…… 看厕所的人忘记我上次来过,她说,你也是来讨债的?嗨呀,赌 是无底洞啊! 我找了个好点的位置往上看,一个像女朋克那样的银发少女,手 持浇花水管,向楼梯上的人猛烈射水。突然有人尖叫:停啦!停啦!一 吨水两块八呀!不要射啦!好像是师母的声音,但是我看不见她。 我说:怎么回事? 看厕所的说:这些本地人啊,越有钱越糟糕。—个寡妇了,还那 么爱赌。金山银山也败掉了。 楼梯又响了,从底下能看到七八条人腿,空空哐哐交错杂乱地下 来了。这些人中,有人的头发是湿漉漉的,有的人胸口湿了一大块, 有的人大腿、小腿都是湿的。他们很激奋地咒骂着:她还以为她那个 喔咖(骂警察的土话)老公还活着呢,可以罩着她欠债不还!一个声音 说,我早就说不要让她赊账,你们不信!— 个声音说,王鳖你就算了, 上次你嫖娼,还不是她喔咖把你捞出来,你还真是欠她家人情呢!— 个说,我又不是没有帮过她家,我儿子上次还帮她女儿打架呢…… 一伙人咒骂着远去。看厕所的人立场不明地一直摇头,我犹豫着 要不要上去。手机响了,是师母家的。我走到楼房后面的几棵龙眼树 下。电话忽然停了。大地有点抖动,好像火车要来了。我把电话放回 口袋,电话再次响起,我马上接了,还是她的。 我靠在树上接电话。师母的声音温文尔雅:小杜啊,你快到了吗? 唔……临时有事,改期吧,师母…… 突然,—个声音在我的头上高声响起——这真是他妈的世界上最 快活的大声质询—— 火车!火车!你娶老婆了没有—— 呜—— 火车瓮声瓮气但充满灵气地大声回答。 紧跟着,一大串笑声在龙眼树叶上面爆起。大人、小孩、男声、 女声。火车太懂人事了!我再次想发笑。可是,我的耳朵里传来尖厉 的质问:小杜!你到了? 我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不上来?小杜! 电话咔地挂了,转眼我听到楼梯空空哐哐地响起,有人追下来了, 我转身就冲向汽车。 才开过铁路,电话又响了。我接通,师母说:我们家老齐生前对 你不错。你负伤的时候,我家最后一条高丽参给你磨药了。做人要摸 摸良心。你到底借不借我钱? 我说:我暂时……没有…… 没有?没有你来干吗? 他以前抓人得罪那么多人,现在死了,人家都找我出气,你不帮 我不行! 不能你们风光我遭殃! 我不知道她的“你们”是指谁。 到底借不借?你有情有义你就说话! 以后吧……我要赶单位去有事…… 放屁呀!人一走茶就凉!我算是看透了!告诉你,你不会比你师傅死 得好看!你们这些喔咖,—个个都是冷血动物!都没有心肝! 我想挂电话。 师母口气突然变软:喂,你到底借不借?我会还你的—— 老齐嗳,你怎么就撑不下去了呢,你叫我们母女怎么过……她一 下子变成唏嘘哭声,我把电话丢在副驾座上,没有关机。 十一 彭蕾的事我还是去处理了。因为她把我说的“嫖资”和红色违章 单子都扔在我桌上走了。 我的新大哥,坐在支队那张红木豪华大桌子后面,看到我并没有 我以为的那么疼惜我,他说:什么事?眼睛还看着自己的手机,接发 短信。我一下子气就有点虚了。但既然来了,我还是说了我的需要。 我叫他老大。 他皱起眉头,公事公办地说:怎么,才来多久就开始搞这些名堂 啊? ……是……女友…… 他说:女友?不是嫌弃你分手了? 我点头:……可是…… 别那么轻骨头!人行这么久了,我们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们 不嫌弃她们就她祖上烧高香了。 老大我…… 已经有人投诉你滥用职权了!他似乎抬眼看了一下桌上的几张带 信封的纸头。我立刻想到童年贵或者那个女业务员,我操。我想倾诉 一下我的郁闷,可是,我发现他更关注的是他的手机短信。我正在想 是不是等等再说,他却突然莞尔一笑,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抬起,他不 愿意让我发现他是看到手机发笑的,于是,他又对我笑了一下,笑得 云淡风轻。 这样吧,看在老齐的分上,分数不扣了,但罚款不能免。你还有 事吗?我马上要开会。 我只好退了出来。我还是到银行,自己出钱替彭蕾把那违章罚款 缴了。帮就帮个圆满吧,免得她瞧不起。 以权谋私做了件好事,心里还是轻快。全部处理完,我打电话告 诉她统统销单了。我的口气控制不住地自满又傲慢。她果然异常兴奋, 让我感觉好像一只喜鹊要从手机里跳出来。她说,你快来!科技园门 口!快点快点,我需要!马上! 我以为她对我感激万分,就心情圆满地过去了。开着中队一辆快 报废的边三轮的吴稚,正好要去居委会,就顺便带我过去。我一路上 宽厚地接受吴稚约会之类的打趣。还没到科技园,远远地我就看到马 路梗阻似的围着人,肯定是车祸刚擦了。我习惯性直身看一眼,彭蕾 就看到了我,立刻扑出人围:啊,让一让,警察来啦!你看这的士讲 不讲理,好好开着,他突然就减速了…… 吴稚一轰油门走了。彭蕾和一个脸色红润、头发黑得可疑的中年 男人在一起。他们的灰色马自达左前灯都瘪了,橙色灯片散在地上, 天蓝色的士车的右后方也瘪了一大块。的士司机看到我,眼神委屈又 巴结,他一边给我递烟,一边着急地说:前面刹车,我有什么办法, 是他自己不保持车距……这道理哪里都讲得过去…… 我的圆满心情灰飞烟灭,感觉太坏了。我后悔没让吴稚等我。那 个红脸黑发男人看着我,似笑非笑八分淡定。我一眼就看出,他认为 彭蕾搞定了我,所以,就不用他赔什么殷勤来操心这事的处理。我掉 头走出人群,我一直走到科技园宣传栏前面。我心里恨得牙痒。这个 浅薄势利的女人,她敢这样调度我,就像调度一个狗腿子。我也的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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