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頫\生年考_樊志宾

二 〇 一 二 年 第 二 辑 34 曹頫生年考 樊志宾 内容提要:本文根据梦庵禅师《同事摄诗集》、《续汉口 丛谈》、《国朝耆献类征》等历史文献对织造曹寅幼子情况 的记载，认为此幼子即是曹家末代织造曹頫，生于康熙三十 五年(1696)下半年。 关键词:曹頫 生年 《同事摄诗集》 《续汉口丛谈》 曹頫是曹学研究的重要人物，不仅是因为他作为曹雪 芹的叔父，对曹雪芹一生有重要的影响;另外，作为《红楼 梦》的早期批评者“畸笏叟”研究的重要候选对象，也是他 被学界所重视的重要原因。但非常可惜的是，我们对这样 一个深刻影响曹雪芹和《红楼梦》的重要人物了解不多。 对于曹頫的生年，学界也颇有争议。本文拟通过对几条文 献的解读，对曹頫的生年进行考察，以求教于方家。 一、康熙四十四年皇帝所见幼子即是曹頫 众所周知，康熙四十四年(1705) ，康熙皇帝第五次南 巡江浙。四月，回銮，经过江宁时，驻跸江宁织造府。在织 造府，康熙皇帝巧遇曹寅幼子。《国朝耆献类征》卷一六四 记载其事云:“车驾至江宁，驻跸织造府。一日，织造幼子 嬉而过于庭，上以其无知也，曰:‘儿知江宁有好官乎?’曰: ‘知有陈鹏年。’” 曹 頫 生 年 考 35 康熙四十四年，身为江宁知府的陈鹏年，因是否加赋问 题与两江总督阿山意见不合，被诬下狱。幸而先有织造幼 子对皇帝言知陈鹏年为清官，继而致仕大学士张英以陈鹏 年为贤才，加上曹寅的叩头固请，陈鹏年才得以活命，并为 清朝的历史再添一笔亮色。那么，《国朝耆献类征》中江宁 织造幼子指的是谁呢? 按照康熙二十九年四月初四日《总管内务府为曹顺等 人捐纳监生事咨户部文》的记载:“曹颙，情愿捐纳监生，二 岁。”则知曹颙生于康熙二十八年，此时年已十七岁，自然 不能复称为“幼子”。 此处或有人说，曹颙生于康熙二十八年，至康熙五十二 年已经二十五岁，但在本年奏折中仍自称“年幼无知”，①故 而《国朝耆献类征》中的“幼子”一词，可能也是这种用法， 则此处的幼子仍可能指曹颙。 实际上，这种推测不能成立。康熙五十二年，皇帝六十 岁，二十五岁的曹颙奏折的对象是较自己父亲还要大四岁 的老皇帝、老主子，他的文风自然要谦逊，以小子、奴才自 居，故自称“年幼无知”，因此，这奏折里的“年幼无知”是针 对皇帝而言的，并不是针对事实而言的;而《国朝耆献类 征》是历史的记述，用的是平和的叙述文风，故而，在叙述 实际情况的时候，不可能用“年幼无知”来形容康熙四十四 年已经十七岁的曹颙。 另外，《国朝耆献类征》在叙述此人身份时用的是“织 造幼子”。“幼子”即是最小的儿子。在江宁织造府中身为 曹寅幼子的是谁呢?康熙五十一年九月初四日《曹寅之子 连生奏曹寅故后情形折》中称:“九月初三日，奴才堂兄曹 颀来南，奉梁总管传宣圣旨。”也就是说，曹荃第三子曹颀 年龄都长于曹颙。因此，在曹家年龄小于曹颙的也只有曹 頫一人了。之所以称他为曹寅幼子，不过是因为曹荃早卒， 二 〇 一 二 年 第 二 辑 36 曹頫寄养于织造府，而古人复以兄弟之子为犹子、从子， 故称。 不仅如此，《国朝耆献类征》对此幼子与康熙的相遇还 进行了很有场面感的描写，云:“幼子嬉而过于庭。”我们无 论如何也不能想象，康熙四十四年皇帝驻跸江宁织造府时， 年已十七岁的曹颙能够“嬉而过于庭”，而康熙还能“以其 无知”加以发问。因此，不论从哪个角度讲，“嬉而过于庭” 的织造幼子都不可能是曹颙，而只能是曹頫。 从《国朝耆献类征》中曹頫“嬉而过于庭”、而皇帝“以 其无知”的描写来看，康熙四十四年时，曹頫年龄应在八九 岁左右，那么，曹頫当时到底多大年纪呢? 二、曹頫生岁的两种说法 关于曹頫的生年，向来没有明确的记载。现见两种文 献记载亦不尽相同。 (一)梦庵禅师的记载 与曹寅交好的梦庵禅师超格，在他的《同事摄诗集》中 有一首五言古诗，最能引起人的注意: 曹公子甫十二龄，天性醇淑，不乐纷华， 因作俚语，聊当劝戒 忠必待壮强，孝乃弟子职。公子天性贤，乌用人劝激。 善人受尽言，我固进言直。人近志学年，戒之在放逸。 父命唯唯遵，趋庭如不及。云何能若斯，幼仗严训力。 外傅授诗 书 关于书的成语关于读书的排比句社区图书漂流公约怎么写关于读书的小报汉书pdf ，有闻急传习。初了四子书，经史继子集。 融会其精华，滋润我卓识。发皇为诗文，光芒谁敢敌。 文应法马班，诗宜陶杜则。临池如学书，右军是准的。 柳骨与颜筋，苏米诸名笔。臧获侍昏朝，使令勿呵叱。 曹 頫 生 年 考 37 此亦人子也，渊明堪祖述。骄气若凌人，嘉声从此失。 稼穑知难艰，世态识叵测。嗜欲渐次开，切切远声色。 人生霄壤间，大节当建立。 虽然诗的内容无足可道，不过勉励曹公子应该勤学诗 书，莫为放逸，远离声色，建立大节等常规的劝学内容。但 是，我们研究梦庵禅师与曹家关系时，最容易引起我们注意 的，是他的诗序。其间写到的年“甫十二龄，天性醇淑，不 乐纷华”的曹公子，到底指的是谁。 这里要解决这一问题，我们还要先解决两个问题:一是 此曹公子与曹家有无关系，二是此诗作于何年。 查《同事摄诗集》，其中“涉曹诗”共三首，其中系写曹 寅者二首，分别是第七十三首《丙戌暮春，松巅阁落成却寄 曹荔轩》、第八十三首《十叠泰初韵，柬楝亭银台》;另外一 首涉曹者即是《曹公子甫十二龄，天性醇淑，不乐纷华，因 作俚语，聊当劝戒》，系《同事摄诗集》最后一首诗歌。 如果，“甫十二龄”的曹公子并非曹寅之子，按照常规， 梦庵或刻书者应会做注说明，因为指代不明确，会引起他人 的异议;而诗集未加注释，诗集中“涉曹”诗只此三首，前两 首写作对象都是曹寅，则此子应为曹寅之子无疑。 康熙四十六年(1707) ，梦庵禅师入京都柏林寺。次年 (1708)六月初二日，卒于京师。 从诗序和诗文反映内容来看，该诗为禅师面赠曹公子 诗，其写作时间不能晚于康熙四十六年禅师入京前。又， 《同事摄诗集》系按时间先后排列，此诗为《诗集》最后 一首。 曹寅《楝亭诗钞》卷五有《送梦庵北上》诗，为康熙四十 六年初梦庵入都前曹寅的送别之作，云: 二 〇 一 二 年 第 二 辑 38 倚杖思维已后时，布帆挂起亦相宜。 扬州送别情多少，却对寒泉理鬓丝。 此诗于《楝亭诗别集》卷三重出，题名为《送梦公北 上》，文字全同。其中的“后时”，指落后于时间。《荀子· 富国》中有“急不伤力，缓不后时”的说法。 从《同事摄诗集》的编排和梦庵禅师的行踪来看，《曹 公子甫十二龄，天性醇淑，不乐纷华，因作俚语，聊当劝戒》 一诗，应作于梦庵禅师北行的康熙四十六年年初。此时，刚 刚十二岁的曹寅之子定是曹頫，则曹頫应生于康熙三十五 年(丙子，1696)。 (二)时素的记载 民国初年，湖北方志名家王葆心所著《续汉口丛谈》 载:“时素《读陈沧州虎邱诗》序云:‘先生守江宁日，值圣祖 南巡幸苏。左右求贿不得，谗以行宫不敬，下狱议死。方待 命，会织造曹公寅之子(失名，后为盐运使，早卒) ，方八岁， 捧一扇来献。上喜其慧，问地方事，以陈鹏年真清官对。因 释其狱，仍守苏州。’” 陈沧州即曾出任江宁知府的陈鹏年。陈鹏年，字北溟， 号沧州，湖广湘潭人，康熙四十四年，因为两江总督阿山所 参，革职。时素，或为明末清初黄冈(今属湖北)人吕德芝。 吕德芝，字时素，黄冈(今属湖北)人，贡生，有《晋起堂 遗集》。②乾隆年间名士顾文鉷《贩书偶记校证》卷十五载: “《晋起堂遗集》，十二卷，黄冈吕德芝撰，乾隆庚辰刊。” 不过，时素与王葆心的记载和注释都存在失误，因为曹 寅之后曹家再无担任盐运使之人，故而其所云“盐运使”或 为“织造使”之误。 时素《读陈沧州虎邱诗》序称曹公子“早卒”，可知，他 认为这个与康熙皇帝谈论江南好官陈鹏年的曹公子即是早 曹 頫 生 年 考 39 卒的曹颙。但是，我们上面已经论证了康熙四十四年四月 见驾的曹公子是曹頫，而不可能是曹颙，因此，时素的这条 记载有失误的成分。不过，这并不是说这条材料完全不可 使用;实际上，这条材料仍然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宝贵的信 息，即康熙四十四年四月皇帝南巡回銮驻跸江宁时，曹寅之 子即曹頫年方八岁。如此，则曹頫生于康熙三十七年 (1698) ，康熙四十六年初梦庵禅师北上时，他只有十岁，而 非十二岁。那么，如何理解时素、梦庵二人对曹頫生年记载 上的时间差异呢? (三)古代年龄虚、周岁的计算方式 今人计算年龄多计算虚岁，而古人计算年龄则有周、虚 岁两种计算方式。在这种计算方式下，周、虚岁之间会出现 一到两岁的差别。以曹頫的父亲曹荃为例。 康熙二十九年四月初四日《总管内务府为曹顺等人捐 纳监生事咨户部文》载:“三格佐领下南巡图监画曹荃，情 愿捐纳监生，二十九岁。”③似乎曹荃出生于康熙元年。 我们知道，曹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曹宣”。之所以改 名，是因为康熙继位后要避皇帝玄烨的名讳。为此，曹荃还 专门治了一方“曹宣今名荃”的印章。④ 根据这种情况，我们能够知道，曹荃应生于康熙继位之 前，即顺治十八年(1661)正月初七日之前。如果曹荃生于 康熙继位之后，他的父亲就不可能再为他起一个与皇帝名 字发言相同的名字。 如此，则曹寅、曹荃兄弟年龄相差不过二岁，从小一起 学习玩耍，形影不离，这就是曹寅《楝亭集》中对曹荃念念 不忘的重要原因之一。那么，至康熙二十九年四月初四日 捐监时，按照虚岁计算，曹荃应该三十一岁。但如果，曹荃 生于顺治十七年后半年，按照周岁计算，康熙二十九年后半 年，他才三十岁。因此，捐监咨文中的这个“二十九岁”，是 二 〇 一 二 年 第 二 辑 40 按曹荃的周岁计算而来的。 因此，中国传统的周、虚岁计算体系下，一年中生于后 半年的孩子，在上半年计算其周岁时，就会产生虚岁与其周 岁差两岁的情况。 如果，曹頫生于康熙三十五年下半年，则至康熙四十三 年的下半年，刚满八周岁。如此计算，康熙四十四年四月皇 帝驻跸江宁织造府时，曹頫为八岁半，可称为“年方八岁”; 而至康熙四十六年初，则可称其为“甫十二龄”。 吕时素与梦庵禅师皆为康熙时人，梦庵禅师还与曹寅 非常熟悉，因此，他们的记载所提供的信息都有可取的成 分。之所以对曹頫年龄出现不同的记载，很可能由于计算 方式的不同。 综上，笔者认为，曹頫于康熙三十五年下半年出生于北 京，其时，其父曹荃三十六岁。 三、时素、梦庵新材料的价值 时素、梦庵两条新材料的价值，不仅在于对我们考订曹 頫的生年提供了重要的参考，同时，他诗序中对曹頫性格的 描写，对于我们理解曹頫其人，甚至曹家的败落都有着重要 的参考意义。 曹頫见驾，称江南好官陈鹏年事，《国朝耆献类征》云: “织造幼子嬉而过于庭。”似乎康熙皇帝因为曹頫年幼无 知，才加以发问。此事似为无意之事，但是，从时素“曹公 寅之子方八岁，捧一扇来献。上喜其慧，问地方事”的记载 来看，曹頫见到皇帝并非偶然，而是借献扇之名面见皇帝， 皇帝才问到江南的地方事，曹頫云知有好官陈鹏年。 年方八岁的孩子不可能有此成熟的表现。结合文献记 载，笔者认为，曹頫献扇，并以好官陈鹏年对，皆是出于曹寅 曹 頫 生 年 考 41 的指示。 其后，曹寅复在皇帝面前“免冠叩头为鹏年请。”其时， 曹寅的大舅哥、苏州织造李煦正跪在曹寅身后，“见寅血被 额，恐触上怒，阴曳其衣警之。寅怒而顾之曰:‘云何也?’ 复叩头，阶有声，竟得请。”曹寅出来，正遇上好友江苏巡抚 宋荦迎面入内，对曹寅道:“君不愧朱云折槛矣。”⑤ 从《读陈沧州虎邱诗》序和《国朝耆献类征》相关记载， 为了保护与自己不睦的清官陈鹏年，曹寅可谓煞费苦心。 曹寅的为人和曹氏一门的家风，由此可见一斑。 梦庵禅师称曹頫:“天性醇淑，不乐纷华。”这让我们对 曹頫的为人能够多一份了解。同时，也印证了康熙六十年 唐开陶等纂修《上元县志》中那句“頫，字昂友，好古嗜学， 绍闻衣德”，康熙五十四年正月十二日《内务府奏请将曹頫 给曹寅之妻为嗣并补江宁织造摺》中老汉所云:“我主人所 养曹荃的诸子都好，其中，曹頫为人忠厚老实，孝顺我的女 主人，我女主人也疼爱他”的记载确实都是事实。 梦庵禅师称曹頫“天性醇淑，不乐纷华”八字的价值， 还不限于此，它还从侧面解释了雍正五年(1727)正月曹頫 面见雍正皇帝时，皇帝对他印象不好的原因，并证明两淮巡 盐噶尔泰奏折上所称的:“曹頫年少无才，遇事畏缩，织造 事务交与管家丁汉臣料理。臣在京见过数次，人亦平常。” 及皇帝朱批:“原不成器，岂止平常而已?”⑥全部属实，而非 故意的诬告。这对我们理解曹家的败落原因和正确解读 《红楼梦》中的故事情节都是极有价值的。 注释 ① 康熙五十二年，《江宁织造曹颙奏谢继承父职折》。 二 〇 一 二 年 第 二 辑 42 ② 陈文新、毛伟丽:《〈虞初支志〉所收文言小说提要》，《蒲松 龄研究》，2006 年第 02 期。 ③ 《光明日报》，1983 年 11 月 24 日。 ④ 顾斌:《曹荃序注〈四言史徵〉的发现及其意义》。北京曹 雪芹学会主编:《曹雪芹研究》第一辑，中华书局，2011。 ⑤ 《耆献类征》卷一六四，叶十八《陈鹏年传》。 ⑥ 雍正五年正月十八日:《巡视两淮盐课臣噶尔泰奏折》， 《雍正朱批奏折》第十二函第六册。 (樊志宾:曹雪芹纪念馆馆员，1000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