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的現代性

152 文化研究 Router: A Journal of Cultural Studies 批評與回應《文化研究》第八期（2009年春季）：152-156 儒家的現代性？ Confucian Modernity? 楊儒賓 Rur-Bin Yang 清華大學中文系教授 張君勱、唐君毅、牟宗三、徐復觀先生1958年聯名發 表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中國文 化與世界宣言〉，文章由唐先生起稿，個別的論點不會一致，徐先生 對形上學的興趣不高，可想見的，他對宣言當中觸及形上學的內容會 有較多的保留，但基本的論點可代表四人共同的想法。此宣言發布已 逾半世紀，它是當代中國思想史的重要文獻，其論點不時會被提到， 在眾多的研究文章中，本文（跨文化批判與中國現代性之哲學 反思 小班合家欢主题反思小班合家欢主题审议反思小班合家欢反思恩怨历尽后的反思下载恩怨历尽后的反思下载 ） 應該是挑戰性最高、也最具現代性意義的一篇，其論點或許還不夠周 全，爾後的發展是否可以印證本文的基本論點，其中的變數也還多， 但這無礙於本文引發議題的爆發力。問題和 答案 八年级地理上册填图题岩土工程勘察试题省略号的作用及举例应急救援安全知识车间5s试题及答案 一樣重要，重要的提 問和重要的論述是相連而起的。 本文對〈中國文化與世界宣言〉下的判斷，最重要也最易引發爭 議的論點，乃是作者認為此宣言的現代性很強，其實質內涵比當代西 方最具批判性的法蘭克福學派還強。作者的斷言不可能不引發爭議， 眾所共知，發表宣言的四位在現代的學派分類中，通常劃歸為文化保 守主義。他們對西方文化的了解也有很大的限制，一般認為他們了解 的西洋文化大概局限於德國理想主義一系，對德國哲學以外的廣大西 洋文化版圖，他們的了解恐怕相當有限。本文作者何先生對當代新儒 家有相當的了解，上述的既定印象有其合理性，何先生對新儒家的限 制不會不知道。但他從「跨文化哲學」的立場出發，主張新儒家〈宣 言〉的現代性，我認為值得重視。 153 問題要從「誰的現代性」或「什麼樣的現代性」談起。現代性是 近代的、而且是世界性的議題，近代世界的各個文明無從選擇的，全 部都要捲入由歐洲文明引發的近代性歷程。在相當的程度內，近代的 世界已沒有傳統的社會，所有的文明都是被西歐的近代性所滲透的文 明。對歐洲而言，世界越來越同質化，「他者」越來越少。然而，如 果現代性只有歐洲型一種，其他世界全扁平化了，那麼，這樣的趨勢 會帶來如下的問題：歐洲會缺少一塊足以對照、反省的參照者，它無 法校正它自己的現代性之盲點或流弊。無疑地，主流的現代性是歐洲 內部內發的因素，但它遍佈到世界各地區之後，真的西風壓倒東風， 只有一種複製的現代性嗎？我看：問題未必如此。 這樣的問題意識引發了「間文化」的論述，于連可為代表。于連 作為當代歐洲一位代表性的漢學家，他作的工作乃是立足在當代歐洲 思想的基礎上，拿中國思想，尤其是古代中國作為一種對照的他者， 藉以凸顯歐洲本身的特色與限制。在「間文化」論述下的中國哲學乃 是作為對照者而出現的，它並不在歐洲的以及世界性的現代性的範圍 內。于連的自我定位似乎是歐洲的，他理解的中國是古典中國，古典 中國是歐洲的外部因素。它基本上是封閉自足的，是永恆的宋元陶 瓷，處在傳教士與商人東來之前的時代。 何文不取「間文化」而取「跨文化」的論述，「間文化」總會 帶些本質論的影子，其論述是在兩種文化間的關係中產生的。嚴格說 來，「跨文化」既然要跨不同之文化，它不可能不承認不同類型的文 化之存在。「跨文化」與「間文化」的差異在於後者採取從異文化所 面臨的共同問題入手，在共同性的問題意識當中，不同的文化的體現 可以形成相互的對照點。何文將〈宣言〉放在「跨文化」的視野下定 位，貌似特別實而不怪異，筆者認為有很深的理論趣味。何文將新儒 家和批判哲學作一比較，認為新儒家之了解西方，遠勝批判哲學之了 解中國。何文此一判斷恐怕不易反駁，歐陸近現代第一流的學者，從 黑格爾到韋伯，其中國圖像都不慊人意。相對之下，新儒家了解西 方，不管他們的理解有多少的限制，他們在學習態度上之謙卑以及吸 納知識上之開放，應該都超越他們的歐美同道，這樣的現象大概是很 儒家的現代性？ 154 文化研究 Router: A Journal of Cultural Studies 難反駁的。此一現象不必是東西方學者的知識心態問題，而是有體制 性的因素，本文作者在另外的文章中提到「當代漢語」扮演很重要的 角色。因為至少從19世紀以來，中國學界很自覺的大量吸收外國思 想，翻譯之，闡釋之，其規模之大之深，遠非歐美學人之消化東方思 想者可比。 作者的意思可能是說：由於現代漢語已非傳統漢語，它事實上已 融化了近現代的歐洲意識於其中，因此，當代有原創性的中國哲學家 在反省現代性的問題時，應該比他們的歐美同道有力道，而新儒家正 是近現代中國學派中，最有創造力的一支。他們立足在混雜的漢語語 境上面，因此，有可能提供更周延的洞見。語言和工業生產類似，往 往有後發者的優勢問題，後發者先至。 關於作為「現代性」的載體之語言問題，筆者想對現代漢語扮 演的角色再下一注解。子安宣邦先生在訪台的一次演講中，提及當代 日文的「倫理」一詞其實有來自日本固有的皇國史觀與西洋e th i c的 源頭，因此，論及「倫理」一詞時，兩者的內涵時常鉸鏈在一起。筆 者認為子安先生此一觀察很有意思，但「倫理」不是孤例，日本也不 是唯一碰到一字二源頭的地區。從一個更徹底的意思來說，使用漢字 的地區都會碰到這樣的窘境。漢字是使用了幾千年不斷的語種，它的 每個字都負載了傳統的重量，即使連認知義都最稀薄的感嘆詞都不可 能淳潔如白紙。當代中文是漢字落在當代世界所用的語文，筆者認為 漢字的重要學術術語都有兩個源頭，一個是漢字本身所繼承的文化傳 統，一個是從19世紀末整體學術設計（從學制到分類到術語）所承 襲過來的近代西方學術架構。新造的學術術語如哲學、知識論、形上 學、現象學等固然如此，即使最老的學科術語如文字、歷史、宗教、 理性等，也一樣是「兩頭蛇」，同具中西的語義流變史。我們現在的 理解自然而然地與上世紀初的學人大異，不管使用者願意不願意，我 們已用一種新的語言形式在思考，這個語言形式因為繼承了傳統的語 義史又添進了新的概念架構，因此，學者使用這種語言，很自然而然 地就參考了一種非東非西的現代性之論述活動。 現代中文不見得能使得使用現代中文的學者變得更有統合異文 155 化的能力，但這種「語義雜交」的語言由於具備了複聲歧義的功能， 它的「互文性」可以更強。晚近中國學者反省中國近現代的文化時， 常提及「失語症」或「反向格義」的問題，這樣的問題確實很值得留 意。「失語症」與「反向格義」的現象顯示古典漢語與現代文明的交 涉，乃是其語義內涵不斷被扭曲挖空以待填補，也就是它陷入被重新 定義的窘境。但知病就是藥，一旦我們覺察到當代中文的「反向格 義」之面相時，我們同時也了解「反向」不是唯一的方向，當代中文 應該具備了「兩義互格」的作用。這種「兩義互格」不古不今，亦古 亦今；不中不西，亦中亦西。它的作用是結構性的，新儒家的工作可 以說就是作這種「互格」的工作。 新儒家對現代性的回應如要有貢獻，不可能只建立在「漢字」 此載體上。它明顯的立場是建立在儒家原有的基礎上的一種回應，新 儒家學者用的語彙是「返本開新」。「本」是個隱喻，由本而有末， 由本而有枝幹花葉的展現，這種隱喻很容易將儒家體系本體化，至少 是相當程度的固定化。新儒家論中國現代化的兩大指標：民主與科 學，都是從「返本開新」的思維模式展開的。民主與科學被視為內在 於儒家的基本需求，唐君毅先生重新論「格物致知」，牟宗三先生論 「民主開出說」，兩人的言論背後都意味著儒家的發展「原本」即有 意開出「民主」與「科學」。明末清初的大儒顧炎武、黃宗羲、王船 山被視為尋找儒家現代化的先驅，他們之所以失敗，並非在思想的本 質上有何欠缺，他們欠缺的只是找不到恰當的形式，以及恰當的時機 而已。民國新儒家要重新作這個工作，他們的「新」其實已潛藏在儒 家原有的思想基因當中—牟宗三先生一直討厭「新儒家」的「新」 字，可從此點得到線索。 民國新儒家的「開出說」在哲學論證以及現實狀況的解釋上，都 引發了相當多的爭議。由於民國新儒家學者所長不在社會史，因此， 其解釋常帶有濃厚的思辯哲學的味道，說服力也相對減弱。然而，新 儒家這樣的解釋其實在內在理路與歷史現實的發展上，都可以有一套 論述的。一個有趣的平行例子是日本同行學者對同一種現象的解釋， 中國的現代化是個複雜的例子，日本同行的解釋當然不可能只有一種 儒家的現代性？ 156 文化研究 Router: A Journal of Cultural Studies 聲音。然而，至少從島田虔次到溝口雄三先生，他們發現儒學在東亞 （主要中、日兩國）的發展顯示出一條清楚的紅線：一種注重個體自 由、合議的協商 制度 关于办公室下班关闭电源制度矿山事故隐患举报和奖励制度制度下载人事管理制度doc盘点制度下载 、認知精神等等現代性的因素，從晚明時期即已 存在。就大方向而言，日本這些儒家思想史名家的解釋與民國新儒家 的理解相去不遠。雖然他們的理論著眼點不一定一致，日本學者對泰 州學派等所謂的左派王學也有更高的評價，但兩方學者同樣看出儒家 思想內部具有相當充沛的現代性因素。 〈宣言〉中強烈的「返本開新」說不只代表聯名者的共同立場， 民國新儒家學者的論點恐怕都不出其右。梁漱溟晚年一直強調中國共 產黨優於蘇共者，在於中國文化的滲透力量，其說亦緣此理路而來。 〈宣言〉不接受唯一的現代性，而主張儒家的現代性。這種立場可以 視為儒家的立場，但如果只是儒家的立場，它的意義就不那麼大。然 而，理論先於現實，現實反過來可以印證理論。〈宣言〉發表當年所 面臨的最大障礙，乃是共產中國的發展無意於儒家現代性的論述。這 是赤裸裸的現實，赤裸到可以視為對新儒家的嘲諷。但當時的新儒家 學者深信中共如要發展，或有意義的發展，它需要回歸到中國文化的 內部脈動裡來。沒想到事實的發展居然如此，原本反傳統最力，也可 以說是反傳統思潮結晶的中共在半世紀後，竟適時的提供了支援。中 共在中國的60年執政經驗顯示中國需要一種建立在儒家傳統上的現代 性，中共的用語叫「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中國的現代性如果 具有楷模的意義，它無疑地要提出迥異於近代西方所帶來的模式，而 儒家傳統是最可能提供較恰當的發展模型的思潮。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凡現代性項目加上「中國」或「東 方」的名詞，往往是負面的意義。「東方式的民主」、「中國式的科 學」、「儒家式的性別」等，大概都是嘲諷的意味居多。這樣的現象 可以給我們一些警惕：傳達另類的現代性時，需要注意民族主義的陰 影，避免違反其普世意義的價值。但隨著多元的現代性越來越可被接 受，我們更有理由堅持一種有機的、非複製性的模式才可能在此塊土 地上茁壯，而世界需要我們的也是一種可以更豐富「現代性」內涵的 因子，而不是一種無意義的拷貝。新儒家的〈宣言〉所以貌似保守， 而實含激進，其故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