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在中猛地惊醒,推开被子坐起来,大口地喘气。窗帘很严实,房间里一片漆黑,他努力睁大了眼睛,四周熟悉的摆设才慢慢开始显现出模糊的轮廓。
第几次了?他痛苦地抱着头,用力地抓着头发,仔细分辨黑暗中的声响:卫生间未拧紧的水龙头发出的滴答声,客厅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还有楼下野猫呜呜呀呀的叫声。什么也不存在,梦境里再可怕,其实什么也不存在。
可是,那真的是梦吗?
他脱力一般后仰倒在床上,眯起眼睛盯着天花板,所有人都说这些是梦,但他不信。
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的了,他总能看见一些奇异的幻像,尤其是在夜里半梦半醒之间。有时候是快速闪动的人影,有时候是三头六臂的异兽,有时候是毫无意义紫金色的雾,它们如此真实,他无法向人描述。
“呐,刚才那个粉裙子的小姑娘,你也看见了吧?”
金在中揉了揉眼睛,指着床脚,说:
“就蹲在那边画画,她长得很可爱,你也看见了,对吧?”
那个男人笑着点了点头,伸出手抚摸他汗湿的头发,似是在安慰。他的嗓音低沉平稳,听起来像是吉他的第六根弦,音色贴合脉搏的频率。
“嗯,我看见了,别怕,快睡吧。”
其实金在中是像所有其他小孩一样普普通通地长大的,贪玩调皮,打架欺负女生抄作业没少干。可是上到初中之后忽然有一段时间,他变得安静下来,每天都像一只惊弓之鸟,身边稍有响动就会吓得跳起来。
他记得自己曾经和好朋友说过,他在夜里看见的奇怪景象,起初他们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小时候听奶奶讲的鬼怪故事。渐渐地,他们对金在中感到厌烦,说他或许是为了引人注意才编的这些假话。魑魅魍魉,早就在科学的世界里成为笑柄,人在死后会变成氧化物进入生物循环的大圈。
父母问他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他摇了摇头。昨晚他看见飘渺的影子进了父母的卧室,他想尖叫却死死捂着嘴,然后从床上摔下来。
他变得沉默,不愿再开口,他很明白话说三遍淡如水的道理,他试着和那些所谓的梦和平共处。
偶尔偶尔,才会有美好的景象,郑允浩的出现就是其中之一。
那天月光很亮,一丛藤蔓自窗外爬进来,在天花板的一角缠缠绕绕。他仿佛能听见砰的一声,瞬间绽放出了一朵硕大鲜红的喇叭花,他从未见过这样巨大而艳丽的花朵,不自觉地张开了嘴。
“你真幸运,它不常开呢。”
金在中听见有人说话立刻将脸转过去,那个人坐在他的床边,压着他被子的一角。借着月光可以发现他年纪不大,可能只比自己年长几岁,鼻梁很高,瞳孔幽深。他的半张脸被照得雪白,更加显得轮廓分明。
“你看得见它?”
他吃惊地指着那正在迅速枯萎的花朵,声音微微发抖。
“看得见呀,很美。”
男人缓缓地勾出一个微笑,语气平静,如同在叙述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他几乎要喜极而泣,终于有人自无尽的黑暗中走来,同他看一样的景,分享他的秘密。
4楼
彼时金在中十八岁高中刚毕业,不久就要到外地念书,他遇见了一个新朋友,只出现在夜里。他竟然对他并不感到害怕。
入住学校宿舍之后的一个星期,他还在与虚无的恐惧搏斗,有人一把抓过他的手带他向着某个方向奔跑。光线越来越浓,他看清了跑在前面的人,欣喜地喊着:
“是你!”
“是我。嘿,我们安全了。”
“谢谢你救了我,不过,你是谁?”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说:
“我叫郑允浩,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是谁。”
“没关系,我叫金在中,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他们算是正式认识,金在中很想问他从哪儿来,为何而来,可是不敢开口,生怕他不给出
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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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以消失来应对。
事实上郑允浩不太常出现,比起沿着墙壁悄悄行走的古怪矮人或者倏然飞过的大鸟,他不太常出现。但他总是恰到好处地闯进金在中最绝望的挣扎,挥荆斩棘,带他逃走。
金在中到图书馆借了好多关于妖怪精灵的书,那些书积满灰尘,在午后的阳光里翻出一团金色的雾。
“你是食梦貘吗?”某天半夜他问郑允浩。
他们正坐在一米宽的床上,房间内满是湛蓝湛蓝的海水,热带鱼无声地游过,而其他的同学还在沉睡。
“食梦貘是什么?”
“书上说,是吃噩梦的生物,它们吃掉噩梦然后留下美梦。你是吗?”
“可是,”他伸手指了指正从他们头顶滑过的蓝鲸,笑着回答,“这些不是梦啊,它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你也是吗?”
他不说话,只是拿手碰了碰金在中的侧脸。他贴近他的手心,温暖的干净的,是真实存在的。5楼
金在中在学校里寡言少语,是个不喜欢与人交际的怪人,不过他相貌清秀,有女生很喜欢他的安静。他却不与她们有更多的接触,一句“抱歉”拒绝了所有人,他被嘲作冰山,但他不甚理睬。
四年后他还算顺利地毕业了,成绩不好不坏,在一家小企业找到工作,每日只需埋头算报
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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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了公司附近的房子,搬进去的第一天,他整夜未眠。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居住,潜意识里感到畏惧。熬到凌晨天快亮,郑允浩忽然出现搂住蜷在被子里的他,他狠狠地扑上去:
“你怎么才来?”
“对不起,”他隔着棉被拍拍他,“有我在,你放心睡吧。”
他几乎立刻跌入睡眠。
自那时起,金在中才时常与他见面。他早已不是十八岁的男生,褪去了当年的青涩,眉目更加柔和。而郑允浩同似乎也长了年岁,面容成熟自持。
大概是因为他,鬼怪变得很少来打搅,有时候他们并排坐着,周围是芳草地和活蹦乱跳的小
兔子或者其他。金在中越发期待,总是独自等很久,如果他不来,夜晚将变得痛苦而漫长。
他在想,郑允浩是不是也会去别人的房间照看别人的梦境呢?这个温柔地陪伴他,给他勇气和快乐的人,或许并不是他独有,他也会对另一个人笑,哄另一个人开心。金在中抱着被子无神地望着对面雪白的墙壁,眼神仿佛穿透了墙投射到更远的地方。屋里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不知是哪一号特殊的热带风暴,只肆虐在这里。他的头发淋湿了,水珠顺着额头流下来。
“下雨了?”
金在中抬起眼看他,他走在雨里可是衣服上一点水痕也没有,他摊开手替他挡着雨滴。
“允浩,其他地方的花开了你也会去看吗?如果是更大更美丽的花,你是不是就不再来了?”“没有别的花,只有你呀,一直只有你。”
雨倾盆而下,甚至可以听见它们落在地上的声音,积水一寸寸爬高,快要淹没他们。郑允浩的手心干燥,拂过他被水沾湿的睫毛,他的嘴唇新鲜饱满。
“你尝起来像是一颗樱桃。”
金在中最近非常嗜睡,他总希望晚上快点到来,这样他就能见到他。慢慢地,他发现,即使在白天他也看见允浩,站在他的办公桌旁边对他眨眼睛。可是每当他想和他说几句话,就会有人过来推他,叮嘱他别发呆快点工作。
久而久之,他被公司辞退,一人在家。不不,也不是一个人,郑允浩每天都来,他们拥抱接吻做丄爱,夜色入骨缠绵。
后来他的父母赶来照看他,因为他经常陷入无知觉的昏迷,醒来时早已过去了两三天。他被送进医院,穿着宽大的病号服,窗外悬浮在城市上空的落日,余晖剪出郑允浩坐在窗台上的人影。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不论在哪里,他都会来。
在他昏睡的时候他不知道,他被送去拍过X光照过CT,医生对着几张片子指指点点,告诉他焦急的父母他的颅腔里长了一个肿瘤,压迫神经使他产生癔症,如果任其发展他最终将成为植物人。做开颅手术的成功率和风险对半,父母在争吵了两天之后决定试一试。
他是感觉不到痛苦的,他只是像往常一样和郑允浩坐在窗边说话,天快亮的时候他摸了摸他的头发,说:
“你该休息了,我明天再来。”
等他醒来时他看见的仍旧是病房冰冷的仪器,初升的太阳刚好爬到半空,一丝光线从窗帘的缝隙中照进来。什么都很往常一样。
他发现他不再做梦,他站在空旷无垠的地方等,每天每天,可是郑允浩不再来。谁也不再来,仿佛他被梦的王国开除了。
原来他和自己最美好的梦想谈了一场恋爱。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