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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唐皇室家世書寫再議_劉後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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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唐皇室家世書寫再議_劉後濱李唐皇室家世書寫再議劉後濱【摘要】陳寅恪關於李唐皇室先祖世居趙郡,以及家世書寫中攀附西涼皇帝李暠並以隴西爲郡望的假說,儘管遭到衆多質疑,迄今仍然是最符合歷史實際和唐朝官方叙事邏輯的分析。在以墓誌爲主體的李唐皇室家世書寫中,呈現出强調郡望與淡化祖籍的現象,正凸顯了陳寅恪所論其虛構郡望的內在邏輯。李唐皇室虛構隴西郡望的同時又在趙郡營建祖陵,在官方書寫中編造祖先的仕歷以自圓其說,以服務於其樹立新門閥的政治意圖,結果卻衝擊了門閥士族的社會根基,推動了士族社會的瓦解。【關鍵詞】李唐皇室趙郡隴西郡望門閥士族墓誌一、世居趙郡與寄...

李唐皇室家世書寫再議_劉後濱
李唐皇室家世書寫再議劉後濱【摘要】陳寅恪關於李唐皇室先祖世居趙郡,以及家世書寫中攀附西涼皇帝李暠並以隴西爲郡望的假說,儘管遭到衆多質疑,迄今仍然是最符合歷史實際和唐朝官方叙事邏輯的 分析 定性数据统计分析pdf销售业绩分析模板建筑结构震害分析销售进度分析表京东商城竞争战略分析 。在以墓誌爲主體的李唐皇室家世書寫中,呈現出强調郡望與淡化祖籍的現象,正凸顯了陳寅恪所論其虛構郡望的內在邏輯。李唐皇室虛構隴西郡望的同時又在趙郡營建祖陵,在官方書寫中編造祖先的仕歷以自圓其說,以服務於其樹立新門閥的政治意圖,結果卻衝擊了門閥士族的社會根基,推動了士族社會的瓦解。【關鍵詞】李唐皇室趙郡隴西郡望門閥士族墓誌一、世居趙郡與寄望隴西:陳寅恪假說及其引起的論争唐朝官方歷史書寫中,李唐皇室的家世一直都是出自十六國時期西涼君主涼武昭王李暠之後,郡望或作“隴西成紀人”(《新唐書》卷一《高祖紀》),或作“隴西狄道人”(見《册府元龜》卷一《帝王部·帝系》、《舊唐書》卷一《高祖紀》)。墓誌中有關家世和郡望的書寫與本於國史的傳世文獻有所不同,今見所有李唐皇室成員的墓誌中,成紀和狄道作爲次級地望,兩種說法也都在更替使用(見附表。下文引用墓誌文字如無特別出注,則皆見此表)。如葬於貞觀五年(631)的淮安王李神通,墓誌書其世系爲“太祖景皇帝(按:指李虎)之孫,鄭孝王之嫡子也”,郡望爲“隴西狄道”。而葬於貞觀六年的酆王李元亨(字叔通)墓誌,書其世系爲“世祖元皇帝(按:指李昞)之孫,太上皇之第八子也”,郡望卻是“隴西成紀”。①接著,葬於貞觀十年的太宗第三女汝南公主墓誌,郡望書“隴西狄道”,葬於貞觀十七年的太宗第四子李祐墓誌,郡望書“隴西成紀”。②這種交替使用成紀和狄道次級地望的情況,背後是否有切實的政治原因及由此導致的書寫語境的變易,目前尚無法證明,當另文再論之。李唐皇室與李暠之間的承繼關係當屬僞造,陳寅恪關於李唐氏族問題的探討,對此已有明確的論述。陳氏指出,李唐皇室的先世“或爲趙郡李氏徙居柏仁(即柏人縣,治所在今河北隆堯西南堯山鎮)之‘破落戶’,或爲鄰邑廣阿(治所在今河北隆堯東)庶姓李氏之‘假冒牌’。既非華盛之宗門,故漸染胡俗,名不雅馴”。③儘管歷來不乏針對陳氏假說的補正與批駁,但陳寅恪的邏輯分析(而非史實勾陳)迄今仍然是最爲嚴密的。因爲這個家世譜系原本就是僞造出來的,是基於特殊政治背景而進行的歷史書寫,所以要在回歸既有歷史叙事文本①見王連龍:《唐酆王李元亨墓誌》,《社會科學戰綫》2011年第4期;黨斌:《唐酆王李元亨墓誌考》,《蘭臺世界》2015年第33期。②見鄭炳林、張全民:《〈大唐國公禮葬故祐墓誌銘〉考釋和太宗令諸王之藩問題研究》,《敦煌學輯刊》2007年第2期。③陳寅恪:《李唐氏族之推測後記》,《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三本4分,1933),收録於《金明館叢稿二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295~303頁。其後更爲完整的論述,見於《唐代政治史述論稿》上篇《統治階級之氏族及其升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10~11頁。【墓誌與中古史研究】李唐皇室家世書寫再議··97《国学学刊》二○一七年第一期的基礎上對其進行詳密的史事勾陳和史源考察,往往顧此失彼,牴牾扞格。陳氏假說在細節上或有可被證僞之處,但在總體把握上卻仍然難以被推翻,因爲這個假說建立在對唐朝官方相關叙事邏輯的把握之上。據《唐會要·帝號》《舊唐書·高祖紀》《新唐書·高祖紀》《新唐書·宗室世系表》《册府元龜·帝王部·帝系》等文獻所載,李唐皇室家世如下:1西涼國君涼武昭王李暠—2西涼後主李歆—3後魏弘農太守李重耳—4後魏金門鎮將李熙—5後魏幢主李天賜—6西魏太尉李虎—7隋安州總管柱國大將軍李昺—李淵。李淵之前七代祖先的世系是完整和清晰的。陳寅恪分析了“唐室自叙其家世之著述”中描述的這個世系,找到這個叙事之中的若干疑點,其中最關鍵的是李重耳的身世。陳寅恪解釋其中的罅隙時,針對官方叙事中李重耳李熙父子的經歷與《宋書》《魏書》等史書中記載的李初古拔李買得父子的經歷基本吻合之現象,假定李重耳就是李初古拔,是一個真實的歷史人物,所以說“故今假定李唐爲李初古拔之後裔,或不至甚穿鑿武斷也”。①陳寅恪認爲造假之處在於將李初古拔附會爲李歆之子,因爲《魏書》和《十六國春秋》等唐以前文獻“不載重耳南奔始末”,其事只見於唐修《晋書》,自然屬於僞造。而李初古拔以下則是真實的,只不過將原本以胡名著稱的歷史人物恢復其漢名。今天看來,這個假定是值得商榷的。李重耳其人更大可能是李唐皇室在編造家世故事的過程中附會出來的一個虛構人物,只不過其虛構也是借助了前朝史書的相關記載,以李初古拔等歷史人物作爲原型。此種情形在北朝隋唐時期許多家族的家世書寫中並不鮮見。陳寅恪接著引用《唐會要·帝號》《元和郡縣圖志》等文獻,及存於河北隆平縣(今與堯山縣合併爲隆堯縣)之光業寺碑,指出李唐皇室兩座祖塋在趙州象城縣(今隆堯縣境)之事實,進而得出結論:“則李氏累代所葬之地即其家世居住之地,絶無疑義,而唐皇室自稱其祖(筆者按:此指李熙)留居武川之說可不攻自破矣”。《册府元龜·帝王部·帝系》記李天賜之子李虎“封趙郡公,徙封隴西公”,陳寅恪據此認爲李虎之父祖所居之象城縣舊屬巨鹿郡,“與山東著姓趙郡李氏居住之舊常山郡壤地鄰接,李虎之封趙郡公當即由於此也”,並進而認爲這是其自托於趙郡之高門,並以趙郡爲郡望。其未明言的一個推斷是,李虎從“趙郡公”徙封“隴西公”之舉,便是其將郡望從趙郡改爲隴西之時。迄今没有資料證明李唐皇室先世用過趙郡郡望,陳寅恪僅據李虎“趙郡公”之封號而得出“自托於趙郡之高門”的說法,難免有過度推論的嫌疑;但指出李熙、李天賜合葬之地即其家族世代居住之地,則無疑是一種合理的判斷。儘管關於李重耳與李初古拔實爲一人以及李唐皇室自托於趙郡高門的推論都難免武斷(這兩點對後來的研究頗具影響),但是,有了家世中李重耳(李初古拔)一代爲西涼後主李歆之子係僞造及其家族世代居住在趙郡昭慶縣這兩個事實的認定,構成陳氏有關李唐皇室家世書寫假說的前提就得以成立。接下來需要論證的是李唐皇室爲什麽要把自己的家世篡改爲出自西涼李暠。陳寅恪的進一步論說是服務於其“關隴集團”理論假說的,即在宇文泰入關後改易氏族之舉的大背景下求得解釋。茲略引述其結論如下:概括言之,宇文泰改易氏族之舉,可分先後二階段:第一階段則改易西遷關隴漢人中之山東郡望爲關內郡望,以斷絶其鄉土之思,並附會其家世與六鎮有關,即李熙留家武川之例,以鞏固其六鎮團體之情感。此階段當在西魏恭帝元年(公元五五四年)復魏孝文帝所改鮮卑人之胡姓及賜諸漢將有功者以胡姓之前,凡李唐改其趙郡郡望爲隴西,僞托西涼李暠之嫡裔及稱家於武川等,均是此階段中所爲也。第二階段即西魏恭帝元年詔以諸將之有功者繼承鮮卑三十六大部落及九十九小部落之後,凡改胡姓諸將所統之兵卒亦從其主將之胡姓,徑取鮮卑部落之制以治軍,此即府兵制初期之主旨(詳見拙著《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兵制章,茲不贅論)。李唐之得賜姓大野,即在此階段中所爲也。至周末隋文帝專周政,於大象二年(公元五八二年)十二月癸亥回改胡姓復爲漢姓,其結果只作到回復宇文氏第二階段之所改,而多①《唐代政治史述論稿》上篇《統治階級之氏族及其升降》,第6頁。··98數氏族仍停留於第一階段之中,此李唐所以雖去大野之胡姓,但仍稱隴西郡望及冒托西涼嫡裔也。①這個推論做到了邏輯的自洽,其所假設的幾個前提也爲越來越多的研究所證實。不過,正因爲是一種假說,由此一引起的關於李唐皇室世系的争論卻從未間斷。李唐皇室家族源流叙事的分歧之中,關鍵之處在於一方面所有的官方書寫都作“隴西李氏”,而在唐朝前期卻多次在趙州象城縣(今河北隆堯縣,原名廣阿縣,西漢始置,隋文帝仁壽元年更名象城縣)修建兩座帝陵,即李淵的高祖李熙和曾祖李天賜的陵墓。②對於這個矛盾,陳寅恪的解釋是,李熙、李天賜原本葬在象城縣,此是李唐皇室先世居住之地,而隴西成紀或狄道是李淵祖父李虎隨宇文泰入關之後改易之郡望。概言之,隴西是郡望,趙郡象城縣是祖籍。針對陳寅恪假說進行的反駁,最具代表性的主要有岑仲勉、張金龍、陳戍國、邢鐵等人的論著,不過這些反駁文章都存在某些邏輯漏洞。岑仲勉的質疑主要有兩點,一則如果李唐皇室果真出自趙郡,趙郡之李爲何不去攀附,反而唐太宗說出“我與山東崔盧李鄭舊既無嫌”之語,顯得毫無底氣,難道皇族反而不及趙郡諸李可貴?二則在唐朝建立後許多當初隨宇文泰入關而改郡望的家族都恢復了河南郡望,唐室如真出自趙郡,又何愛於隴西而堅持不改?③岑氏的質疑回避了陳寅恪所說李唐皇室出自趙郡李氏之假冒牌或破落戶的前提。在其時官私譜牒相當完備的情況下,要編造自己出於趙郡正宗高門,那是用一個更大的謊言來圓一個已經編織了許多年的謊言。李唐皇室不會採取如此下策。正因爲是假冒牌或破落戶,在門閥觀念還很强烈的隋朝和唐初,李唐皇室對山東舊族高門的打壓和對此種打壓政策的辯解就更加合乎情理了。關於隋唐兩朝皇室家世和出身“貴而不清”的情狀及某種自卑情結,陳寅恪及其弟子如汪篯、王永興等人的理解和分析無疑更加具有說服力。④張金龍則偏重於對陳寅恪的假說進行補正,將李唐皇室家世書寫中的李熙與《魏書》所載李順族人李熙比對爲同一人,證明李唐皇室出於趙郡李氏之正宗。同時,通過《魏書》所記李熙的綫索,結合這個家族後人所遭之政治變故,具體分析了李虎改趙郡籍貫爲隴西籍貫的原因和背景。⑤這個論證存在的問題是可能將李唐皇室以隴西爲郡望的書寫邏輯過於落實到歷史實際之中,對其原本世居趙郡的事實也過分看重了史源的追述。如果李唐皇室出自趙郡正宗,則不必一直以隴西爲郡望,確實如岑仲勉所質疑的,“又何愛於隴西而堅持不改”?不過,張文提出李唐先祖墓地在象城縣的真實性毋庸置疑,卻是符合邏輯的。因爲李唐皇室既不可能也無必要去僞造其先祖之墓地,如果真要僞造,則應與其編造的隴西郡望相一致。陳戍國針對陳寅恪所引用《魏書·廣陽王深傳》載《論六鎮疏》作爲李唐自稱爲西涼後裔之反對證據中“最强有力者”,提出這條材料正好是李唐皇族爲西涼後裔强有力的證據之一。⑥其論證的邏輯沿用《舊唐書·高祖本紀》所載李熙“爲金門鎮將,領豪杰鎮武川,因家焉”的叙事,完全没有理會陳寅恪對這種叙事的分析和批判。邢鐵認爲位於象城縣作爲“二帝陵”的李熙、李天賜陵墓具有僞造的嫌疑,二帝陵在隆平舊治正南,堯山舊治東南,與兩縣舊治成相距六公里左右的等邊三角形,正好在兩縣兩州的結合部,選建在這裏兩邊都方便。這也透露出了臨時選址的痕迹。唐太宗和高宗時期之所以要修建二帝陵,是作爲重修《氏族志》的“配套工程”,即鞏固《氏族志》中的排序。在這個時期,李唐皇室試圖更改祖籍,從隴西改爲趙郡,對趙郡李氏進行攀附。隨①《唐代政治史述論稿》上篇《統治階級之氏族及其升降》,第15~16頁。②關於隆堯唐祖陵的探查情況,參見李蘭珂:《隆堯唐陵、〈光業寺碑〉與李唐祖籍》,《文物》1988年第4期。③參見岑仲勉:《隋唐史》 上册 三年级上册必备古诗语文八年级上册教案下载人教社三年级上册数学 pdf四年级上册口算下载三年级数学教材上册pdf ,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第95頁。④參見汪篯:《唐太宗樹立新門閥的意圖》,載唐長孺等編:《汪篯隋唐史論稿》,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年,第150~164頁;王永興:《楊隋氏族問題述要》,《季羨林教授八十華誕紀念論文集》,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⑤張金龍:《李唐出於趙郡李氏說》,《歷史研究》1993年第5期。⑥陳戍國:《唐代宗法觀念與傳承制度——兼論李唐皇室氏族問題》,《湖南師範大學學報》1999年第1期。李唐皇室家世書寫再議··99《国学学刊》二○一七年第一期著唐中葉以後舊世族的衰落,攀附已經没有意義,對二帝陵的修建便没有了興趣,又恢復使用原來的隴西祖籍了。所以,二帝陵建成六十一年後的開元十三年立“光業寺碑”,由當時的一個“從九品下”的縣尉楊晋撰寫 碑文 碑文农村墓碑墓碑碑文范例农村墓碑墓碑碑文范例父母墓碑碑文范例父母合葬四字碑文范例 ,透露出此時朝廷對二帝陵的關注已經減退了。①此文關於僞造先祖陵墓的說法甚爲牽强,將建造先祖陵墓等同於攀附趙郡李氏,更是與史事和李唐皇室家世叙事的邏輯不合。除了修建二帝陵及樹立《大唐帝陵光業寺大佛堂之碑》之外,各種官私書寫包括皇室成員的墓誌之中,都未見以趙郡爲籍貫。所謂試圖更改祖籍,缺乏證據,也不合乎邏輯。綜上所述,陳寅恪關於李唐皇室先祖世居趙郡,以及家世書寫中攀附西涼李暠並以隴西爲郡望的假說,儘管遭到衆多質疑,迄今仍然是最符合歷史實際和唐朝官方叙事邏輯的分析。二、强調郡望與淡化祖籍:李唐皇室世系的官方書寫郡望是中國中古時代有名望的家族所依托的支撑起本家族光榮歷史的郡名。如出自琅琊郡的王氏是最顯赫的家族之一,琅琊就是王氏的郡望。其他如博陵和清河之於崔氏,范陽之於盧氏,趙郡之於李氏,滎陽之於鄭氏,都是這些姓氏的家族最顯赫的郡望。從起源來說,郡望之地當是該家族核心成員最早發家的地方,或者說就是這個家族的原籍,如岑仲勉所說後世所謂郡望乃是“舉其原籍之郡名以作標識”。②而中古士族郡望一般以郡名+縣名+族名構擬而成,其郡名縣名則多循兩漢之舊,以顯示家族淵源有自。③隨著家族的擴大和部份成員的遷徙,原籍或者祖籍的書寫隨著時間的推移當會發生改變,而郡望就成爲維繫這個家族的共同歷史記憶。正如日本學者內藤湖南指出,“這個時期(筆者按:指六朝至唐中葉)的貴族制度,並不是由天子賜與人民領土,而是由地方有名望的家族長期自然相續,從這種關係中産生世家,亦就是所謂郡望的本體。這些世家都重視譜系,導致當時譜學盛行”。④郡望由個別有名望的核心家族支撑起來,並通過譜學加以維繫。理想狀態下,一個家族的郡望與祖籍地是一致的。但是,作爲家族歷史書寫的兩個重要向度,二者有時候又産生差异。郡望與祖籍的差异,主要有兩種情形。一種是隨著家族成員的遷徙,幾代人之後往往以某一祖先遷入之地爲祖籍,尤其是當從郡望之地遷徙出來的祖先之功名聲望足以支撑一個新的家族之時。這樣就出現了共同郡望之下的房分。另外一種是其祖先原本與以某地爲郡望的本姓家族無關,但爲了攀附高門,經過通譜連宗,把他族的郡望認作自己家族的郡望。這樣一來,事實上的祖籍地與郡望之間的關聯性就需要重新構建,家族歷史需要重新書寫,以儘量維持郡望與祖籍的一致性或關聯性,進而維護其名望的正統性。李唐皇室的隴西郡望,就屬於後一種情形。通過全面疏理皇室成員墓誌中的郡望與家世書寫,參照河北隆堯保存的李唐祖陵遺迹及相關碑刻,李唐皇室以隴西爲郡望,同時承認趙郡祖籍的叙事邏輯得以更清晰呈現。從附表可知,唐代皇室成員墓誌中自始至終書寫的郡望都是隴西,次級地望或作狄道,或作成紀。如上所述,寫隴西成紀還是隴西狄道,並無一定之①邢鐵:《唐朝皇室祖籍問題辯證》,《西部學刊》2015年第4期。文中所說“二帝陵建成六十一年後的開元十三年立‘光業寺碑’,由當時的一個‘從九品下’的縣尉楊晋撰寫碑文,透露出此時朝廷對二帝陵的關注已經減退了”,是對此碑的一個誤解。筆者於2016年12月親赴河北隆堯,在河北省邢臺市文物管理處李恩瑋處長、隆堯縣文廣新局田振國局長和文保所曹連斌所長等人的陪同下勘察此碑,碑額題爲《大唐帝陵光業寺大佛堂之碑》,不宜簡稱《光業寺碑》。據碑陰題記,這是當地信衆民間修建佛堂的功德碑,請縣尉楊晋撰寫碑文,與朝廷對兩座帝陵的關注程度無關。②《隋唐史》上册,第124頁。③參見仇鹿鳴:《制作郡望:中古南陽張氏的形成》,《歷史研究》2016年第3期。④內藤湖南:《概括的唐宋時代觀》,原文發表於1910年,收録於劉俊文主編,黄約瑟譯:《日本學者研究中國史論著選譯》第1卷,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0頁。··100規,二者似可混用。附表第41號葬於大中九年(855)的李映墓誌中,郡望書隴西狄道,其父某卻封爲成紀縣男,呈現出狄道與成紀可以在父子兩代身上混用的現象。然而,墓誌中卻從未有將郡望寫爲趙郡者。上引邢鐵文中所謂在太宗和高宗時期“李唐皇室試圖更改祖籍,從隴西改爲趙郡,對趙郡李氏進行攀附”之說,並無根據。唐人傳記及墓誌中,郡望與籍貫分書的情況並不稀見。如常見的在書寫郡望之後再注明“子孫因家焉,今爲某地人也”,或者因仕宦等原因“遂家於某郡某地”之例,無須備舉。但李唐皇室成員的家世書寫中,未見以趙郡廣阿縣(或其後改名的象城縣、昭慶縣等)爲籍貫的情況。按照許多家族的家世書寫方式,可以寫成出自隴西李氏,後家於廣阿。不過,如果這樣寫的話,本來就是編造出來的家世故事就出現了許多漏洞。所以,除了佛教信衆樹立於當地的《大唐帝陵光業寺大佛堂之碑》外,在其它各種官私書寫中,都不曾出現李唐皇室祖先居於趙郡廣阿或象城縣的記載,反而編造了李熙“率豪杰鎮武川,因家焉”(兩《唐書·高祖紀》)的故事。至於居家於武川,爲什麽要葬於趙郡象城縣,又是何時葬回去的,這些問題在現有家世歷史的書寫中並未處理。隆堯唐祖陵已於2006年被列爲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如果能够開展有效的勘察,其始建時間應大致可以確定。如果是唐初新建,則其爲了虛構祖陵臨時選址的可能性甚大。當然,這也不能作爲李熙、李天賜父子曾居於此地的反證,戰亂時局中先祖尸骨不存、荒冢難覓的情形實屬難免。如果是北朝時期就下葬於此,唐初只是擴建改建,則更可作爲其世代居於此地的確證。這個工作,只有期待考古工作者去完成了。一方面唐朝初年在趙郡象城縣修建祖墳(二帝陵),另一方面又諱言趙郡祖籍而不斷强化隴西郡望,這看似矛盾的現象,恰好說明其攀附西涼李暠、虛構隴西郡望的家世書寫情境,也印證陳寅恪假說中的李唐皇室出自趙郡李氏“假冒牌”或“破落戶”的推測。無論如何,李唐皇室以趙郡象城縣爲祖籍,在其時當是普遍認可的常識。陳寅恪據以論證李熙、李天賜世居趙郡事實的依據,是上引刊刻於開元十三年(725)的《大唐帝陵光業寺大佛堂之碑》。此碑今藏於河北隆堯縣文管所,清代拓本藏於國家圖書館。碑文中提到“桑梓舊國,須築法宮”(十七行)、“維王桑梓,本際城池”(三十五行)。①如上所述,陳寅恪據“維王桑梓”之語,斷定“李氏累代所葬之地及其家世居住之地,絶無疑義”。而當地佛教信衆能够公開書寫“桑梓舊國”、“維王桑梓”等語,正說明在朝廷早已下詔多次修建擴建皇室祖陵的背景下,李熙、李天賜世居趙郡是非常普及的地方知識。此外,刻於貞觀年間的一通佛教刻經造像銘記載,主持其事的李惠寬爲“趙郡象城人也。皋陶之後,左車之胤。磐石之宗,連華帝藉(籍)”。此通紀功碑銘的落款爲“大唐貞觀□□□年□□九月□午朔三日戊寅前宋州行參軍武騎尉李君政書”,刻石造像的起始時間爲武德六年四月八日,其中特別提到“使持節上柱國本州諸軍事定州刺史定州都督相州總管杭州刺史大光禄大方(夫)呂國公士洛……遂與惠寬共營此福,大宏妙規,深啓檀度”,“柏仁縣令嚴雄撫宰百里,清肅一圻。迹同遷蝗,治侔馴雉。精誠信向,經始伽藍。勸課丹青,修飾經像。雖目連之神通敏給,文殊之智慧莊嚴,媲此尊崇,實爲儔類”。②參與或資助刻經造像的李士洛,當亦爲趙郡象城人,其署銜包括歷任官職。柏仁縣令嚴雄則當是其時在任者,所謂“勸課丹青,修飾經像”,指其在調發民力等方面曾予以配合支持。這些都說明此次刻經造像,得到當地名宦和官府的支持。李左車是戰國時期趙國名將李牧之孫,世居緊鄰廣阿(象城)縣的柏仁縣,是北朝高門趙郡李氏公認的祖先。碑文中將李惠寬的家世寫爲“皋陶之後,左車之胤。磐石之宗,連華帝籍”,是以官府名義明確趙郡象城縣爲李唐皇室的祖籍。唐人墓誌中所書家世追述到第幾代祖先,並無成例。除了遠古神話人物如五帝和構成郡望要素的漢晋名①録文參見李蘭珂:《隆堯唐陵、〈光業寺碑〉與李唐祖籍》,《文物》1988年第4期。②《唐李惠寬造賢劫千佛並法華經銘》,原碑藏於河北隆堯縣文管所,北京大學圖書館有藏拓,録文參見趙建兵主編:《隆堯碑誌輯要》,天津: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2016年,第16~18頁。標點爲筆者所加。李唐皇室家世書寫再議··101《国学学刊》二○一七年第一期人等之外,大概要看哪一代祖先最值得炫耀。因爲李熙、李天賜(《舊唐書·高祖紀》作李天錫)的仕歷存在著許多編造的成分,而且即使在編造的故事中也未歷顯宦,所以除了在國史中留下了粗略的記載外,其它官私書寫都很少提及。兩《唐書·宗室傳》所列人物,其共同的祖先就是太祖景皇帝李虎,說明皇室世系能够說得清楚的也只有從李虎往後。《新唐書·宗室世系表》所列定州刺史房人物,是從李天賜之子、太祖李虎之弟後魏定州刺史乞豆算起的。①但李乞豆的後世子孫都不顯,不進入到《宗室列傳》等李唐皇室的家世書寫中。與此相同的是,李唐皇室成員墓誌中的家世書寫,一般情況下,最早也只追溯到後來追尊爲太祖景皇帝的李虎一輩。如附表第1號李神通墓誌作“太祖景皇帝之孫,鄭孝王之嫡子也”;附表第8號房陵大長公主墓誌作“□□景皇帝之孫,大武皇帝之第六女”(按:當作曾孫);附表第9號虢莊王李鳳墓誌作“太祖景皇帝之曾孫,世祖元皇帝之孫,高祖神堯皇帝之第十五子”;附表第25號左補闕張之緒妻順節夫人李氏墓誌作“大唐景皇帝七代孫,皇工部尚書漢陽公寂曾孫,皇馮翊郡司法昭仲孫,中部太守少女”;附表第42號李裔(字修之)墓誌作“太祖景皇帝八代孫”。也有追溯到追尊爲世祖元皇帝李昞一輩的,如附表第2號酆王李元亨墓誌作“世祖元皇帝之孫,太上皇之第八子也”;附表第18號越王李貞墓誌作“元皇帝之曾孫,神堯皇帝之孫,太宗文武皇帝之第八子也”。無論近屬遠枝,李虎被視爲皇室成員的共同始祖,能够和李虎關聯上的家族,才能被稱爲皇族。至於附表第20號《大唐河南府陽縣丞上柱國龐夷遠妻李氏墓誌銘》中的“高祖神通,出自太祖光皇帝後,唐受命封淮安王,歷右僕射,贈司空公”,提到被追尊爲光皇帝的李天賜,是目前所見早於李虎的唯一例子。李神通本人的墓誌中只追溯到李虎,其後世的墓誌中卻說李神通“出自太祖光皇帝後”,似當存疑。李天賜並未被追尊爲太祖,太祖只有景皇帝李虎,故此處當爲“出自太祖景皇帝後”。至於附表第21號韓王元嘉之季子嗣韓王李訥墓誌中所說“王即太祖武皇帝之孫也,太宗文皇帝之猶子”,太祖當爲高祖之誤。據《舊唐書·宗室傳》,李琛李孝恭兄弟爲高祖從父兄子,其祖父李蔚爲北周的朔州總管,父親李安爲隋朝領軍大將軍。②則李安爲李淵的從父兄,李蔚爲李淵的從父,即與李昞爲兄弟。《新唐書·宗室傳》列出了李虎以下的宗室世系,“太祖八子:長延伯,次真,次世祖皇帝,次璋,次繪,次禕,次蔚,次亮”。③李昞是李虎的第三子,李蔚是李虎的第七子。所以附表第23號《大唐皇四從姑故賀蘭府君夫人金城郡君隴西李氏墓誌銘》記李氏家世爲“高祖蔡王,生西平王安,安生皇廣陵牧行臺尚書左僕射河間元王孝恭,恭生皇金紫光禄大夫,京兆、河南尹,刑、戶二尚書、河間公晦”,也只是追溯到李昞同輩的祖先李蔚。唐代高門大族墓誌的家世書寫中一個普遍的現象是極力追溯先世、攀附門閥。無論趙郡李氏還是隴西李氏,其追述家世往往都到北魏周齊甚至漢魏西晋,大部份還叙及家族始祖。李唐皇室成員墓誌中追述家世時最多只到李虎的現象,從一個側面說明李天賜和李虎之間的斷裂和因此造成的家世故事書寫的轉折,這個斷裂不是血緣世系的斷裂,而是李唐皇室在家世故事編造過程中造成的背景斷裂。李虎在西魏北周的仕歷和顯赫地位是真實確切的,而李天賜和李熙進入到北魏六鎮因家於武川的故事卻可能是編造出來的,是皇室檔案中的虛構成分。李唐皇室成員的家世書寫中,很少提及始祖及比李虎更早的祖先,或者“國史備詳”是一個好的解釋。如附表第17號《大唐故信安縣主元府君墓誌銘並序》所叙家世爲:“縣主隴西狄道人,曾祖神堯皇帝,祖文武聖皇帝,吳王恪之第四女,今上之堂姑也。□□睿族,啓迹於殷時;鳳翥龍興,克昌於明代。遠則垂芳萬古,近則啓聖千齡,國史備詳,斯可略而稱也”。作爲皇室,其家世自然是“國史備詳”,另外一個不能明說的理由是各種官私書寫也必須與“備詳”之“國史”保持一致。不過,章懷太子李賢的墓誌比較特別。《大唐故雍王墓誌銘並序》①《新唐書》卷七十上《宗室世系表》,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957~1958頁。②《舊唐書》卷六十《宗室襄武王琛、河間王孝恭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2347頁。③《新唐書》卷七八《宗室傳》,第3513頁。··102(附表第16號):王諱賢,字□,隴西狄道人也。太宗文武聖皇帝之孫,高宗天皇大帝之第二子,今上之兄。述夫神源長髮,聖構遐遠:白雲垂祉,虞臣所以邁德;紫氣凝禎,周史由其敷道。至哉衛尉,播雄烈於隴西;赫矣武昭,定霸功於河右。自茲以降,厥緒尤繁,克茂本枝,逾徵後大。故得神祇葉贊,天地會昌,彈壓八荒,牢籠萬古。梯山航海,局疆寓於義軒;茅社桐珪,陋車服於梁楚。李賢墓誌寫於神龍復辟之後,其對李唐皇室先世的書寫,無异於對國史的復述和强調,尤其是對出自涼武昭王李暠這一綫索的强調,應具特殊政治語境,是在武周政權剛被終結背景下的一次特殊政治舉措。綜上所述,唐朝有關皇室世系的所有官私書寫中,都以隴西爲郡望,除了見於《新唐書·宗室世系表》和兩《唐書·高祖紀》中的具有“國史”性質的宗室世系追述了西涼李暠及更久遠的“虛構”祖先外,兩《唐書·宗室傳》和所有宗室成員墓誌中追述的祖先都只到太祖李虎,李虎仕歷中從趙郡公改封爲隴西公之事,正是其家族僞造隴西郡望的開始。李虎之父祖李天賜、李熙葬於趙郡象城縣,是其世代居於當地的有力證據,並且得到唐朝當時官府、名宦的普遍認可,卻在各種家世書寫中被忽略甚至被湮没。李唐皇室家世書寫中强調郡望與淡化祖籍之舉,正凸顯了陳寅恪所論其攀附李暠、虛構郡望的內在邏輯。三、連華帝籍與幸稱皇枝:非高門李氏家族對李唐皇室的攀附由於皇室以隴西爲郡望,各種官私書寫中都不斷强化這一點,所以一些非高門出身的李氏家族,就出現了攀附皇室的家世書寫方式。北朝士族原本就是崇重當朝冠冕,李唐皇室也多次爲樹立以皇室爲核心的新門閥體系而努力。進入唐朝以後,包括居住在趙郡地界的各地高門非高門李氏家族與李唐皇室攀附的現象就逐漸多了起來。上引刊刻於貞觀年間的《唐李惠寬造賢劫千佛並法華經銘》中,李惠寬的世系追述到“皋陶之後,左車之胤”,至少在家世書寫中是趙郡李氏的高門,但同時又寫上“磐石之宗,連華帝籍”,强調累世累代都被列入帝籍。這個表述,一方面如前所述具有將李唐皇室納入到趙郡李氏高門的意蘊,是李氏高門向皇室的示好;另一方面,也未嘗不是對對皇室的攀附。貞觀六年唐太宗在編修《氏族志》過程中說,“我與山東崔、盧、李、鄭,舊既無嫌,爲其世代衰微,全無官宦,猶自云士大夫,婚姻之際,則多索財物;或才識庸下,而偃仰自高,依托富貴,我不解人間何爲重之……我今定氏族者,誠欲崇樹今朝冠冕”。①在此背景下,李惠寬所在的趙郡李氏家族向李唐皇室表示親近和攀附,當在情理之中。如果說唐朝初年李惠寬家族自稱“磐石之宗,連華帝籍”是趙郡李氏通過抬高李唐皇室的門第,將世居趙郡的非高門接納到高門譜系,以示攀附;那麽,大抵到唐朝開國百年的開元天寶以後,隨著隴西李氏成爲李氏的主流郡望,攀附的方式就是越來越多的李氏家族開始把自己的郡望改爲隴西。如《故隴西李府君墓誌銘並序》②:君諱系,字系,隴西成紀人也。氏胄之起,煥乎方書。周隋之先,鬱爲鼎族。我唐之際,幸稱皇枝。寶葉瓊根,未之比也。曾祖諱德穎,皇濮等袞州刺史;祖貞實,皇朝散大夫、尚書工部員外、太子舍人;父庭訓,皇朝議郎濟南郡禹城縣令;皆敏識霞騫,英情天逸,介然挺貞標之節,油爾峻朗拔之風,宣伯廉平,率職有不傾之合;叔龍格正,清能著齊價之名。公即禹城之長子。所謂“我唐之際,幸稱皇枝。寶葉瓊根,未之比也”,完全是對皇室的攀附之詞。至於其是否真爲隴西成紀人,其實已經不重要了。如果真的是隴西李氏,那就如同趙郡的李惠寬家族一樣,顛倒主客,用真實的郡望去①吳兢:《貞觀政要》卷七《禮樂》,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226~227頁。②周紹良主編:《唐代墓誌彙編》下,天寶一六八,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648頁。李唐皇室家世書寫再議··103《国学学刊》二○一七年第一期攀附虛構的郡望。如果根本就與隴西李氏無關,那“寶葉瓊根”之比更是盡顯攀附之媚態。事實上,唐人墓誌中此種攀附式的書寫非常普遍。如出土於河北任縣的《唐故隴西李府君銘志文並序》①:粵以天者瑞也,應四時而自至;地者信也,感萬物而生焉。寒暑變移,八節時候而争催。命有修短,限至往而無回。天之尚傾,地之仍缺,世尊尚入涅槃,泡幻之躬豈免落也。公承唐王之胤,建初皇帝之宗,邐迤相承,邇居陵側。高祖晁,性好道德,坦蕩傲游,遂不叙於簪纓,不沾於榮禄。祖通,山河秀氣,貌越堂堂,文武雙美,德行俱彰。公倫,實人表忠,英靈振世,文有經邦之術,武有穿楊之藝耳。年六十有二,瘥痱忽染,瘞於薨裏。夫人段氏,容姿麗質,貌越嬋娟,西施謬說,羅敷默言,四行俱備,六行咸傳。嗣子有二:長者仲殷,行滿天下,名播遐方,德及四公,宇宙咸揚。次仲和,立性剛克,温良厚質,德行過於四科,六藝超於世逸,匍匐徒跣,家罄資物,衣縷不留,願祔祖考,厝合先骨,致於舊域:邢臺之郡,任縣之北,新市居疃,唐陵東南三里,瘞於魂殁。年號大中,歲至攝提,時遇仲冬上旬三日,閉於泉路。天長地久,谷變陵移,江海化爲桑田,城郭擬於廢日,故刊斯文,記於泉戶:慘慘墳兮對孤月,悄悄冥兮行路絶。玄宮瘞玉九源中,白骨沉兮聲哽咽。哀哉孝子泣成泥,玉筯雙垂以成洫。孝感天門應瑞前,白鶴墳前聲吊切。最早刊布此志録文的宋孟寅先生認爲墓主李倫是隴西人,其次子仲和“匍匐徒跣”將其遺骨從隴西運回,祔葬河北昭慶(天寶元年更象城縣爲昭慶縣)“唐陵東南三里”李氏祖塋。這其實是一個誤解,没有任何證據說明李倫是隴西人或者死於隴西。其志題作“隴西李府君”,是因爲他攀附了唐朝皇室,而以隴西爲郡望。“公承唐王之胤,建初皇帝之宗,邐迤相承,邇居陵側”句,正說明李倫是世居李熙建初陵側畔的昭慶(象城)當地人。說明到晚唐大中年間,趙郡的非高門李氏還在攀附皇室,而且跟隨李唐皇室虛構郡望。既然“邇居陵側”,世居趙郡,那就和李唐皇室同族同宗;既然李唐皇室以隴西爲郡望,那我李倫家同樣也有如此高貴的隴西郡望,而且要葬到“唐陵東南三里”,死後也要向李唐皇室靠近。李唐皇室虛構隴西郡望的同時又在趙郡營建祖陵,儘管還需要在“國史”中編造祖先的仕歷以自圓其說,但也無疑以政權的力量衝擊了門閥士族的社會根基。“士族乃具有時間縱度的血緣單位,其强調郡望以別於他族,猶如一家老商店强調其金字招牌一般,故郡望與士族相始終”。②到這個金字招牌誰都可以用的時候,自然也就失去了其特殊性。改造郡望和譜系,重構祖先記憶和家族世系,本來是爲了謀取高貴的社會身份乃至背後的現實利益。對於李唐皇室來說,也是服務於其樹立新門閥的政治意圖。但是,在唐朝建國後政治社會發展的大背景下,門閥制度的衰敗無可避免。李唐皇室在家族世系的官私書寫中反復强調虛構的隴西郡望,與那個時代許多家族都制作出一個與本家族祖先實際里籍無關的“虛擬郡望”一道,共同助長著墓誌書寫中的誇飾郡望之風。正如仇鹿鳴指出的那樣,至隋和唐初,隨著郡望知識的普及化,譜牒與郡望分離,可供一個姓氏選擇的郡望衆多,郡望最終失去了其標識社會身份的意義。③歷史運動的進程不以包括統治者在內的任何人的意志爲轉移。唐朝皇室原本想要維護的是其刻意樹立起來的新門閥體系,打擊舊族高門,標樹隴西郡望。但是,舊門閥衰落下去的同時,隴西郡望也越來越成爲各地李氏家族寫入死者墓誌和志題中的毫無實際意義的標籤了。經過五代亂世的沖洗,隴西郡望不僅對於普通李氏家族失去了意義,就連李唐皇室成員在入宋以後,也不再以隴西爲郡望,而徑稱“長安人”。出土於西安市長安區郭杜鎮的生活於宋代的李唐皇室後裔李保樞(字慎言)墓誌稱,“其先唐蔡王之系,本長安人也”。④從“隴西狄道人”或“隴西成紀人”到“長安人”,李唐皇室的家世書寫最終走出了門閥社會的窠臼。①參見宋孟寅:《一方佐證李唐祖籍在河北隆堯的唐代墓誌》,《文物春秋》010年第3期。②毛漢光:《從士族籍貫遷移看唐代士族之中央化》,《中國中古社會史論》,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第238頁。③仇鹿鳴:《制作郡望:中古南陽張氏的形成》,《歷史研究》2016年第3期。④西安市文物保護考古所:《西安長安區郭杜鎮清理的三座宋代李唐王朝後裔家族墓》,《文物》2008年第6期。··104附表唐代皇室成員墓誌所書世系與郡望序號序號12345678墓主身份墓主身份大唐故淮安靖王壽(字神通)大唐故酆王元亨(字叔通)大唐故汝南公主諱字大唐國公故祐大唐長樂公主大唐故恪大唐趙王李福大唐房陵大長公主世世系系太祖景皇帝之孫,鄭孝王之嫡子。世祖元皇帝之孫,太上皇之第八子。皇帝之第三女今上之第四子高祖太武皇帝之孫、皇帝之第五女、東宮之姊。太祖武皇帝之孫,太宗文皇帝之第二子。太宗之第十一子□景皇帝之孫,大武皇帝之第六女郡郡望望隴西狄道隴西成紀隴西狄道隴西成紀隴西狄道隴西狄道隴西成紀隴西成紀卒年卒年/葬年葬年貞觀四年/五年貞觀六年/六年十二月貞觀十年貞觀十七年/其年十月貞觀十七年八月/其年九月陪葬昭陵永徽四年二月六日/其年四月十五日咸亨元年九月/陪葬昭陵咸亨四年/其年十月陪葬獻陵出出處處周紹良主編《唐代墓誌彙編》(下稱《彙編》)上貞觀024,24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王連龍《唐酆王李元亨墓誌》,《社會科學戰綫》2011年第4期;黨斌《唐酆王李元亨墓誌考》,《蘭臺世界》2015年第33期。《彙編》上貞觀054,43頁。鄭炳林、張全民《〈大唐國公禮葬故祐墓誌銘〉考釋和太宗令諸王之藩問題研究》,《敦煌學輯刊》2007年第2期。周紹良主編《唐代墓誌彙編續集》(下稱《續集》)貞觀036,28~29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西安市長安博物館編《長安新出墓誌》(下稱《新出》),63頁。文物出版社,2011年。《續集》咸享013,194~195頁。《續集》咸享023,201頁。李唐皇室家世書寫再議··105《国学学刊》二○一七年第一期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大唐故虢莊王鳳(字季成)大唐故新安郡王徽(字玄祺)大周劉府君夫人隴西郡君李氏大唐故東光縣主大唐故雍王賢大唐故左金吾衛大將軍廣益二州大都督上柱國成王千里(字仁)大唐故南海縣主(法號彌勒)大唐故雍王贈章懷太子諱賢(字仁)。大唐故信安縣主大唐故太子少保豫州刺史越王貞(字貞)唐故濟陰郡王嗣莊(字延敬)大唐河南府陽縣丞上柱國龐夷遠妻李氏大唐故嗣韓王訥太祖景皇帝之曾孫,世祖元皇帝之孫,高祖神堯皇帝之第十五子。祖太宗文武聖皇帝,父泰,濮恭王。唐景皇帝之玄孫,天皇大帝之從姊。唐高祖□□皇帝之(下泐)皇帝之孫,太子少保紀王之第三女。太宗文武聖皇帝之孫,高宗天皇大帝之第二子,今上之兄。神堯皇帝之曾孫,高宗天皇之猶子。高祖神堯皇帝之孫,韓王元嘉之女。太宗文武聖皇帝之孫,高宗天皇大帝之第二子,今皇上之兄也。曾祖神堯皇帝,祖文武聖皇帝,吳王恪之第四女,今上之堂姑也。元皇帝之曾孫,神堯皇帝之孫,太宗文武皇帝之第八子也。睿宗皇帝之孫,開元皇帝之侄,寧王第二子。高祖神通,出自太祖光皇帝後,唐受命封淮安王。王即太祖武皇帝之孫也,太宗文皇帝之猶子。韓王元嘉之季子。隴西狄道隴西狄道隴西狄道隴西狄道隴西狄道隴西成紀隴西狄道隴西狄道隴西狄道隴西狄道隴西成紀隴西成紀隴西狄道上元元年十二月廿九日/册命陪葬獻陵永淳二年九月/嗣聖元年長壽二年/證聖元年神龍元年/神龍元年十月廿七日文明元年/神龍二年七月神龍四年七月五日/景雲元年景雲元年/其年九月十二日文明元年/神龍元年陪葬昭陵。開元四年/開元五年垂拱二年/開元六年正月廿六日詔陪葬於昭陵開元九年/其年十一月開元九年/開元十一年開元十七年/□年六月七日《續集》上元011,214~216頁。《續集》嗣聖001,265頁。《續集》證聖001,338頁。《續集》神龍004,408~409頁。《彙編》上神龍029,1060頁。《彙編》上景雲005,1119頁。《彙編》上景雲002,1116頁。《彙編》上景雲020,1130頁。《彙編》上開元056,1192頁。《彙編》上開元065,1199頁。《續集》開元043,482-483頁。《彙編》上開元173,1276頁。《續集》開元093,517頁。··1062223242526272829大唐嗣道王諱微(字逸少)□□□□州大都督參軍隴西李公(尚旦)大唐皇四從姑故賀蘭府君夫人金城郡君隴西李氏大唐故寧遠將軍守左衛率府中郎嗣曹王諱戢(字和仲)順節夫人姓李氏(左補闕張之緒妻)唐故豐王府戶曹參軍、皇族叔李府君諱復(字自然)唐故光禄大夫行宜春郡太守渭源縣開國公李府君諱昌(字適之)唐故扶溝縣令天水趙府君夫人隴西李氏大唐前揚府參軍孫公亡夫人隴西李氏高祖神堯皇帝之曾孫,今上之再從叔父也。大父河間王孝□(恭),禮部尚書,□道行臺左僕射。父崇義,宗正卿、蒲、同等州刺史、封譙國公。高祖蔡王,生西平王安,安生皇廣陵牧行臺尚書左僕射河間元王孝恭,恭生皇金紫光禄大夫,京兆、河南尹,刑、戶二尚書、河間公晦。曾祖明,贈司徒,乙太宗文武聖皇帝爲父,天皇大帝爲兄,聖人之後也。大唐景皇帝七代孫,皇工部尚書漢陽公寂曾孫,皇馮翊郡司法昭仲孫,中部太守少女。曾祖子同,朝散大夫、滎陽郡滎陽縣令。祖慈力,新都、平遙二縣尉,鄴郡成安縣丞。父珍,魯王府功曹參軍。高祖神堯皇帝之玄孫,太宗文武聖皇帝之曾孫,太子承乾之孫,蘄春郡別駕、贈會稽郡都督、郇國公象之季子。高祖神堯皇帝第十三子鄭王元懿之曾孫,邵棱公珩之孫,左千牛衛大將軍恒王盧德言之□,皇上三從曾姑婆。唐畢王璋之六代孫,同州司功濬之孫,左千牛衛大將軍先之次女。隴西狄道隴西狄道隴西狄道隴西成紀隴西成紀隴西成紀隴西成紀隴西隴西狄道開元十七年/廿二年四月開元二年/天寶二載天寶二載/四載十月廿五日天寶四載/六載十二月廿日天寶辛卯(十載)/壬辰(十一載)天寶十載五月/其載十月天寶六載/天寶十三載大曆九年/貞元十八年貞元十八年/明年四月《新出》,165頁。《續集》天寶012,589頁。《彙編》下天寶079,1587頁。《彙編》下天寶116,1613頁。《彙編》下天寶116,1670頁。《續集》天寶075,636~637頁。牛紅廣《唐李適之墓誌疏證》,《洛陽師範學院學報》2009年第4期。《續集》貞元070,785頁。《彙編》下貞元122,1926頁。李唐皇室家世書寫再議··107《国学学刊》二○一七年第一期30313233343536唐故安鄉縣主唐故華州下邽縣尉韋府君故夫人隴西李氏大唐隴西李夫人唐故通直郎行□神武軍兵曹參軍李府君諱瞻(字博濟)唐故宗正少卿上柱國賜紫金魚袋李公諱濟(字恕躬)唐故朝散大夫臨晋縣令上柱國李府君諱鼎(字鼎)唐故陽城縣主曾祖睿宗皇帝,祖玄宗皇帝,考潁王諱璬高祖從父亮封于鄭,別子神通特受茅土於淮安郡。二代至右衛將軍璲。璲生劍州長史、贈汝州刺史廣業,汝州生金吾大將軍、通事舍人若冰。夫人,金吾之第二女。今皇帝三從姑婆。高宗天皇大帝,即高祖也。曾祖章懷皇太子。祖守禮。先考承寏。由太宗而下四世生金紫光禄大夫東都副留守郕國公諱峒。峒生鳳翔府司録參軍諱定。即君之祖禰也。六代祖神堯高皇帝,生元鳳,爲虢王。王生宏爲定襄郡公。郡公生邕爲銀青光禄大夫、秘書監,嗣封虢國,贈荆州大郎督。都督生承旺,皇漢州刺史。使君生望之,皇大理評事、贈工部侍郎。侍郎即公先考也。五代祖孝恭,封河間王,配饗神堯皇帝廟;高祖崇義,土襲舊封,官列右揆,河東道大總管。自陵烟而上至於景皇凡五世。玄宗妃武氏生壽王瑁,王第二十二女。隴西成紀隴西成紀隴西成紀元和三年/其年十一月元和癸巳(八年)/其年十一月長慶元年三月/其年八月長慶二年/長慶三年正月五日寶曆元年/閏七月十九日寶曆二年/大和元年九月一日大和元年六月/二年五月十六日《新出》,225頁。《新出》,233頁。《新出》,245頁。《續集》長慶006,861~862頁。《續集》寶曆004,871~872頁《新出》,251頁。《彙編》下大和005,2097頁。《新出》,259頁。··108373839404142前試太常寺協律郎滎陽鄭公故夫人李氏唐故廬江縣令李府君諱稷(字播之)大唐故宣威將軍右驍衛翊府左郎將上柱國李府君叔夏(字周士)唐故贈著作佐郎張府君夫人贈隴西縣太君李氏唐故處士李府君諱映(字用映)唐故隨州司馬員外置同正員贈尚書考功郎中隴西李府君諱裔(字修之)曾祖□,皇宗正卿;祖先,皇雲麾將軍、右千牛衛大將軍;考□,皇獻陵臺署令。太宗文皇帝之後也。文皇生吳王恪,恪生嗣王祇,祇生郕王千里,千里生金吾將軍、東都副留守峒,峒生鳳翔府司録參軍、監察御史定,金吾、司録,蓋君之祖稱也。其先即皇室諸李之後。太君系宗室淮安王神通六代孫,宋州單父縣令洪鈎之女。六代祖太宗皇帝,五代祖吳王恪,高祖成王千里,曾祖天水郡王禧,祖郕國公峒,考成紀縣男□。太祖景皇帝八代孫。曾祖堅,皇虢州刺史、贈吏部尚書。祖鵬,皇壽州盛唐縣令、贈太傅。見任檢校司徒兼太子太師致仕、相國福之第三子也。隴西隴西隴西狄道隴西狄道大和二年/大和三年十月廿日大和七年/其年四月大和九年/其年十一月十九日元和九年/會昌元年大中八年/來年閏四月十八日乾符四年九月十七日殞於鋒刃/六年閏十月十六日《續集》大和021,896~897頁。《續集》大和040,912~913頁。《續集》大和054,922~923頁。《續集》會昌004,945頁。《續集》大中050,1005頁。《新出》,317頁。(作者單位: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院)李唐皇室家世書寫再議··109《国学学刊》二○一七年第一期Xuan.Fourth,basedonthefactthattheodescitedinthe“Touhu”and“Baofu”chaptersoftheDadaiLijibe⁃longtotheQiversionoftheOdes,aversionpopularduringtheWesternHan,IinferthattheDadaiLijiwasformedintheWesternHan.Fifth,similarpassagesinthistextaremoreoftenseeninWesterninsteadofEast⁃ernHantexts.ThisisanotherindicationthatthistextwasmadeintheWesternHan.Atlast,thecontentsofthistextspeakforitselfasacollectionofpassagesfromothertexts,anindicationoftheidentityofthetextcompilerasaCrownedPrince’steacher.OntheEthicalRelationshipbetweenaRulerandaMinisterReflectedinHuangDaozhou’sRuxingJizhuanZHENGChenyinWhatthe“Ruxing”chapteroftheLijiconveysrepresentspre-QinConfucianscholars’viewontheethicalrela⁃tionshipbetweenarulerandaminister.TheRuxingjizhuan(儒行集传)bythelateMinggreatConfucianschol⁃arHuangDaozhouisthefirstmonographstudyingthisLijichapter.Inhisbook,Huangexplicatesindepthhisideasontheruler-ministerethicalrelationship.Forexample,itarguesthatarulerandhisministersneedeachothertopursuehumanegovernance,thataConfucianshouldbearspecialcouragetoholdtheruleraccountable,andthat,foraConfucianscholar,toholdhisofficialpostdoesnotmeantoservetheruler,buttoservethepeo⁃ple.Thereisahiddenlineofthinking—integration,tension,andtranscendence—inhisargument.ThishiddenlinereflectsthechangeinlateMingConfucianscholars’viewontheruler-ministerethicalrelationship,are⁃thinkingofthisrelationshipinatransitionalera.ASecondDiscussionontheWritingoftheRoyalLineageoftheTangDynastyLIUHoubinChenYinke’ssuggeststhattheanc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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