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城金藏》與《傳燈玉英集》 - 11..黃繹勳

《趙城金藏》與《傳燈玉英集》 1 《趙城金藏》與《傳燈玉英集》 黃 繹 勳∗ 針對此次會議以佛教大藏經為主題，本論文擬以《傳燈玉英集》為實例，來探索《趙 城金藏》將來可發展的學術研究方向。《傳燈玉英集》久被認為逸失，直到 1933年範成法 師於山西趙城發現了《金藏》，《傳燈玉英集》才在這批藏經中被發現，是所謂的「孤存古 籍」。 1 但是，因為《傳燈玉英集》殘缺之情況甚為嚴重，全書十五卷只存九卷，所存之九 卷中又只有四卷是完整的，因此，《傳燈玉英集》於學界中並未受到應當的重視。 2 然而，《傳燈玉英集》是一部很珍貴的佛教典籍，其編集形態非常特殊，是由一位宋 朝好禪士大夫王隨（973–1039）刪節禪宗史傳《景德傳燈錄》的資料而編成的。在本論文 中，筆者首先簡略介紹《趙城金藏》，王隨的生平和其編著《傳燈玉英集》之原因以及《傳 燈玉英集》之版本情況和組織。 3 筆者並將《傳燈玉英集》與《景德傳燈錄》對應之內容 比對，藉以了解王隨對《景德傳燈錄》刪節與取擇的原則，《傳燈玉英集》是我們研究宋 朝儒佛交涉情況時，可善加運用的一部文獻。 壹、《趙城金藏》之簡介 有關《趙城金藏》之研究，因為前人已有相當完整之研究成果，所以，本文在此僅為 ∗ 佛光大學佛教學系助理教授、美國維吉尼亞大學宗教研究所博士。 1 胡適指出這部《金藏》因包含多部未被收於宋、元、明和清版其他藏經中的「孤存古籍」，是十分重要之 發現，參其〈記美國普林斯敦大學的葛思德東方書庫藏的磧砂藏經原本〉，原刊於《大陸雜誌》第 19卷， 第 10期，筆者所見此文收於台北《中華大藏經首編》，頁 59。 2 有關《傳燈玉英集》殘、存卷數詳細之敘述，參椎名宏雄〈『傳燈玉英集』の基礎的考察〉，頁 43。 3 有關王隨的生平、《傳燈玉英集》之編集原因、版本情況和組織之詳細討論，請參拙文〈《傳燈玉英集》 卷十四補闕和研究〉，《中華佛學學報》第 18期，頁 105–137。 第一屆國際佛教大藏經學術研討會 2 提供讀者必要之背景資料，簡略重述。《金藏》之雕印是由金朝崔法珍尼師發動募款，從 金熙宗天眷二年（1139）至大定十三年（1173），於山西天寧寺，覆刻北宋《開寶藏》，歷 時 30餘年而完成。4 但是，此《金藏》經版到元朝初年時，部分已有些殘破，因此，於元朝 1312–1331年 間補雕，這補雕資料可見於現存《金藏》部分典籍的題記之中。 5 範成法師 1933年於山西 省趙城縣廣勝寺所發現的《金藏》，學界稱之為《趙城金藏》，便是這「元初補雕《金藏》 印本」。 6 從漢傳佛教大藏經歷史來看《趙城金藏》的重要性，《趙城金藏》除了重現了中國第 一部木刻本大藏經《開寶藏》以外，並且保存了 20餘部不見於其他藏經的孤本。7 後來， 上海影印藏經會與北京三時學會於 1934 年，將這批趙城《金藏》加以篩選，影印了《趙 城金藏》中其他藏經都沒有收錄的典籍，稱為《宋藏遺珍》。 《趙城金藏》從 1933年被發現後，到 1949年被當時的北平圖書館收藏，其間經歷了 多次的遷移，之後，北平圖書館更花費了 17 年的時間進行修復保護。學者任繼愈從 1982 年起，主持中華大藏經會以《趙城金藏》為主要底本，整理出版《中華大藏經》（漢文部 分），使《趙城金藏》得以新的面貌流傳於世。 8 貳、《傳燈玉英集》 《趙城金藏》所保存不見於其他藏經的典籍，其一為本文之主題《傳燈玉英集》，《傳 燈玉英集》是由宋代王隨刪節禪宗史傳《景德傳燈錄》的資料而編成的，由於王隨好佛士 大夫的身份和《傳燈玉英集》的編集方式和內容，《傳燈玉英集》在眾多禪宗典籍中具有 其特殊的價值，值得我們抽絲剝繭的深入研究。 4 蔣唯心最初依《趙城金藏》中《大般若波羅蜜多經》的題記，推斷《金藏》刊雕年代為金皇統九年（1149） 至大定十三年（1173）間完成，但是，李際寧依上海圖書館所收《妙法蓮華經》的題記，修正為金熙宗 天眷二年（1139）。另外，李際寧亦於《磧砂藏》中《大寶積經》之題跋，發現久已佚失的〈趙渢碑〉， 記載崔法珍尼刊雕《金藏》始末，參其《佛經版本》，頁 109–112。 5 廣勝寺有一造於元仁宗延祐 6年（1319）之〈重修明應王殿之碑〉，其文中記有「恩賜藏經在焉」一句， 證明廣勝寺在元朝時確實曾被賜予藏經。此碑文來源為扈石祥《廣勝寺志》，頁 103，中央民族出版社， 1988年，本文此資料引自李富華、何梅著《漢文佛教大藏經研究》，頁 109。 6 李富華、何梅著《漢文佛教大藏經研究》，頁 108。 7 李富華、何梅著《漢文佛教大藏經研究》，頁 117。 8 李際寧，《佛經版本》，頁 108和李富華、何梅著《漢文佛教大藏經研究》，頁 558–563。 《趙城金藏》與《傳燈玉英集》 3 一、王隨之生平與編著《傳燈玉英集》之原因 根據《宋史•列傳》中王隨的傳記所述，王隨為河南人，字子正，登進士甲科，歷任淮 南轉運使、龍圖閣直學士、參知政事、知樞密院事、中書門下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等等 職位。此外，王隨並曾於明道年間（1032–1033）監修國史，因此，王隨對於中國之史學 應頗為知悉。王隨所擔任之最高官職為，宋仁宗景祐四年至寶元元年（1037–1038）間， 任丞相一年。但是，《宋史》對王隨的總評為「外若方嚴，而治失於寬。」王隨的行事風 格於出知應天府時，宋皇帝真宗（997–1022 年在位）便曾說：「隨治南京太寬。」而王隨 的回應則為：「南京都會之地，隨臨事汗漫，無以彈壓。 」所以，王隨承認自己治事無一 定之標準，卻也不以強力壓制軍民。 9 而有關王隨與佛教之淵源，可見於禪宗文獻《嘉泰普燈錄•賢臣》（成書於 1204年）中， 王隨的傳記題名為「丞相王隨居士」，傳中並記其曾因謁首山省念禪師（926–993）而得「言 外之旨」。 10 日本學者鈴木哲雄依此資料推斷，王隨應於中進士之前就已學佛了，因為首 山省念於 993年去世，算來王隨才 20歲。11 此外，《居士分燈錄》和《先覺宗乘》皆有王 隨將《景德傳燈錄》去其繁，刪為《傳燈玉英集》之記載。而根據〈傳燈玉英集後序〉中 王隨之自述，此後序完成於景祐元年（1034）孟春，因此，王隨約於 62 歲時，完成《傳 燈玉英集》。 12 總而言之，王隨曾登進士甲科，可見其儒家教育之深厚。他又於早年即謁首山省念禪 師，讀過《景德傳燈錄》。其官運亦頗佳，曾任多種官職，並於 59歲時監修國史，而後於 62 歲時完成《傳燈玉英集》的刪編。王隨於 64 歲時攀登其仕途之高峰，被任相一年。中 國歷史上，像王隨這樣喜好親近禪宗，又仕途亨通的儒家士大夫，只有另一人可與之相較， 即唐代有名之學佛丞相裴休（797–870）。因此，《宋史》之作者在王隨之列傳後段，亦將 王隨與裴休評比，說其「性喜佛，慕裴休之爲人，然風迹弗逮也。」 13 此評論極為嚴苛， 但是，卻提示我們《宋史》之作者亦注意到，高居丞相之位的王隨對佛教的喜好。 至於《傳燈玉英集》之刪節編纂緣由，王隨於卷第十五之〈傳燈玉英集後序〉中自己 9 本段有關王隨之生平敘述，引自《宋史》卷 310，〈列傳〉第 70，本文有關《宋史》之資料來源，皆為 《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 10 見《嘉泰普燈錄》，X79, 423a16。 11 參其《宋代禪宗の社會的影響》，頁 31。 12 《居士分燈錄》，X86, 587a13–24）；《先覺宗乘》（X87, 197c13–21）；新文豐印行單行本《傳燈玉英集》， 頁 185上 2。 13 《宋史》卷 310，〈列傳〉第 70。有關裴休之研究，可參考冉雲華之〈裴休佛教生活的研究〉，頁 299–311。 第一屆國際佛教大藏經學術研討會 4 提供了說明。此後序完成於景祐元年（1034）孟春，因序中有「體天法道，仁明孝德皇帝 陛下」一句，王隨又自稱為「臣」，故此序應本為上奏宋仁宗所作之文，由此當可推斷宋 仁宗應為王隨《傳燈玉英集》重要讀者之一。 14 〈傳燈玉英集後序〉之主要內容，分別說明佛法度眾生之意義、禪宗典籍之傳統、道 源編《景德傳燈錄》之概述，和王隨編纂刪節《景德傳燈錄》成《傳燈玉英集》之緣由。 王隨對於《景德傳燈錄》之內容是非常肯定的，讚嘆《景德傳燈錄》為「聖代之奇書」和 「真乘之妙教」。 15 既然如此，王隨為何又要刪節《景德傳燈錄》呢？王隨認為《景德傳燈錄》之卷數稍 多、篇幅稍廣，讓參學者攜帶不易，他認為這是因為佛教之律論崇尚「纂鈔」的原故，相 反地，儒家之史傳則「具全」，但也「紀略」。他因此擇摘《景德傳燈錄》之精粹，撮取其 機要部分，刪爲十五卷。 16 由此可知，王隨是基於其「儒家史傳」之教育背景，以「具存 紀略」的方式來刪節《景德傳燈錄》，而王隨所預設閱讀《傳燈玉英集》的「參學者」，也 應是具儒家教育背景之人。 17 二、《傳燈玉英集》之版本與組織 有關《傳燈玉英集》最早之入藏、開版和摹印資料，很幸運地，都被完整的保存於其 卷 15中，景祐年間之印經院書記了《傳燈玉英集》成書後，王隨進呈《傳燈玉英集》，於 景祐二年到三年間（1035–1036）獲敕編入藏錄，最後得以開版和摹印之過程。18 《傳燈玉英集》所入之藏經應為北宋《開寶藏》之續刻本，原因為《開寶藏》雖在開 寶年間（968–975）開雕，到太平興國八年（983）初刻本完成後，仍然繼續增補續刻大約 至宋徽宗大觀二年（1108），《開寶藏》一直因宋朝新譯經和中國祖師大德之著作而增補擴 大。 19 而目前在台灣所可以見到的現行本《傳燈玉英集》，為收錄於台灣中華大藏經會影印 之《中華大藏經》、新文豐出版公司印行之《宋藏遺珍》、單行本《傳燈玉英集》和中國大 14 見新文豐印行單行本《傳燈玉英集》，頁 184下 9和頁 185上 2。 15 同上註，頁 184上–下。《景德傳燈錄》之編者，禪宗傳統典籍皆作「道原」，王隨記作「道源」，本論文 此處依王隨作「道源」。 16 見新文豐印行之單行本《傳燈玉英集》，頁 184下 7–8。 17 椎名宏雄 表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示《傳燈玉英集》於以士大夫為中心的知識份子階級中，廣泛流行，參其〈『傳燈玉英集』 の基礎的考察〉，頁 51。 18 新文豐印行之單行本《傳燈玉英集》，頁 184上–186下。 19 參李富華〈《開寶藏》研究〉，頁 181–206和李富華、何梅著《漢文佛教大藏經研究》，頁 83。 《趙城金藏》與《傳燈玉英集》 5 陸版《中華大藏經》，這些都是以趙城《金藏》中之《傳燈玉英集》為底本所翻印的本子。 20 至於《傳燈玉英集》十五卷之組織，王隨是有系統地將《景德傳燈錄》三十卷每兩卷 刪減為《傳燈玉英集》之一卷，即《傳燈玉英集》第二卷之內容為《景德傳燈錄》第三和 第四卷之縮減，依此類推。但是，以縮減一半篇幅而言，王隨是如何刪減的？王隨首先將 《景德傳燈錄》每卷原有之禪師人數刪減，然後再將其保留的禪師傳記內容再刪減，如《景 德傳燈錄》第九和第十卷原共集有 55 位禪師之錄，《傳燈玉英集》第五卷則僅有 30 位， 而且每位禪師傳記內容也都略為刪減。 而目前可見少數研究宋代禪宗通史之學術研究，多著重於分析《傳燈玉英集》所呈現 的禪宗傳承內容與《景德傳燈錄》相異之處，如椎名宏雄在初步比對《景德傳燈錄》與《傳 燈玉英集》的內容後，得出兩個結論，一為王隨在刪節《景德傳燈錄》時，並無對特定之 宗派刻意排斥刪減之意識；再者，以《景德傳燈錄》卷二十七為例，王隨只刪節語句，並 無對某單一禪宗傳統有特別重視之情況。 21 因此，椎名宏雄的比較與結論過於粗略，而且仍是以禪宗傳統為立場，筆者則認為王 隨刪節《景德傳燈錄》成《傳燈玉英集》，可進一步思維基於其儒家教育背景，王隨的刪 節原則是什麼？從一位好禪士大夫的立場來看《景德傳燈錄》，什麼是應該留下的內容？ 什麼又是應該刪去的內容？《傳燈玉英集》是我們研究宋朝儒佛交涉歷史一部珍貴的文獻。 三、王隨刪編《傳燈玉英集》之情況 首先，要了解王隨刪節之情況，我們必須先了解《景德傳燈錄》的內容，明代蕅益智 旭（1599–1655）於其《閱藏知津》中，對《景德傳燈錄》之介紹為：「先敘七佛并偈，始 自摩訶迦葉，終於南岳第九世，青原第十一世，共祖師一千七百十二人，內九百五十四人， 有語見錄；餘七百五十八人，但存名字。」 22 這意謂《景德傳燈錄》中，共有祖師一千七 百十二人，其中七百五十八人雖無語錄，但亦在目錄中被記下名字，以記錄他們在禪宗傳 法世系中的地位。 但是，筆者將《傳燈玉英集》與《景德傳燈錄》目錄比對後，首先發現王隨將《景德 傳燈錄》的目錄中，無語錄但存名字之人完全刪去了。再者，於《傳燈玉英集》的內文中， 20 本論文因使用之方便，選擇採用新文豐出版公司之單行本《傳燈玉英集》。 21 參椎名宏雄〈『傳燈玉英集』の基礎的考察〉，頁 50。 22 見《昭和法寶總目錄》第三冊，頁 1245b。 第一屆國際佛教大藏經學術研討會 6 王隨亦刪削了某些《景德傳燈錄》中有語見錄者或其機緣語句的部分內容，王隨刪節《景 德傳燈錄》兩大類之情況，分別討論如下。 刪去無機緣語句者之情況 本文小節將以《傳燈玉英集》第二卷，即對應於《景德傳燈錄》第三卷與第四卷為例， 說明王隨刪去無機緣語句者之情況。《景德傳燈錄》第三卷主要之內容為記第二十八祖菩 提達磨一脈相傳到第三十二祖弘忍，和各祖師旁出之法嗣。因此，第三卷之目錄中列第二 十八祖為菩提達磨，第二十九祖為慧可，《景德傳燈錄》亦夾註記有「菩提達磨旁出三人」 一句，而且明具此旁出三人為「道育禪師 道副禪師 尼總持」，又說明此三人因無機緣語 句，故「不錄」於《景德傳燈錄》第三卷之內文之中。 23 （參附圖一） 《傳燈玉英集》第二卷之目錄，前半部則僅列二十八祖為菩提達磨，二十九祖為慧可， 其他《景德傳燈錄》所記載之細節，如上所述「菩提達磨旁出三人」、「道育禪師 道副禪 師 尼總持」和夾註「已上三人無機緣語句不錄」等文句則一概略去。 24 （參附圖二） 《景德傳燈錄》第四卷目錄第一部分之內容，首先為記第三十一祖道信旁出法嗣，有 第一世法融、第二世智巖、第三世慧方、第四世法持、第五世智威和第六世慧忠；之後， 再記第一世法融之弟子十二人、第二世智巖之弟子八人、第四世法持之弟子二人和第五世 智威之弟子四人；第五世智威之弟子鶴林玄素再傳弟子三人，鶴林玄素之弟子道欽再傳弟 子道林等五人，第六世慧忠之弟子三十四人；第六世慧忠之弟子惟則再傳雲居智一人和慧 涉傳棲霞源一人。 25 因此，從道信傳法融到第九世雲居智和棲霞源共九世七十六人，但是，王隨依上述的 刪節方法，在《傳燈玉英集》中將無機緣語句者之名一概略去，保留姓名者之法嗣訊息也 大都省略了。 26 （參附圖二）筆者依王隨刪節《景德傳燈錄》的方式推測，王隨刪節《景 德傳燈錄》時，可能先刪節《景德傳燈錄》內文中有機緣語錄之內容，再列其目錄。 27 所以，我們單從《傳燈玉英集》第二卷之目錄來閱讀時，以道信旁出法融之一系為例， 當無機緣語句者之名被略去，保留姓名者之法嗣訊息也大都省略了之後，除了道信與法融 23 《景德傳燈錄》，T51, 216 b–217a。 24 新文豐印行之單行本《傳燈玉英集》，頁 1上。 25 參本論文附圖三，筆者所製作「《景德傳燈錄》第四卷中第三十一祖道信大師旁出法嗣九世共七十六人 之圖示」，虛線代表旁出法嗣。 26 參新文豐印行之單行本《傳燈玉英集》，頁 1上。 27 《景德傳燈錄》卷十、十一、二十三和二十四之目次，王隨於《傳燈玉英集》中，依上述相同原則刪去 無機緣語句者，但加夾註其為某禪師法嗣。 《趙城金藏》與《傳燈玉英集》 7 以外，其餘的九人，就如獨立存在，互不相干之個體。也就是說，《傳燈玉英集》第二卷 之目錄內容，完全喪失了《景德傳燈錄》第四卷之目錄所具禪宗史書之本質與功用。（參 附圖三） 而誠如楊億（974–1020）於《景德傳燈錄》之序中所言，《景德傳燈錄》之主要內容 除了是道原採集「諸方之語錄」的集成，道原還「次序其源派」， 28 意即《景德傳燈錄》 主要除了收集禪師生平語錄外，敘述排序禪宗自七佛以下的源派亦是其重要目的之一。近 代學者研究《景德傳燈錄》時，其所蘊含的歷史意義，亦是主要的探討主題，如石井修道 撰專文探討《景德傳燈錄》之歷史性格， 29 Albert Welter亦指出《景德傳燈錄》中所謂「傳 燈」之意義，在於記載禪宗祖師彼此間「線狀」之連接關係，以顯示每一位祖師於此「宗」 中之地位，並且每一位祖師皆可溯源至本師釋迦牟尼佛。 30 因此，本論文所思維探索的角度是：王隨為什麼要如此刪節《景德傳燈錄》？如此刪 節的結果是什麼？我們可先試由王隨所自述的〈傳燈玉英集後序〉來探討，王隨認為一切 眾生因三毒障業，翳於本性，以致「纏縛惱病，動擾湛源」，迷沉於輪迴生死之海，因此 「諸佛所以出世」與「祖師由是西來」皆是為了度化眾生。 31 接著，王隨敘述禪宗之歷史 發展與貢獻為： 自茲漸振宗風，直指心地，傳密印於法嗣，分慧燈於諸方。 如香象截流，獅子鳴吼。徑登菩提之路，安處栴檀之林。 了心非心，咸為佛事；舉足下足，莫匪道場。 實拯溺之慈航，乃證聖之捷路。 繇是叢林之化茂，著機緣之語成集。 32 由上可知，王隨亦明白禪宗發展中「法嗣」與「分燈」之歷史意義，只是以其自序之篇幅 看來，王隨著墨更多的內容是禪宗為拯救眾生溺之慈航，指示證聖之捷路的內容，因此， 王隨特別著重禪宗叢林將歷代祖師尊宿，度化機緣之語編撰成集的貢獻。 王隨於其自序中讚嘆《景德傳燈錄》之「真乘之妙教」，可以「垂千劫而不朽」，為度 羣品之所依的文句，正提示我們在《景德傳燈錄》中，王隨最膺服的是其佛法妙教的內容。 此觀點亦可由王隨於其自序之敘述：「臣早以於暇，恭披是錄，精究義諦，偶達宗旨」來佐 28 《景德傳燈錄》，T51, 196 c2–5。 29 參其論文〈《景德傳燈錄》の歷史的性格（上）〉和〈《景德傳燈錄》の歷史的性格（下）〉。 30 參其論文 “Lineage and Context in the Patriarch’s Hall Collection and the Transmission of the Lamp”，頁137。 31 單行本《傳燈玉英集》，頁 184上。 32 同上註，頁 184上–下。 第一屆國際佛教大藏經學術研討會 8 證，王隨讀《景德傳燈錄》時，重點在於「精究」其「義諦」。因此，就《景德傳燈錄》 中的二種主要資料—禪宗傳法世系和其所收錄人物之言語教化而言，王隨所重視的是人物 之言語教化，因為這些內容才是佛法義諦和度化眾生之內容，這是王隨刪節《景德傳燈錄》 的第一原則。 33 因此，日本學者篠原壽雄解釋這是因為王隨是士大夫，對禪家歷史法系並不是很重 視，所以留下較多闡釋禪宗奧旨的內容。 34 我們若依《傳燈玉英集》刪成之內容來判斷， 篠原的解釋雖然合理說明了王隨重視禪宗奧旨的情況，但是，卻很難周全地解釋王隨亦為 禪門中人，為何不重視禪家法系？ 筆者試圖從另一角度，探討王隨的刪節方式，以及這樣的刪節方式對佛法於其他儒者 間傳揚有何正面的作用。如前所述，王隨於其自序中解釋其刪節《景德傳燈錄》的理由為： 「因思佛門律論，尚資纂鈔，儒家史傳，具存紀略。」 35 由此可知，王隨視佛教典籍「尚 資纂鈔」為缺點，而刪除了《景德傳燈錄》禪家歷史後，《傳燈玉英集》之文體，是否與 他所讚賞的「儒家史傳，具存紀略」較為相符？ 《傳燈玉英集》之目錄，刪除了《景德傳燈錄》禪家歷史的相關內容後，從中國史書 分類來看，更接近於《史記•列傳》的紀傳體，而這種體例，早為中國佛教編撰高僧傳的僧 人慧皎（497–554）和道宣（596–667）所運用。36 尤其是宋代贊寧（919–1002）於太平興 國七年（982）奉太宗敕所編纂的《宋高僧傳》，更是距離《傳燈玉英集》約五十年前完成 的著作，所以，王隨刪節後所成之《傳燈玉英集》，是一種宋儒者很熟悉、較易接納的文 體，這是王隨刪節《景德傳燈錄》的第二原則。 總而言之，王隨曾於明道年間監修國史，因而深諳儒家史學，又因王隨特別重視《景 德傳燈錄》中佛法妙教的內容，因此，他深刻明白若欲將佛教內容在儒家士大夫間弘揚， 首先必須考慮以其所熟悉之形式或文體呈現，所以，王隨於《傳燈玉英集》中所呈現的， 是一種以佛法為內容，以儒家史學紀傳體為方法的方式，這種方式於下文刪去有機緣語句 者之情況的討論中，愈發明顯可見。 33 同上註，頁 184下 7–8和 185上 2–3。參陳士強《中國佛教百科叢書—經典卷》，頁 415–416。 34 篠原將《傳燈玉英集》和《景德傳燈錄》加以比對後發現，小宗派之傳記或與儒家無交流行的傳記之類， 就被王隨刪除，但例外的情況是，儘管是小宗派之傳記，如果其內容直接地闡釋禪宗奧旨，王隨就幾乎 不會刪去，參其〈王隨の玉英集刪定について〉，頁 107。 35 新文豐印行之單行本《傳燈玉英集》，頁 185上 4–5。 36 John Kieschnick 於其書 The Eminent Monks 中以《高僧傳》僧人曇戒之傳記為例，指出其傳記與《史記》 和《漢書》列傳之文體與組織相似，參其書頁 5。 《趙城金藏》與《傳燈玉英集》 9 刪去有機緣語句者之內容 《景德傳燈錄》之內文中只見有機緣語句者的生平、教化或機緣對答，對於此種內容， 王隨仍不是全數引之於《傳燈玉英集》中，而是有的全部刪除，有的選擇刪除部分內容。 筆者將《傳燈玉英集》與《景德傳燈錄》之原文比對後，歸納出王隨較常刪去的內容有： 偏重於個人之訊息、時間或地點等細節瑣事、過深之梵語音寫詞或禪門教法和過於奇異或 違犯儒家價值觀之敘述，筆者於下文試圖運用這些刪節內容，探討與詮釋王隨之觀點的可 能原因，此外，除了筆者上述所歸納的特徵以外，必然仍有許多其他特徵是待將來繼續發 掘的。 37 刪除偏重於個人之訊息、時間或地點等細節瑣事 如前所示，《景德傳燈錄》第四卷所記載為第三十一祖道信大師旁出法嗣，道信之旁 出有第一世法融（594–657）、第二世智巖（600–677）、第三世慧方（629–695）、第四世法 持（635–702）、第五世智威（？–680）和第六世慧忠（682–769），此六人皆存有機緣語句， 但是，王隨卻於《傳燈玉英集》第二卷中將第三世慧方、第四世法持和第六世慧忠之機緣 語句全部略去，只擇錄法融、智巖和智威三人之機緣語句。 此種機緣語句完全被刪除的情況，若細讀其內容，並與其他未被刪除機緣語句者比 對，便可歸納出一個共同現象，那便是這些機緣語句皆偏重於個人之訊息，缺乏佛法義理 的內容。例如，《景德傳燈錄》所記法持之生平如下： 第四世法持禪師者，潤州江寧人也，姓張氏。幼歲出家，年三十遊黃梅忍大師坐下， 聞法心開。後復遇方禪師為之印可，乃繼迹山門，作牛頭宗祖。及黃梅謝世，謂弟子 玄賾曰：「後傳吾法者可有十人，金陵法持是其一也。」後以法眼付智威禪師。於唐長 安二年九月五日，終於金陵延祚寺無常院，遺囑令露骸松下飼諸鳥獸。迎出日空中有 神幡，從西而來繞山數匝，所居故院竹林變白七日而止。壽六十有八，臘四十一。 38 由上可見，法持之傳記內容除敘述其之俗家資料、出家歷程、傳承、去世之時地和瑞相以 外，全然不含任何佛法教義，諸如此類雖有傳記，但只含個人訊息者，多為王隨刪除之內 37 本論文是將王隨所刪除之內容，以「歸納」方法找出共同特徵再加以分類，這表示《傳燈玉英集》經王 隨刪節後，並非不再包含類似於本文所歸納如年代日期或奇異敘述等等內容。與上述相似之刪節情況亦 出現於《傳燈玉英集》卷十四中，詳細討論請參拙作〈《傳燈玉英集》卷十四補闕和研究〉，筆者亦於該 文中探討了宋士大夫對女性修行能力的態度。 38 《景德傳燈錄》，T51, 228c15–24。 第一屆國際佛教大藏經學術研討會 10 容。 39 另有一種情況發生於《景德傳燈錄》中，存有機緣語句者的內容，於《傳燈玉英集》 中被刪去年代、日期等細節瑣事，如《景德傳燈錄》卷四中記第一世法融曰：「唐貞觀中， 四祖遙觀氣象，知彼山有奇異之人。」王隨於《傳燈玉英集》第二卷中，刪去「唐貞觀中」 時間之訊息，只節錄為「四祖遙觀氣象，知彼山有奇異之人。」 40 另外，《景德傳燈錄》 亦記有法融去世之時間地點為：「丁巳閏正月二十三日終於建初，壽六十四，臘四十一， 二十七日窆于雞籠山。」 41 王隨於《傳燈玉英集》第二卷法融傳中，將上述時間地點之訊 息全部刪去。 所以，王隨於《傳燈玉英集》常將《景德傳燈錄》有機緣語句者中多含個人訊息、年 代和日期等細節瑣事，特以卒年為多的內容，加以刪除，因此，學者篠原壽雄和椎名宏雄 主張王隨所刪去之內容大半為禪師之傳記部分的說法，可再限定為傳記部分的年代和日 期。 42 禪師生平敘述之重點在於其行跡教化之內容，事蹟發生之時間地點並非重點，王隨 將時間和地點之細節瑣事敘述刪除了之後，禪師行跡教化之內容更顯得超越時空之限制， 更符合王隨所云「垂千劫而不朽」的價值。 刪除過深之梵語音寫詞或禪門教法的情況 《傳燈玉英集》另一刪節特色，便是王隨刪去了原《景德傳燈錄》所用之梵語音寫詞。 例如《景德傳燈錄》原記有世人傳說泗州僧伽大師（617–710）為觀音大士之應化身，因 為僧伽於過去「阿僧祇殑伽沙」劫曾為觀世音如來，但是，王隨於《傳燈玉英集》中則僅 述說僧伽大師「過去劫」曾為觀世音如來，省略了「阿僧祇殑伽沙」一詞。「阿僧祇」為 asaṃkhya 之梵語音寫詞，意為無數；「殑伽」為 gaṅgā 之梵語音寫詞，意為恆河，「殑伽 沙」即恆河沙之意，「阿僧祇殑伽沙劫」意謂無數如恆河沙之劫。王隨刪去此詞，應是因 為「阿僧祇殑伽沙」對一般宋士大夫並不是常見或易懂之詞。 43 此外，有機緣語句者遭王隨刪除內容者，還有一個特色，那便是禪家宗風過於濃厚， 以至頗難理解的內容。如《景德傳燈錄》卷二十四有杭州天龍寺秀禪師（生卒年不詳）傳， 39 其他相似例子亦可參《景德傳燈錄》，天台平田普岸禪師，T51, 267a16–和筠州洞山普利院第八世住清稟 禪師，T51, 390a22–。 40 《景德傳燈錄》，T51, 227a1–2和單行本《傳燈玉英集》，頁 9下 9。 41 見《景德傳燈錄》，T51, 228b5–6。 42 篠原壽雄〈王隨の玉英集刪定について〉，頁 107和椎名宏雄〈『傳燈玉英集』の基礎的考察〉，頁 50。 43 《景德傳燈錄》，T51, 433a4–5；新文豐印行之單行本《傳燈玉英集》，頁 137b5–6；《梵和大辭典》卷上 頁 165b和卷下頁 409b。 《趙城金藏》與《傳燈玉英集》 11 記載秀禪師上堂與弟子問答之內容，秀禪師上堂示眾云： 44 諸上座多少無事，十二時中在何世界安身立命？ 且子細點檢看，何不覓箇歇處？因什麼却與別人點檢？ 若恁麼去早落第二頭也。 接著，堂下有一僧人提問，以下便是秀禪師與彼僧人之問答內容： 時，有僧問：「承師有言：恁麼去，早落第二頭。學人總不恁麼上來，師如何辨白？」 師曰：「汝却作家。」 曰：「恁麼即今日得遇於師也。」 師曰：「汝且莫詐明頭。」 此文中秀禪師所說之「第二頭」之意，可見於《大智度論》之文句：「一人第二頭、第三 手，無因緣而有假名」，禪師多引用此詞，意指假借名言而施設之權巧方便； 45 「作家」 則為禪宗對體悟真實義和善於接引後學的師家之稱呼； 46 「詐明頭」為不清楚之意。 47 這 些都是頗專門的禪家用語，其本身之含意原已就不易理解了，再加上出現於兩位人物簡短 機鋒問答之間，更是玄妙，秀禪師傳因此不見於《傳燈玉英集》中。 最後，以天台山佛窟巖惟則（751–830）和雲居智（生卒年不詳）為例，二人為師徒， 且於《景德傳燈錄》皆有傳，可是，王隨於《傳燈玉英集》中卻刪去了師父惟則，而留下 了弟子雲居智之傳記，經筆者仔細閱讀比較發現，被刪去的惟則傳記先是記載了他的家 世，出家因緣，中段示眾有「天地無物也，我無物也」等等之內容，最後以其示滅、年壽 和戒臘結語。 48 相反地，被王隨所保留下來雲居智的傳紀，全篇以雲居智具體解釋「見性 成佛」之意義為內容。 49 兩傳記強烈對比出，被王隨全篇刪除的惟則傳記，除偏重於個人 之訊息外，另有禪門風格較為濃厚，內容玄妙難懂的特徵。 王隨刪除《景德傳燈錄》中過深之梵語音寫詞和玄理，應是因為除了少數好佛儒者以 外，宋代士大夫本就普遍不太閱讀佛經並輕視之，如宋太宗就曾嘆曰：「儒人多薄佛典！」 44 以下內容引自《景德傳燈錄》，T51, 401a26–b6。 45 見《大智度論》，T25, 60a2–3。「第二頭」一詞於《日英禪語辭典》譯為 the provisional practice，頁 80。 46 參《新版禪學大辭典》，頁 384c。 47 參《新版禪學大辭典》，頁 386d。 48 《景德傳燈錄》，T51, 231a1–10。 49 新文豐印行之單行本《傳燈玉英集》，頁 13上–下。 第一屆國際佛教大藏經學術研討會 12 50 更遑論內容玄妙的禪宗典籍。此外，從史學觀點來看，宋朝開創於動盪之五代之後，接 著又有遼、金不時侵擾，因此宋代史學家的「憂患意識」特重，所以宋代史學家，如《新 五代史》之歐陽修（1007–1072）之和《資治通鑒》之司馬光（1019–1084），皆非常重視 史書「經世致用」之功能。 51 另外，朱熹（1130–1200）於《朱子語類》中也批評說：「君 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婦婦皆是實理流行，釋氏則所見偏，只管向上去，只是空 理流行爾。」朱熹並且說，釋氏只是說空理，不是真的見得空理。 52 因此，於《傳燈玉英集》中，我們所見到之佛法義理，有如智威之偈：「莫繫念念， 成生死河；輪迴六趣海，無見出長波。」告誡人應出六道輪迴之生死河，或是教導佛教平 等普度眾生的慈悲德行。 53 王隨歷任宋朝數種官職，刪節《景德傳燈錄》中過於深奧，又 不知如何適用之玄理，而留下禪師教法中不朽又較易為普遍接受的內容，應是受當時代史 學之實用趨勢所影響。 刪節過於奇異或違犯儒家價值觀之敘述 《景德傳燈錄》亦記載一些禪師的奇特事蹟與異行，如第四卷中說有智巖嘗在谷中入 定，有一次山水瀑漲，智巖卻怡然不動，結果洪水自退。 54 《傳燈玉英集》則僅記智巖於 谷中入定，山水瀑漲後，智巖卻怡然不動，「水自退」一句則為王隨所刪除。另外，如《景 德傳燈錄》中湖南祇林和尚（生卒年不詳）的傳記描述其異行說： 每叱文殊普賢皆為精魅，手持木劍自謂降魔。才有僧參禮， 便云：「魔來也！魔來也！」以劍亂揮，潛入方丈。 如是十二年，後置劍無言。 僧問：「十二年前為什麼降魔？」 師曰：「賊不打貧兒家。」 曰：「十二年後為什麼不降魔？」 師曰：「賊不打貧兒家。」 55 祇林這叱文殊和普賢菩薩為精魅，稱其手持木劍為降魔之舉，於《景德傳燈錄》中無任何 50 此句原出自釋文瑩之《玉壺清話》卷二，本文引自黃啟江之《北宋佛教史論稿》，頁 75。 51 參瞿林東《中國史學史綱》，頁 418–425和李炳泉主編之《中國史學史綱》，頁 167–68和頁 176–77。 52 參《朱子語類》卷 63（本資料來源為《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蔣義斌《宋儒與佛教》，頁 115。 53 新文豐印行之單行本《傳燈玉英集》，頁 10下 11–12和頁 11上 13–下 2。 54 《景德傳燈錄》，T51, 228b16–17。 55 《景德傳燈錄》，T51, 280b5–10。 《趙城金藏》與《傳燈玉英集》 13 解釋其奇言異行的說明，而祇林的傳記亦不見於王隨的《傳燈玉英集》中。 王隨如此刪減一些談奇異現象或精魅降魔的描述，並非宋儒中之唯一特例，現代佛教 史學家黃啟江亦指出，另一位宋代好佛儒者蔣之奇（1031–1104）重新編著唐僧伽大師傳記 時也有相同之情況，黃啟江強調蔣之奇為虔誠之佛教信仰者，但亦是曾得進士，歷任高官 之宋朝士大夫，他刪略僧伽傳記中神異變化的描述，是為了以「較接近史傳」之方式，來 吸引士大夫閱讀。 56 此種刪節情況，反映出宋朝儒者的文化背景，學者劉靜貞於其論文中表示，儒家學派 在宋朝時，傾向理性思維，因此，宋儒在解釋孔子思想時，便刻意摒除其中有任何超自然 的觀念，《論語•述而》篇中「子不語：怪，力，亂，神。」等敬鬼神而遠之的觀念因而被 特別強調。 57 此舉以宋儒排佛者石介作〈怪說〉，特以斥責佛教道家為「邪怪之說」可為 代表。 58 因此，為了避免排佛者對禪宗典籍有如此之批評，王隨刪減《景德傳燈錄》中過 於奇異之描述，當是應時之舉。 另外，有關違犯儒家價值觀之敘述，首先，有一種刪節情況為佛教僧人不事生產的描 述，佛教僧人對社會經濟無所貢獻是一向是為儒者所批評的重點。 59 而《景德傳燈錄》襄 州洞山守初崇慧（生卒年不詳）之傳記中，記有一段崇慧參雲門大悟後，誓云：「從今已 去，向十字街頭，不畜一粒米，不種一莖菜。接待十方往來，一箇箇教伊拈却膱脂帽子， 脫却鶻臭布衫，教伊洒洒落落地，作箇明眼衲僧，豈不快哉！」 60 此段有關崇慧大悟後發 願自此不事生產，不畜米粒，不種菜蔬，洒落無著之描述，王隨於《傳燈玉英集》中全刪 去了。 最後，宋儒排佛者雖各有其不同之立場，但是，中國之禮法則是一共通被關切之議題， 如歐陽修之〈本論〉一開頭就說「佛法為中國患千餘歲」，不過，歐陽修亦自省認為佛法 之所以得以傳入，是因為中國當時「王政闕，禮義廢」，因此，力主「使王政明而禮義充」， 如此便可杜佛法之患。 61 相對地，宋代崇佛者便強調佛教戒律與儒家道德相通之處，如宋 56 參其論文〈泗州大聖僧伽傳奇新論—宋代佛教居士與僧伽崇拜〉，頁 191–92。 57 參其〈略論宋儒的宗教信仰—以范仲淹的宗教觀為例〉，頁 153。 58 參蔣義斌《宋代儒釋調和論及排佛論之演進》，頁 6。 59 如《唐會要．議釋教》即言：「今天下僧尼，不可勝數，皆待農而食，待蠶而衣，寺宇招提，莫知紀極… 晉宋齊梁，物力凋瘵，風俗澆詐，莫不由是而致也。」參周慶華〈佛教的當代變貌與俗化迷思〉，頁 352 和《唐會要》卷四七，頁 840。 60 《景德傳燈錄》，T51, 389b19–22。 61 參《文忠集》卷 17（《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蔣義斌 《宋代儒釋調和論及排佛論之演進》，頁 8； Daniel Gardner, “Modes of Thinking and Modes of Discourse in the Sung: Some Thoughts on the Yü-lu (‘Recorded Conversations’) Texts,” p. 595。 第一屆國際佛教大藏經學術研討會 14 真宗（997–1022 在位）於其〈崇釋論〉即說：「釋氏戒律之書與周孔荀孟，跡異道同。不 殺則仁矣，不竊則廉矣，不惑則正矣，不妄則信矣，不醉則莊矣。」 62 因此，王隨在《傳 燈玉英集》中刪去過於奇異或違犯儒家價值觀之敘述，應是王隨考慮周詳之智舉吧！ 參、結語 對於探討佛教流傳於各地區，各個不同歷史時代的研究者而言，王隨《傳燈玉英集》 的價值，在於其特殊的身分背景和方法。王隨努力於儒家士大夫間擴大佛法的閱讀和影響 範圍，他深刻了解並考量了儒者的文化背景，採用以佛法為內容，以儒家史學為方法的方 式刪節《景德傳燈錄》，編集成《傳燈玉英集》。 總而言之，王隨刻意避免偏重於個人訊息、時間、地點、梵語音寫詞和過於玄深之禪 門教法，而側重禪師教法中不朽又較易被普遍接受的內容，如此，一來突顯出佛法義理超 越時空限制的價值，二來也顯示出從好禪士大夫的立場來看，佛法義理的適用性亦是其重 要考量因素。此外，王隨亦深知在儒家社會文化中欲弘揚發展佛教時，必須留意儒者所重 視的價值，因此，刪節了過於奇異的敘述和違犯儒家價值觀之忌諱的內容。 王隨這種刪節編集《傳燈玉英集》的方式，從佛教禪宗立場而言，不可諱言的是弱化 了禪家法系傳承和教法特質，但是，這是王隨源自於己身之儒家教育背景和佛教信仰，並 且是為其讀者群中富儒家教育背景的士大夫，而發展出來的觀點與方法。而且從佛教之弘 揚來看，王隨於《傳燈玉英集》成書翌年即被封相，鄭樵《通志•藝文略第五•釋家》和晁 公武《郡齋讀書志•釋家類》錄有此書名，宋代排佛士大夫胡寅（1098–1156）晚年被貶頹 喪時，再節錄王隨的《傳燈玉英集》成三卷，並作〈傳燈玉英節錄序〉來看，王隨的《傳 燈玉英集》確實是在宋朝士大夫之間，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注意與影響。 63 至於有關將來《趙城金藏》之學術研究可發展的方向，《趙城金藏》20 餘部不見於其 他藏經的孤本中，目前被研究的最透徹為《雙峰山曹侯溪寶林傳》，這是由於日本學者對 禪宗典籍文獻的愛好。但是，包括《傳燈玉英集》，《趙城金藏》中仍有多部值得研究的典 籍，但是，目前 CBETA 與佛光大藏經仍未將《趙城金藏》或《宋藏遺珍》之典籍，納入 62 參《續資治通鑑長編》卷 45（《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蔣義斌《宋代儒釋調和論及排佛論之演進》， 頁 4。 63 參椎名宏雄〈『傳燈玉英集』の基礎的考察〉，頁 51，《通志》與《郡齋讀書志》之資料來源皆為《文淵 閣四庫全書電子版》。此外，胡寅於其〈傳燈玉英節錄序〉中說，《傳燈玉英集》雖仍存有許多談鬼怪等 誑誕之言，但亦有其「明白」之處。胡寅所節錄之三卷本《傳燈玉英集》今不存，此訊息可見於胡寅之 《斐然集》，本文資料引用自蔣義斌之《宋代儒釋調和論及排佛論之演進》，頁 130–33。 《趙城金藏》與《傳燈玉英集》 15 其電子佛典所收之內容中，希望將來能見到將《趙城金藏》或《宋藏遺珍》電子化的計畫。 此外，由於《傳燈玉英集》之卷三、八、十四和十五之目錄是殘缺的，但是，各卷部 分內文仍存，筆者已將《傳燈玉英集》卷十四之目錄，依據其內文，參考王隨刪減禪師名 號之方式，補上其殘闕部分，模擬出其可能之內容，如圖四、圖五所示。 64 《傳燈玉英集》 其餘殘缺之卷三、八和十五之目錄，亦可藉由其各卷內容加以補闕。 最後，如果將來能將《趙城金藏》或《宋藏遺珍》電子化，學者便可較容易繼續詳細 比對《傳燈玉英集》與《景德傳燈錄》的差異。雖然《傳燈玉英集》對中國佛教之影響範 圍與時間是有限的，因為除了入《開寶藏》和《金藏》之後，《傳燈玉英集》就不見於其 他朝代的藏經之中了，但是，王隨在宋朝面對儒者所作的調適，儘管是在現代，當我們思 維佛教如何於漢傳社會弘揚發展時，王隨的思維角度和方法亦是值得我們參考的珍貴典 籍。 64 參拙文〈《傳燈玉英集》卷十四補闕和研究〉，《中華佛學學報》第 18期，頁 105–137。 第一屆國際佛教大藏經學術研討會 16 圖一 《趙城金藏》版《景德傳燈錄》第三卷之目錄（摘自《中華大藏經》） 圖二 《傳燈玉英集》第二卷之目錄 《趙城金藏》與《傳燈玉英集》 17 圖三 《景德傳燈錄》第四卷 第三十一祖道信大師旁出法嗣九世共七十六人之圖示 第一屆國際佛教大藏經學術研討會 18 圖四 原《傳燈玉英集》卷十四殘闕之目錄 圖五 《傳燈玉英集》卷十四目錄之補闕 《趙城金藏》與《傳燈玉英集》 19 參考書目 佛教典籍 《大智度論》，（後秦）鳩摩羅什譯。T25, no. 1509. 《先覺宗乘》，（明）圓信校訂，郭凝之彙編。X87, no. 1620。 《居士分燈錄》，（明）朱時恩。X86, no. 1607。 《景德傳燈錄》，（宋）道原。T51, no. 2076。 《傳燈玉英集》，（宋）王隨。 1. 單行本。台北：新文豐出版公司印刷發行，1993。 2.《磧砂藏》第38冊。台北：新文豐出版公司印刷發行，1987。 3.《宋藏遺珍》第3冊。台北：新文豐出版公司印刷發行，1978。 《嘉泰普燈錄》，（宋）正受。X79, no. 1559。 古籍 《文忠集》，（宋）歐陽修，《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香港：迪志文化出版有限公 司，1999。 《宋史》，（元）脫脫等修，《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香港：迪志文化出版有限公 司，1999。 《朱子語類》，（宋）朱熹，《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香港：迪志文化出版有限公 司，1999。 《唐會要》，（宋）王溥，楊家駱主編。台北：世界書局，民國78年（1989）。 《通志》，（宋）鄭樵，《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香港：迪志文化出版有限公司， 1999。 《郡齋讀書志》，（宋）晁公武，《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香港：迪志文化出版有 限公司，1999。 第一屆國際佛教大藏經學術研討會 20 《續資治通鑑長編》，（宋）李燾，《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香港：迪志文化出版 有限公司，1999。 專書與論文 小野玄妙 1983 《佛教經典總論》，楊白衣譯。台北：新文豐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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