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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社会科学报/2013年/1月/21日/第 B01版
争鸣
“和亲”即政治联姻不尽妥
刘兴成 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和亲”问题研究,自 1929 年王桐龄《汉唐之和亲
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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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来,相关论著已不下
数百篇(部)。在这些论著中,“和亲”几乎无一例外被解释为政治联姻。其实,在中国古代,虽有
少数和亲具有政治联姻的性质,但大部分皆与政治联姻无关。和亲即政治联姻这一论断值得商榷。
“和亲”初始含义
“和亲”一词在先秦时期即已存在,被广泛用于包括民族与邦国交往在内的几乎所有社会关
系中。《礼记,乐记》在论及音乐的社会功能时说道:“乐在宗庙之中,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
敬;在族长乡里之中,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在闺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
“和敬”与“和顺”分别是君臣尊卑、长幼秩序之体现,而“和亲”则是父子兄弟亲情之流露。
君臣之“和”需“敬”,长幼之“和”需“顺”,而父子兄弟之“和”则需“亲”。在此,“和亲”
具有亲情色彩,特指父子兄弟等亲人和睦相处。
此外,先秦典籍中还有邻里和亲、君臣和亲、宗族或家族和亲等用法,需特别指出的是,不
同民族或政权和亲,在先秦时期也已存在。《周礼,秋官·司寇》:“象胥掌蛮夷闽貉戎狄之国,
使掌传王之言而谕说焉,以和亲之。”笔者以为父子兄弟和亲乃是“和亲”一词的初始用法,其
他皆由其引申、扩展而来,意为像父子兄弟等亲人一样和睦相处,与政治联姻无关。
政治联姻指不同政治实体通过个别成员(一般是核心领导者或其家庭成员)的婚姻而结成亲密
关系。汉初匈奴处于鼎盛时期,汉高祖不得已施行和亲政策,一般认为这是中国古代和亲之始。
自汉代以来的和亲多发生于不同民族或政权之间,显然是先秦和亲的继承与沿用,实无衍生政治
联姻之必要。
“和亲”含义没有发生变化
中国古代虽有少数和亲含有婚姻内容,具有政治联姻的性质,但大部分则并非如此。东汉一
朝,始终未与周边民族或政权通婚,但据记载,它却与周边民族或政权多次和亲。如东汉初年,
匈奴曾多次遣使请和亲,虽然有时东汉政府基于某种考虑而予以拒绝,但很多时候都予以同意。
《后汉书·南匈奴列传》:“(建武二十二年)单于畏汉乘其敝,乃遣使诣渔阳求和亲。”此类和亲
在中国古代还有很多,如唐代便桥会盟以及宋代澶渊之盟也都被时人及后世学者名为“和亲”。
对于此类和亲,研究者始终无法作出合理解释,他们或者对其视而不见,断言东汉与宋明三
代无和亲;或者为其杜撰婚姻内容,为东汉和亲加入嫁“宗室女”的婚姻内容;或者将其归因于
“和亲”词义演变。
自唐朝建立至灭东突厥期间,唐与东突厥曾多次“和亲”,其中有迹可寻者即达五六次,便
桥会盟即是其中之一。这些和亲,除第一次有“女妓”参与外,其余各次均无“婚姻”内容。显
然,和亲未必就是政治联姻。
另外,在研究者的分析中,“和亲”含义在政治联姻与其初始含义之间反复转换,实难脱削
足适履之嫌。如崔明德在对明代和亲分析时说:“正统年间马清、马云、周叙、朱鉴及刘球等人所
讲的和亲是传统意义上的和亲,涉及政权的联姻关系。嘉靖年间杨继盛所讲的和亲既有传统联姻
性质的和亲意思,也有互市及议和的意思。万历五年方逢时所讲的和亲是传统意义上的和亲,也
具有联姻关系,而万历二十年之后所出现的‘和亲’概念主要指封贡及议和,与传统意义上的和
亲完全不同,不具有任何联姻关系。”显然,词义演变之说同样难以令人信服。
政治联姻是和亲的一种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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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和亲”的含义,政治联姻是实现和亲的有效途径。西汉初年,刘敬吸取第一次和亲失败
的教训,向汉高祖提出政治联姻的建议:“陛下诚能以嫡长公主妻之,厚奉遗之,彼知汉嫡女送厚,
蛮夷必慕以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代单于。⋯⋯冒顿在,固为子婿;死,则外孙为单于。”他
在第一次和亲遭匈奴破坏之后提出政治联姻的建议,就说明政治联姻是实现和亲的有效途径。
政治联姻在汉代之后得到推广,尤其在南北朝至隋唐时期,政治联姻成为和亲的典型类型。
拓跋焘受刘敬政治联姻的和亲建议的启发和鼓舞,将政治联姻的对象范围与规模扩大,降诸女于
宾附之国,开真公主外嫁之先例。从此,政治联姻成为中原王朝与周边民族和亲的主要途径。仅
唐代就与吐谷浑、吐蕃、契丹、回鹘等民族政治联姻达数十次。
政治联姻和民间婚姻有着大体相同的礼仪程序,一般都有“请婚”、“许婚”等过程。由于政
治联姻是实现和亲的有效途径,是和亲的典型类型,故“请婚”就是“请和亲”,“结婚”即“和
亲”。但毕竟政治联姻只是实现和亲的一种途径,并非所有“和亲”都是“结婚”。
“和亲”类型很多,除了政治联姻之外,还有约为父子和亲、兄弟和亲、君臣和亲等。因此,
尽管“请婚”、“结婚”可以等同于“请和亲”、“和亲”,但却不能机械地反向推论,得出“请和
亲”即“请婚”、和亲即政治联姻的简单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