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父亲

记者:建军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父亲:1984年10月份,今年28岁。 记者:他之前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父亲:不知道,他七岁多的时候被别人带过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记者:他是怎么过来的? 父亲:他原来有个妈妈,和他一起去杭州玩,在火车上认识了四个男的,就把安眠药给她们吃了,把她们母子俩直接带到宿迁市,带到(59:00听不清)。当时卖了以后,过了两个小时她们就苏醒过来,知道被卖了,当时听说是卖了三千块钱,她们也没有办法了。在94年的时候就回去,因为病的很严重了,就跟人家讲她要回去,她提前写了一封信,她说在江苏宿迁市,最后她六姨、五姨、五姨夫都来找,那个时候走到宿迁就都被抢了。 记者:那是在什么时候? 父亲:是在93年的时候来找的,走到宿迁市什么都被抢光了,就没有办法过来,那个时候世道比较乱,然后他们就返回去了。 02:00 在94年的时候,白厚芬(音)从这里逃出来以后,准备回贵州,在怀化上了火车,但是到了贵阳下车在火车站就死掉了,在贵州医院没抢救活就死掉了,就这样线索就断了,一直到现在。后来我以为怎么也找不到儿子了,后来在大众寻人网,他们说儿子找到了,当时打电话,我都不相信,因为没有打给我,只打给了诸厚平(音)。他说是骗局,现在骗子太多了,即使你的孩子找到了,也要去拿好多钱领孩子。我说他们肯定还会打过来,再听他们说的情况,他说家人的名字情况什么都记得很清楚,我的名字,他外公外婆的名字,那肯定是真的了,就是这样子。 记者:你刚知道找到孩子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父亲:我肯定是心情激动的很,到最后你们把他的电话号码,是你们对吗? 记者:不是,是小涛(音)。 父亲:对小涛把电话号码告诉我们之后,才给他联系上,上了网站看见了。 记者:听见他的声音什么感觉? 父亲:当时激动的都流泪了。 记者:建军和他妈妈被拐的时候,你在哪里? 父亲:当时我是犯了点错误,被关起来了,在服刑。 04:02 记者:那是因为什么事情? 父亲:是别人盗窃东西让我给销赃,成了销赃罪。 记者:判了多少年? 父亲:11年,当时被送到大西北,在新疆那边,最后减刑坐了8年,我是98年回来的。 记者:回到家一看… 父亲:什么都没有了,他妈妈也死掉了。我当时也不知道,回来才知道的。心里肯定是难受的,也没办法。当时家里什么都空了,我小儿子很小,才几岁。我回来的时候才11岁。 记者:相当于你小儿子在11岁,你大儿子小时候可能还有点印象,到现在28岁,你才见到,你两个儿子都很惨是吗? 父亲:就是很惨,我也没尽到父亲的责任。如果我不去服刑,根本就没有这回事。记者:后悔吗? 父亲:后悔也没办法。 记者:愧疚吗? 父亲:愧疚。 记者:你回家之后也在外面打工是吗? 父亲:是,当时回来是在河南打工,打了几年,最后和现在的这个老婆在一起。记者:那你和小儿子在一起的时间也不是特别长。 06:03 父亲:因为回来也要生存,必须出去打工,不打工怎么办?家里面刚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记者:和小时候长得还像吗? 父亲:像。 记者:如果是没有相见,在街上见到的时候,你会认出来吗? 父亲:相貌像,都会有点感觉的。 记者:现在看到他的家庭? 父亲:他现在的家庭也差不多,他在这里过得好,我就什么都放心,就像女人嫁过来一样,只要他过来,他愿意回家也行,在这里也行。那是他的人生自由,这么大了,不能勉强他了。 记者:他妈妈去世的时候,你一直到出狱才知道吗? 父亲:对,她是94年死的,我98年才回家,回家之后才知道。 记者:现在和建军的外公外婆关系怎么样? 父亲:还可以,我也去了,毕竟我的二儿子是他们带大的。 记者:这中间找过建军吗? 父亲:找过,但是找不到。当时也报警了,但是我们那个地方的公安他不会给你找。就在前两个月,没有建军的消息,我就去报案了,我说我有个儿子不在了,现在不是有网络吗,让他们给查一下,他们都不干。不干算了,我慢慢有机会再找。 记者:除了找公安,还怎么找的? 08:00 父亲:就是到处打听,打听也只知道大概,什么地方什么名字都改了,怎么找,找不到。就只知道个地名,不好找。 记者:当时她妈妈给老家打了个电报是吗? 父亲:写了一封信回家,她写的信是谁把她卖掉的,写得清清楚楚的。有个叫李小彪(音),还有个王刚,有个个子很高的钟山圆(音),这些名字,她都记得卖她的人,现在这几个人还在。 记者:回去之后? 父亲:回去之后肯定报案写材料,就看公安管不管了,不管再说。 记者:有没有心生怨恨过谁?造成现在的结果? 父亲:那只能怨自己,怨谁呢。 记者:拐卖的人呢? 父亲:怨恨只是怨恨自己,那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拐卖的,只能是怀疑别人,现在清楚了谁把她卖的,记住几个人的名字,回去之后就报案,看当地公安机关怎么处理。 记者:她妈妈写信,你知道地址了是吗? 父亲:她只写到是卖多江苏省宿迁市孙和八组刘庆楼(09:47音)家。 记者:后来你试着联系过吗? 父亲:联系不上。 记者:写过信吗? 父亲:写过,给我儿子写过,他养父肯定不给他看。就感觉他要么是失踪了,要么是被卖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10:19 记者:你设想过他过什么样的生活吗? 父亲:想过,当时是这样想的,如果他要找家,肯定会在成家以后,没有成家,他肯定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他不自由,也没有经济来源,怎么去找?只有自己独立生活了,成家以后。他那时候已经懂事了,读二年级了,知道自己家乡的地址,名字,我想他肯定会找。 记者:有没有担心过? 父亲:肯定是担心了,整天睡不着觉,我头发都掉光了,也白了,天天想,没有办法。 记者:担心什么? 父亲:担心这个儿子以后到底有没有消息,如果找不到,即使在死的那天,也死不瞑目。 记者:他爷爷去世的时候…? 父亲:他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也没在家,那是95年去世的。那一年我什么也不知道。记者:那你回家不光是妻子和孩子没了。 父亲:对,老的也去世了,很悲惨。 那时候条件也不行,当时在家的时候买了一个房子,家是在农村,买个房子那时候要三千多块钱,都是瓦房。 记者:那时候三千多块钱很厉害了。 父亲:那时候是88年的买的房子。那个房子现在被拆迁了,我打工以后回去,把那个房子修建过,现在拆迁了,也赔了房子,现在房子还没还,搬迁搬出来六年了。 12:15 记者:服刑之前家里怎么样? 父亲:那个时候过得一般,比较艰苦,八几年的时候,生活条件不好。 记者:当时三千块钱在县城买个房子也不少钱了。 父亲:那个时候也没多少钱,挣钱也难挣。 记者:那个时候也是种地为生吗? 父亲:那个时候是做点小生意。 记者:就是说在你服刑之前,家里的生活条件是可以的? 父亲:对,可以的。 记者:服刑之后? 父亲:就不行了,整个家庭的负担就落在她一个人的头上,不行了。 记者:家里没有地吗? 父亲:家里面有,但是太少了,一个人几分地,怎么够吃?不够吃,就没人种地了,种地有什么用呢?不够吃的。那时候负担很重,生活过得到也许一般。 记者:他妈妈也没有活干? 父亲:没有,我们是在农村,农村能有什么工作? 记者:建军妈妈也没有工作? 父亲:没有,在农村。 记者:你就做点小生意? 父亲:对。 记者:他妈妈的性格是怎么样? 父亲:很好,很温和,头脑也挺聪明,她也是个做生意的材料。 记者:你们当时是一起做? 父亲:对。 记者:你服刑之后? 父亲:服刑之后就不行了,受了打击就垮掉了。 记者:他妈妈朋友多吗? 父亲:多。 14:00 记者:那几个拐卖她的人也是她的熟人吗? 父亲:拐卖她的人有几个我认识,但是没有什么关系,在我服刑以后,当时她准备去杭州,她有个妹妹嫁到杭州,准备带着建军到杭州,去找点事情做,结果在火车上,那几个认识的人,在大街上跟她聊天了,就把安眠药放在她的水里面喝了,喝了之后,就把她卖到这边了。听说卖了三千块钱,我也不知道,建军说是卖了三千块钱。他们几个人的名字,建军都记得。 记者:你还有印象吗? 父亲:有,有时候经常做恶梦。 记者:梦见什么? 父亲:梦见她,梦见她怎么不在了,死掉了。 记者:她当时是有病吗? 父亲:有,有心脏病。 记者:听建军说是肝腹水? 父亲:她可能是心脏病引发的肝腹水。我在家的时候就有点心脏病,看好了,但是我在服刑之后,对她打击太大了,又被拐卖到这个地方,思想上负担很重,就这样形成的肝腹水。 记者:你服刑之前和妻子关系好吗? 父亲:当然好了,感情很好。 16:03 记者:现在回想起来,能不能想起来和建军小时候比较生活化的场景? 父亲:他在三四岁的时候,还是蛮可爱的,但也还是调皮的。 记者:你服刑之前,他妈妈还带他去看你? 父亲:对,看过。 记者:那时候他还哭? 父亲:对,那时候他才四岁。 记者:那时候担心妻儿的生活吗? 父亲:肯定担心,担心也没办法。 记者:我听小龙说建军小时候还是很懂事的? 父亲:对,我走的时候,小龙才两岁,还不到两岁,还不会走路。 记者:小龙说,建军小时候还会给老人端洗脚水? 父亲:那时候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因为我已经服刑去了。他记得清楚,我服刑是在88年,他才两三岁,我已经20多年没见过他了。他被拐就是20年,有20多年没见到他了,24年了。 18:15 记者:转眼间他都有自己的孩子了。 父亲:是啊,他已经28岁了。 记者:这中间你一直做什么工作? 父亲:打工,在河南打工,后来到河北。打工以后再回家。 记者:一直是打工? 父亲:最后回家了之后搞的家电维修,搞了6年了。 记者:现在家里的生活条件怎么样? 父亲:我现在家里的条件可能比建军的条件好一点。 记者:如果是建军从小在桐梓那边长大的话,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 父亲:肯定不一样了,条件肯定不一样了。 记者:也是娶妻生子了? 父亲:对,娶妻生子,现在我们那里的条件都开发了,全是楼房,都是十几层、二三十层的楼房,全部都开发了,还可以。命运的安排吧,他在这里毕竟有人对他好,对他好了,人还要报恩呢,就得养他送老归终,他的愿望也是这样子的。只要人家对他好,我就放心了。如果是人家把他赶出来,那就和他断绝关系。 记者:你现在想见他养父吗? 父亲:不想去,他也不要求去,当时我去调查谁把他拐卖到这里来的,肯定他知道那个地方的人,现在我想算了,不必要追究了,直接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