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 年 3 月
第 26 卷 第 2 期
东岳论丛
Dong Yue Tribune
Mar. ,2005
Vol126 No12
[收稿日期 ]2004 - 12 - 01
[作者简介 ]吴松梅 ,女 ,讲师 ,现为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2003 级博士生。
【论点集萃】
理 想 女 性 的 哀 歌
———浅析《源氏物语》中“紫姬”的人物形象
吴 松 梅
(山东大学 外国语学院 ,山东 济南 250100)
[关键词 ]理想性 ;宽容 ;精神压抑 ;悲剧
[摘 要 ]《源氏物语》的女主人公紫姬相貌端庄 ,品性高雅 ,才能出众 ,对光源氏的泛爱极力克制 ,隐忍不发 ,完
全符合平安时代理想女性的要求 ,从而得到光源氏的认可。在爱情屡遭背叛后 ,紫姬决心委身佛教 ,未得到源氏的
同意 ,但由于过度的精神压抑 ,她终于抱病身亡。紫姬这一形象充分体现了女性的时代悲剧。
[中图分类号 ] I109. 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3 - 8353 (2005) 02 - 0202 - 02
日本古典文学的代
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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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源氏物语》问世于 11 世纪初
叶 ,是世界第一部长篇小说。在这部作品中 ,作者紫式部用
女性特有的细致、柔美的笔触 ,通过大量复杂微妙的心理描
写 ,刻画出了一大批个性鲜明、栩栩如生的女性人物形象 ,女
主人公“紫姬”是作者最着力塑造的一位。
在《源氏物语》中 ,作者以平安朝贵族社会为背景 ,主要
描写了主人公光源氏及其后人的生活经历和爱情故事。光
源氏出生于天皇之家 ,品貌无双 ,万才皆备 ,又位及人臣 ,是
一个理想化的贵族形象 ,对于精心塑造的完美男性 ,作者在
《帚木卷》中感叹“为这样一个美貌公子择配 ,即使选得上品
中之上品的女子 ,似乎还够不上呢”[1 ] 。光源氏一生都在不
断地追求女人 ,在与他相关的众多女性中 ,紫姬是唯一一位
伴随他从青年时代一直生活到晚年的人 ,在光源氏心中 ,紫
姬占有其他女性无法取代的特殊地位。紫姬能够做到这一
点和作者赋予她的理想性是密不可分的。
紫姬的父亲是藤壶妃子的兄长兵部卿亲王 ,母亲出身寒
微 ,受到兵部卿亲王正夫人的嫉妒及百般恐吓 ,难以安居 ,不
幸早逝。年幼的紫姬便由外祖母 ———在北山修行的尼姑抚
养。光源氏因身患虐病来到北山求符时 ,与紫姬邂逅。此时
紫姬大约十岁 ,“相貌非常可爱 ,眉梢流露清秀之气 ,额如敷
粉 ,披在脑后的短发俊美动人”[1 ] ,立刻吸引了光源氏的视
线 ,随后他又发现这孩子的相貌酷似自己倾心爱慕的藤壶
妃 ,而且得知她是藤壶妃的侄女 ,于是萌生了抚养她成长的
念头 ,打算以此慰藉对藤壶妃难以得到满足的爱。在紫姬的
外祖母去世之后 ,光源氏瞒着紫姬的生父悄悄地将她接到自
己居住的二条院 ,并按照自己的理想将她抚养长大。光源氏
的正妻葵姬去世后 ,紫姬便成为光源氏正妻。
正如作品《帚木卷》中所言 ,“作为世间一般女子看待 ,固
然无甚缺陷 ;但倘要选择自己的终身伴侣 ,则世间女子虽多 ,
实在也不容易选中”[1 ] ,“一个狭小的家庭之中 ,主妇只有一
人。如果细考其资格 ,必须具备的条件甚多。一般主妇 ,往
往长于此 ,短于彼 ;优于此 ,劣于彼”[1 ] 。普通家庭尚且如此 ,
作为光源氏终身伴侣的难度更是可想而知的。光源氏心目
中的理想女性 ,要达到像藤壶妃一样“没有一点不足之处 ,也
没有一点越分之处 ,十全十美”[1 ] 。
紫姬自幼跟随格调高雅的外祖母 ,后由光源氏按照贵族
阶级的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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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抚养长大 ,在光源氏的尽心呵护和教导
下 ,她终于成长为一名毫不逊色于藤壶妃的完美女性。她的
相貌酷似藤壶妃 ,可谓是绝色佳人。并且聪颖过人 ,在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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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和诗歌上都极具天赋 ,“如此多才多艺 ,伶俐可爱 ,完全
符合光源氏公子的希望”[1 ] ,这一切都为塑造这个完美的女
性打下了初步的基础。然而仅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我们可以看到在作品中 ,作者极力渲染的并非是主人公
绝佳的相貌 ,因为若单论相貌端庄 ,那么光源氏的正妻葵姬
也可谓是毫无半点瑕疵 ,并无可挑剔之处 ,但是这位出身高
贵的正夫人一直到死都没有得到光源氏的垂青 ,只是徒有正
妻之名 ,和其继位者紫姬的待遇不可同日而语。究其原因所
在 ,即没有满足光源氏“没有一点不足之处 ,也没有一点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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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处”的完美女性标准 ,她虽然“气品高雅 ,毫无半点瑕疵”,
然而却“过于端严庄重 ,似乎难于接近 ,不免美中不足”[1 ] ,对
于光源氏的风流泛爱之举满怀怨恨 ,不免态度冷淡 ,从而招
致光源氏的嫌恶。因此尽管她出身高贵之家 ,且与光源氏有
结发之缘 ,却与光源氏“感情始终不洽 ,两心疏远隔膜”[1 ] 。
和光源氏关系密切的另外一人 ,已故前皇太子妃 ———六
条御息所也是如此 ,她品格高雅 ,风貌绝代 ,且兼备各种高超
的才艺 ,在光源氏的追求下与他结缘 ,对光源氏也是一腔热
忱 ,似乎无可挑剔之处。然而 ,“这个妃子是个深思远虑、洞
察事理的人”,自尊心极强 ,深恐与光源氏的关系遭到世人谣
传。在发现光源氏另寻所爱时 ,痛恨万分 ,妒火中烧 ,以致灵
魂出窍 ,揪住光源氏及其所爱之人不放。在因争夺车位而受
到光源氏正妻葵姬的下人侮辱时 ,她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
害 ,于是灵魂出窍致葵姬于死地。笔调一向恬淡平静的作
者 ,在描写这个被抛弃的女子的愤恨之情的同时 ,有意营造
了灵魂出窍的恐怖氛围 ,刻意渲染了这种嫉妒的“恶”。六条
妃子虽是一名绝色美人 ,但尚不如相貌平常却一向唯命是从
的花散里更受眷顾 ,原因就在于她的这种行为偏离了理想贵
族女性“善”的道德标准。无怪乎多年后光源氏在对紫姬评
论此二人时 ,对“品貌与众不同 ,情趣丰富 ,姿态艳雅”的六条
妃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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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脾气古怪 ,难于亲近”[1 ] ;而对相貌平平的花散
里“谦虚恭谨的美德”[1 ] 却满口称赞 ,并决心终身不抛弃她。
由此可见作者对于妇女“善”的道德标准的坚持。
与这些总有些“不足之处”的人物相比 ,紫姬之所以能够
超过葵姬、六条妃子等人 ,在光源氏心中占有至高的地位 ,关
键在于她的品性符合贵族阶层理想化的审美标准 ,这也为这
个人物的理想性添上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紫姬有着丰富的感情、细腻的思触 ,在作品中大量意趣
高雅的和歌的衬托下 ,使得她的形象更加清妍灵秀。在与光
源氏的朝夕相处中二人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她深爱并依恋、
信赖着光源氏 ,沉溺在与光源氏的朝朝暮暮中 ,在得知光源
氏要远行须磨的消息时 ,她毅然决然的说“即使是赴黄泉 ,我
也要跟你同行”,遭到光源氏的拒绝时 ,她“怨恨光源氏公子
的犹豫不决”[1 ] 。这样一个视爱情重于生命的执着女子 ,对
于光源氏的泛爱、荒淫又怎么会没有怨恨呢 ? 然而在当时 ,
“流行的婚姻方式是‘访夜婚’,男女相爱后 ,男方到女方家
里 ,晓行夜宿 ,并不把女方接到家中。”[2 ] 在当时的社会背景
下 ,一夫多妻制在贵族中是很常见的 ,无论是出身高贵还是
低贱 ,女性都只是男权社会的附属物 ,没有独立的地位 ,而对
于男性的荒淫也只有隐忍不发才符合贵族女性的身份。于
是 ,在光源氏的泛爱无度面前 ,紫姬也只有隐忍才符合贵族
女性的道德标准。因此 ,她虽然一向怀着难于堪忍的痛苦 ,
然而对于爱人的背叛却“极力遏制 ,外表若无其事”[1 ] ,偶尔
口出怨言 ,也极有节制 ,决无“越分”之举。而且对于光源氏
的新欢旧爱 ,她总是努力使自己的感情流向宽容 ,以达到对
光源氏的体谅 ,维护家庭的和谐。将自己的感情控制在理性
的范围内 ,始终“以理压情”,以达到贵族社会对女性的“善”
的道德要求。这使得光源氏“觉得此心甚可感佩”[1 ] ,并时时
对她怀有歉疚之感。
由紫姬这一理想女性身上 ,可以看出在作者紫式部眼
中 ,没有得到理性限制的情感是不足取的。她要求紫姬这类
形象 ,“不仅要体现出人的本性真实 ,更重要的 ,是要将这些
真情实感导入贵族阶级的伦理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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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内 ,把人情之真与
贵族社会做人标准之善统一起来”[3 ] ,从而达到“无过无不
足”的适中的审美标准。这种种“善”的道德理想的实现 ,都
是建立在主人公紫姬“恶”的收敛、“善”的屈从的基础上的 ,
这样的紫姬堪称是贤淑女子的楷模 ,“四德具备”的典范。对
于理想女性的品评标准 ,作者并没有无视“德”,而是把这种
“德”纳入贵族阶层道德标准的“善”中 ,通过朴素平淡的语言
和人物的日常行为而遮饰、隐蔽起来 ,从而使作品在一贯恬
淡平静的文风中表现出幽韵暗生的美感。通过这种平淡的
笔致刻画出了紫姬这一毫无缺憾的完美人物形象。
然而这样一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完美无缺的人物 ,其
遭遇却是可悲可叹的。尽管表面上看来 ,她似乎较其他女性
要幸运得多 ,一直受到光源氏的眷顾 ,占据正妻的地位。在
三公主来后 ,尽管正妻的地位受到威胁 ,但是她终于用自己
的宽容隐忍赢得了光源氏的赞誉和爱情 ,正如光源氏所说 :
“你跟了我 ,好比在父母保护之下的深闺内长大起来一样 ,这
等安逸是别人所盼不到的。即此一端 ,便见得你的命运比别
人好”,“中间意外地来了一个三公主 ,固然不免使你感到几
分痛苦。然而正因此事 ,我对你的爱情更加深了”[1 ] 。然而 ,
由最初藤壶妃子的替身 ,到得到光源氏真正的认可和爱情 ,
并将爱情长久的维系 ,这些都是建立在紫姬不断的自我压制
的基础上的 ,在看似风光的背后 ,是紫姬压抑不为人知的苦
恼而度过的每一天。在爱情屡遭背叛又无可奈何的痛苦中 ,
这个感情丰富的女性丧失了对光源氏的信任 ,倍感孤独 ,而
最终萌生了出家的念头。这无疑是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生存
价值 ,怀疑自己尽心维护的爱情 ,并不堪忍受累日堆积的精
神压抑的结果。在出家的愿望遭到光源氏回绝后 ,她最终患
病身亡。她的亡故“与其说是由于肉体、生理上的发病 ,倒不
如说是源于难以治愈的心病”[4 ] 。由这个理想化女性之口 ,
终于发出了“女人持身之难 ,苦患之多 ,世间无出其右”的哀
叹。由此一来 ,紫姬的悲剧便不仅仅是某一个女性的悲剧 ,
作者利用淡淡的笔调 ,趋于日常的描写 ,刻画出的可以说是
整个时代的悲剧 ———一曲女性的哀歌。
[参考文献 ]
[1 ]丰子恺 (译) . 源氏物语[M] .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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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公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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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女性的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