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年第 期 张宽信 汉字 、 汉文化与 日本文化
汉字 、 汉文化与 日本文化
张宽信
反的意思 ⋯⋯原来 ‘娘 ’是女儿的意思 , 我要问候他
的母亲 , 却问候到他的女儿去了 ” ①据笔者考证 , 日语
在语言学上 , 日语与汉语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铸 中确实有许多字词不能按中国汉字的意义去理解 , 但
言 , 但是 由于一些历史原因 , 却使 日语与汉语结下了 日语用“ 娘 ”表示女儿却与汉语的古训有密切的关系
不解之缘 相传大约在公元三世纪旧 本民族还没有 ‘玉篇 》“ 娘 , 少女之号
。 ”说明“ 娘 ”是指少女 , 不是母
来得及创造 自己 民族的文字时 , 汉字就传入 了 日本 , 亲 · 《辞通 》曰 “ 娘为母称 , 见十阳 , 俗或省为娘字 , 不
日本民族的祖先便使用汉字来记录 日本语言 , 使汉字 知娘是少女之号 , 与母称迥不相同耳 ”原来“ 娘 ’,作为
成为日本文字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在长达四百多年 母称是因为与“娘 ”混淆所致 既然“ 娘 ”的本义是指少
的时间内用汉字记录 日本语言韵事实 , 给 日本语言打 女 , 那么 日语用“ 娘 ”表示女儿并不违背本义
下了探深的印记 , 大 汉语词汇进入 日本语言中 , 成 一些利用汉字古训表示的 日语词 , 从现代汉语的
为 日本语言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 角度看 , 也会觉得有些可笑 日语用汉字“ 走 ”表示跑
今天的 日本人早 已将汉字视为日本民族文化的 的意思
· “ 步 ”才表示走的意思 不释么办 长徐行曰 步
,
宝贵财富了 由于 日本民族传统的守旧心理和对汉字 疾 行曰 趋 , 急趋 曰走 · ”《段注 》“ 行 , 步行也 , 趋走 也 ,
汉文的崇拜心理 , 汉语的许多古语古训 , 今天还活生 二 者一 徐一疾 , 皆谓之行 , 统言之也 ”现代 日语 中
生地运用在 日本人的 日常生活中 , 特别是当我们阅读 “ 步 、 走 、 行 ”三个汉字的用法正好与此相同 , 不过要
汉语古籍时 , 对这一点体会得更深 注意的是 日语的“ 步 ”字多了一点
如 “ 天皇 ”一词 , 在我国史书中最早出现于《史记 我国古代文人尊重传统 , 默守陈规 , 习惯于“ 法古
· 秦始皇本纪 》, 到 了我国唐朝 , 唐高宗称为“ 天皇 ” 不变 ” 。 尽管汉字构词力强 , 但在这样一种文化心态支
日本真正使用“ 天皇 ”一词是在唐高宗之后 令天 , 日 配下 , 并不轻易造词 , 总是以前人的语言材料为基础
本虽 已成为世界上的发达国家 , “ 天皇 ”一词却仍然留 创造 , 很多词都出自于典故 日本人尊重汉字 , 尊重汉
在 日本语言中 , 天皇制也一直沿袭下来 。 由于 日本社 语 , 发展汉语词时 , 也不轻易违背这条原则 。
会文化的变革 , 这 个词的内涵发生了变化 , 即 日本的 日语的“ 焉鹿野郎 ” 格牙鲁 的“ 焉鹿 ”就是源
天皇制发生了变化 天皇不再是最高权力的象征了 , 于汉语典故“ 指鹿为马 ” 。 秦朝赵高 ”指鹿为马 ”的故事
而是最高权威的象征 , 是 日本国尊严
、
统一和永存的 是大家熟知的 。 “ 马 ”与“ 鹿 ”连用的语育现象出 自《新
象征 。 效忠天皇是传统的 日本民族心理 , 汇成了一种 唐书 · 元植传 》 该书记载 “ ”
· ⋯彼赵高 , 刑余之人 ,
以天皇为核心的强大的民族凝聚力
。 傅之 以残忍俄贼之术 , 日悠唯 , 天下之人未尽愚 , 而亥
日语称 自己 为“ 小生 ” , 这是唐代的习用自称 以 不能分焉鹿矣 高之威摄天下 而亥 自幽深 宫矣 ’旧
热水为“ 汤 ” , 见于《孟子 》以完了为“ 济 ” , 以热闹繁盛 语用“ 焉鹿 ”一词骂人愚蠢 、糊涂 , 可以说是将汉语“ 不
为“ 娠 ”等都是 中国的古语 现代汉语没有保留这些用 能分马鹿 ”的意 义引申了
。
法 。 “ 酗走 ”是 日本人饭后必用的一 个词 , 即使在家庭
《光明 日报 》曾转载《海外星云 》题 为《令人啼笑皆 内部 日食三餐也不例外
·
用来表示对准备饭菜的人的
非的 日本汉字 》一文 文章说 “ 日本的汉 字虽然来 自 谢意 · 古汉语“ 驰 ”与“ 走 ”常作为一对相应的词同时出
中国 , 但 日本 人使用汉字却是十分有趣的 许多字词 现 。 如唐韩愈《送张侍郎 》诗 “ 司徒东镇驰书渴
, 承相
往往不能按中国汉字的意 义去理解 有的甚至具有相 西来走马迎 。 ”这 里 的“ 驰 ”与“ 走 ”都是表示 驰骋的意
收稿 日期 一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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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第 卷
思 。 且汉语也有将“ 驰 ”与“ 走 ”连用的语言现象 。《史记
·
项羽本纪 》“ 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 , 直夜溃围 , 南出
驰走 ”说明 日语将“耽走 ”作为一个词并不是毫无根
据的 。 日本人发展了“驰走 ”的引申义 , 准备饭菜要奔
走辛苦 , 用“聪走 ”表示感谢对方款待的意思
“ 忠实地保存旧寮物 ”是 日本文化的一个显著特
征 , 就象保存祭祀 、塌塌咪 、 和服一样 , 中国的许多古
语古训仍然忠实地保留在日本语言中。
汉字是作为汉文化的载体传到 日本的 , 日本人在
接受汉文化的同时学会了使用汉字 。 汉字是汉民族文
化的构成要素之一 , 它的产生和发展是在汉民族文化
的广阔背景下进行的 。 文化对于文字有着很强的诊透
力和作用力 , 文字又接受了这种渗透和作用 日本接
受了汉字 , 就会受到汉文化的约束 在吸收汉字 、汉文
化之前 , 日本还处于纯石器时代 , 日本民族文化还没
有定形 , 是汉字 、 汉文化带来了 日本文化的黎明 , 使 日
本迎来了金属文化时代 这样 , 汉字 、汉文化成了日本
文化的根基 , 使 日本民族形成了一种对汉字 、 汉文化
的崇拜心理 。
我国唐朝时 , 日本学习汉文化几乎达到了狂热的
地步 。 日本朝野上下各个领域都在吸收唐文化的精
华 , 使 日本的“ 唐风文化 ”曾风靡一时 。 也就是在此期
间 , 日本基本上完成了国家的统一 尽管 日本于公元
年停止了遣唐使的派遣 , 但中 日两国文化交流并
未停止过 , 到宋代又出现了文化 、科技文流的高潮 。
难怪美国人克里斯托弗在《日本心魂 》中说 “ 二
十世纪后期的 日本人在很大程度上仍为古老中国的
传人 。 ”中国许多优秀的传统文化 已融合为日本文化
的一部分 , 在我们探索 日本文化某方面的源流时 , 看
到的常常是中国历史文化的展现 , 日本民族忠实地保
存了中国的许多传统文化 。
日本注重保存中国古代文献就是一个极好的见
证 。 欧阳修的《日本刀歌 》中有 “ 徐福行时经未焚 , 逸
书百篇今尚存 。 ”说明中国圣 人之书流落到了 日本 。 我
国五代时就 曾通过商人到 日本去补抄浙江天台山佛
教经典 。 清末驻 日公使黎庶 昌曾辑录汉籍二十七种 ,
共 卷 , 称为《古逸丛书 》
。
杨守敬编的《日本访书
志 》收录了三万多卷逸书 现在 , 日本仍保存了我国许
多的古代文献 。
茶道 , 被誉为日本文化的精髓 , 与 日本的宗教 、 民
俗 、艺术等几乎一切传统的精神生活相关 茶道的根
本
一
在于 自我磨炼与相互尊重 。 通过茶道达到禅的意
境 、心的结合和美的礼仪 , 以表达 民族心理深层的古
朴 、典雅气质 然而饮茶之风起源于我国西周时期 , 至
陆羽的《茶经 》间世之后 , 饮茶成为一种高雅时尚 我
国的饮茶习俗很早就传到了 日本 , 日本关于茶的最早
记载在《奥仪抄 》中 。 书中记有天平元年 年 “ 召
百僧于禁庭踢茶 ”之事 十二世纪末 , 入宋僧荣西将南
宋新茶种带入 日本 , 并根据《太平御览 》编写了《吃茶
养生记 》, 被薄为日本茶祖 禅僧村田珠光创立了不同
于中国的“ 茶礼 ” 。 千利休被誉为 日本的茶道大师 , 他
以珠光的“谨敬清寂 ”为爹础将茶道精神发展为“ 和敬
清寂 ” 。 就这样 , 日本民族精神与中国的饮茶习俗融
合 , 形成具有日本特色的茶道 。 今天 , 茶道仍以其清寂
淡雅的古典美吸引着无数的日本人 。
唐乐进入 日本宫廷后 , 按 日本风格稍变形式称为
雅乐 , 在日本世代相传 , 一直保存到令天 围棋 , 发源
于中国 , 却兴盛于 日本 至今使千万 日本人迷恋的相
扑 , 亦酷似我国秦汉时期出现的“ 角抵 ” 这些例子真
是数不胜数 。
中国许多优秀的传统文化 , 融合于 日本文化之中
而构成 日本传统文化的一部分 。 当我们研究日本文化
时 , 不能不被 日本民族忠实保存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
所感动 如何对待中华传统文化也是值得现代中国人
认真思考的间题
日本文化的发展起步较晚 , 是在优秀的汉文化刺
激下逐步成熟的 , 所以对汉文化有极大的包容性 然
而值得注意的是 , 尽管 日本民族对汉文化十分崇拜 ,
在吸收古代中国精神文明的成果时 , 还是表现出了强
烈的“对外意识 ” , 即 日本文化的民族性 这种民族性
是通过选择和变异来实现的 。 关于选择 , 如 日本采用
了律令制度却不用宦官制度和科举制度就是明显的
例子 关于变异 ,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 , 就是使新生
命 、 新形态产生 日本在吸收汉文化的过程中 , 并不满
足于单纯地模仿和复制 , 而是追求一种与汉文化抗衡
的力量 , 通过融合产生新的文化形态 。
汉字传入 日本逐渐成为记录 日本语言的文字
。
在
日语借用汉字符号的过程 中却出现了借用汉字字音
标记 日语语音的“ 万叶假名 ”
。 后来 , 表音汉字被逐渐
简化 、 省略 , 最后演变成 日本文字 —
“ 平假名 ”和 “ 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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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第 期 张宽信 汉字 、汉文化与 日本文化
假名 ” 。 假名文字产生以后 , 日本使用汉宇 · 假名混合
体来记述自己的语言 。这样 , 汉字 、 假名都成了日本文
字 , 因为汉字 · 假名混合体是一种新生命 、新形态 , 它
具有日本民族的特色 。
书法艺术是中国 、 日本特有的文化积早 书法艺
术的特点深深植根于汉字的特点之中 , 是中日两国人
民审美情趣的集中表现 。 日本的“ 三笔 ” , 深受王羲之
书法的影响 , 都可视为王书的流派 然而时代稍晚的
“三迹 ”却与“ 三笔 ”有本质上的不同 。 小野道风推陈出
新开辟了 日本化的“ 和样 ”书道 , 自成一派 膝原佐理
则在“ 小野派 ”书法中独树一帜 , 表现了奔放的个性
慈原行成推崇小野道风的书法 , 使“ 和样 ”渐臻完美 。
我们可以看到“ 三迹 ”所处的时代的书风 , 已摆脱 了中
国书法的侄桔 , 树立 了独具 日本风格的“ 和 样 ”书道 。
“和样 ”书道便是与“ 唐样 ”抗衡的一种新形态 。
“大和绘 ”也是与“ 唐绘 ”抗衡的一种新形态 “ 唐
绘 ”是按中国绘画技巧描绘中国主题的画 “ 大和绘 ”
最初也只是以中国的绘画技巧来描绘富于 日本情趣
的世俗画 , 到九世纪末 , 画风也成为 日本式的了 , 形成
了日本独特的表现手法
奈 良至平安时代 , 日本人用汉文创作的表达 日本
民族感情的“汉诗 ”曾弥漫 日本文坛 “和歌 ”则是 日本
民族纯文学的诗歌 , 是民间的一种无定形诗 当汉诗
在 日本诗坛占统治地位时 , 和歌为取得与汉诗抗衡的
力量 , 以汉诗的诗形来进行改造 , 运用表现 日本民族
感情风貌的修辞方式形成“ 五七音音数律 ” , 取得与汉
诗并存的韵律形式 。 在八世纪文坛上 , 开创了和歌与
汉诗鼎立的局面
抗衡力量的形成是民族排他性的生动体现 与中
国文化相 比 , 古代 日本文化虽发展后进 , 但却表现 出
强烈的民族集团意识 尽管十分崇拜汉文化 , 但却并
不“媚外 ” 。
抗衡力量的形成又是民族创造力的生动体现 。 应
该承认 , 将已有的文化成果改造成一种新的文化形态
也是一种创造 , 日本民族独具这种创造力 , 这正是 日
本今天在科学技术方面能够迅速发展的奥秘 。
四
新的文化形态 年杉田玄 白翻译了《解体新书 》
以后 , 掀起了“ 蓝学 ”热 , 日本文化开
·
始染上西欧文化
的色彩 , 成为日本向近代科学迈进的起点 二次世界
大战后 , 日本又 以极大的热情吸收美国文化 , 在实现
传统价值与现代变革的结合上取得了成功 , 使 日本一
跃而成为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 作为 日本现代化的资
本主义却是一种有别于欧美的新模式 , 它的经济奇迹
与民族文化密切相关 , 是在民族文化荃础上 的现代
化 民族文化的传统增强了他们的凝聚力和献身精
神 , 在经济运行中重国家利益和 民族利益 它没有单
纯地模仿美国 , 而是与本民族的传统结合起来形成与
欧美式资本主义不同的独具 日本特色的经济模式
日本著名哲学家和哲郎说 “ 世界上恐怕再没有
象 日本人那样敏感地吸取新事物又那样忠实地保存
旧事物的民族了 哑如果说“ 忠实地保存旧事物 ”是浑
于岛国的闭锁性的话 , 那么“ 敏感地吸取新事物 ”又像
于什么呢
文化民族性的形成不仅与民族群体人们生活的
自然环境及民族群体人们的生理素质条件有关 , 还与
民族群体人们的实践活动和文往活动密切相关 日语
与汉语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形语言 , 借用汉民族的文
字记录 日本民族的语言 , 这是一种伟大的创举 汉字
传到 日本时 , 日本还处在石器时代 , 本身的文化积淀
不多 , 没有最后定型 文字是记述语言思维的工具 , 是
文化传承的工具 , 是整个文化结构中的一部分 。 汉宇
移植的成功 , 对于 日本文化模式的定型起了决定性的
作用 , 使 日本文化的土壤成为一种移植型的温床 , 在
遇到外来文化挑战时 , 有随时吸收新文化的心理准
备 。 而汉字移植的成功主要归功于古代大量移居日本
的汉族归化人 , 这些传播汉字和汉文化的归化人的子
孙大量繁衍 , 他们的文化观念融合成 日本民族文化的
一个组成部分 , 于是吸收型的文化特征也就成了日本
文化的特征了
汉族归化人与日本民族的融合 , 使“ 敏感地吸取
新事物 ”和“ 忠实地保存旧事物 ”这种对立的特征能够
共存 , 并且达到了巧妙的统一 。 正是这一对特征使日
本形成了五彩斑斓的多元文化 , 成为促进 日本高速发
展的动力源泉
日本文化不仅对中国文化有包容性 , 对世界各国
文化都具有包容性 日本总是在与不同的外来文化的
接胜中吮吸着世界各国的精神文明成果 , 形成 自己 的
参见 光明日报 》 年 月 日, 。
②参见和 哲郎著《日本精神史研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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