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钢 我是“想象不到”型选手

李成钢 我是“想象不到”型选手 李成钢 我是“想象不到”型选手 我是一个过来人，中国残疾人体育事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这二十四年来的风风雨雨，我是亲历者，也是见证人。现在长江后浪推前浪，像我这样的老家伙照说早该退出竞技舞台了。可我觉得还有劲儿没使出来，要是条件允许，我真想再干上三十年，一直干到八十岁。 摄影/本刊记者 张立洁 资料图片提供/李成钢 关于一岁半被火车轧过的记忆早已模糊，李成钢看到的自己似乎一直就是这副模样:独臂、独腿，每天生活跟正常孩子一样，就是不方便，但是时间长了也习惯了。 正常孩子做的游戏，玩的什么他都一样跟着玩。弹球呀，逮木头呀，踢足球，他都去，足球踢多老远，他都给人捡去，就一条腿蹦呀蹦。他还偷偷学会了游泳，河沟里头、稻田沟里头，就这么一条腿，蹦着，淘着，能游过去了。 然而伙伴们没人在乎他，在他们看来，“李瘸子”是个毫无用处的躯壳。李成钢自己甚至都认为自己真的一无是处。 父亲写给他四个字:“勇者成钢!” 似乎被什么触动了，李成钢又蹦蹦跳跳地开始了每天的锻炼。因为长时间跳动腿又酸又痛，一条并不长的路不知道要跌倒多少次，可是每走一步都会感觉踏实一些。 就像很多人对某一特定事情有着天生的本能反应，李成钢对体育，也是如此。 高中 一年级 小学一年级数学20以内加减练习题小学一年级数学20以内练习题小学一年级上册语文教学计划人教版一年级上册语文教学计划新人教版一年级上册语文教学计划 时，他报名参加学校运动会的跳高项目比赛。35个健全孩子排着队进去，李成钢一蹦一跳地在后头跟着，人家以为他走错地儿了，都没在意。李成钢要起跳了，整个沙坑呼啦啦围满了人，看别的比赛的都跑过来，全场乱了。一米一、一米二，一拨一拨往外筛人，一米四的时候还剩六个人，最后到一米四五就过了三人，李成钢是第三个过去的，所以是第三名。 比赛结束，所有同学为他鼓掌，有的还流着泪。那一刻，“在体育这条道上，我就有想法了。” “三米零一”和“三米一九” 1978年高中毕业在家呆了两年后，李成钢找着一份工作，在街道一个很小的福利厂，北郊社会福利缝纫厂。做的是仓库保管员，看仓库，缺啥帮着买，来货了帮忙卸，还比较轻松。没事了，李成钢就去打球游泳。“那个时候没有目标，就是爱好。” 这个爱好其实挺受罪的。一条腿蹦着打乒乓球，一打就是好几个小时，到第二天都起不来的。这还可以应付，可是游泳实在需要超人的体能，更重要的是，他只能用一只脚蹬、一只手划，平衡很难掌握。为了迅速提高，他常到家门口的水沟里训练。有一次，刚一下水突然感觉大腿奇痒，原本混浊的水泛成红色，上岸后才发现唯一的一条腿上划了一道三寸多长的大口子，肉已经外翻，血还在不停地向外涌。 单位看李成钢好体育，专门为他订了份体育报。1981年，李成钢偶然看到一条消息，在意大利首都罗马举行了一次世界残疾人运动会会，一位单腿运动员跳远创造了三米零一的世界纪录，还有一张照片在那报上登着。 看完这个，李成钢觉得有目标了。 跳高、游泳、乒乓球、羽毛球都练过，唯独没有练过跳远。李成钢找到自己一个最好 的朋友帮忙，每天早晨六点朋友骑自行车接他，把他送到体育场，天还没亮，李成钢用一条腿一圈一圈地蹦着，练习腿部力量，直到没有力气。下了班朋友又来接他，拿着铁锨给他刨沙坑，李成钢就一次一次地跳。练了不到三个月，李成钢就跳到了三米一。 李成钢感觉自己有把握了。他揣着报纸，借了双钉鞋，带着裤衩背心背着小书包，找到天津市体委。“我就想让他们给我鉴定一下，看我能不能破记录。”到了体委，找到群众体育处，把报纸给人看，“这是世界记录，我练了好多月了，想超过他～”没想遭到了冷遇，“干嘛，想登报纸,”李成钢愣住了，马上又不卑不亢，“这是世界记录，我跳好了给国家争光啊～”对方把他上下打量，“就你，会嘛,”“我什么都会～”“得了吧，就你一瘸子～”对方不耐烦地把他赶走，丢下一句，“要鉴定找你们北郊区～” 后来就在北郊的中小学运动会上，正式给李成钢鉴定，安排在上午9点，请了一个国家级裁判，三米零一处插了面小红旗。那天天气不好，逆风，李成钢有些紧张了，但人都来了，不能往后退。憋着一股气，离踏板还有25公分，人就飞出去了，一量:三米一九～头一把就成功～ 李成钢一看完成任务，也不再跳了。第二天，天津日报头版登出《单腿独臂人李成钢跳远打破世界记录》的消息，接着，中国电视台体育之窗、别的报纸都来了。 就这么，李成钢自己找上了体育之路。 “鸭子”见着“海”了 1981年底，李成钢上了趟北京，亲自到国家体委，呼吁组织残疾人参加比赛。当时一位慈祥的老人接待了这个踌躇满志的小伙子，好心劝他:现在咱们国家组织不了，但是你等着，回去继续练，早晚有用武之地～ 李成钢记住了这句话，练得更努力了。 1982年的一天，市体委、区体委的领导陪着一位白胡子老头来到缝纫厂，找到李成钢。“这是国家体委的干部，来看看你怎么样。”那干部询问起来，“你跳高怎么样,”“我都一年多没跳了。”“没事，你跳一个看看。”一群人把李成钢拉到体育场，找了一双不合脚的球鞋，把杆放到李成钢原来跳的最好成绩一米四五处，没想到，李成钢一点也没含糊，“噌”就过去了。接着又是乒乓球，过了两招以后，白胡子老头说话了，“我这次是来挑人的，我们国家将组织队员参加在香港举行的第三届远南运动会”。李成钢这才知道，这位老人就是中国代表团的团长――曾宪越。 8月份，李成钢离开天津，参加在北京工人体育馆的集训，一共是15个运动员，有日后的好伙伴王家奎、崔启和、赵体良他们。吃得好，住得好，训练都是塑胶跑道，钉鞋也是最好的，过去拼体力，技术上没过关，这回有专业教练指导了，终于是正经八百地“撒欢”了。100米游泳刚去的是2分20多秒，游出了1分31秒，一个礼拜就提高8秒。跳高跳出了自己的身高一米六九。100米跑步一条腿蹦出来17秒。 好家伙，李成钢的成绩突飞猛进。“鸭子总在洗脸盆里呆着，这会儿它是见着海了。” “我的背心上写着‘中国’两个字，以前我玩的时候我们也写，‘北郊’什么的，没人敢写‘中国’，我感觉我这一回去就跟他们不是一个级别的喽～”回忆过去，李成钢一脸的美，“当时工人体育场就我们15个残疾人在训练，食堂的，招待所的天天都在看着，夸你们练得好啊～我才知道，这就叫人生价值啊～” 1982年10月在香港举行的第三届远南残运会，是建国以来我国首次组队参加的国际性的残疾人运动会。据说，去也是不得已为之。当时亚太残疾人主席方兴让极力建议，港澳工委做了工作，不去不合适。 这是一支训练不到两个月的队伍，落后这么多年，别的国家什么水平，无从知道，也不敢定什么奖牌指标。平安去，平安回，凡事规规矩矩，别在外面给国家抹黑就行。当时的口号只有一个: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李成钢可不是这么想。为什么不争第一,拿金牌是给国家升国旗，又不是升我背心～记者问他:“你有什么目标,”“我来拿金牌的～”李成钢斩钉截铁。这是他的心里话。他把这视作改变自己一生的机会――拿了这块金牌回家，就没有人敢再叫自己“瘸子”了。 一条腿打败了两条腿 乒乓球是李成钢的一个主项，也是第一个比赛项目。他一直在琢磨:自己从小就残疾，靠一条腿蹦了这么多年，已经相当灵活了，对方要是比自己还强，他要蹦到什么程度,对于技术，他是相当有信心的。健全运动员的教练许绍发看李成钢打球，都解释不清这一条腿一只胳膊，力是从哪儿发出来的，怎么能拉出那么好的弧度, 头一天到香港，第二天就编组。教练沉着脸找他来了，“你这样的人没有，就一个胳膊一个腿打乒乓球，在那蹦的没有。”“那怎么办，我跟谁比呢,”“大会规定，重残可以越级到轻残。你要打，就只能和两条腿好的少一个胳膊的打，那比起来就困难多了。你还比不比,”“比～练了半天，怎么能不打～”他心想:你赢我没关系，怎么也得出点汗吧。 A9级的李成钢越级到A8级，第一个对手是印度尼西亚的一名老将。一入场，观众都以为俩人站错队了。念完名字，就觉得胜负已定了。比赛开始，李成钢把拐杖放下，面带笑容，一条腿站定了。赛场突然响起哗哗的掌声，一条腿一只胳膊能站住，简直是奇迹～李成钢心想:一会儿蹦起来，要你们看不清楚～ 对手有些轻敌了，但是李成钢自我感觉良好，一点也不紧张。他的球拍指挥着几千人的感情变化，阵阵欢呼、阵阵叹息。打起球来虎虎有生气，又凶又狠。最后以15 比13 先拿下了第一局。 第二局对手开始警惕了，李成钢也活动开了，球打得越来越稳，你打网前，我拉高球到后场;你打后场，我就吊你网前，就得让你疲于奔命。对方左奔右突，应接不暇。结果，轻松拿下。观众席沸腾了，对方也一直不可思议地耸肩摇头。 一路拼杀，李成钢进了决赛。冠军之战，是在他和另一名中国球员之间展开的。说到这里，李成刚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笑得合不拢嘴。“赛前我就开始和他打心理战，我告诉他‘别急，冠军肯定是中国的了，咱哥俩稳住了谁也别急’，他果然上我当了，最终我获得了冠军。”李成刚得意地大笑起来。 第二天，接到一份贺电:热烈祝贺李成钢为我国取得首枚金牌～“国家各大部委联合发的，我就感觉到，国内都知道了～当时我就激动了，现在想起来也激动～”报道也铺天盖地地来了:《李成钢勇夺68级冠军》《单腿独臂人如何打乒乓球，跟李先生学去吧～》……就连台湾的报纸都以《中共选手李成钢勇夺68级冠军》为 题 快递公司问题件快递公司问题件货款处理关于圆的周长面积重点题型关于解方程组的题及答案关于南海问题 报道。 熔练了十几年的李成钢，像火山般迸发了，接连拿下跳远、100米自由泳、200米仰泳的金牌。当时大会规定，一个队员最多只能参加四项单项，却为他开了绿灯:他还会什么，破格让他比～150米混合泳的金牌，又拿下了。 此次比赛，中国代表团一共拿了6块金牌，李成钢一人包揽5块，并被评为“最佳新 手奖”。记者不禁赞叹他是比赛型选手，李成钢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不对，我是‘想像不到’型。” 1984年在美国纽约举行的第一届残奥会，李成钢夺得100米自由泳第3名。在此以后，李成钢在远南残运会和世锦赛上收获了一系列佳绩，光国际比赛就拿了10块金牌。1992年时，由于当时医学分级不很细致，只有一条腿的李成刚得蹦着和两条腿的运动员对垒，再加上年龄偏大，他告别了赛场。“大家都劝我别蹦了，这条腿要是再出问题，我就要坐轮椅了，坐轮椅人家俩手摇，我一个手摇，我可惨死了～” 重残人横渡长江第一人 一边翻看老照片，李成钢一边“陶醉”:看见戴蛤蟆镜的我么,那会儿年轻，也挺精神嘛～眼前，50岁的李成钢实在是不年轻了，因为重度糖尿病的缘故，不得不每天注射胰岛素。一变天，咳嗽得更厉害，现在，连牙齿都快掉光了。 妻子郝春丽因患有小儿麻痹症，腿脚也不方便，两个残疾人共同生活，困难可想而知。一家三口，全靠李成钢一个人。而他早早就得了这个“富贵病”，每月的医药费少不了。 李成钢并不忌讳谈钱。他说五六年前经济困难时，想过卖金牌。他的底线是50万，结果价格没谈拢。“残疾人的金牌怎么也值这个数～” 他想有一些钱改善生活，更想拿着钱去支助一些边远地区的贫困孩子，“一千来块钱就能把学上完，我能帮多少个～”从小就过苦日子的他，深知一双援手对于困难之中的一个人的人生有多么重要。 横渡长江～一个想法诞生了。他希望通过这个活动找到一些钱，更希望证明:残疾人是勇于拼搏的，曾经的残奥之星依然闪耀。对他而言，这可能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2004年6月23日，国际奥林匹克日，湖北宜昌。 10点整，李成钢入水了。6位身强体壮的护游员紧紧围在他身边，身后26支船队随时保障安全。专程从天津赶来的女儿李鑫紧张地注视着江面。这是她第一次目睹父亲游泳。 从1992年退役到现在，已经整整12年没下过水了。3个月前，李成钢在八一队开始了体能训练。“25米16秒是我当年的记录，教练都傻了，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说这就是信念。” 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湍急的水流卷走。然而李成钢以令人惊叹的速度前进着。突然，在一阵回流中，他感到眩晕，由于血糖太低，供氧不能跟上，江心似乎没动静了，岸上的人紧张起来。“我太紧张了，自己给自己逼到了绝路上，那么大的场面，露多大脸，就得现多大眼。” 李成钢一猫腰换了蛙泳，缓一下胳膊，再跟引导员协调一下怎么找方向。别无选择，他憋足了一口气，咔咔又游起来。10点28分，李成钢成功抵达了长江南岸的出水点夷陵长江大桥。游3200米仅用了28分钟，这3200米，至少相当于游泳池里5000米。许多健全人都不一定能够做到的事，李成钢做到了。 “今天的荣誉属于中国8000万残疾人。”前面有一个斜长的堤坝，有人建议把他背上去。李成钢摆了摆手，拄着拐杖用强健的左腿一步一步轻盈地跳了上去。没有人知道，46岁的李成钢，是个糖尿病患者，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做筹码。 李成钢并没有预想中那样找回多少钱，虽然有一些赞助，但是活动策划、四处打点，哪里都需要钱，说白了，就是玩了把名。不过，对于“重残人横渡长江第一人”的记录，他至今还津津乐道，“我认为像我这样的人以后没有了，重度残疾，自强不息，在体育上还有成绩，，我这么坎坷的人生，从没敢想有今天。我活得太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