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简_尹至_商克夏史事考

2012 年 第1 期 西 北 成 人 教 育 学 报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壹）》的公布，引起了学 术界对上古史研究的高度关注。而其中《尹至》、《尹 诰》两篇文献，涉及到伊尹助汤灭夏的史事，是反映 夏商交替的重要历史文献。特别是《尹至》，它所叙 述事件与《吕氏春秋·慎大》颇多相同之处，说明这 一题材在古代颇有流传。将《尹至》与《尚书》、《诗 经》、《孟子》、《楚辞》、《吕氏春秋》等传世典籍相参 证，可以发现商汤克夏的诸多史事，对于上古史的 研究具有重要价值。 清华简《尹至》宽释如下： 惟尹自夏徂亳，至在汤。 汤曰：“格！ 汝其有吉 志。 ”尹曰：“后！我来越今旬日。余闵其有夏众□吉 好，其有后厥志其爽，宠二玉，弗虞其有众。民噂曰： ‘余及汝偕亡。 ’惟灾虐极暴，亡典。 夏有祥，在西在 东，见章于天。 其有民率曰：‘惟我速祸。 ’咸曰：‘曷 今东祥不章？’今其如台？”汤曰：“汝告我夏隐，率若 诗？ ”尹曰：“若诗。 ”汤盟誓及尹，兹乃柔大萦。汤往 征弗附。 挚度，挚德不僭。 自西捷西邑，其有夏。 夏 播民入于水曰战。 帝曰：“一勿遗。 ”① 《尹至》的叙事，记录了伊尹从夏至汤到商汤 克夏的主要事件，我们借此可以认识商克夏的诸多 史事，具有重要的历史研究价值。 一、证明了伊尹曾至夏，为汤了解夏的 统治状况 《尹至》说：“惟尹自夏徂亳，至在汤。汤曰：‘格！ 汝其有吉志。’尹曰：‘后！我来越今旬日。’”这一记 载，确证了伊尹到夏了解夏桀统治状况的事实。 尹，指伊尹，司马贞《索隐》：“尹，正也，谓汤使 之正天下。”②伊尹名伊挚，《楚辞·天问》、《墨子·尚 贤》、《孙子·用间》均称伊挚，《尚书》、《史记》称伊 尹，甲骨、金文中称伊尹或伊，简文称“尹”，应是一 种尊称，《书·皋陶谟》作“庶尹允谐”，《史记·夏本 纪》作“百官信谐”，“尹”则指所主掌事。“自夏徂 亳”，意为从夏到亳。徂为往意，金文《梁十九年亡智 鼎》（《集成》2746）：“徂省朔方”，亦为往之意。“至在 汤”，行至在汤。“汝其有吉志”，指伊尹有好的志向， 意为依靠商而灭夏。“越今旬日”，“旬”为古代记时 常用词，金文《繁卣》（《集成》5430）“唯九月初吉癸 丑，公祀，雩旬又一日辛亥，公啻禘辛公祀。”此处 当指从夏而来有十日，路途艰辛。 关于伊尹至夏了解情况的事实，传统文献多有 记载。《孙子·用间》：“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认为 伊尹到夏是为商汤作间。《吕氏春秋·慎大》：“汤乃 惕惧，忧天下之不宁，欲令伊尹往视旷夏，恐其不 信，汤由亲自射伊尹。伊尹奔夏三年，反报于亳。” 《慎大》的记载曲折生动，汤让伊尹到夏了解实情， 为了不引起夏桀的注意，因此亲自射伊尹，伊尹去 夏达三年之久，才返回了亳。《孟子》甚志说：“五就 汤，五就桀者，伊尹也。”③从《尹至》的记述来看，伊 尹确曾到夏，而且回到亳后即与汤谋划灭夏之事。 因此伊尹至夏为多种史料所证实。 二、记述了夏桀的荒淫统治 《尹至》说：“余闵其有夏众□吉好，其有后厥志 其爽，宠二玉，弗虞其有众。民噂曰：‘余及汝偕亡。’ 惟灾虐极暴?亡典。夏有祥，在西在东，见章于天。其 有民率曰：‘惟我速祸。’咸曰：‘曷今东祥不章？’今 其如台？”这段话极为深刻，对夏桀的统治进行了揭 示，其主要内容包含了这几个方面。 首先，夏桀不恤其民众。“余闵其有夏众□吉 好”、“弗虞其有众”，是说我怜悯夏的民众处境不 清华简《尹至》商克夏史事考 ○马智全 （甘肃简牍保护研究中心 甘肃·兰州 730000） 摘 要 清华简《尹至》是一篇记载商汤克夏的重要历史文献，对于认识伊尹助汤灭夏具有重要价值。 《尹至》 表明，伊尹从在夏到亳，将他所了解到的夏桀的统治状况告诉了汤。 伊尹认为夏桀不恤民众，宠爱二玉，民众怨愤， 且夏疾病盛行，天示异象，因此夏必将灭亡。 汤和伊尹盟誓，伊尹从事谋划，展开了攻夏的战争。 《尹至》与传世文献 相结合，可以使我们对商克夏的历史有更全面的认识。 关键词 清华简 尹至 伊尹 商克夏 24· · X B C R J Y X B 好，夏桀不忧其民众。《史记·殷本纪》说：“桀不务德 而武伤百姓，百姓弗堪。”这与简文的叙述正相同。 《书·汤誓》说：“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是说夏 桀耗尽民力，为害夏邑。这些都记载了夏桀不恤民 众的状况。 其次，夏桀统治荒淫。“其有后厥志其爽，宠二 玉。”这是说夏桀志向差忒，宠爱二玉。“宠二玉”正 是夏桀荒淫的具体标志，《吕氏春秋·慎大》记载“桀 迷惑于末嬉，好彼琬、琰”，二玉正是指“琬、琰”。上 博楚竹书《容成氏》：“不量其力之不足，起师以伐岷 山氏，娶其两女琰、琬。”④也正有同样性质的记载。 《竹书纪年》所载更详：“后桀伐岷山，岷山女于桀二 人，曰琬、曰琰。桀受二女，无子，刻其名于苕华之 玉，苕是琬，华是琰。而弃其元妃于洛，曰末喜氏。末 喜氏以与伊尹交，遂以间夏。”⑤《竹书纪年》的记述 更为具体，也说明了何以将琬、琰称为二玉的原因。 至于《吕氏春秋·慎大》说到的末喜，亦即妹喜， 《国语·晋语一》：“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人以妹喜女 焉，妹喜有宠，于是乎与伊尹比而亡夏。”可见夏桀 得妹喜与得二玉相似，只是夏桀后来更宠二玉，因 此妹喜与伊尹相交，而致使夏桀灭亡。《楚辞·天 问》：“妹嬉何肆，汤何殛焉？”⑥妹喜最终与夏桀落得 同样的下场。 其三，民众对夏桀的怨愤。《尹至》说：“民噂曰： ‘余及汝偕亡。’”这是夏民对夏残暴统治的诅咒，愿 和夏一同灭亡。相似的记载，如《书·汤誓》：“有众率 怠弗协，曰：‘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夏德若兹。” 《吕氏春秋·慎大》也载：“众志不堪，上下相疾，民心 积怨，皆曰‘上天弗恤，夏命其卒’。”这都反映出人 民的忧愁与怨愤，并预料到夏会灭亡。《尹至》又说 “无典”，即无主，民无所依，正是民怨所积的情况。 其四，夏桀末年的灾祸。简文说：“惟灾虐极 暴?”是说时有灾殃疾病，特别是胫足肿，是当时较 为普便的一种疾病。上博简《容成氏》也记载：“当是 时，强弱不，众寡不听讼，天地四时之事不修，汤乃 辅为征籍，以征关市，民乃宜怨，虐疾始生，于是乎， 喑、聋、跛、□、瘿、、偻始起，汤乃谋戒求贤，乃立伊 尹以为佐。”⑦如是，也述及当时的各种疾疾。不仅疾 病丛生，而且还有天灾，《吕氏春秋·慎大》说：“商涸 旱，汤犹发师。”《国语·周语上》：“伊洛竭而夏亡。” 也印证了夏末的干旱。这种荒乱的局面，正反映出 天灾人疾盛行的状况。 其五，天示异象。《尹至》说：“夏有祥，在西在 东，见章于天。”祥为变异之气，显示出天下将要变 乱，《吕氏春秋·慎大》：“今昔天子梦西方有日，东方 有日，两日相与斗，西方日胜，东方日不胜。”这可能 是“夏有恙，在西在东，见章于天”说法的来源。同样 性质的记载又如《博物志》卷七《异闻》：“夏桀之时， 费昌之河上，见二日，在东者烂烂将起，在西者沈沈 将灭，若疾雷之声。昌问于冯夷曰：“何者为殷？何者 为夏？”冯夷曰：“西夏东殷。”于是费昌徙族归殷。”⑧ 这一记载与二日相斗说略有不同，但也是说上天降 示异象。《博物志》所引材料较易理解，西夏东殷， “烂烂将起”指殷，“沈沈将灭”指夏，合于当时的地 理状况。而《吕氏春秋·慎大》的记载，却说“西方日 胜，东方日不胜”，汤为了证实这一异象，进攻时“故 令师从东方出于国，西以进。”但无论如何，上天所 示的这各种异象应是显示夏的统治将要灭亡，是夏 桀恶政的表现。 以上总体是对夏桀荒淫统治的揭露，《尹至》的 记述较为具体，提供了诸多新的信息。特别是与《慎 大》相比较，颇多相同之处，说明相关记载在战国时 颇有流传。 三、说明了灭夏的准备及措施 《尹至》在叙述伊尹对夏统治的 分析 定性数据统计分析pdf销售业绩分析模板建筑结构震害分析销售进度分析表京东商城竞争战略分析 后，接着说 明了汤与伊尹对进攻夏的谋划。可以看出商汤为灭 夏所做的准备。 汤与伊尹的盟誓。《尹至》说：“汤曰‘汝告我夏 隐，率若时？’尹曰：‘若时，汤盟誓及尹，兹乃柔大 萦。’”这是汤与伊尹定策，汤问伊尹所说的是否为 实情，伊尹说如实情。于是汤和伊尹盟誓，欲攻灭 夏。《吕氏春秋·慎大》有同样的记载：“汤谓伊尹曰： ‘若告我旷夏尽如诗。’汤与伊尹盟，以示必灭夏。” 从这些记叙来看，首先是伊尹肯定了夏民受苦都是 实情，而后汤与伊尹盟誓，志在灭夏。柔大萦，即要 安定倾危之夏。汤与伊尹的盟誓，表明这一事件的 神圣性，同时突出伊尹在汤灭夏中的重要地位。 灭夏的措施。商汤灭夏，史载较略，《尹至》说： “汤往征弗附。挚度，挚德不僭。自西捷西邑，其有 夏。夏播民入于水曰战。帝曰：‘一勿遗。’”这一叙 述，我们可以探究具体的内容。 首先，伊尹在战争中起着重要作用。“挚度，挚 德不僭”，挚为伊尹名，这是说伊尹谋划，伊尹为德 不差。这与前述汤与伊尹盟誓相照应，伊尹品德高 探 讨 与 争 鸣 25· · 2012 年 第1 期 西 北 成 人 教 育 学 报 尚，且在灭夏战争中起了重要的谋划作用。 灭夏前的战事。《尹至》说：“汤往征弗服”，这说 明汤的征伐先是从不服从的周边国开始。《孟子·媵 文公下》：“汤始征，自葛载，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 这是记载汤对葛的征伐。《诗经·商颂·长发》说：“武 王载旆，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曷。苞有三 櫱，莫遂莫达。九有有截，韦顾既伐，昆吾夏桀。”汤 伐征伐韦、顾、昆吾，从而为灭夏做准备，这正是“往 征弗服”的具体内容。 灭夏的过程。《尹至》说：“自西捷西邑，其有夏。 夏播民入于水曰战。帝曰：‘一勿遗。’”自西捷西邑， 应与两日相斗说有关，夏居西，商居东，商的进攻本 应是自东，但因为“夏有恙，在西在东”的说法，因此 “自西”是为了应天象，是当时的一种策略。《吕氏春 秋·慎大》：“商涸旱，汤犹发师，以信伊尹之盟，故令 师从东方出于国，西以进。”可印证《尹至》的记载， 具体来说，也就要依照妹嬉所言天子之梦“两日相 与斗，西方日胜，东方日不胜”，汤自西而攻夏桀正 是应祥而成。 至于灭夏的战争情况，《尹至》说：“其有夏。夏 播民入于水曰战。帝曰：‘一勿遗。’”意商汤征伐夏， 夏散民在水以战。关于地名，是历史纷争所在。《慎 大》说：“未接刃而桀走，逐之至大沙，身体离散，为 天下戮。”而《山海经·大荒西经》说：“成汤伐夏桀于 章山，克之。”《路史·后纪》卷十四引郭注说：“章山 名大沙，或云沙丘。”《帝王世纪》则说：“桀未战而败 绩，汤追至大涉，遂禽桀于焦，放之历山，乃与妹喜 及诸嬖妾同舟浮海，奔于南巢之山而死。”徐宗元 《帝王世纪辑存》说：“大涉”当作“大沙”，如是传世 本多作“大沙”。但“入于水”也有文献接近者。《墨 子·三辩》：“汤败桀于大本”，《道藏》本作“汤放桀于 大水”。说明“入于水”也有一定依据，或可更近于史 实。 《史书》所载汤伐桀更有名者是战于鸣条之说。 《夏本纪》：“汤遂率兵以伐夏桀，桀走鸣条，遂放而 死。”《殷本纪》：“桀败于有娀之虚，桀奔于鸣条，夏 师败绩。汤遂伐三葼，俘厥宝玉。”简文“帝曰一勿 遗”所说或是鸣条之战，显示出作战的激烈与残酷。 正如《汤誓》所说：“有夏多罪，天命殛之。”又说“尔 不从誓言，予则孥戮汝，罔有攸赦。”夏灭商的战争 充满了杀戮味，“一勿遗”就是当时战争的写照。 综上来看，清华简《尹至》所载商汤灭夏的材料 极为宝贵，特别是简文所记伊尹在汤灭夏战争中的 重要作用，具有重要认识价值。简文记载，伊尹曾去 夏了解情况，他自夏返回亳后见了汤，对汤讲述了 夏桀的荒淫统治，夏桀不忧民众，人民对夏桀的统 治充满怨愤之情。夏桀末年天灾人疾盛行，天示异 象，民众唯愿夏桀灭亡。于是汤和伊尹盟誓，伊尹从 事谋划，他品德高尚，为人所信。汤从不服从的周边 国开始进攻，在大水的地方和夏桀展开斗争。《尹 至》的这些记载，对于我们全面认识商汤灭夏具有 重要价值。 注释: ①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 李学勤主编：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壹)》，中西书局 2010 年版。 ②[汉]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 1959 年版。 ③杨伯峻：《孟子译注》，中华书局 2005 年版。 ④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二）， 上海 古籍出版社 2002 年版。 ⑤方诗铭、王修龄：《古本竹书纪年辑证》，上海古籍出版 社 2005 年版。 ⑥[宋]洪兴祖：《楚辞补注》，中华书局 1983 年版。 ⑦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二）， 上海 古籍出版社 2002 年版。 ⑧方诗铭、王修龄：《古本竹书纪年辑证》，上海古籍出版 社 2005 年版。 责任编辑：冯玉雷 文字校对：冯玉雷 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