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包法利夫人_的多维叙事艺术

收稿日期: 2009- 03- 04 作者简介:杨锏 ( 1978- ), 男 ,汉族, 四川阆中人。文学硕士,广东惠州学院中文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外国文学。 2009年第 2期 海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09 No. 2 总第 35期 Jou rnal of H a inan Rad io& TV Un ive rsity General Seria lNo. 35 �包法利夫人 �的多维叙事艺术 杨 锏 (惠州学院 中文系,广东 惠州 516007) 摘 要: 现有�包法利夫人�研究对文本叙事的挖掘不够。文章通过文本细读深入剖析小说叙事特色,认 为双重想象型叙事、平板型叙事、细密画型叙事和环境冲突型叙事交织, 共同构成了该小说的多维叙事艺术 美。 关键词: 双重想象型;平板型 ;细密画型; 环境冲突型;叙事 中图分类号: I 106�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 9743( 2009) 02- 0015- 03 �包法利夫人 �作为 !现代小说鼻祖∀, 十九世 纪法国著名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福楼拜的代表作 品,其独特的叙事艺术在世界小说史上堪称典 范。现有�包法利夫人 �研究大多着眼于其批判 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纯客观 ∀艺术风格、现代及 后现代主义本源性、女性角色分析及爱情故事本 身等, 虽也有从叙事学角度分析小说叙事的专 论,但由于片面依靠叙事学理论图解 �包法利夫 人 �,多有美中不足。[ 1 ] ( P5)本文通过文本细读深入 剖析小说叙事特色, 认为双重想象型叙事、平板 型叙事、细密画型叙事和环境冲突型叙事交织, 共同构成了 �包法利夫人�的多维叙事艺术美。 一 双重想象型叙事 小说叙事源于作家对社会生活元素的虚构、 想象、杜撰和组合,其审美世界的建构尤其离不 开作家的创造性想象。作家依据个人的社会生 活体验和灵感触发, 通过嫁接、杜撰、虚构、联想、 组合等创作想象,首先是为读者建构了一个想象 性的艺术空间,正是这种想象性叙事造成了小说 世界的整体性诞生。从小说艺术想象的内部空 间来看,作家在虚构想象故事的同时, 由于故事 本身存在有人物 (拟人 )及其所生发的情节事件, 所以, 在作家想象建构的故事空间里同样存在有 想象性活动, 即叙事内部人物、情节自身自在的 想象, 这就构成了双重想象型叙事。 �包法利夫人 �具有明显的双重想象型叙事 艺术特色。该小说主要讲述女主人公爱玛不满 其作为普通乡村医生的丈夫查理 #包法利的平 庸无趣,不满现实家庭生活的沉闷单调, 带着对 理想生活和爱情的热烈追求, 在无可遏制的情欲 支配下,先后邂逅青年文书赖昂和产业绅士罗道 尔弗并与其偷情,最后遭到抛弃并走向自杀的悲 剧故事。从想象叙事来看, 福楼拜首先从包法利 夫人的原型欧仁 #德拉马尔, 一个和包法利夫人 命运相似的现实人物生活事件出发, 用一个女人 不满一个男人带给她的生活, 从而追求另外两个 男人并造成悲剧的完整故事构成了作家的想象 性艺术空间。[ 2] ( P41)其次, 在作家所构建的艺术空 间里, 其中的人物同样存在想象性活动, 主要是 包法利夫人的想象性活动,甚至可以说正是女主 人公的想象使故事本身走向毁灭性的结局。 然而, 由于福楼拜坚持 !纯客观 ∀的写实主 义, !和巴尔扎克不同,福楼拜主张从作品中排除 #15# 自我, 不流露感情,不插入议论, 不让一字一句留 下作者的观点或意图的痕迹。福楼拜把小说称 作 ∃生活的科学形式 % , 要求作家约束自己的感 情,像自然科学家对待大自然那样, 以冷静客观 的态度, 对事物作出完全客观的、科学的反 映, ∀ [ 3] ( P5)所以 �包法利夫人 �里面很难发现作家 本人想象叙事的线索。但是, 这并非像有些图解 叙事学理论的论者所认为的, 福楼拜终结了传统 小说的全知视角, 走向有限视角 [ 4] ( P47 )。恰恰相 反,福楼拜仍然使用全知视角, 只不过他从自己 客观创作的原则出发, 摒除了传统小说全知视角 的个人干预和参与小说叙事本身, 他是用冷静的 全知视角,高屋建瓴地从故事整体角度进行想象 叙事。因此可以说, 是福楼拜的全知视角想象叙 事促成了文本的诞生, 促成了内部想象叙事的可 能。 就文本内部的想象叙事而言, 小说人物都或 多或少以其想象活动推动了故事的发展,但从整 个悲剧的发展来看, 主要是女主人公爱玛的想象 叙事帮助福楼拜完成了文本的构建。爱玛的悲 剧本身是因为自身的处境条件限制了其实现幻 想的美好爱情婚姻生活,而她又不甘于生活现实 的限制,因此,为了追求理想爱情, 她大胆地爱上 了根本不属于她的爱人赖昂和风月老手罗道尔 弗,并且越陷越深,最后无可挽回走向自杀的悲 惨结局。爱玛的想象在文本中十分频繁地出现, 比如 !于是在她想象中 && ∀, [ 3] ( P53) !从这时候 起,回忆赖昂成了她的愁闷的中心; 回忆的火星 噼啪作响,比旅客在俄罗斯大草原上留下的火堆 还闪烁不定&&于是最远的回忆和最近的会晤、 她感觉到的和她想象到的、她对欢愉的落空的期 待&& ∀ [ 3] ( P117)等等。可以说, 文本中充满了爱 玛的想象、幻想、期望、回忆、联想、想法, 她几乎 活在自我的想象世界里,在现实中却按照想象的 方式来生活,自然遭到了现实的沉重打击。从这 个意义上说, 实际上是爱玛的想象推动了叙事, 也完成了整个故事本身的建构。 二 平板型叙事 福楼拜以客观写实主义著称, 而恰恰是这种 客观写实造就了 �包法利夫人 �的平板型叙事特 色。 在小说叙事上, 为了追求叙事的新颖别致, 很多作家都煞费苦心, 运用多线索、多情节、反复 重叠等方式,力图制造叙事情节的紧张、复杂、引 人入胜。这是历来小说的套路。但福楼拜没有 这样做,作为 !现代小说鼻祖 ∀, 其经典性之一可 以说在于他通过客观写实的方法创造出平板型 叙事艺术的审美效果。 �包法利夫人 �从查理 #包法利小时候写起, 一直到他长大读书、就业、结婚、生子; 写爱玛也 是从她和包法利相见一直到她结婚、先后两次搬 家、邂逅赖昂和罗道尔弗、自杀, 叙事完全是直线 似的、循序渐进的。而直线似的故事发展线索恰 恰构成了�包法利夫人 �平板型叙事特色之一。 同时, 从客观写实来看, 小说显得扎实敦厚, 而非 奇花异放, 或者所谓 !花开两朵, 各表一支 ∀。小 说叙事当然是作者的安排, 但是, 福楼拜在文本 中的叙事安排却完全依照故事本身的叙事逻辑, 使故事按照故事本身的发展而发展。即便其中 有类似镜头切换的交叉叙事, 却无妨故事本身的 发展规律, 因此小说也就实现了作家排除主观干 扰造成的多层次、多线索、多声部、立体化、多面 性等复杂化叙事。这是写实的, 同时也是平板型 的叙事。 然而, 福楼拜之为福楼拜的高明之处在于, 作家的平板型叙事并没有因为叙事本身的自然 单一发展而造成叙事的单调苍白。相反,在平板 型叙事过程中, 由于叙事本身的逻辑发展, 叙事 也才容易自足地成为和实现叙事本身,从而有更 多的力度来书写人物的想象叙事、内心变幻、命 运发展,并依靠这种有力度的书写, 让叙事本身 及文本的内部世界显得更加丰满和厚实。就小 说而言,在从爱玛出场到退场的平板型叙事过程 中,表面看,故事本身只有一个控制叙事的核心 人物, 一条线索, 一个平面, 没有小说家通常的回 环曲折手法,但是在这种单一平面的平板型叙事 中,我们仍然能感受到平板叙事内部的叙事动 力、爱玛的内心变奏以及平板叙事中的无限审美 意味。 由此可以看出, 一味追求多中心、多线索、多 平面的复杂宏大叙事并非小说的万古法宝, 福楼 拜以其独特的平板型叙事手法促成了 �包法利夫 人 �的经典性意味就是很好的证明。 三 细密画型叙事 细密画 ( m in iature)是波斯 (今伊朗一带 )艺 #16# 术的重要门类,始于�古兰经 �的边饰图案。它是 一种用来装饰书籍的精致小型绘画,一般认为起 源于欧洲的手抄本和小型木板蛋胶画,但也有人 认为是蒙古军队的远征把中国文化带到了中东 和欧洲,故 !细密画的笔法明显受到了中国工笔 画的影响, 这一点是大家公认的, 但其精细的程 度 ∃青出于蓝胜于蓝 % ,达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 步 ∀。[ 5] ( P101) 法国是艺术之国, 绘画发达。十四、五世纪, 细密画在欧洲进入黄金时代, 这时热爱艺术的法 国国王亨利五世促使巴黎成为了艺术之都。 1849- 1851年, 福楼拜去了埃及、叙利亚、土耳 其、希腊等中东地区旅行, 而其中的土耳其、希腊 正是细密画流行地区。这样, 即使没有充分证据 说明福楼拜受细密画影响,但作为生活在法国这 样艺术氛围浓厚国家的福楼拜, 他又亲自去过土 耳其等细密画流行国家, 因此, 完全可以肯定他 不可能不接触到细密画或受细密画影响, 更何 况,他的长篇小说 �情感教育�就是在画家布吕盖 尔的名画启发下创作的。同时, 由于作者醉心于 斯宾诺莎的唯理主义和十九世纪中叶法国流行 的实证科学研究,加上作为著名外科专家的父亲 的科学家思维方式影响, !也使他习惯于对事物 作缜密的观察和科学的考证∀, [ 3 ] ( P2)而 !缜密 ∀的 思维和做法实际上正契合了细密画的本质特点。 由此可以明白为什么 �包法利夫人 �中的叙 事如此精细繁密、细致入微了。在福楼拜的双重 想象、平板型叙事中, 正是因为有这种细密画型 叙事手段,才进一步使小说避免了单调古板的危 险。 在�包法利夫人 �中,无论是写景、叙事、写人, 福楼拜皆能运用非常精细的笔触,使描绘刻画无不 栩栩如生。 !侯爵府邸是近代建筑, 意大利风格, 两翼前伸,三座台阶,连着一片大草坪,有几只母牛 在吃草,一丛一丛大树,距离相等,分列两旁& &∀。 [ 3] ( P42)这种写景正符合细密画 !繁缛而刻意的装饰 &&极尽描绘之能事,线条纤细如丝,工整细腻、纤 毫毕现,可谓尽精微而致广大∀ [ 6] ( P26)的特点, 不是 绘画胜似绘画。 !她的思想起初漫无目的,忽来忽 去,就像她的猎犬一样, 在田野兜圈子,吠黄蝴蝶、 鼩鼱,咬小麦地边的野鸦片。∀[ 3 ] ( P40)这是作家的比 喻, 这里用了有形的场景比喻无形的思维活 动 ∋ ∋ ∋ 狂想,从而呈现出爱玛夫人为情欲之火燃 烧的幻想狂热。这不单是作家通过绘画一样的场 景把无形有形化,更重要的是这种比喻性的绘画场 景诚然具有细密画的审美效果。可以说,福楼拜正 是通过这种细密画型叙事艺术手段, 赋予了�包法 利夫人�想象型叙事、平板型叙事以切实而又无限 丰富的内涵。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虽然说的是 中国古典诗歌的艺术境界,但对于 �包法利夫人 � 也同样适用。 四 环境冲突型叙事 小说历来要求有冲突,情节冲突、性格冲突、 心理冲突等, 这些矛盾冲突的博弈, 成为共同推 动小说叙事发展、情节发展的重要力量。 �包法 利夫人 �中当然也有性格冲突, 比如爱玛和包法 利就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人; 也有心理冲突, 比如 爱玛内心熊熊燃烧的情欲火焰、如海潮翻滚一般 的激荡灵魂,等等。但是, 从根本角度讲,小说的 最大内部冲突还是环境冲突, 即环境冲突型叙事 是其重要叙事艺术特色。 �包法利夫人 �中的环 境冲突型叙事艺术主要表现在理想环境和现实 环境的冲突, 个人与生活环境的冲突, 临时环境 和经常环境的冲突。 所谓理想环境和现实环境的冲突,就是爱玛 所向往的、所希冀的虚荣生活景象和她生活现实 的差距。爱玛向往的是上流社会富贵荣华的生 活,那里有珠光宝气、绫罗绸缎、舞会沙龙, 有贵 妇人, 也有高雅富有绅士, 更有可能发生罗曼蒂 克的爱情故事,可是现实中爱玛却不得不面对包 法利的平庸无能、家庭生活的单调沉闷、周围人 际关系的低下等。理想和现实的矛盾冲突, 爱玛 显然无力通过自身努力来改变, 她越强烈追求理 想生活,遭受的现实打击就越大。 爱玛个人是和周遭的生活环境格格不入的。 她嫁给包法利,但是在包法利家倍感难受, 为此, 包法利举家迁往道特镇, 后来又迁往永镇。她力 图通过改变生活环境来改变生活面貌, 殊不知, 苦恼的根源在于其本人的心魔, 只要有她情欲的 心魔存在, 那么无论她怎么改变环境也无法缓解 个人的痛苦。因此, 她自然要发脾气, 自然不满 包法利,也就自然无法认清所谓的情人赖昂和罗 道尔弗是不是真的能为她有所付出, 这是最可悲 的。爱玛理想的情人在其现实生活中却并非如 理想一样和谐, (下转第 38页 ) #17# 元剧最佳之处& &亦一言以蔽之 曰:有意境而已矣。何以谓之有意境? 曰:写情则沁人心脾,写景则在人耳目, 述事则如其口出是也。古诗词之佳者, 无不如是。 也就是说,王氏认为无论境界创造还是艺术 鉴赏, 只有景真、情真,才能做到 !沁人心脾 ∀、!豁 人耳目 ∀,也只有在景真、情真的基础上, 才能做 到 !其辞脱口而出, 无矫揉装束之态。∀即信手拈 来,皆成妙谛,自然天成。所以说, !真∀是王氏论 情、景二者在境界创造中的艺术辩证关系的基 础,是艺术境界的内在生命, 有 !真∀就有境界, 无 !真∀便无境界。 参考文献: [ 1]蔡钟翔, 黄保真,成复旺. 中国文学理论史 [ M ].北京: 北京出版社, 1987. [ 2]王国维著, 滕咸惠校注.人间词话新注 (修订本 ) [M ]. 济南:齐鲁出版社, 1986. [ 3]皮朝纲. 中国古代文艺美学概要 [ M ].成都: 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1986. [ 4]徐调孚. 校注人间词话 [M ].北京: 中华书局, 1955. [ 5]陈同. 悲情学人王国维 [M ].上海: 上海教育出版社, 1998. (责任编辑:张玉秀 ) (上接第 17页 ) 因为她和她理想中的, 即现实的两位情人根本就 不是一路人。 在爱玛身上,临时环境和经常环境是有冲突 的。那偶入上流社会的虚幻浮华, 那和情人短暂 碰撞后的火热激情, 都是临时性的环境体验。而 爱玛并不是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她的经常 性环境是她平凡的家庭、普通的房东、平庸的丈 夫。但是爱玛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她错把临时环 境当经常环境来对待, 自然就生活在个人想望而 并非实有的虚幻世界中。临时环境和经常环境 本来就是相对的,爱玛显然无法适应这种环境变 化,她做出了大胆的举动, 也因此付出了沉重的 代价。 可以说,福楼拜通过以上三种环境冲突型叙 事,强化了文本的内部张力。也正是这种环境冲 突型叙事, 才使小说的想象型叙事变得更为多 姿,使平板型叙事变得更为有力, 使细密画型叙 事变得更为绵密而开阔, �包法利夫人�的叙事艺 术特色也就更好地体现在这种多维叙事审美力 量的交错中了。 参考文献: [ 1]王钦峰. 论 !福楼拜问题∀ [ J].外国文学评论, 1994( 4) . [ 2]一凡. 包法利夫人的原型 [ J]. 世界文化, 1995( 4). [ 3] [法 ]福楼拜. 福楼拜小说全集 [M ]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2. [ 4]郭文娟. 福楼拜作品话语系统现代性初探 [ J]. 山东师大学报社科版, 2000( 5). [ 5]穆宏燕. 从细密画看伊朗文化的顽固性 [ J]. 东疆学刊, 2002( 1). [ 6]贾如丽. 华丽的珍珠 ∋ 波斯细密画风格初探 [ J] .美术大观, 2007( 1). (责任编辑:陈 棠 ) #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