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士人对妓女的规训与期待[1]

【黑龙江史志 2009.14（总第 207）】 一、规训：宋代士人塑造妓女形 象的权力 宋代的妓女，可分为不同类型， 通常根据其户籍关系分为三类：官 妓、家妓、私妓[1]。本文所涉及的是宋 代各类妓女中层次较高、较符合士人 理想的群体。士人期待、幻想着能与 之交流、欢笑、分忧的女性，他们意图 在妓女身上实现他们的梦想：美貌、 聪颖、善解人意。 毫无疑问，士人是妓女身体的最 大消费者。妓女不仅是色情、生理身 体的消耗，更是一种物化形式的消 耗。她们从身体的装饰到才情的培养 无不是对消费的一种反馈。色艺俱 佳、能歌善舞的妓女身体是处在士人 消费视野下的，是被纳入到消费计划 中并因而受到赞美、欣赏和把玩的身 体。士人正是通过对妓女身体的塑 造、对其身体与其他价值之间关系的 建构，最终完成了对妓女身体的规 训、物化。士人不仅是妓女的衣食父 母，也决定着她们在行业内的声望、 等级，更能操纵她们的身份变化。 1、士人消费是妓女的经济来源。 娼妓业不是产出性的行业，妓女的生 活完全依赖于他人的消费供给。这种 消费又形成了更大的诱惑力，使更多 的社会财富消耗于此[2]。妓女想要积 蓄私财，只有靠自己才艺、智慧出众， 获得更多的赏赐，如《夷坚志》中载“江浙间路岐伶女，有慧黠 知文墨于席上指物题咏应命辄成者，谓之合生；”逢“张安国 守临川，王宣子解庐陵郡印归次抚，安国置酒郡斋，招郡士陈 汉卿参会。适散乐一妓言学作诗”，此妓高吟曰：“同是天边从 臣，江头相遇转情亲。莹如临汝无瑕玉，暖作庐陵有脚春。五 马今朝成十马，两人前压千人。便看飞诏催归去，共坐中书秉 化钧。”博得欢心，“安国为之嗟赏竟日，赏以万钱。”[3] 名妓徐兰可以说是其中典型，她以色艺著称，吸引众多 士人追捧，有甚者“吴兴乌墩镇有沈承务者，其家巨富，慕其 名，遂驾大舟往游焉。”流连半年，竟然“糜金钱数百万而归”。 有意思的是徐兰更是由此声名大振，“播于浙右，豪侠少年， 无不趍赴”，“其家虽不甚大，然堂馆曲折华丽，亭榭园池，无 不具。至以锦缬为地衣，干红四紧纱为单衾，销金帐幔，侍婢 执乐音十余辈，金银宝玉器玩、名人书画、饮食受用之类，莫 不精妙，遂为三吴之冠。”[4] 2、士人评谈决定妓女的声望。以柳永为例，其“居京华， 暇日遍游妓馆。所至，妓者爱其有词名，能移宫换羽，一经品 题，声价十倍。”[5]引得众妓女为他争风吃醋，可以推料这些妓 女绝不仅是为了感情，更重要的是随之而来的声望、利益。柳 永不管是无奈还是乐在其中，都作出洒脱的姿态，这种姿态 也阻碍了他的仕途之路，最终只好自嘲为“奉旨填词”。 吴曾记“通判贾郎中言，自京师与岳州通判武补阙同途至 襄阳。遇一妓，”“才色俱妙。二公迫行，醉别于风林阙。妓以诗 送武云：‘弄珠滩上欲销魂，独把离怀寄酒樽。无限烟花不留 意，岂教芳草怨王孙。’”后太守闻之，尝叹恨不识之[6]。往往妓 女的声名就在这种话语的传递中建立起来。因为士人的追 捧而成就遗世芬芳的莫过于李师师、唐安安之流，后者如癸丑 元夕，宋理宗“呼妓入禁内，有唐安安者歌舞绝伦，帝爱幸之。”[7] 3、士人控制着妓女的出路。妓女想要脱离现有的生活， 还得依赖士人改变其命运，或从良嫁人或落籍。 谢天香，雅致得体，善书法，戏以袖当笔，书“秾芳”二字， 受士人王维翰赞赏，并与之结为夫妻[8]。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一般妓女想要改变现状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杭州营籍周韶，能作诗。苏颂过杭，太守陈述古宴请，韶 在席间泣求落籍，苏颂以诗定夺，指檐间白鹦鹉曰：“可作一 绝？”韶援笔云：“陇上巢空岁月惊，忍看回首白梳翎。开笼若 放雪衣女，长念观音般若经。”恰当时韶衣白，“一座嗟叹，遂 落籍。”[9]妓女洪渠也是凭其才艺过人得以脱离妓籍，一日，其 歌真珠帘词，至“病酒情怀犹困懒”，演绎之声极为逼真，高疎 寮极称赏之。“适有客云：‘卿自用卿法’。高因视洪云：‘吾亦 爱吾渠。’遂与脱籍而去。”[10] 但是也有因才艺出众而不能脱籍的情况，苏轼通判钱 塘，尝权领郡事，新太守将至，营妓陈状，“以年老乞出籍从 良”，苏随即判夺：“五日京兆，判状不难，九尾野狐，从良任 便。”“有周生者，色艺为一郡之最，闻之亦陈状乞嫁”，他出于 私情，极为不舍，故判云：“慕周南之化，此意诚可嘉，空冀北 之群，所请宜不允。”[11]周生就是因为受士人青睐而难脱妓籍。 二、理想：宋代士人权力下期待的妓女形象 妓女的形象包涵着多层次的内容，她们的身体形象不只 是生理意义上的，也是多种社会关系的映射，这里主要从三 个方面色、艺、情进行分析。 1、色。聂冠卿，大中祥符五年（1012）进士，官至尚书工部 郎中，文词清丽[12]，但只有一首流传下来，“有翩若惊鸿体态， 暮为行雨标格。逞朱唇、缓歌妖丽，似听莺语乱花隔。慢舞萦 回，娇鬟低癠，腰肢纤细困无力。忍分散、彩云归后，何处更寻 觅？休辞醉，明月好花，莫谩轻掷。”[13]从容到态都刻画入微，将 妓女姿色描写到极致。 当时的风流才子与妓女多有唱和，他们用诗词将妓女的 姣好面貌展现给今天的读者。秦观词《满江红》云：“越艳风 流，占天上、人间第一。须信道、绝尘标致，倾城颜色。翠绾垂 螺双髻小，柳柔花媚娇无力。笑从来、到处只闻名，今相识。脸 儿美，鞋儿窄。玉纤嫩，酥胸白。自觉愁肠搅乱，坐中狂客。金 缕和杯曾有分，宝钗落枕知何日。谩从今、一点在心头，空成 忆。”[14]张咏刻画了妓女小英的姿容：“天教抟百花，抟作小英 明如花。住近桃花坊北面，门庭掩映如仙家。美人宜称言 不得，龙脑熏衣香入骨。维扬輭縠云英，毫郡轻纱若蝉翼。 我疑天上婺女星之精，偷入筵中名小英。又疑王母侍儿初失 意，谪向人间为饮妓。不然何得肤如红玉初碾成，眼似秋波 双脸横。舞态因风欲飞去，歌声遏云长且清。有时歌罢下 香砌，几人魂魄遥相惊。”[15] [摘 要]妓女作为一个特殊群体，集卑微、宠爱于一身。宋代的士人倾慕着那些姿容出众、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妓 女。在宋代社会的的确确存在着这样的群体，士人是妓女的主要财富来源，也决定着她们在行业内声望、等级，更能操纵她 们身份变化，这一系列的权力运作，促成了妓女的物化和自我物化，造就了这样一批士人所期待的妓女。 [关键词]宋代 妓女 物化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宋 代 士 人 对 妓 女 的 规 训 与 期 待 柳 雨 春 ︵ 武 汉 大 学 历 史 学 院 湖 北 武 汉 430072 ︶ 文史艺苑 WENSHIYIYUAN76 2、艺。士人为博得功名，多是自小习书，而一些妓女因生 在乐籍，琴歌诗赋也是从小学起。这种士人与妓女的共同点 使得才艺出众的妓女成为士人欣赏的对象。 妓女以声色娱人，歌声是士人关注的重要资质，如欧阳 修笔下所描绘：“歌檀敛袂，缭绕雕梁暗尘起。柔润清圆，百琲 明珠一线穿。樱唇玉齿,天上仙音心下事。留住行云,满座迷魂 酒半醺。”[16]又有“歌唱须是，玉人檀口，皓齿冰肤。意传心事， 语娇声颤，字如贯珠。”[17] 能诗赋也是妓女才艺的重要方面，张玉莲，“能寻腔依词 唱之。丝竹咸精，蒱博尽解。笑谈亹亹，文雅彬彬。南北今词， 即席成赋。审音知律，时无比焉。往来其门，率富贵公子。”[18] 还有些烟花女子聪慧好学，博闻强记，能歌唱、背诵名人诗 词，唐州娼马望儿，能歌柳耆卿词，著名籍中[19]。更如名妓李师 师、温婉、严蕊等等，她们比一般女子留下了更多的词作。 书画、琴、舞等才艺，妓女所学亦是多多益善，她们也多 会研习，《方南康席上观赣妓秀英作墨梅竹》就记述了一位妓 女习书画之态，“南州佳人号秀英，窃弄毛頴亲儒生。解衣傍 若无我辈，疏梅矮竹真天成。公主朝妆弄眉墨，误作铅华污宫 额。此君剑器藏锋釯，张颠缓出公孙娘。我来忽见惊心目，张 八何生魏何熟。酒酣耳热且勿喧，为我殷勤写双幅。”[20] 她们谈吐不凡，技艺精湛，诸妓“多能文词，善谈吐，亦平 衡人物，应对有度。”“善乐色技艺者，皆其世习，以故丝竹管弦， 艳歌妙舞，咸精其能。”[21]有的学者认为，宋代士人对妓女是重 艺多过重色[22]，这种说法有偏袒之嫌，至少应是色艺并重的。 3、情。虽然妓女可与各色人等来往，但是士人理想中的 妓女不是朝秦暮楚，而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可以以她们的 方式保有坚贞与痴情。这样的妓女仍旧高尚，神秘、不易接 近，更显出她们的不凡，是谓“名娼皆深藏邃阁，未易招呼。”[23] 一旦有这样的女子出现，定为士人所称赞推崇，故而有 “义倡”的出现，《夷坚志》中记载： 义倡者，长沙人也，不知其姓氏。家世倡籍，善讴，尤喜秦 少游乐府，得一篇，辄手笔口咏不置。久之，少游坐钩党南迁， 道长沙，访潭土风俗妓籍中可与言者，或言倡，遂往焉。少游 初以潭去京数千里，其俗山僚夷陋，虽闻倡名，意甚易之。及 见，观其姿容既美。而所居复潇洒可人意。以为非唯自湖外来 所未有，虽京洛间亦不易得。……卒饮甚欢，比夜乃罢。止少 游宿，衾枕席褥，必躬设。夜分寝定，倡乃寝。先平明起，饰冠 帔，奉沃匜，立帐外以待。少游感其意，为留数日。倡不敢以燕 惰见，愈加敬礼。将别，嘱曰:“妾不肖之身，幸得侍左右。今学 士以王命不可久留，妾又不敢从行，恐重以为累，唯誓洁身以 报。他日北归，幸一过妾，妾愿毕矣。”少游许之。一别数年， 少游竟死于藤。倡虽处风尘中，为人婉娩有气节。旣与少游 约，因闭门谢客，独与媪处。官府有召，辞不获，然后往。誓不 以此身负少游也。一日，昼寝寤，惊泣曰：“吾自与秦学士别， 未尝见梦。今梦来别，非吉兆也，秦其死乎？”亟遣仆顺途觇 之。数日得报，秦果死矣。乃谓媪曰：“吾昔以此身许秦学士， 今不可以死故背之。”遂衰服以赴。……临其丧，拊棺绕之三 周，举声一恸而绝。左右惊救，已死矣！[24] 妓女中的翘楚也应像士人一样明辨是非、忠君爱国，《宋 史·列女传》中记“毛惜惜者，高邮妓女也。端平二年，别将荣 全率众据城以畔，制置使遣人以武翼郎招之。全伪降，欲杀使 者，方与同党王安等宴饮，惜惜耻于供给，安斥责之，惜惜曰： ‘初谓太尉降，为太尉更生贺。今乃闭门不纳使者，纵酒不法， 乃畔逆耳。妾虽贱妓，不能事畔臣。’全怒，遂杀之。”[25]毛惜惜 以死证明妓女也可以具有忠诚的气节。 南宋名妓严蕊几乎集士人的各种期待于一身，她的经历 较好地诠释了士人的期待。“字幼芳，善琴弈歌舞、丝竹书画， 色艺冠一时。间作诗词有新语，颇通古今。善逢迎，四方闻其 名，有不远千里而登门者。”因朱熹与唐与正的纠葛被陷害入 狱，不为强权所屈，身价由此更高。后朱熹改任，“岳霖商卿为 宪，因贺朔之际，怜其病瘁，命之作词自陈。蕊略不构思，即口 占《卜算子》云：‘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 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 问奴归处。’即日判令从良。继而宗室近属，纳为小妇以终身 焉。”[26]最后善终而去。 同士人家庭中的女性相比[27]，宋代备受青睐的妓女形象 色艺俱佳，更为轻盈、灵动、活跃而不失坚贞。士人对这些妓 女的描写充满了文学夸张，使笔下所呈现的人、物亦真亦幻， 成为一种理想的状态，塑造出“在水一方”的伊人形象，这样 的美化也淡化了他们与妓女交往中的情色色彩。 参考文献： [1]庞德新.从话本及拟话本所见之宋代两京市民生活[M].龙门书店, 1974；武舟.中国妓女文化史[M].东方出版中心,2006;李剑亮.唐宋词 与唐宋歌妓 制度 关于办公室下班关闭电源制度矿山事故隐患举报和奖励制度制度下载人事管理制度doc盘点制度下载 [M].浙江大学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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