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人民主权观念现代化路径的比较分析

� 思想战线 � � � 2011年第 1期 第 37卷 � �1, 2011 V ol�37 西方人民主权观念现代化路径的比较分析 佟德志 * 摘� 要: 在主权的归属与实现、主权的边界及其限制等方面, 法国与美国的人民主权观念 存在着诸多差别, 构成了两种现代化的路径。由于更多地接受了代议制、法治等要素, 美国式 的人民主权观念成功地实现了现代化, 成为西方宪政民主制度的基本原则。 关键词: 人民主权; 现代化; 比较分析 � � 正如哈贝马斯指出的那样, 在人民主权的 �战斗口号� 中, �各种各样的思想主题都混杂 在一起: 作为某种新的合法化原则之表达而出现 的国家主权; 作为第三等级的统治权; 作为民族 同一性的权力表现等等�。� 在法国革命和美国 革命这两场被称为 �姊妹革命� 的革命前后, 分别形成了以卢梭、罗伯斯庇尔等人为代表的一 元论的人民主权和以杰斐逊、麦迪逊、汉密尔顿 等人为代表的二元论的人民主权。本文试图以人 民主权理论为线索, 对比在法国革命和美国革命 中形成的两种不同的人民主权理论, 并揭示其现 代性内涵。 一、主权的归属及其实现 从本质上讲, 人民主权理论就是要回答权力 的来源这一问题的。探讨权力, 尤其是最高权力 的来源成为西方政治思想史发展的一条重要线 索。古代希腊的政治思想家们视自然为权力的来 源, 发展出了一种 �自然正当� 的理论作为合 法性的基础; 而在中世纪, 人们则把权力的正当 性的判定权赋予上帝。到了近代, 人们仍然还是 从君主身上找到政治合法性的来源。当布丹提出 主权概念时, 他想象的对象是君主。 只有到了近代, 主权才直接同人民联系起 来, 形成了人民主权的理论。在这方面, 贡献最 大的经典民主理论家非卢梭莫属。事实上, 作为 经典的民主理论家, 卢梭如此地广为人知, 甚至 有人认为, 他是惟一的经典民主理论家。� 卢梭 初步地表达了人民主权的观念。在卢梭的政治理 论当中, 主权是人们在社会契约过程中以缔约行 为形成的共同体, 即由全体个人的结合所形成的 公共人格。当这一共同体是主动时, 就被称为主 权者。在这一共同体当中, 每个结合者集体地被 称为 �人民�。� 也就是说, 卢梭并不认为人民 一定会成为主权者。但是, 在民主国家中, 充当 主权者的一定会被称为 �人民�。事实上, 卢梭 的主权者既是权力的来源, 同时又是民主化的产 物。在 �纽沙代尔手稿� 中, 卢梭认为, 主权 者就是这样一个道德人格, 即 �由社会公约赋 之以生命而其全部意志就叫做法律的那个道德人 格�。� 同一时期, 另一位法国思想家马布利认为, 人民是最高权力的惟一源泉。一切立法权都集中 于人民的代议机关, 一切公务人员都由选举产 生, 最高政权执行机关由人民代议机关选举, 其 权力受立法机关约束。也就是: �任何一个自由 的人民, 都可以用限制、减少和增加统治者的权 限的办法, 来建立自己的自由, 任何一个被奴役 的人民, 都可以努力恢复自己的自由。� � 发展到罗伯斯庇尔时, 人民与主权者被无条 件地同一起来。这位雅各宾派的领袖在各种各样 的场合宣称: 人民是主权者, 主权的实质在人 民。罗伯斯庇尔在一系列的演讲中多次肯定了人 民与主权者的同一。在 �关于人权和公民权利 宣言� 的发言中, 他指出: �人民是主权者, 政 府是人民的创造物和所有物, 社会服务人员是人 �71� * � � � � � 基金项目: 天津师范大学博士基金项目 �文化间民主的困境及其趋势 � 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 佟德志, 天津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天津, 300387 )。 [德 ] 哈贝马斯: �交往与社会进化 �, 张博树译, 重庆: 重庆出版社, 1989年, 第 199页。 W illiam E benstein, G rea tP oli tical Th inkers, NY: H olt, R ineh art andW ins ton, 1960, p�437. [法 ] 卢梭: �社会契约论 �, 何兆武译, 北京: 商务印 书 关于书的成语关于读书的排比句社区图书漂流公约怎么写关于读书的小报汉书pdf 馆, 1980年, 第 26页。 [法 ] 卢梭: �社会契约论 �, 何兆武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80年, 第 25页。 [法 ] 马布利: �马布利选集 �, 何清新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81年, 第 139页。 民的公仆。�� 另外, 在 �关于宪法� 的演说 中, 他指出: �主权在实质上属于法兰西人民; 所有公职人员都是受人民委任的人员, 人民选举 他们, 也能罢免他们。�� 就美国建国时期的政治思想来看, 尽管各派 政治力量在观念上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但在 �主权归于人民� 这一点上, 人们却基本上达成 了共识。人民主权的确立首先归功于民主派。杰 斐逊不止一次地指出: �人民是一个国家中所有 权威的来源�, �人民是国家与政府的惟一立法 者。�� 撇开民主派不提, 就是在反对极端民主 的联邦党人那里, 对人民主权的肯定亦不例外。 在 �联邦党人文集� 中, 麦迪逊指出: �首要的 权力不管来自何处, 只能归于人民。�� 华盛顿 曾明确地指出: �宪法所赋予的权力将永远掌握 在民众手中。�� 然而, 在权力如何实现的问题上, 美国式的 人民主权却与法国式的人民主权存在着重大的区 别。 就权力的运用来看, 早期的人民主权理论强 调了不可分割、不可转让的主权, 其理论的核心 就在于卢梭假设的作为整体存在的、拥有最高主 权的人民� � � �大我�。� 从这一点出发, 卢梭 否认权力的分立与制衡, 并认为权力不可代表。 法国式人民主权理论的这一特点否认了后来逐渐 发展成为资产阶级政治制度基本原则的分权原则 和代议原则, 从而使理论的发展走进了死胡同。 与之相反, 1787年美国宪法的制定者们试 图严格地将人民与其代表区分开来。在制宪会议 上, 乔治� 克莱默 ( George C lymer) 指出: �人 民选出代表, 是要他为选民思考, 而不是同选民 一起思考。� 所以, 在代表的任期内, �当选民 的意志不合他思想上的成熟决定时, 他便完全无 视他们的 意见 文理分科指导河道管理范围浙江建筑工程概算定额教材专家评审意见党员教师互相批评意见 �。� 在 �联邦党人文集� 中, 麦 迪逊肯定了美国政治制度与古代政治制度之间的 区别。他指出: �古代政治制度与美国政府的真 正区别, 在于美国政府中完全排除作为集体身份 存在的人民, 而并不在于古代政治制度中完全排 除人民的某些代表。�� 在麦克佛森诉布莱克尔 (M cPherson v. B lacker ) 一案中, 法院认定: �除非受到国家宪法的限制, 立法权是最高权 威, 人民的主权通过他们的代表在立法机关得以 实践, 除非基本法在别处重新加以 规定 关于下班后关闭电源的规定党章中关于入党时间的规定公务员考核规定下载规定办法文件下载宁波关于闷顶的规定 。�� 在 �麦古洛克诉马里兰� ( M cCu llock v. M aryland) 等一系列案例中, 最高法院以宪法判 例的形式最终确立了人民主权的原则。这一原则 不但提供了美国宪政制度的民主基础, 而且成为 推动美国宪政发展的根本动力。同时, 也正是在 这些案例中, 最高法院强调了人民通过由宪法建 立起来的机关行使主权的基本原则, 从而改造了 法国大革命式的人民主权。也就是说, 在 �权 力源于人民� 这一点上, 美国式的人民主权与 法国大革命式的人民主权并没有什么区别。然 而, 在具体的行使方式上, 美国式的人民主权承 认了分权和代议制, 这就使它与卢梭式的不可分 割、不可代表的主权区分开来。 事实上, 否认主权的可代表性就是否认国家 与市民社会分离的基本事实和可能。马克思指 出: �市民社会通过议员参加政治国家, 这正是 它们互相分离的表现。���� 无论是将国家置于社 会之中, 还是将社会置于国家之中, 都会使两者 的分离形同虚设, 从而造成一极化的社会, 回到 专制集权或是无政府状态。 二、主权的边界及其限制 作为一种国家权力, 主权从本质上讲是一种 政治权力。那么, 这种权力有没有一个边界呢? 如果有这样一个边界, 又应该如何限制这一权力 在其范围内正常行使呢? 对这些问题的不同回答 构成了法国式的人民主权与美国式的人民主权的 基本区别, 成为人民主权理论现代化的两条路 径。 就主权的边界来看, 法国式的人民主权强调 人民作为主权者的至上性, 否认任何对主权的限 制。像布丹、霍布斯一样, 卢梭要求主权者的权 力至高无上, 不受任何约束。如果说霍布斯的理 论宣扬的是君主专制的话, 那么, 卢梭的理论则 �72� � 思想战线 � � � 2011年第 1期 第 37卷 � �1, 2011 V ol�37 � � � � � � � � � ��� [法 ] 罗伯斯比尔: �革命法制和审判 �, 赵涵舆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65年, 第 138页。 [法 ] 罗伯斯比尔: �革命法制和审判 �, 赵涵舆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65年, 第 154页。 Thom as Jefferson, T he Wri ting s of Thoma s Jef f erson , ed ited by L ipscom b and B ergh, Vo l�3, Wash ington, D. C. , 1903~ 1904, p�227. [美 ] 汉密尔顿, 杰伊, 麦迪逊: �联邦党人文集 �, 程逢如等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80年, 第 24页。 [美 ] 华盛顿: �华盛顿选集 �, 聂崇信等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83年, 第 237页。 [法 ] 卢梭: �社会契约论 �, 何兆武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80年, 第 24~ 26页。实际上, 亦有学者认为, 卢梭的人民主权是 不否认代议制政府的。 Frank M arin ,i � Popu lar Sovereign ty bu t Representative G overnm ent: The O th er R ousseau�, M idw est Journa l of P olit ica l S cience , 1967 ( 4 ) , p�453. [美 ] 查尔斯� 比尔德: �美国宪法的经济观 �, 何希齐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84年, 第 133页。 Thom as Jefferson, T he Wri ting s of Thoma s Jef f erson , ed ited by L ipscom b and B ergh, Vo l�3, Wash ington, D. C�, 1903~ 1904, p�323. M cPherson v�B lacker 146U� S�, 1~ 25.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 第 3卷,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02年, 第 148页。 在人民主权的语境下宣扬民主的至上性和无限 性。卢梭发出了 �不得自我约束� 的禁令; 西 耶斯、罗伯斯庇尔等人更是从人民主权的角度出 发, 否认任何对 �人民� 的约束。而且, 他们 常常将这一主权直接赋予立法机关, 进而得出立 法权不受限制的结论。马布利明确声称立法权不 受限制。 就人民主权与法治的关系来看, 法国革命时 期形成的人民主权观念由于过于相信掌握在人民 手中的权力, 从而挤压了法治的空间。乐观的人 民主权主义者倾向于认为, 既然最高权力掌握在 人民手中, 人民又是通过最能反映他们意志的民 主程序表达意见的, 那么, 一切防止人民权力滥 用的保障措施不但没有必要, 亦与人民主权原则 不相符合。 法国大革命成为一元论人民主权理论的实验 场。这一实验被证明是失败的。就统治的主体来 看, 大革命从肉体上消灭了国王; 然而, 就统治 的方式来看, 大革命是以不受约束的人民主权代 替了不受约束的君主主权, 它甚至以某种形式完 成了国王无法完成的事业。法国思想家米歇尔� 福柯 (M ichel Foucault) 指出: �君主权力建构 的完成就是大革命。大革命推翻了国王? 完全不 是。大革命完成了国王的事业, 这完全是说出了 真理。��制宪会议, 这是真正的赤裸裸的君主 制, 国王从贵族手中夺去的统治权现在以一种绝 对必要方式处于人民的手中��。� � 就权力的边界及其限制来看, 法国式的人民 主权过分地相信人民, 认为要权力归属于人民, 就不会有权力的侵犯。美国经济学家、诺贝尔经 济学奖得主詹姆斯 � 布坎南 ( James Buchanan ) 就对以人民选举的方式限制权力不以为然。他指 出: �我较早时就注意到, 19世纪和 20世纪政 治思想中的谬见, 在于这样一种不言明的信念, 即仅仅是选举所施加的各种限制, 就将足够牵制 政府像利维坦一样行动的倾向。�� 另一位诺贝 尔经济学奖得主哈耶克亦指出: �没有理由相 信, 只要相信权力是通过民主程序授予的, 它就 不可能是专横的。�� 由于从人民主权的立场出发否认对主权的制 约, 一元论的人民主权观念容易在实践中蜕变为 多数至上主义, 从而走向一种极端的民主。美国 法学家艾德加� 博登海默 ( Edgar Bodenheimer) 在批判卢梭式的民主时指出: �在这种民主中, 多数的意志不受任何限制。除了多数的智慧和自 律以外, 他没有提供任何预防主权者滥用无限权 力的措施, 也没有提供任何保护自然法的措 施。�� 相比来看, 美国式的人民主权则有着明确的 边界, 人民行使权力的方式受到严格的限制。随 着代议制的不断发展, 民主的程序功能不断突 出, 人民主权的概念越来越被限制在人民可以做 出 �选择� 这一点上。人们甚至对林肯 ( L in� co ln) 的 �民有、民治、民享� 的民主公式提出 质疑。在 �民有、法治� 的 �洛克传统 � 和 �民有、民治� 的 �卢梭传统� � 之间, 人们更 倾向于前者而不是后者。在批判古典民主的基础 上, 熊彼特决定 �舍弃民治, 代之以人民批准 的治理�, 把人民的任务限定为: �产生政府, 或产生用以建立全国执行委员会或政府的一种中 介体。�� 为了使人民拥有的主权在合理的范围内得到 实现, 美国式的人民主权逐渐发展出了一整套的 权力限制的理论, 这就使民主理论同宪政理论实 现了有机的结合。就 1787年宪法的 设计 领导形象设计圆作业设计ao工艺污水处理厂设计附属工程施工组织设计清扫机器人结构设计 来看, 首先是立法机关的权力被分为参议院和众议院两 院, 实现了内部互相制衡; 其次是在整个宪政体 系中, 作为行政机关最高首脑的总统以及作为最 高司法机关的联邦最高法院均享有对立法机关的 否决权, 实现了外部的制衡。在确立人民主权的 同时, 最高法院又通过一系列案例为人民行使主 权设立了宪法限制。 正是由于美国式的人民主权容纳了宪政法治 观念, 美国的政治制度逐渐发展成为一种被布鲁 斯�阿克曼 ( B ruce A ckerm an) 称之为宪政民主 二元论的政治体制。� 美国著名的法学家约翰� 阿格雷斯托、霍姆斯、琼�埃尔斯特等人均在不 同层次上承认了宪政民主二元论的制度框架。罗 尔斯亦在立宪主义的五原则的基础上认同了宪政 民主二元论的基本认识。 宪政民主二元论表达了一种新型的政府与人 民的关系: 人民作为一种终极的存在而影响政 府, 政府则通过人民的代表而获得合法性; 人民 既通过代表表达自己的意志, 同时还保存着最高 �73� 西方人民主权观念现代化路径的比较分析 � 佟德志 � � �� � � � � [法 ] 米歇尔� 福柯: �必须保卫社会 �, 钱 � 翰译,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9年, 第 219~ 220页。 [美 ] 詹姆斯� 布坎南: �财产与自由 �, 韩 � 旭译,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2年, 第 116页。 [英 ] 哈耶克: �通往奴役之路 �, 王明毅等译,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7年, 第 72页。 [美 ] 博登海默: �法理学法律哲学与法律方法 �, 邓正来译, 北京: 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 1999年, 第 61页。 FrankM ichelman, � Law� sR epub lic�, T he Ya leL aw J ourna l, 1988 ( 8 ) , pp�1500~ 1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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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 organ, Inv en ting the P eople: T he R ise of P opu la r S ov ereig n ty in E ng land andAm erica , New York and London: W. W. Norton & Com pany, 1988, p�14. 陈炳辉: �20世纪西方民主理论的演化 �, �厦门大学学报 � (哲学社会科学版 ) 1999年第 3期。 [美 ] 罗尔斯: �政治自由主义 �, 万俊人译, 南京: 译林出版社, 2000年, 第 247页。 Gus tave L e Bon, Th e P sychology of R ev olu tion, N ew York: G. P. Pu tnam � s& Son s, 1913, p�2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