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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看大师笔下的罗什——施蛰存的《鸠摩罗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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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看大师笔下的罗什——施蛰存的《鸠摩罗什》来看看大师笔下的罗什——施蛰存的《鸠摩罗什》 来看看大师笔下的罗什——施蛰存的《鸠摩罗什》 minirabbit8357 0位粉丝 1楼 带领着一大群扈从和他的美丽的妻子,走在空旷的山谷里的时候,高坐在骆驼背上的大智鸠摩罗什给侵晓的沙漠风吹拂着,宽大的襟袖和腰带飘扬在金色的太阳光里,他的妻子也坐在一匹同样高的骆驼上,太阳光照着她明媚的脸,闪动着庄严的仪态。她还一直保留着一个龟兹国王女的风度。她在罗什稍后一些,相差只半个骆驼,罗什微微的回过头去,便看见她的深湛的眼睛正凝视在远方,好像从前路的山瘴中看见了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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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看大师笔下的罗什——施蛰存的《鸠摩罗什》 来看看大师笔下的罗什——施蛰存的《鸠摩罗什》 minirabbit8357 0位粉丝 1楼 带领着一大群扈从和他的美丽的妻子,走在空旷的山谷里的时候,高坐在骆驼背上的大智鸠摩罗什给侵晓的沙漠风吹拂着,宽大的襟袖和腰带飘扬在金色的太阳光里,他的妻子也坐在一匹同样高的骆驼上,太阳光照着她明媚的脸,闪动着庄严的仪态。她还一直保留着一个龟兹国王女的风度。她在罗什稍后一些,相差只半个骆驼,罗什微微的回过头去,便看见她的深湛的眼睛正凝视在远方,好像从前路的山瘴中看见了蜃楼的幻景。再回过头去一些,在一行人众的身后,穿过飞扬起的尘土,便看见一带高山峻岭包裹着的那座乌鸦形的凉州城。那是在一个大山谷中,太阳光还未完全照到,但已有一部分最高的雉堞、堡垒、塔楼、和浮屠上面给镶了一道金色的边缘。有几所给那直到前几天停止的猛烈的战争毁了的堡垒的废墟上,还缕缕地升上白色和黑色的余烬,矗起在半天里的烽火台上,还涌上余剩的黄色的狼烟,但这是始终不曾有效,没有一个救援到来,连那个管烽火的小卒也早已死在台下,但无理智的残烟还未曾消隐。 在骆驼背上回看着那个战伤了的古边城的大智鸠摩罗什不觉得喟叹起来。三河王的事业显见得永远地失败了,想想吕氏十余年来的苦心经营,想想这一场恶战的生命的残害,想想吕氏的未裔少年吕弼的慷慨的死状,慈悲的大智鸠摩罗什虽然很轻视吕氏,也不免有些替他惋惜了,但一想到“十余年来在凉州所能得到的是什么”这个不时盘旋在心中的疑问,便又觉得如这样渎佛的武夫是死有余辜的。在这十余年中,岂但不会使自己的道行精进一些,并且,为了吕光的对于佛教的轻蔑,甚至还被破坏了自己的金刚身,自从七岁时候跟了母亲出家以来,走遍西域诸国,几曾看见过一个出家人有妻呢,但自己现今却明明是带着妻子到秦国去了。说起秦国,也颇有些不能了解它,到了那里是不是将如在凉州一样地被那些官吏和那最高的统治人所尊敬而同时又轻蔑呢,不,听说秦王比吕氏父子高明得多,他是尊崇佛法之人,所以此番命姚硕德统兵来伐吕氏的时候,曾经嘱咐他要把自己好好地带回长安去,并且还把自己封做国师,从这些扈从们的口中听来,恐怕姚王还会亲自出城来迎接,当到达京都城下的时候。从这方面看来,大约此去或许会有些好处。 2008-10-7 17:29 回复 minirabbit8357 0位粉丝 2楼 一阵风吹响着一行骆驼的铃从山谷里一直飘扬到山顶上,沿路草碛中的兔儿和松鼠都惊窜了,沉思着的罗什忽然也醒悟转来,回眼一看明媚的他的表妹、他的妻此时是正在浏览着四围的山色,应合着骆驼的款段的步式,做出娉婷的姿态。他忽然觉得又像在家人一样地胸中升起了爱恋。这是十几年来时常苦闷着的,罗什的心里蓄着两种相反的企念,一种是如从前剃度的时候一样严肃的想把自己修成正果,一种是想如凡人似地爱他的妻子。他相信自己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一切经典的妙谛他已经都参透了,但同时感觉到未能放怀的是对于妻的爱心。他尝自己相信这一定是一重孽缘,因为他对于他的终于娶这个为龟兹王女的表妹为妻的这回事,觉得无论如何不是偶然的。想想小时候和她曾在一块儿玩,童心里对于这个明媚的姑娘 似乎确曾天真地爱恋过,但自从随着母亲到沙勒国去出家学道之后,十三年间,竟完全将她忘了。勤敏好学的少年的心中,只是充满了释迦牟尼的遗教,女人,即使是表妹,己完全被禁制着不敢去想到了。回到龟兹国来,己是严然传授了佛祖的衣钵的大师,母舅龟兹国王替他造起了讲坛,每天翻检着贝叶经文对着四方来的学者说法,所以虽然在讲坛下也间或有时看见表妹的妙庄严的容仪,虽然她的深黑的眼波不时地在凝注着他,但他是不能不压伏住那在他心中蠢动的热情了。屡次地,每当幽凉的月夜,在葡萄与贝多树丛中,当他散步着静参禅法的时候,他的表妹总偷偷掩掩地走过来在他背后悄悄地跟随着。她并不招呼他,但是这样地窥伺着他的动静,或窃听着他偶然的虔诚的教理的独白,但她这种跟踪是有好几次曾因池水边孔雀的惊叫或林叶间夜鸦的啼声而促起了他的返身回顾的。 他每次发觉了她跟踪着在背后,心中常觉得有些窘涩。他自己是很自信为一个有定性的僧人,他十余年来的潜修已经很能够保证他的德行。看见了别个女人,即使是很美丽的,他绝不曾动过一点杂念,但这样地每次在月夜的园林中看见了他的天女似的表妹,真不觉得有些心中不自持了。所以,他晓得,这是菩萨降给他的诱惑,最大的、最后的诱惑,勘破了这一重孽缘,便是到达了正果的路。他便合掌着跪下来,祈祷着: 2008-10-7 17:30 回复 minirabbit8357 0位粉丝 3楼 “佛祖释迦牟尼,凭着你的光荣,我皈依着你的圣洁的教训,我格守着清规,我每日每时在远避着罪过,你的一切经文中的每一个字都在我心里回响着,我将承受了你的恩宠,向地上众生去光大你的教义。我知道,凭着你的神圣的功德,使我能够避免了一切魔鬼的引诱,但还要祈求你,凭着你的神圣的法力,叱责那些魔鬼的引诱使他们永远地离开了我。让我好平安地在每天的讲坛上赞美你,因为我怕我的定力现在还不够抵抗那最大的引诱。” 当他这样祈祷着的时候,她,那个龟兹国王的爱女,总是挥动着手中的白孔雀羽扇和月光一同微笑着。她尊敬着她的有崇高的功德的表兄,她也听得懂他每次在坛上讲说的教义是何等光明的大道。她并未想恶意地破坏他的潜修,但她确已不自禁地爱了他,她要占有他,这是在她以为是唯一的光辉。她微笑着,凝看着在虔诚地祷告的她的表兄。 “表兄鸠摩罗什大智的僧人在这样的月夜也要做着严厉的功课吗,难道释迦牟尼佛连一点夜里的树叶的香气也不许他的弟子享受吗,” “树叶的香气也是一样能够引乱寂定的道心的。表妹,善女人,在这里,我是如同在沙漠里一样地没有看见什么,我相信我已经能够生活在这个华丽的大城里如在沙漠里一样的不经意,不被身外的魔鬼引诱了去,以致败坏了道行。但是,你,我劝你立刻就离开此地,否则,请让我立刻离开了你,因为,我怕,只有你会得破坏了我。” “大智的僧人,听了你的话,我赞美你~我怕我真的会破坏了你,因为我的确觉得有一股邪道的大力附着在身上。但是,表兄鸠摩罗什,你可以用你的崇高的教义,照耀在我心里,让我得到了一个纯正的解脱,并且使你自己也避免了一重磨难。真的,在我们之间,我真觉得有一重不容易勘破的磨难。来罢,让我们去坐在那清冽的泉边,你再宣扬一回那个慈悲的太 子的教训。”“不啊,表妹,善女人,那是在讲经的坛上,我可以替你宣扬佛祖的妙谛,但不是在这里啊~我害怕我快要失掉我的定力了。善女人,让我回进去罢。你看,月光已经给黑云遮着了,我知道这里有着最可怕的魔鬼。” 这样说着,他觉得心猿动了,他急急地将枯瘦的手掌掩了脸,剩下了她独自在黑暗的贝多树丛里,管自己走进了他的禅室,在佛像前虔诚地跪下来整夜地忏悔着。 2008-10-7 17:30 回复 minirabbit8357 0位粉丝 4楼 在到长安去的路上行进着的高据在骆驼上的大智鸠摩罗什冥想着十余年前从沙勒国回到龟兹国的时候,觉得自己真的曾经是一个德行很高了的僧人,在最最难于自己克制潜修的青年时代,毕竟完全做到了五蕴皆空的境地,这也不可不算是难能的了。但这十几年时,是仿佛已经完全从那功德的最高点跌了下来,虽然熟习着经文,但已经有了室家之累了;虽然还可能掩饰着人,但自己觉得好像已经在一重幽氛围气里,对人说话也低了声音,神色之间也短了不少光辉,似乎已无异于在家人了。想着了这些,便不禁又抱怨起那渎圣的武夫吕光来了。自己是后悔着当龟兹国被吕氏攻破的时候,不该忽然起了一点留恋之心,遂被吕氏所羁縻。到后来吕光将他和她都灌醉了酒,赤裸了身子幽闭在同一间陈设得异常奢侈的密室里,以致自己亵了苦行,把不住了定力,终于与她犯下了奸淫,这些回想起来是一半怨着自己一半恨着吕光的。因此,虽然是一个有学问的方外人,也不禁对于吕氏今番的败灭有点快意了。但是鸠摩罗什还并未忘记了从前母亲离开龟兹国回到天竺去的时候对他说的和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她是早已先知着他是定命着把不可思议的教义宣传到东土去的唯一的僧人,但这事业却于他本身是有害无利的,他对于她的预告,曾应允着不避自身的苦难去流传佛家的教化。由这桩事情上思量起来,在凉州十几年来所受的各种大大小小的灾难或者都是定命的,甚至要这个明媚的表妹为妻的这一重孽缘也是母亲所早已先知着的。鸠摩罗什忽然又在骆驼背上想起了他的母亲,他即便勒住了骆驼,下来在道旁向着辽远的云天对天竺合掌祈祷着,求他母亲的圣洁的荣光帮助他抵抗前途的种种磨难。因为他晓得,在到达秦国的京都之前,一定是还会有许多可以毁灭他的仅剩的一些功德的灾难的。 重又跨上骆驼之际,又看见他的妻的天女一般庄严的脸相正忧愁 地在给沙漠的风吹着,头巾猎猎,在风中刮舞。她好像负担着什么凄苦。当他在那被封闭的密室里和她第一次有肉体的关系的时候,他曾深深地感觉到她有着一种沉重的苦闷。为了爱恋的缘故,将灼热的肉身献呈给他是她心中的一种愉快,但明知因此他将被毁灭了法身的戒行,在她是也颇感受着自己的罪过,她心中同时又有了对于或者会得降临给她的天刑的恐怖。十几年来,被这两重心绪相互地啮蚀着她的灵魂,人也变得忧郁又憔悴了。在鸠摩罗什,他是很懂得她的心曾怎样想,他所自己以为不幸的是,对于因她之故而被毁坏了戒行这回事虽然自己很忿恨着,但对于她的热情,却竟会得如一个在家人似地接受着,享用着,这是他自己也意料不到的照他这样的戒行看来,一切的色、声、香、味、触,都可以坚定地受得住,正不必远远地避居到沙漠的团瓢里去,刻意地离绝官感的诱惑。但他的大危险是对于妻的爱恋。 2008-10-7 17:31 回复 minirabbit8357 0位粉丝 5楼 即使有了肉体的关系,只要并不爱着就好了。他曾经对人说他的终于纳了表妹为妻这回事,在他的功德这方面,是并没有什么影响的,这是正如从臭泥中会得产生出高洁的莲花来,取莲花的人不会得介意到臭泥的。为了要充分地证实他的比喻,他便开始饮酒荤食,过着绝对与在家人一样的生活。但这个比喻虽然骗得满凉州的人都更加信仰他的德行不凡,而他自己的心里却埋藏着不可告人的苦楚,他觉得无论如何他与这个龟兹国王女是互相依恋着,决不真是如莲花与臭泥一样的不相干的。 骆驼踏着沉重的脚步,曳着清越的铃声,渐渐地离凉州城愈远了。他看着妻的愁颜,又前前后后的思想着,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不能了解自己了,由这样壮盛的扈从和仪仗卫送着到京都去的,是为西番的出名的僧人的鸠摩罗什呢,还是为一个平常的通悟经文的在家人的鸠摩罗什呢,这是在第一日的旅程中的他自己虽然也思索着,但不能解决的疑问。 第三日的旅程是从一个小市集上出发的。翻过了一个山冈,走下一条修长的坂道来的时候,太阳刚从东方诸山的背后升起来。四周围看看广漠的景色,鸠摩罗什忽然心中觉得也空旷起来,前两天的烦恼全都消隐下去了。他并不觉得有如前两天的思维的必要。并且,甚至觉得前两天的种种烦恼全是浪费了的。这个照耀在大野上的光明的太阳,好像给予他一重暗示,爱欲和功德是并没有什么冲突的。这是个奇怪的概念,他自己也不很明白何以会这样地想,何以会看了这个第三个旅行日的朝阳而想到这个从来没有一个僧人敢于辩解的思绪。他默数着天竺诸国的高行的僧人娶妻荤食的也并非绝对没有,于是自己又坚信了一些自己的功德或者不会得全毁灭了。但随即又想,不知以前的有妻室的僧人,对于妻是否也这样地痴恋着。这个恐怕未必„„,于是觉得自己的情形又两样了,怕仍旧难免要不能修成正果。 2008-10-7 17:31 回复 minirabbit8357 0位粉丝 6楼 为希望着成正果而禁欲、而苦修的僧人不是有大智慧的释子,这个是与为要做官而读书,为要受报应而行善的人同样的低微。罗什心中一转,这样想着了。他忽然感到一阵寒颤,自觉这好像又叛道了。为什么一个正宗的佛弟子会这样的不遵守着清规呢,为什么娶了妻,染了爱欲,不自己设法忏悔,而又勉强造作出这种惊人的理解来替自己辩护呢,从这方面想来,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叛道者了。这时候,他刚在穿过一个白桦树林,听见了大群的骆驼的践踏,林里忽然惊起了一个狐狸,用着狡猾的眼对罗什凝望了一次,曳着毛茸茸的尾巴逃走了。太阳在这片刻间,好像失去了光亮,罗什眼前觉到一阵的昏黑,他知道这是魔鬼的示兆,当一个虔诚的僧人想入邪道的时候,魔鬼是就会得这样地出现的。他觉得灵魂很难受着,他正想下了骆驼,收束起一切的邪念来祈祷,但其时一缕强烈的阳光从树叶隙缝里泻了下来, 恰恰射在他脸上,他闭了一次眼、恍惚中听见后面骆驼上的妻在发着悠长的叹息。 他回顾她的时候,她正在垂着头发着第二次的叹息。于是他好像忽然被另一种力勒住了,废去了刚才的要想祈祷的心绪,蹙着眉头,勒停了骆驼,看着他的妻,等她上前来。 他们两头骆驼并行着了。 “善良的妻,不是有什么不舒快么,为什么天女的容颜显得这样地憔悴而眼睛里含着悲怨呢,莫不是两日的征行使得疲乏了么,或者是在憎厌着前路茫茫,还不到东土的古都么,安心些罢,你看,泥土是一步一步的在松软起来,花草树木是在渐渐地美丽起来,下面一大片平原之外,与天相接的一条黄色的是什么呀,哦,我知道了,那就是东土的大江,名字叫做黄河的是也。渡过那条神圣的大江,我们便到了繁华的天国。美丽的王女呀,你将受到东方的不相识的众人的欢迎。” “啊~我的表兄,我的光荣,我的丈夫,我可曾梦见过到那辽远的辉煌的东土去吗,不啊~我从来没有,我也不曾敢这样想。我并没觉得疲乏,但我是坐不住在这骆驼上了;我并没觉得前途茫茫,我反而觉得好像今天我可以走完了我该当走的路。我看见前面有着我的归宿,我将尽着今天一日的功夫去走到那儿安息。我并没有什么不舒快,我的心地是这样的和静,你看,我并不心跳。在你的后面,我闻到你的宗教的芬芳,我看见你的大智慧的光。你是到东土去宣扬教义的唯一的人,但我是你的灾难,我跟着你到秦国去,我会得阻梗了你的事业,我会得损害了你的令闻。啊,我的大智鸠摩罗什,我是好像已经得到了前知,我们是该当分开了。你看,我的生命已经在自行消隐下去,正如干了油的长明灯里的光焰,在今天夕暮的时候,它是要媳灭了。” 2008-10-7 17:31 回复 minirabbit8357 0位粉丝 7楼 说着,她又叹息了一声,这正像一匹杜鹃的悲啼。罗什凝看着她,又听着她的颤抖的声音,她看见在她的脸色上己浮起了死的幻影,凭着他的睿智,他知道她确是要在夕暮的时候死了。忽然他感觉到一阵急剧的悲怆,他全然不类一个四大皆空的僧人似地迸流着眼泪,十多年来的夫妇的恩爱全都涌上在他的心头,一样一样地回忆着,他想挽救这个厄运,搜索着替她缓免的方法,但结果是不可能。他哽咽着,垂倒了头,甚至一眼也不敢回看她。 那些扈从的官吏,他们是不懂得龟兹话的,当他和她说话的时候,他们虽然听着,但一点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他们是看得出他现在在流着眼泪,这一定是在这个国师的心里有了很大的悲伤,于是一个凉州的小吏问他: “我们的高僧,我们的国师,可感觉到了什么悲伤,流着这样的眼泪,如果我们这些庸俗的凡人能够做得到,请让我们替国师效力来解除了这种悲哀罢。否则,也请你不要藏匿着,不愿意我们替你分一些烦恼。” 他用学会了的凉州方言回答着: “好心的官儿们,不必替我分心。为了我的根基浅薄的功德,我今天将遭逢到一个很大的灾难。以后的事都会得因此而不能逆料,我自己也参不透我以后会得怎样,我怕到达你们长安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一个平凡的俗人,没有什么好处可以配得上享受你们的尊敬了。这就是我现在为什么哭泣的缘故。” 于是另外一个小官说: “智慧的国师,你说今天将遭逢到一个很大的灾难,凭着你的圣洁和崇高,我们相信你是不会错的。但是,如我们这样的凡人,不知在这个灾难还未曾显现之前,能不能先听到它一点,” “为什么不能够呢,尊敬的太阳的国度里的官儿们。你们看,看着我的妻,龟兹国的尊荣的王女,她将为了她不幸的丈夫的缘故,在今天夕暮的时候,死在这孤寂的旅途上。她将不能再看见一个她的亲族,她将没有福气受到你们的欢迎与赞美,她将永远地长眠在这一大片荒原上。尊敬的官儿们,请你们告诉我,今晚我们将歇宿在哪一个城里,” “国师啊,真的有这样悲惨的运命要降给你吗,”一个官吏看着她说,“啊,龟兹国王的爱女,我们的国师的慈惠的妻子,佛国里来的香花,难道天吝惜着不教我们东方的人瞻仰她一回吗,在这个可怕的夕暮啊,我们是还走不到任何一个大城,我们要去歇宿在那条从天上来的黄河的岸边,听一夜的溅溅水声,明天早晨渡过那条大江之后,我们才会得远远地看见一个大城的灰色的影子。” 2008-10-7 17:32 回复 minirabbit8357 0位粉丝 8楼 于是那个在骆驼背上闪着忧郁的、空虚的眼色的女人说了: “啊,我看见了,那远远的一片黄色的东西不就是那出名的天国的大河吗,伟大的圣灵啊~我赞美你。我将去休息在它的身旁,而它将永远地分隔了我和你,我的亲爱的丈夫,虔诚的尊者,我的头已昏了,我恐怕不能够在骆驼背上支持着走到那个定命的地方。„„” 说着,那个美艳的王女忽然昏倒在骆驼背上。 他扶着她,同乘在一头骆驼上,前后围拥着秦国的官吏,全都屏息着静静地走,他们在接连的山谷间行进,他们每个人都望着茫茫的前路。苏醒了的她间歇地发了一声悠长的叹息,这声音,哀怨得好像震颤了山壁起了惊心的回响。她身体烦热着,使他几乎抱持不住。她是害了急剧的热病。同行的人群中有着大夫,他自荐来替她诊视,但结果是紧蹙着眉额。他姑且拿出一两颗药丸来送进她紧闭着的嘴唇中,但并不减轻她的热度。三小时的旅程继续着,虽然道旁有草木,却始终找不到一处泉水。 2008-10-7 17:34 回复 minirabbit8357 0位粉丝 9楼 可怕的热度增高着,她在他怀抱里,不停地啮着嘴唇,红润的美人的唇已经变成黑色了,鼻子下已经发出了许多水泡,说着可怕的吃语。他手臂里抱着这个危殆的妻,闭着眼,任凭那童子牵着骆驼一高一低地走,虔诚地默诵着经文。 2008-10-7 17:38 回复 minirabbit8357 0位粉丝 10楼 绕过一个土丘,走进了一丛树林,他们在一条伏流于密菁中的清溪旁边歇下了。他把她平卧在草地上,自己便坐下在她身旁。有人用革囊舀满了溪水来灌给她,渐渐地她又清醒转来。 这时光,已经是垂暮了。傍晚的风吹动着木叶,簌簌地响个不停。乌鸦都在树头上打着围,唶唶地乱噪着,一缕阳光从树叶缝中照下在她的残花的脸上。 2008-10-7 17:39 回复 minirabbit8357 0位粉丝 11楼 “现在时光到了,”她用微细的声音说,“我刚才已看见了秦国的京都,那个大城,你将在那里受到赞颂与供养,而我,这里是我的息壤了。那怒吼着的是什么,哦,那是黄河~它将永远地把我隔绝了你。你的孽缘是完尽了。过了黄河,你将依旧是一个高行的僧人,一个完全的智者,你已经勘破了一切的魔障。而我,景仰你的人,终于死在你的怀抱里,在最最适宜的时候,这样的平安,这样的没有苦楚,也是很满足了。我的表兄,大智的尊者,我的尊崇的丈夫,你再和我接个吻。„„” 他跪着,两手抵着草地,俯下头去和她接最后的吻。她含住他的舌头,她两眼闭拢来了。树枝间忽然一头乌鸦急促地啼了几声,他抬起头来,一阵风吹落叶片大的木叶盖上了她的安息的脸。他觉得身上很冷。 他痴呆地蹲踞在她的尸身边,默想着,从行的人都静静地站着,他们都垂倒着头,闭了眼。这样好久。 他觉醒转来。他虔敬地向她的尸体膜拜了一次,他吩咐护卫的兵士给她埋葬了,不用什么封识。 走出树林向黄河边的小村集投宿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了。这天夜里,他睡得很酣熟。 2008-10-7 17:39 回复 minirabbit8357 0位粉丝 12楼 次日,渡过黄河之后,他对从人说他现在已是功德快要完满的僧人,一切的人世间的牵引,一切的魔难,一切的诱惑,全都勘破了。现在是真的做到了一尘不染,五蕴皆空的境地,他自信他将在秦国受着盛大的尊敬和欢迎而没有一些内疚。是的,他一些不觉得内疚,他受着秦王姚兴的款待,官吏、宫女、王妃、中土的僧人和百姓们的膜拜,整整的一个月,都城里轰动着。为了旅途疲倦的缘故,他在西明阁里休养,每天只出来一个时辰接受大众的顶礼,其余的时候,他不看经典,不因为对于东土的风物的好奇而出来。他合上眼在蒲团上打坐,人家会得以为他是在入室参禅了。他并不在参禅,在一个新的环境里,他觉得无论如何有些不安。殿上的盛大的宴饮,古鼎里高烧的香,东方的人情风俗,这些都只引起了他的旅愁,本来出家人如行云流水,随遇而安,这是他很明显地知道的,当他从沙勒国回到龟兹,从龟兹到凉州的时候,他并不曾有这样的不安定。他好像淹留在这异域很有空虚之感。他起先是莫名其妙地闭着眼默坐着。 2008-10-7 17:41 回复 minirabbit8357 0位粉丝 13楼 发不上去了„„ 2008-10-7 18:07 回复 minirabbit8357 0位粉丝 14楼 次日,渡过黄河之后,他对从人说他现在已是功德快要完满的僧人,一切的人世间的牵引,一切的魔难,一切的诱惑,全都勘破了。现在是真的做到了一尘不染,五蕴皆空的境地,他自信他将在秦国受着盛大的尊敬和欢迎而没有一些内疚。是的,他一些不觉得内疚,他受着秦王姚兴的款待,官吏、宫女、王妃、中土的僧人和百姓们的膜拜,整整的一个月,都城里轰动着。为了旅途疲倦的缘故,他在西明阁里休养,每天只出来一个时辰接受大众的顶礼,其余的时候,他不看经典,不因为对于东土的风物的好奇而出来。他合上眼在蒲团上打坐,人家会得以为他是在入室参禅了。他并不在参禅,在一个新的环境里,他觉得无论如何有些不安。殿上的盛大的宴饮,古鼎里高烧的香,东方的人情风俗,这些都只引起了他的旅愁, 本来出家人如行云流水,随遇而安,这是他很明显地知道的,当他从沙勒国回到龟兹,从龟兹到凉州的时候,他并不曾有这样的不安定。他好像淹留在这异域很有空虚之感。他起先是莫名其妙地闭着眼默坐着。 简直不像一个方外人呢,他想。凭着他这样深的戒行,他知道是不应当会有这种感觉的了。但终于抛撇不开地这样烦虑着,那是一定又被什么魔难诱引着了。他于是立刻屏绝了华腆的饮食,撤去了一切的款待,一个国师的富丽的陈设,并且吩咐伺候的人不要让他在他的禅房里听见外面的人声,无论男的和女的。他完全恢复了从前在沙勒国的大沙漠里从师学道的时候所过的虔诚的禁欲的苦修生活。他祈祷着:“慈悲的佛祖啊,难道我从前那样的苦修还不够使我生活在这个东土的京城里吗,我曾经大胆地自己相信我的戒行已经能够抵抗了一切的诱引,我吃荤,我听音乐,我睁着眼睛在繁华的大街上游行,我并且娶了妻,但在凉州的十余年间,我并不曾有过一天如像在这里似的不安,我以为我可以接触一切而彼此没有什么牵涉。但现在不知怎的,我还是一样地镇定着心,但它却会得自然而然地游移起来。这难道是我的戒行还不够么,现在我是惊惶着,怕我会得在这里沉沦了,我小心地仍旧过着一个开始修行的人的生活,愿慈悲的佛祖保佑我,让我好安静下来,替你在这里传扬你的光荣的圣道。否则,我和你全都要失望了。” 虽然这样虔敬地祈祷着,但他也有时理智地觉得对于曾经娶妻这事却未能绝然地无所容心。树林里,溪流旁边,临终的龟兹王女的容颜,常常浮现在他眼前,使他战栗着。同时他又感觉到自己又应当负担一重对佛祖说了谎话的罪过。 2008-10-7 18:45 回复 minirabbit8357 0位粉丝 15楼 简直不像一个方外人呢,他想。凭着他这样深的戒行,他知道是不应当会有这种感觉的了。但终于抛撇不开地这样烦虑着,那是一定又被什么魔难诱引着了。他于是立刻屏绝了华腆的饮食,撤去了一切的款待,一个国师的富丽的陈设,并且吩咐伺候的人不要让他在他的禅房里听见外面的人声,无论男的和女的。他完全恢复了从前在沙勒国的大沙漠里从师学道的时候所过的虔诚的禁欲的苦修生活。他祈祷着:“慈悲的佛祖啊,难道我从前那样的苦修还不够使我生活在这个东土的京城里吗,我曾经大胆地自己相信我的戒行已经能够抵抗了一切的诱引,我吃荤,我听音乐,我睁着眼睛在繁华的大街上游行,我并且娶了妻,但在凉州的十余年间,我并不曾有过一天如像在这里似的不安,我以为我可以接触一切而彼此没有什么牵涉。但现在不知怎的,我还是一样地镇定着心,但它却会得自然而然地游移起来。这难道是我的戒行还不够么,现在我是惊惶着,怕我会得在这里沉沦了,我小心地仍旧过着一个开始修行的人的生活,愿慈悲的佛祖保佑我,让我好安静下来,替你在这里传扬你的光荣的圣道。否则,我和你全都要失望了。” 2008-10-7 19:03 回复 minirabbit8357 0位粉丝 16楼 简直不像一个方外人呢,他想。凭着他这样深的戒行,他知道是不应当会有这种感觉的了。但终于抛撇不开地这样烦虑着,那是一定又被什么魔难诱引着了。他于是立刻屏绝了华腆的饮食,撤去了一切的款待,一个国师的富丽的陈设,并且吩咐伺候的人不要让他在他的禅房里听见外面的人声,无论男的和女的。他完全恢复了从前在沙勒国的大沙漠里从师学道的时候所过的虔诚的禁欲的苦修生活。他祈祷着:“慈悲的佛祖啊,难道我从前那样的苦修还不够使我生活在这个东土的京城里吗,我曾经大胆地自己相信我的戒行已经能够抵抗了一切的诱引,我吃荤,我听音乐,我睁着眼睛在繁华的大街上游行,我并且娶了妻,但在凉州的十余年间,我并不曾有过一天如像在这里似的不安,我以为我可以接触一切而彼此没有什么牵涉。但现在不知怎的,我还是一样地镇定着心,但它却会得自然而然地游移起来。这难道是我的戒行还不够么,现在我是惊惶着,怕我会得在这里沉沦了,我小心地仍旧过着一个开始修行的人的生活,愿慈悲的佛祖保佑我,让我好安静下来,替你在这里传扬你的光荣的圣道。否则,我和你全都要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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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生活休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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