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钱币名称的文化解读

收稿日期: 2007- 06- � 作者简介:黄维东 ( 1969� ) ,女,连云港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讲师,上海师范大学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硕士生,主要从事应用语 言学方面的研究。 * 本文所有语料来源于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的 CCL语料库。 2007年第 4期 总第 146期 南京财经大学学报 Journa l o f Nan jing University of F inance and E conom ics No. 4, 2007 Seria lNo. 146 古代钱币名称的文化解读* 黄维东 (连云港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江苏 连云港 � 222006) 摘要:语言是文化的载体。汉语是一种意会型语言,其表达和理解更受到文化因素的影响。我国古代钱 币的命名充分体现了社会文化对语言的影响: 分析其来源, �贝�、�布�、�刀�、�圜�等名称体现了古老的精 神崇拜和审美意识; �孔方兄�、�阿堵物�、�上清童子�等表现了尚义轻利的传统价值观念; �泉�、�青蚨 �、 �邓通�等则是逐财趋利社会心理的体现。 关键词:钱币名称; 文化;解读 中图分类号: G112� � � 文献标识码: A� � 文章编号: 1672- 6049( 2007) 04- 0093- 03 � � 人的语言行为和语言习惯受到文化因素的影响和制 约。人是生活在社会中的,社会文化因素不可避免地会 影响到语言运用的全过程, 影响到语言单位的选定形式。 汉语是一种意会型语言, 其语义表达和理解以分析解读 为主, 因而更受到文化因素的影响。我们从对客观事物 的命名中可以体会到汉语浓郁的文化因素 [ 1]。 钱币, 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时的产物, 是充当商品 等价物的特殊商品。我国古代钱币名称词汇丰富多彩, 解读这些词汇, 分析来源, 我们不难发现, 社会文化的特 征, 诸如价值观念、社会心理、审美意识、精神崇拜等, 经 过历史的积淀结晶在词汇层面上。 一 �贝�、�布�、�刀�、�圜 �是先秦时期的钱币名称, 这 些词汇多和社会生活中人们的精神崇拜、审美意识有关。 �贝�, 也称 �贝币�、�贝货�, 是我国最早的货币。�辞 源�中记载: � �书? 盘庚�: �兹予有乱政, 同位具乃贝玉 � , 疏: �贝者,水虫。古人取其甲以为货,如今之用钱然 � �。 贝是夏、商、周三代的重要货币, 河南安阳殷墟曾有 大量贝币出土。原始社会人类的生存最初主要依赖于采 集和渔猎。贝壳不腐不臭, 易于长久保存, 这特性远远优 于鱼、兽、果、谷等,且贝壳小巧玲珑, 便于携带,加之生活 在内陆地区的人们以采集、狩猎为主, 依靠 �渔�获得的 贝也因其稀有而越发珍贵, 于是贝最终成为币的首选物。 某个氏族、某个人拥有贝的多寡,也显示了其生存能力及 富有程度。贝蕴涵了 �勤劳、勇敢、财富�的社会美的内 涵。贝的存在, 人们认定是上苍济生的恩赐, 上苍的恩赐 是具有殊荣的。选择贝为币, 这是人们对自然界物质的 崇拜, 对上天的感恩。 �辞源�中 �贝�部的汉字多达 85个, �现代汉语词 典� ( 2002年增补版 )收录了 �贝�部的汉字 76个。从汉 字的结构和意义可以看出, �贝 �字部的字一般都和财 富、贵贱有关,如: 贡、财、貣、债、贩、贫、赊、费、贮、贶、贻、 贵、贷、资、贿、赂、贽、赈、赏、赉、赍、贱、赌、赃、购等。 �布 �是春秋战国时期一种青铜铸币的名称, 形状为 镈形。在古代, �镈 �和 �布 �属同音互用, 所谓布币即镈 币。�诗� 卫风 � 氓�有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诗句, 是 关于布币的最早记载。�周礼� 天官� 外府 �中有 �掌邦 布之出入, 以共百物�。 大约在西周时期, 黄河中游的关、洛、三晋地区已成 为重要的农业区。镈是一种铲状农具, 是当时一种先进 的农业生产工具, 先民们用它深翻土地, 开挖沟渠。镈的 运用, 提高了生产力, 推动了农业的发展, 给以农为主的 先民们带来了更多的物质财富。镈被先民视为生存中足 可依赖的灵物, 象征了财富。心灵上的膜拜提升了镈在 社会经济生活中的地位、作用和价值,于是用青铜铸造的 镈形货币 � � � 布出现了。布币是先民们抽象化了的农 具。布币的出现表达了先民们对劳动的崇拜, 对经验的 崇拜。这种崇拜比对贝的崇拜大大向前迈进了一步。 �刀 �也称 �刀币�、�刀布�, 是春秋晚期至战国时期 铸行的以刀为形状的流通货币。 许慎�说文解字�中注: �刀, 兵也�, 段玉裁�说文解 字段注�说, �刀者, 兵之一也�。刀, 即兵器。春秋战国 �93� 时期, 周室式微,诸侯割据。为了争夺土地、人口、财富及 对其他诸侯国的支配权, 各路诸侯不断进行兼并战争。 战争需要武器, 冷兵器时代的重兵锐器更是争霸战争中 的必胜法宝。兵器成了权势、威力的象征, 自然也就成为 人们的崇拜物, 于是取象其形, 铸币流通。齐国首先铸行 刀币, 燕国赵国也是铸行刀币的重要国家。在先秦诸子 文章中, 有许多关于刀币流通使用的文字记载, 如: �刀籴相为贾。��王刀无变, 籴有变, 岁变籴则岁 变刀。� ( �墨子� 经说下� 第四十三� ) �黄金刀币,民之通施也。� ( �管子� 国蓄� ) �今之世而不然�厚刀布之敛, 以夺之财� ( �荀子� 富国篇� 第十� ) 刀币兴起于战乱频仍的春秋战国时期, 流通于当时 重兵锐器的齐、燕、赵等诸侯国, 充分体现了当时的武力 崇拜意识。 �圜�, 也称 �圜钱�、�圜货 �, 是战国时期周王朝及 魏、赵、韩、秦等国的一种铸币。�汉书 � 食货志下 �有 �太公为周立九府圜法:黄金方寸; 而重一斤。�的记载。 圜钱初始造型为圆形圆孔 ,后秦国将圆孔改为方孔。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 废除各种币制,外圆内方的圜钱也就 成为全国统一货币。 秦王采用了韩非子中央集权、君主专制的学说。这 种天下一统的意识在圜钱的币名上可以体现出来。 �圜�的本义指天、天道。�说文解字�中注: �圜者, 天体也�。 ( �吕氏春秋� 圜道�注: �圜,天道也�。) 人间的财富象征 � � � 货币以 �圜�为名 ,象征了天人 合一。君主是沟通上天和人间的纽带,是天子,所以天下 百姓必须景仰、崇拜、服从天子。圜钱这一币名表达了对 天的崇拜, 对天道的崇拜, 对王权的崇拜。同时, 圜钱的 外圆所指代表天, 内方表示周正无缺的地, 外圆内方与古 人天圆地方的宇宙观一致, 既象征了天下统一,土地完整 无缺, 又有和谐、圆满、周正、运转无穷的吉祥含义, 完全 与中华民族的传统审美崇拜意识相吻合。 二 钱币名称也反映了传统价值观念, 特别是义利观对 人们的影响。 儒家思想被后世统治者长期尊崇、利用, 它强调尚义 轻利。孔子认为: �君子喻于义, 小人喻于利� ( �论语 � 里仁� )、�不义而富且贵, 于我如浮云� ( �论语 � 述 而� );孟子发展了孔子重义轻利的思想, 主张 �王者何必 言利, 亦有仁义而已矣� ( �孟子� 梁惠王上� ),甚至为了 �取义�而 �舍生�。道家的价值观则是义利双弃,既菲薄 义, 亦鄙视利,主张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绝仁弃义, 民复 孝慈; 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 �老子� ), 以达到齐生死、等 是非、忘义利的自由逍遥之境界。 儒道两家的共同价值取向就是轻利, 这种价值观对 深受儒、道思想浸润的后世文人影响很大。钱是利的最 实质性的体现, 对钱的追求就是对利的追求。后世文人 崇尚风雅, 耻于谈钱, 轻利观在语言上表现为对钱的漠 视、不屑、讥讽, 即使必须谈钱, 也不明说, 多用代称, 如: �孔方兄 �、�阿堵物�、�上清童子�等。 汉末魏晋以来,社会经济日趋衰落, 政治腐败,世风日 下,上层社会不顾廉耻,争相贿赂,买官求职, 蔚然成风, 聚 敛财富, 挥霍无度成为时尚。钱的神奇力量使一些人变得 无耻堕落, 也引起一些人对如此世风的思考和批判。 �孔方兄�的语义来源, 可追溯至魏晋时期鲁褒的 �钱神论 �。晋人鲁褒对统治者的贪婪、奢侈深恶痛绝, 他的�钱神论�对金钱在社会生活中的神奇作用以及金 钱与权势相结合所产生的世风日下状况进行了惟妙惟肖 的描述和辛辣的讽刺: 人们对金钱 �亲之如兄, 字曰孔方。 失之则贫弱, 得之则富昌�,京城的世族、绅士们 �厌闻清 淡, 对之睡寐,见我家兄, 莫不惊视�。从此, �孔方�、�孔 方兄�成了钱的代名词。如: �秦参政把那许亲的心肠冷了五分, 也还不曾决绝, 只是因看他 �孔方兄 � 的体面, 所以割不断这根膻肠。� (西周生 �醒世姻缘传�第十八回 ) �你今后只如贫贱交情,洁廉自守, 勿做孔方兄之势, 免教人间堵物之称。� (明� 方汝浩�东度记� ) �委员和事, 调停惟赖孔方; 绅士责言, 控诉不遗余 力。� (李宝嘉�文明小史�第四回 ) �晋书� 王衍传 �有这么一段故事: 西晋名士、魏晋 玄学清谈家的代表人物王衍一向标榜清高,不论世事, 喜 谈老庄, 从来不说 �钱 �字。 �妇令婢以钱绕床下, 衍晨 起, 不得出,呼婢曰: �举却阿堵物。� � 阿堵物 �是当时的 口语, 意思即 �这个东西�。由此, �阿堵物�成了 �钱�的 别称, 并且带有轻蔑、讥讽的意味。如: �世情看冷暖, 人面逐高低, 任是亲儿女, 还随阿堵 移。� (凌蒙初�二刻拍案惊奇�卷二十六 ) �得了金银,连骨肉都可不顾,阿堵物之害人如是? � (蔡东藩 �后汉演义�第六十五回 ) �役夫得了犒金, 连天热也忘记了, 总是阿堵物最 灵。� (蔡东藩�宋史演义�第七十六回 ) �上清童子�也是钱的另一代称。 �太平广记�中记 载, 唐代贞观年间,岑文本在山亭避暑, 一日午睡刚醒, 忽 闻敲门声, 开门见一自称 �上清童子元宝 �的年轻道士来 访。岑文本一向喜欢道教, 与这道士高谈阔论直至日暮。 道士告辞而去, 行至院墙下忽然消失。岑文本急命就地 挖掘, 掘地三尺发现一古墓,墓中只有一枚古钱, 方悟 �上 清童子�为 �青铜�之名, �元宝�为钱之文。自此,人们便 将 �上清童子�作为钱之隐名。 �上清童子�之名非常高 雅飘逸, 常被文人骚客所用。 三 与传统的儒、道两家轻利思想相悖, 社会上历来存在 着重利的倾向。究其渊源, 与先秦墨家、法家的思想有 关。墨子是典型的功利主义者: 他倡导 �兼相爱, 交相 利�, 主张 �仁之事者, 必务求兴天下之利, 除天下之害, 将以为法乎天下。利人乎, 即为; 不利人乎, 即止 � ( �墨 子� 非乐上�第三十二 )。墨家也重视义, 但主张义利的 主客观结合, 以利人为义, 亏人自利为不义。法家宣扬 �重利贱义�的价值观, 认为人的本性是好利的, 人与人 �94� 之间的关系是以自利为基础, 无论君臣, 抑或父母子女之 间都是相互利用的交易关系。墨家代表了下层小生产者 的利益, 法家则代表了新兴地主阶级的利益和要求, 再加 上早在春秋末期杨朱大肆鼓吹 �为我�、�贵生 �价值观, 逐财趋利之风渐成, 并成为一种普遍的社会心理影响后 世。 �泉�、�青蚨�、�邓通�等即是这种社会心理在钱币 名称上的体现。 先秦时期的贝、布、刀、圜等货币在商品交换活动中的 使用,极大地促进了商品经济的繁荣, 成就了像陶朱、猗顿 等巨商大贾, 货币成为社会财富的标志物。追求金钱财富 逐渐成为新的社会价值取向,正所谓: 天下攘攘, 皆为利 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于是 �泉�� � � 钱的别称出现了。 与之相应有 �泉币�、�泉货�、�泉金�、�泉布 �、�泉刀�之 称。因 �泉�可拆分为 �白水�,所以也称 �白水真人�。 泉是先秦古人企盼金钱、财富的来源如泉流一般这 种朴素情结的假借称谓: 一是古人企盼财富如潺潺流水,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二是取 �泉�之流遍之意。�辞源 �中记载: � �周礼 � 天官 � 外府�: �掌邦布之入出 �。注: �布, 泉也。布, 读为宣布 之布。其藏曰泉, 取名于水泉,其流行无不遍 � �, � �汉书 � 食货志下�: �故货,宝于金,利于刀, 流于泉。�注: �如淳 曰:流行如泉也 � �。三是 �泉 �为国家经济命脉的象征。 远古神话中的 �三皇�之一地皇, 撑开人类一片天地, 白昼 分明使地成为宝藏,而地中之水乃人类生命的源泉。山上 有泉,水中有宝,人类才有了依托,财富才有了保障。 因 �泉�寄寓了人类企盼财富的最朴素、最真挚的情 感, 这个词汇从先秦一直沿用下来, 如: 青州从事来偏熟,泉布先生老渐悭。 (唐� 韦庄�江 上 题 快递公司问题件快递公司问题件货款处理关于圆的周长面积重点题型关于解方程组的题及答案关于南海问题 所居� ) 梁时乃置租庸使,专天下泉货。 ( �二十四史系列� 旧五代史� 卷一百四十九� 职官志� ) 现在钱币收藏界常称 �泉界 �, 对古代钱币统称为 �古泉�,古币收藏爱好者称 �泉友�。 �青蚨�亦名鱼伯,是远古时期的一种神虫。�淮南子 � 万毕术��青蚨还钱 �记载:这种叫做青蚨的虫, 抓来后, 用母虫和子虫的血液涂满硬币, 之后, 把涂了母虫血的硬 币拿去购物, 而将涂了子虫血的硬币放在家中, 过了不久, 你就会惊奇地发现, 你花掉的钱,会很神秘地一个一个地 飞回来了, 反之, 结果相同。这样, 人的钱就可以永远花不 完。商号、银号的钱柜上都用红色的方纸写着 �青蚨飞入� 四个大字, 希望花去的钱能自己飞回来, 花去多少,飞回多 少,源源不断,即 �财源茂盛,生意兴隆�之意。 后世称钱为 �青蚨�, 便是由 �青蚨还钱�的典故得 来。如: �倘有四方明医,善能治疗者,奉谢青蚨十万。� ( �警 世通言�第三十卷 ) �五百青蚨两家阙, 白洪崖打赤洪崖。� (宋 � 丁谓 �戏答白稹� ) �指门前万叠云山,是不费青蚨买处。� (元 � 冯子振 �鹦鹉曲 .山亭逸兴� ) 将 �邓通�作为钱的别称源于西汉时期的一个历史 故事。邓通乃汉文帝刘恒的一个宠臣, 文帝对其赏赐无 数。有人给邓通相面, 说邓通将来会穷饿而死 ,汉文帝就 赐给蜀都严道铜山, 并破例许其铸钱,他满以为这样邓通 的钱就一辈子花不完了。但汉文帝一死,政治形势变化, 邓通最终还是穷饿而死了。南朝沈炯的名句 �玉辇迎飞 燕, 金山赏邓通 �, 宋代苏轼的 �邓通岂不富, 郭解安得 贫�, 所咏的都是这段旧闻。因邓通所铸之钱遍布当时天 下, 史称 �邓氏钱布天下�, 故 �邓通�成为钱的别称也是 顺理成章的事了, 如: �富贵必因奸巧得,功名全仗邓通成。� (兰陵笑笑生 �金瓶梅 �第三十回 ) �盼穿秋水因钱钞,哭损花容为邓通。� (兰陵笑笑生 �金瓶梅 �第九十三回 ) 参考文献: [ 1]沈锡伦. 中国传统文化和语言 (增补本 ) [M ]. 上海: 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 2004: 20- 21. [ 2 ] 商务 印书馆. 辞源 [ M ]. 北京: 商务 印书馆, 1979, 1986. [ 3]朱活. 古钱小辞典 [M ] .北京: 文物出版社, 1995. [ 4]曾繁模, 李玲.中华古币鉴赏与收藏 [ M ]. 重庆:重庆 出版社, 2002. [ 5]刘吉德. 试论中国古代钱币美学思想的发展 [ J]. 求 索, 2003( 4). ( 责任 安全质量包保责任状安全管理目标责任状8安全事故责任追究制幼儿园安全责任状占有损害赔偿请求权 编辑:曲 � 辰 ) Cu ltura lExplanation to the Vocabulary of Coins in Ancient Ch ina HUANGW eidong ( L ianyungang Teachers Co llege, L ianyungang 222006, Ch ina) Abstrac t: Language is the carrier of culture. And Chinese is a kind of meaning�based language, its expression and under� stand ing are affec ted by the cu ltura l factors. Thew ay o f nam ing for co ins in ancient Ch ina revea led th is phenom enon com plete ly: T o analyze its o rig in, � Be i� � Bu�� Dao� and � Yuan� revea led the anc ientw orsh ip o f sp irit and the consc ious apprec ia tion o f the beauty; � KongFangX iong � � ADuW u� � ShangQ ingTongZ i� revea led the concep t o f advocating and igno ring benefits; � Quan� � Q ingFu� and� DengTong� revea led the soc ia lm enta lity o f favor itting wea lth. K ey words: the vocabulary of co ins; cu lture; exp lanation �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