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的综合_徐訏小说艺术论

福建师范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0 年第 2 期 (总第 107期) JOURNAL OF FUJIAN TEACHERS UNIVERSITY (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Edition) No1 2, 2000 General, No1 107 多 元 的 综 合 ) ) ) 徐 小说艺术论 江卫社 (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 福建福州, 350007) 摘 要: 徐 小说吸收了民间的、传统的、西洋的多种文化质养, 呈现出多元混交的复调特色。徐 用通俗的形式阐发现代性的思考, 又将现代人的哲思导向通俗; 他拒斥传统又深受其影响, 他拥抱西洋又 不可能过早地创作出成熟的具有民族性和世界性的作品。他在浪漫的幻境中陶醉, 又在清醒的写实里沉思、 抒怀。他将种种艺术因子综合运用于创作实践中, 为中国现代小说的发展与成熟作出了贡献。 关键词 徐 小说; 通俗; 现代; 传统; 西洋; 浪漫; 写实 *** 中图分类号: I2061 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0- 5285 ( 2000) 02- 0059- 06 徐 是个持自由文论观的作家, 他的小说更 多地呈现出一种灵动飘逸之思, 东西杂糅、古今 融汇的复调特色。徐 在创作中没有刻意去模仿 哪个流派或标新立异, 而是各种艺术因子混交在 一起、难分彼此, 很难说哪种因子占主导地位, 必须从看似对立实又统一的种种因素中去把握, 才比较全面。 一、通俗与现代 一般来说, 通俗文学是面向大众, 可以为多 数读者喜爱的。通俗的对立面是 /高雅0、 /深 奥0, 是相对较小的群体内存在的事物。而现代 性的东西总是与当下的事物紧密关联, 具有变动 性、先锋性、实验性甚至超前性。徐 说: /所 谓文学大众化, 艺术大众化, 这原是一个成功的 作品自然要求, 莎士比亚所以在现在还可以被人 欣赏, 在苏联也被大众欢迎, 这原因还在他的作 品还有力量唤起现代人与苏联人的情感, 其流传 自然也越广越久。0¹ 可见, 通俗不是 /低俗0, 也 不是 /媚俗0, 通俗应该是 /通人类最基本的感 情的0, /通大众的审美情趣的0, 而前者, 正是 一切伟大艺术跨越国界, 超越时代阶级局限, 为 最广大的人民所喜爱的基本要素。徐 的小说是 做到了雅俗共赏的, 如果说他的小说 /俗0 的一 面没有什么创新的话, 那么, 其 /雅0 的一面则 具有现代性、先锋性。这也许要得益于徐 没有 被时代政治漩涡所席卷, 他站在一切政治团体、 党派之外, 做了一个旁观者, 加之他又处于当时 工业化程度较高的、与世界先进经济水平相差不 大的上海、香港等大都市中, 他的思考也便具有 了超越他同时代许多作家的地方, 因而具有浓郁 的现代主义色彩, 当然, 这也跟他曾留学异国, 所学又是哲学与心理学密切相关。 徐 小说俗的一面首先表现在他善于幻设各 种离奇的情节。但细究起来, 这些情节内容却是 /貌俗实雅0、 / 以俗说雅0 的。他笔下的故事没 有拼凑和从概念出发的痕迹, 而是根植于内在之 情而 /幻设0 出来的。徐 其实不是个重故事的 作家, 所以他晚年在 5彼岸6 中就大胆地打破了 文体界限, 一吐心中郁闷为快。从这一点上看, 他在编织故事时就具有某种现代意识, 这使他的 故事情节不落入俗套。如 5鬼恋6 中的 /我0 与 )59) * * * 作者简介: 江卫社 ( 1969 ) ) , 男, 江西婺源人, 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 97 级硕士研究生。 收稿日期: 1999- 09- 28 /鬼0 虽然由相识到相恋, 但 / 鬼0 最后还是弃 /我0 而去, 打破传统小说大团圆结局。这很符 合现代人的情感逻辑, /鬼0 身上分明承载着一 个对人间有无所谓真正爱情的极大怀疑。 / 鬼0 遍历人世, 饱经忧患, 早已不是一个心理健全的 /人0 了, 她知道, 即使 /我0 真心爱她, 她也 不可能摆脱过去的阴影, 回到美满幸福的爱情生 活中去了。这种 /回不去0 的感受不正是一种现 代人生存危机意识的体现么? 此外, 5盲恋6 中 对人的理智的质疑, 5荒谬的英法海峡6 中对自 己的虚构的美好社会的自嘲, 都有一种非理性化 的现代色彩。我们说徐 小说 /俗0, 主要指的 是故事情节内容, 有人说他的小说情节可以概括 为: 一个书生与若干美丽女性之间的浪漫爱情。 这些情节早在中国古典小说, 特别是明清的言情 小说, 5三言6、5二拍6 以及近现代鸳鸯蝴蝶派 小说中就大量存在。但是这些小说中夹杂了一些 色情描写, 宣扬善有善报, 恶有恶报, 男女主人 公经过一番磨难总会得到一个比较符合中国人传 统观念的结局, 且糅进了一些诗文进行说教。徐 的言情小说却是重 /情0 不重 /色0 的, 他挖 掘的是深层带有 /意淫0 倾向的意识, 而不是性 行为、性过程。这就使他的小说着上了 /雅色0。 而且他的小说内容宣扬的虽然有佛教中的因果报 应观念, 但这种因果不是传统小说中那种直接相 关的、线性的因果链, 而是一幅错综交叉的因果 网络图。如小说 5荒谬的英法海峡6 的结局就出 乎读者预料之外: 在露露节宣布婚事的时候, 坚 持要离开史密斯回国, 甚至不惜以与 /我0 假婚 来断绝史密斯希望的中国姑娘李羽宁却叫出了史 密斯的名字, 而似乎一直在爱我的培因斯, 却叫 出了彭点的名字, 而 / 我0 一直没觉得在爱 /我0 的鲁茜斯却叫出了 /我0 的名字。按照这 个理想岛国的习俗, 露露节上被叫到名字的人, 是不能拒绝那个叫你名字的异性之爱的。但是透 过这个出人意料的结局, 作家还是暗示我们另一 个因果律: 人的理智行为和下意识里潜藏着的生 命冲动往往矛盾, 只有在特定情境下才受本能驱 使露出真面目。在这个故事里, 现象与本质、原 因与结果是交织在一起的。徐 小说对善恶因果 的理解还受一种 /偶然论0 的支配, 他在 5江湖 行6 中就借周也壮的自白说出了善行不一定有好 的结果、恶行也不一定有坏的结局这样一个生活 中常见的现象。他的情节设计更与现代生活的复 杂与错综相吻合, 而没有一般通俗小说中那种以 既有观念安排人物命运的框囿。因此, 他的小说 俗中有 /雅0, 不落 /俗0 套, 是符合现代人的 生存观念与生活现实的。徐 的小说对于 /性0 描写也采取一种疏远的态度, 每当男女要发生性 关系时, 他就一笔带过, 没有一般通俗言情小说 中的色情描写, 这大概和徐 的情爱观有关, 他 在小说中说: /幸福源于爱, 痛苦源于欲。0 徐 排斥 / 欲0 的张扬, 他更神往于 /精神恋爱0、 灵肉统一。在他的小说中, 每当男主人公经不住 诱惑, 与自己并不爱的女人发生关系时, 他就痛 苦自责一番。因此徐 的小说不存在 /媚俗0 /庸俗0 之嫌。他一心追求的是精神上的 /雅0。 徐 小说情节是受现代意识支配的, 而且, 他还把这种意识上升到哲学的高度进行自省。这 就不仅是一般文学上的 /雅0, 而颇有点 /曲高 和寡0 的味道了。所幸的是他的哲理阐释不是与 小说中的人物脱离的, 而是借小说中人物之口, 在 /剧中人0 的心理过程中以 /感悟式0、/回溯 式0、/反省式0 的语言揭示出来的。而不像传统 小说中以一个超出小说情境之外的第三者的居高 临下的姿态发出 /有诗为证0、/正是0 之类的说 教。请看 5阿拉伯海的女神6 中 /我0 与女巫女 儿第一次见面时的一段对话: /你是阿拉伯人吗? 阿拉伯人都是 相信回教的。那么有什么怀疑呢?0 /你也是人, 那么你也相信回教 了。0 /我是中国人, 中国人的宗教是有 三个阶段的。0 /宗教有三个阶段?0 /是的, 中国人, 孩子时代父母是 宗教, 青年时代爱人是宗教, 老年时代 子孙是宗教, 0 小说中的 /我0 在与阿拉伯少女的对话中道出了 他对宗教世俗化、伦理化的理解。这种对话在徐 小说中是司空见惯的, 我们之所以并不感到突 兀与说教的空泛, 完全在于作者幻设的情境本身 就具有一种心理暗示的 /场0, 读者在这种 /场0 中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他的某些观点了。 徐 小说之雅俗结合还表现在他善于把精深 的学理隐含在新奇而世俗化的生活情节中, 而很 少直露的学理阐释, 这样, 不了解诸如精神分析 学说、存在主义哲学、现代心理学的人读了他的 )60) 作品, 也能从他小说的叙事中得到一种新异的刺 激, 诱发读者对人自身未知领域的一种求知欲, 甚至还能满足一些具有诸如 /窥隐癖0 心理倾向 的读者的欲望。之所以造成这种 /通俗0 效应, 在于他把小说中的叙述人物拉到与一般市民相近 的知识水平层面上, 让叙述者的困惑也成为一般 读者的困惑, 而不是以一个全知全能的先觉者在 自由剖析他叙述中的人物。但作为跳出小说氛围 之外的作家徐 , 他是很明白故事内隐含的学理 所在的。因此, 他的叙述就有了表层叙述和深层 叙述之分。表层叙述说的是 /象0, 深层叙述说 的是 /意0 和 /理0。双层叙述的责任或付与小 说中的某个人物, 或付与故事外的叙述者。但大 多情况下, 是由叙述者兼 /剧中人0 /我0 来承 担。他这样处理自然就有了这两种效应: 高品位 的读者能读出小说中隐含的现代性的哲理思辩, 一般读者为比较陌生的深层心理奥秘所吸引, 而 不自觉地要被作家带到他的情境中去了。因为这 些深层心理也是 / 通往人类最基本的感情的0, 一般读者虽然说不出他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略带神 秘色彩的心灵探索, 也说不出个理论上的所以然 来, 但作家对这些故事之中的深层内蕴是有先在 的自觉意识的, 他用故事来演绎这些学理之深层 心理诱因似乎是一种知识分子的济世醒世的集体 无意识功利动机。但作家的理性控制往往失去平 衡, 以致在创作中不自主地闯进小说中的人物里 去, 以一个学者的角色或口吻说出了他本不该在 通俗小说中诉说的话, 尽管剧中人的身份也适合 说这些话。这就使他的小说有时显得 /雅0 的含 量过大, 学理性的、哲学层面的思考倾诉过多, 被人说成是 /思想大于形象0 也就不足为怪了。 徐 后来写的 5彼岸6 就完全偏离了通俗小说的 创作轨道, 成为 / 意识流0 般的现代主义小说 了。在晚年的 5江湖行6 中, 这种倾向得到一定 程度的矫正, 其中的几个女性紫裳、容裳、衣情 都披了上更令人信服的世俗的外衣, 真实感较 强。当然, 这是通俗性与现代性这二者的对立因 素, 在创作中不可避免产生冲突的流露, 因为这 二者的结合对一个作家的艺术创作中理性驾驭本 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而徐 又是个极情绪化又 极理性化的人物, 他偶尔的 /失误0 也就是情理 之中的事了。 二、传统与西洋 跟大多数中国现代作家一样, 徐 既深受传 统文化的影响, 又在极力摆脱、超越它的束缚与 局限。虽然他更多接受了西方的教育, 但那些作 为集体无意识潜留下来的思维、情感与行为的倾 向, 那些维系着转型期社会的伦理道德观、价值 观、人生观等作为传统的一种惯性力量仍旧在牵 制着他, 从而影响着他的艺术创作。他在小说中 常流露出道家 / 自然无为0 的思想, 向往佛家 /与世无争0 的清空世界, 徐 较少接受儒家积 极入世的功利主义思想, 他的小说因而缺乏一种 自觉的社会忧患意识和警世功能, 他的叙述是个 人化、情绪化的, 与时代的中心话语存在较大距 离。徐 的 /传统0 情结还表现在他对上海洋场 文化的贬斥, 对香港商业文明的排拒上。他在小 说 5私奔6、5马伦大夫太太6 中写出了都市文化 对乡村美好人性的侵毁, 在抵港后的许多小说中 讽刺了香港市民生活的庸俗、卑琐和无聊。在艺 术表现上, 徐 深受古典文学和民间文化的影 响。他的一些小说如 5幻觉6、5彼岸6 等, 具有 古典诗词里的幽美意境; 他喜爱诗人白居易, 认 为他的伟大处在于其诗 /老妪能解0, 这就不难 理解他的小说为什么能做到雅俗结合, 一时排名 于畅销书之首了。徐 在小说中谈神说鬼, 讲佛 论道, 就跟民间街谈巷语里的鬼怪故事一样吸引 人。这些小说显然受到古代神怪小说、佛经故事 及蒲松龄 5聊斋志异6 的影响, 而这些神怪故事 往往在民间流传甚广。因此, 我们可以说徐 的 小说故事有一些是文人小说, 有些又像是民间故 事, 前者如 5彼岸6、5精神病患者的悲歌6 等, 后者如 5鬼恋6、 5离魂6 等。特别是 5离魂6, 简直就是一篇现代的聊斋故事, 尽管作家也在借 故事隐喻 /情至极处是可以跨越生死之界0 的, 但小说的表层叙述是在说一个男人遇到 /鬼妻0 的故事。徐 虽然深受传统文化、民间文化的影 响, 但庆幸的是这些影响没有成为他接受西方文 化的精神障碍, 相反, 在东西文化的交融与碰撞 中, 徐 的文化人格和艺术气质更加显示出了他 独特的魅力。 徐 是个 /粘液质0 的人, 自幼父母离异, 5岁便寄宿学校, 他没有接受多少正统的家庭教 育, 又缺乏人间真爱的温暖, 这就给他的心灵里 留下许多有待填补的情感文化空间, 长大以后他 学的又是哲学与心理学, 尤其是心理学, 完全是 )61) 一门 /西洋0 的学科, 中国在办新式教育前是没 有这样的课程的。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 徐 的 先天素质、成长环境与所受的教育使他更易于接 受西洋文化, 以致他所受的传统文化的影响也在 这种外来文化的冲击之下产生或多或少的变异, 甚至变得不像是传统的东西了。人们说徐 作品 具有异国情调, 我想它不仅指徐 作品写到了一 些外国的风土人情, 更主要的是他的作品显露出 一种西式的情感行为与表达方式, 呈现出西式的 叙事语言与逻辑思辩色彩。 徐 回忆童年的时候说: /老师以一部孝经, 要建立我们儿童的道德0º; 而 /以我个人经验 来说, 我在十四岁以前已经看了 5野叟曝言6、 5红楼梦6、5西厢记6, 大概十五六岁看到 5金瓶 梅6, 读到潘金莲大闹葡萄架, 就觉得 -恶形. , 没有看下去。现在回想起来, 5野叟曝言6 引我 入胜的是故事的变化繁杂, 性描写的地方有的也 曾使青年的我有点好奇, 但有的则想不到的可 怕, 我相信对我童年的心绝对有害的, 5红楼梦6 对于童年的我, 实在也不是有益的读物。但是最 有害的, 则实在是 5西厢记6。这本书我后来又 读过两次, 觉得除了那些曲词的绮丽动人外, 实 在是一部下流无聊的作品。0 »从这些自白中, 我 们看到, 作为接受西方哲学心理学教育后的成年 徐 对幼年时接受的传统文化含有较明显的贬斥 态度。正如鲁迅他们深受传统文化影响又力拒传 统一样, 徐 也有这种对自身文化心理结构的严 肃尖锐的自我批判的态度, 他的内心里肯定存在 着对自己的不满, 对传统文化在自己心灵里留下 一道抹不去的印痕不时发出阵痛的呐喊。尽管徐 对 5红楼梦6 的艺术价值予以极高的评价, 说 5红楼梦6 的伟大在于表现了 /出世最彻底的 空0, 但他为什么又说这对他的成长是有害的呢? 联系到徐 小说中的男主人公 /我0 都带有贾宝 玉的某些性格特征, 我们就可以约略知道: 他对 贾宝玉似的男人既有孤芳自赏的一面, 又有恨其 无力扭转乾坤的批判的一面。不用问, 这个 /我0 就是徐 的影子。我们知道, 贾宝玉是封 建统治阶级内部孳生出来的 / 叛徒0, 是封建正 统文化自身变异的结果, 徐 身上也更多地承继 了类似贾宝玉的反叛因子, 这种文化基质加上先 天禀赋使他更倾向于接受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 而一个彻底的自由主义者是不可能在感情上乐于 接受封建主义的价值取向与伦理道德观念的, 所 以他在小说中羡慕流浪的生活, 甚至对那些反社 会的海盗、劫贼、盗匪亦不乏褒扬之辞。中国传 统文化中一个重要的方面是重集体而轻视个人, 讲求 /杀身成仁, 舍身取义0, 故鲁迅提倡 /掊 物质而张灵明, 任个人而排众数0, 这是极有针 对性的。而源于西方的个人主义、人道主义、自 由主义思想就很容易占据那些在传统文化土壤中 成长, 却又潜伏着很强的反叛意识的人的心灵空 间。我以为徐 就是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精神叛 逆者, 而且与那些在传统实用理性精神指引下选 择马克思主义作为救国救民的思想武器与人生目 标的知识分子不同, 他一直坚守个人的灵魂阵 地, 一生都无执着信仰, 因而也就免不了空虚、 免不了最终皈依上帝以寄托自己的灵魂。 徐 对西方文化的这种认同和对传统文化中 消极面的抵触, 直接影响了他的小说创作。他的 作品如严家炎先生所说的, 主要受英国毛姆和法 国梅里美的影响。我觉得, 在刻画人性的深度 上, 他的作品与毛姆小说有相似之处, 在表现人 物特出个性, 塑造 /尖形人物0, 表现爱情浪漫 等方面, 他深受梅里美的影响。毛姆是个深受法 国自由主义熏陶的作家, 他充分发挥了自由主义 对生活中阴森黑暗和丑恶残忍的事物的揭示作 用, 并将笔触直指人性中丑恶面的深处, 这与徐 小说中写 /人性恶0 的一些作品很有些相似。 造成毛姆和徐 小说在情致上共同处的一个内在 原因是他们的艺术观的一致。毛姆也认为, 艺术 的目的在于娱乐, 文学作品如果不能为人提供娱 乐, 便不是真正的艺术。因此, 在情节设置上, 他们都善于设置悬念, 小说常有出人意料的结 局。在组织情节方面, 他们都常用倒叙方式, 故 事叙述者也常常是剧中人。与徐 一样, 毛姆也 喜欢在小说中借人物之口发些议论, 不过他阐述 的主要是关于人生消极、无能为力、人生只是对 生存的环境一串本能的反应等自然主义生活观 点。但在通过故事说理这一点上, 他们是相互默 契的。徐 也表现人性阴暗面, 如 5炉火6 中的 叶卧佛因嫉妒枪杀了自己的儿子, 5杀机6 则借 叙述人的口吻说出 /每个人都有杀机0 的惊世之 语。但徐 小说除写 /性恶0 之外, 还寻找到一 条人类自救之舟$ $ 宗教和爱。由此, 他笔下出 现了一种颇具神性的理想人性模式, 这是毛姆小 说所缺乏的。此外, 毛姆和徐 的小说在通俗性 方面也有相同之处。 )62) 如果说毛姆小说主要在意旨方面与徐 的小 说有较多共同处的话, 梅里美给予徐 影响则是 多方面的, 首先在人物塑造上, 梅里美小说经常 塑造一些具有 /原始人0 或 /自然人0 特征的人 物, 这些人物也常出现在徐 小说中, 如梅里美 小说 5科隆巴6 (又译 5高龙巴6) 中的英勇果敢 的科隆巴, 帮助哥哥报杀父之仇, 其性格与梅瀛 子何其相似; 5卡门6 中的主人公卡门与 5吉普 赛的诱惑6 中的罗拉, 同是酷爱自由爱情的吉普 赛女郎, 梅里美的 5马特奥#法尔戈纳6 写父亲 为维护科西嘉人信誉, 开枪打死了儿子, 徐 小 说 5传统6 中的刀疤项成, 为了维护黑道上的信 义, 也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义弟。徐 和梅里美在 小说中都对那些行侠仗义的海盗, 劫贼之类反社 会的人物中闪光的人格进行了赞美, 表现了对现 实社会怀有不满情绪的作家寻求一种超常人格来 支持理想信念的倾向。这是他们不切乎实际的 /浪漫0 所在。在叙述方式上, 梅里美也喜欢采 用第一人称的写法, 由 /我0 导引读者进入小说 的情境。此外, 梅里美小说还注重心理描写, 异 国情调和地方色彩等, 这也是徐 小说的重要特 色。 人性的力度加上浪漫的情调和特出的人物, 这些质素的融合使徐 小说呈现出西洋化的内蕴 和情采, 主观化的叙述语调又与西方小说注重心 理分析的传统一致, 即使写 / 乡土情结0 的小 说, 徐 也力图以一种现代哲人的眼光审视他笔 下的人物与生活画面, 这种内在抒情的、阐述哲 理的创作驱动力, 使他突破了传统小说重视语言 行动的直观描写、叙述者游离小说之外的传统模 式。可以说, 徐 小说是一种正在走向成熟的现 代小说。众所周知, 中国现代小说的格局很大程 度上就是在西方意识形态、文化心理建构、思维 模式、语言风格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是随着白 话文运动的发生、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深入逐步发 展成熟起来的。从这个意义上, 说徐 小说是一 种土洋结合、洋盛于土的小说是不为过的。 三、浪漫与写实 一个作家选择什么样的创作方法, 除了受当 时的社会环境、作家思想和文艺思潮等影响外, 很大程度上还取决于作家的个性气质、心理特点 和审美偏好。徐 是个敏感的、多情的作家, 特 殊的人生经历和先天的心理素质使他更喜欢以抒 情的笔调讲述自己的人生经验和浪漫故事。徐 早期的浪漫体现在对闪动着人性美的光辉的女性 之赞美, 超越世俗的理想爱情的渴慕及乌托邦般 的理想社会的想象之中。晚年的浪漫情怀更多地 掺和了基督教文化的那种神性光彩。徐 的浪漫 继承了古典文学中 /空灵妙悟, 华美绮丽0 的美 学规范, 也抛弃了其中的自然和谐, 回避自我的 世故与怯懦。它吸收了欧美浪漫派所携带着的诸 种哲理性、神秘性、超验性的特质, 并把 /它与 西方现代主义思潮流派中的诸多的表现形式结合 在一起0。因此他的小说之浪漫同时具有激情的 浪漫和感伤的浪漫两种成份, 即 / 普罗米修斯 式0 的浪漫和 /维特式0 的浪漫。徐 小说的男 主人公几乎就是一个带有 /维特式0 感伤浪漫情 怀的人, 这种感情甚至带上了一种女性化的倾 向。由于这种浪漫情愫的融和掺入, 徐 小说总 体上便呈现出低调特色, 这种低调是以一种现代 主义的孤独感、荒诞感、虚无感作为潜在的精神 支撑点的。因此, 可以说徐 的浪漫是一种感伤 的浪漫、现代派的浪漫, 是一个寻找人类精神自 由的现代作家, 力图超越人生痛苦、超越荒谬的 存在, 追寻一种永恒价值的心灵历程的幻化与哲 理思辩的沉淀。 当徐 闭上眼睛追寻他理想的爱的天堂、美 的极致的时候, 另一个声音却逼迫他不得不睁开 眼睛面对眼前这个阴冷的世界。他无法像鲁迅那 样 /横眉冷对千夫指0, 无法 /直面惨淡的人生, 正视淋漓的鲜血0, 但他却能做到偶尔睁一睁眼 睛, 看不下去了, 便回过头去, 寻找往日美好的 记忆, 或发出一两声低微的战叫。于是在徐 的 小说中, 我们又看到了另一种写实, 不是写当下 的现实, 而是写他记忆中的现实, 如小说 5旧 地6、5陷阱6 等。他用记忆中故乡淳朴的人物, 善良的品行反讽都市卑琐庸俗的人生, 如小说 5马伦克夫太太6、 5私奔6 等。反过来, 他也对 当下现实中人的异化, 人性的丑陋进行精神的透 视, 写出了他眼中的 /生活的本来面目0, 如小 说 5杀机6、5小人物的上进6 等。 徐 就是这么个矛盾而又复杂、冷峻而又浪 漫的作家, 他用两支笔同时写作, 一支是彩色的 画笔, 一支是蘸墨的毛笔, 他用彩笔描绘理想, 用黑笔勾勒现实。有时他又双管齐下, 吐露自己 在理想与现实间挣扎的痛苦心声。因此, 他的小 )63) 说读起来让人感到冷中带热、忽冷忽热、不冷不 热诸般滋味都有, 他是个将写实与浪漫两种文学 的创作元素或并列或交叉或混合使用的小说能 手。 综上所述, 我们似乎把握了徐 小说所蕴含 的种种文化的、艺术的、思想的质素, 但这种概 述还是肤浅的、不全面的。徐 小说虽然具有在 许多作家那里互相排斥难以融合的因素, 但这种 融合是否达到了天衣无缝的境地是让人深思的。 无论作为继新感觉派之后中国现代派小说的一个 发展阶段, 作为通俗小说与纯文学杂交后的新品 种, 还是作为浪漫主义在中国的新发展, 徐 小 说, 都不能说是一种很成熟的艺术形式, 这些小 说是五四以来的中国现代小说由欧化转向真正的 民族化、大众化的世界文学的一个过渡阶段的产 物, 是比较成功的 /试验产品0。 ¹ 徐 : 5谈艺术与娱乐6, 5徐 全集6 第 10 卷, 台湾正中书局 1969 年。 º徐 : 5回到个人主义与自由主义#道德要求与道 德 标准 excel标准偏差excel标准偏差函数exl标准差函数国标检验抽样标准表免费下载红头文件格式标准下载 6 , 香港: 文风印刷公司 1957 年。 »徐 : 5门边文学#两性问 题 快递公司问题件快递公司问题件货款处理关于圆的周长面积重点题型关于解方程组的题及答案关于南海问题 与文学6 , 香港: 南 天书业公司 1971 年。 (责任编辑: 陈 颖) Synthesis of Multiple Elements ) ) ) On the Art of Xu xups Novels JIANG We-i she ( D epar 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 iteratur e, Fuj ian Teacher s University , Fuzhou, 350007, China) Abstract: Because Xuxups novels assimillate a variety of basic art elements from folklore and tradit ional and w estern culture, they show a compound of multiple element-m ixed characterist ics. Xu xu explains his modern thought in popular literary forms and makes it easy to understand. He resists but can not free him- self from the influence of traditional culture. He adores w estern culture but has never created nationalized and internationalized works. He may be intox icated in romant ic dream land but he can also be sober in realis- t ic w riting . He is good at in corporating paradox ical artistic elements. Fortunately, he has taken a great step forw ard in this respect and contributed a great deal to the modernizat ion of the chinese novel. Key words: Xu Xups novels; popularity; modernity; t radit ion; the w est ; romant ic; realist ic )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