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美猴王

真假美猴王 也许你会以为我说谎 因为历史不是这样书写, 但记住 历史是毁灭英雄的人写成的 猴捧着一碗冷饭回来的时候,发现猪、大胡子和马围成一圈。他预感到不对了。 “光头呢,”猴老远就嚷起来。 ——准确的说是一个人、一匹马和一只猪——都抬头三个人 望着他,眼里放佛冒出火来。 大胡子突然跳了起来,手中的月牙铲舞地全无章法。猴子颇困惑地看了他一眼,随手一抄,将月牙铲抓在手中,随即一脚把胡子踢了个跟头。胡子哆嗦着骂了一句,飞走了。 地藏很烦。 地藏从没有这么烦过。 如果你吃饱了喝足了正和一群漂亮妹子打扑克而且输得很惨,你会不会很烦, 当然不会。 但如果这时有两只猴子跳到你的面前,一只支哇乱叫硬说另一只是山寨侵权盗版还带冒名杀人越货,另一只不知是在装酷还是扮哑,总之一言不发却用一种夹杂着怜悯和痛苦的眼神看着你,你会不会很烦, 地府的规矩是:千万别让地藏烦,否则总要有人倒霉。这次也不例外。 只不过倒霉的是地藏自己。 因为这两只猴子是惹不起的。 “这样吧,我让谛听给你们听一下。” “你真的听不出来,”两只猴子走后,地藏问。 “当然不是。” “那 ......” “菩萨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 沉默。 “五百年了,”沉默良久,地藏道。“五百年前那一战之后,我一直在找,一直在等。一个人的理想若是死了,也会来地府报到的,而他的没有。但被那和尚救出后,他分明不是当年那个他了。平庸,无能,鞍前马后地跟着那个沽名钓誉的和尚混,他的理想分明已经不在他身上了。我一直在想,他的理想哪里去了呢......” “现在他回来了......杀那和尚不过是打碎了枷锁,接下来,莫非又要像五百年前那样......” 五百年前,天宫。风起云涌。 “猴头,你我不妨定个赌约。你若赢了,我便将这天宫让与你住。”如来丝毫不理会身后众神惊诧的目光。 “我才不要这天宫,” “那你要什么,”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那众生,都明白我意:要拿诸佛,都烟消云散,” 语音未落,雷霆响彻了天宫。 “万物原本平等,谁分的甚么神与妖、佛与魔,凭什么要天神掌握万物的命运,凭什么由你们定义这世界,凭什么不服从这定义的就要斩尽杀绝,” 雷霆渐息,然而风起了。众神的衣襟在风中飘动,众神的身躯在风中颤抖。 “我们是天生的叛逆者,我们要把这颠倒的乾坤扭转,我们要把这不合理的一切打翻,” 风中,无数妖魔的亡灵飞舞着,呼号着。 “然而他败了。” “不错。” “他本可不败的,” “若只是他一人,或许是的。” “但他要带众生都逃离你的手掌。” “所以他必败。” “为什么,” 如来不再言语,因为两只猴子已经到了雷音寺。 “证明真孙悟空的方法只有一个,”如来道,“孙悟空是不败 的。” “不错。”一直沉默的那只猴吐出两个字。 两只猴子跳上云端。 猴子以为自己面前有一面镜子。因为除了镜子里他没见过自 己是什么样。 但如果镜子骗了你呢,如果你根本不是镜中那个你呢, 再想下去就成了哲学家了。猴子晃晃脑袋。 “你是谁,”对面那只猴子突然问。 他却茫然了。 “我究竟是谁,” 年来,他是唐僧的大徒弟。 五 五百年来,他是五行山下镇着的妖猴。 五百年前呢, 猴子突然觉得很不舒服。记忆的尽头只是五行山下的生活。无边的黑暗。泥土的腐臭。滚烫的铁汁与坚硬的钢丸。大雨到来时满鼻的泥浆。大雪封山时刺骨的寒冷。 “你是谁,”像是反问,又像是问自己。 对面那只猴子也一愣。 “你是谁,” 猴子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心中只有那坐美丽的山,紫红的木梢花,参天的巨松,清冽的泉水,碎银般的飞瀑,水蓝水蓝的天空上掠过飞鸟的翅膀。那头老牛喝多了酒的时候总爱跳芭蕾舞,还对着书上的松鼠高唱“你到底爱不爱我”:那只老虎被几个弟兄痛殴一顿之后发誓不再吃肉,于是每天都会发现他转来转去找蘑菇,每天半夜都会听见他哀怨的声音:“采蘑菇的大老虎,看见一群小白兔......”那只野猪不知从哪里听说”不会飞的猪不是好猪“,于是每天缠着蝙蝠学飞行,蝙蝠打小喜欢卡夫卡从不在太阳下活动而猪总爱睡懒觉,所以一年下来只学会了一句”I believe I can fly“:还有那只 会踢足球的熊和他珍藏地AC米兰的队服,还有那只不会游泳却很爱写诗的鸭子......尤其是那只满身银灰色羽毛的大鹏,他经常和自己在雨后的天上各找一朵云彩看谁飞得快,一看就是一下午,不知为什么大鹏挑的总比自己飞得快～然后一起跑回家。大鹏长着翅膀所以总是能绕过一些障碍所以每次猴子总是要比他慢很多很多但每次大鹏都会等着他...... 但有人说他们是”妖“, 所以接下来的就是血与火,战争、杀戮,以往塞满了笑容的山洞里塞满了兵器与尸体,原本流淌着美酒的小溪里流淌着血和泪......胜利的当然是神。他们规定了谁应该叫什么做什么,还挑了几个最听话的去当坐骑和仆从,不服从的就是杀杀杀。最后,一个神指着他说:”这家伙不就是最闹最狂最厉害的么,他不是号称齐天大圣么,“众神狂笑,然后给他戴上树枝编的皇冠穿上绣着蚯蚓的龙袍把他关到果园里,那里每棵树上都长满了桃子,但一旦摘下来就会变成四个金色的字:齐天大圣..... 他没有被神们的嘲笑和侮辱压倒,他演着神们给自己设定的角色,但暗地里却又策动着又一次风潮。在众神狂欢的蟠桃节,他又擎出了棒子。一支比以往更强大的”妖军“建立起来了,又消失了。战友们一个个倒下,他仍与如来对峙着,争辩着,调侃着。他知道自己无法战胜如来,但还在等待一个奇迹。 狂风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灰色的闪电。 是大鹏,当年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喧闹一起沉默的兄弟,在最 后的时刻出现了,悟空的眼睛亮了。 闪电直奔如来而去,眼看就要在如来探路的胸膛上擦过。 然而,那道闪电却在如来身边戛然而止。大鹏伏在如来莲花座旁,享受着如来的抚弄,投向猴子的目光里充满了嘲弄与挑衅。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闪电击中了。粉碎。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那是在浓密的森林里,身边立着一个和尚,一个大胡子,一只猪和一匹马。 和尚并没有看他一眼,”悟空,斋化来了吗,” 那口气,竟与天宫里的众神一模一样, 他无法忍受,从耳中抽出棒子一挥。 “为什么还不开始,” “因为开始就意味着结束。” “已经开始了吗,” “是的。” “谁胜了,” “他。” “哪个他,” “他。只有一个他。永远只有一个他。” 玉帝看看观音,又看看如来。 “拜托,朕快崩溃了,有没有人给我一个解释,” 如来叹口气,对观音点了点头。 “那两个猴子都是孙悟空。五百年前那一战,他的理想——对自由的渴盼,对友情的信任,对过去的回忆——全部粉碎了。但那渴盼,那信任,那回忆又太过执着,五百年后竟又凝聚起来回到人间。” “但弟子仍不明白:理想经历五百年的磨练与洗礼,理应更完美更纯粹,加上他原本的力量,本应是天下无敌的:而没有了理想的现实,则是行尸走肉。理想与现实的对决,胜负本是一目了然的,但为什么......” “理想原本很纯粹,很强大:但单纯的理想太脆弱,太飘渺。他将理想截然分开了,这本来就是错。分开了,也仍是自己。人能打败自己么,充其量只能被自己打败。” “所以呢,”玉帝仍然瞪着塑料脸。 如来显然对玉帝的悟性失去了信心,不再多言,只是一挥手。 无边落木,潇潇而下。 落英中,一只猴子渐渐消失,另一只则痴立不动。 “他会不会回来了,” “不会了。” “为什么,” “理想可以承受任何打击与失败,但这一仗他输不起。一旦 输给自己,就烟消云散,不留一点痕迹下来。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和尚呢,取经的事呢,”玉帝急了。 “不用着急,休息,休息一下嘛......” 光头骑在马上,前面是猴,旁边是猪,后面是个大胡子。 “人生如戏,世事如戏。剧本准备好了,换个演员又如何,” “弟子明白。” 三联版《天国通史》载: 甲寅年七月,帝大举伐妖,擒妖无数。有猴名孙悟空,冥顽不化,囚诸御桃 园: 丙辰年九月,蟠桃大宴,御桃园所押妖猴率众反,大鹏助如来擒之: 甲戌年六月,西天遣使至大唐招标取经,有僧名玄奘中标: 丙子年三月,有六耳猕猴反上天庭,玉帝请如来擒之: 庚辰年十月,玄奘师徒抵灵山,得经书三十卷,传诸大唐。 辛巳年一月,孙悟空封斗战胜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