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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關中地區的講學活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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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關中地區的講學活動(上) 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報第27期 2007年5月,頁215-254 明代關中地區的講學活動(上)∗ 陳時龍∗∗ 相對於陽明講學風行江南的盛況而言,明代北部中國的講學氣氛較為薄 弱。綿延近200年的關中講學堪稱北方講學的代表,且表現出與陽明講學不 同的特點與面貌。關中講學淵源於明初薛瑄,經私淑薛瑄的關中學者段堅、 周蕙的宣導而趨於本土化。15世紀末期、16世紀初,王恕父子與提學官的講 ...

明代關中地區的講學活動(上)
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報第27期 2007年5月,頁215-254 明代關中地區的講學活動(上)∗ 陳時龍∗∗ 相對於陽明講學風行江南的盛況而言,明代北部中國的講學氣氛較為薄 弱。綿延近200年的關中講學堪稱北方講學的代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且表現出與陽明講學不 同的特點與面貌。關中講學淵源於明初薛瑄,經私淑薛瑄的關中學者段堅、 周蕙的宣導而趨於本土化。15世紀末期、16世紀初,王恕父子與提學官的講 學活動及興復書院的舉措,為嘉靖初年以呂柟、馬理為代表講學高潮提供了 物質與組織的基礎。嘉靖初年,南大吉、南逢吉兄弟在渭南宣講陽明之學, 為關中地區注入新的思想成份,而楊爵對於陽明學的習染與抵制則說明陽明 學始終未能成為關中講學的主流。萬曆年間,提學官許孚遠兼具湛學後學及 陽明學信徒的雙重身份,一方面使關中講學中融入湛學的成份,另一方面使 其門人馮從吾、王之士數人的思想調停於程朱、陸王之間。作為明代關中講 學的殿軍,馮從吾的講學活動是呂柟之後的又一個高潮,對明代關中講學作 了一個總結。明代關中之講學在應對外來因素的反復衝擊、吸納、回應的同 時,始終能堅持「讀經重禮」、「關學意識」等特質,從而構築了一個相對 僻靜而隔絕並有著自己的發展脈絡的講學世界。 關鍵詞:講學、關中、明朝 ∗ 本文承中國社會科學院青年啟動基金資助。兩位匿名審稿人對本文修改提出了許多寶貴意見。 謹致謝忱。 ∗∗ 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助理研究員。 .216. 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報第27期 一、 引言 講學之風,是明代學術最突出的特點之一。清儒程嗣章說:「明代道學, 固不及洛閩之醇,而窮經通儒,亦罕聞焉。獨講學之風,較前代為盛。」 1 明代理學,無論朱子學或陽明學,皆以講學為其傳播、交流及學派建構之機 制。故自上世紀 40 年代錢穆先生〈王門之講會〉一文發表始,2對於明代講 學的研究始終是明代思想史研究的一個組成部分。50 年代,泰州學派的「平 民講學」受到更多關注,3而復於 80 年代逐漸為學界所忽略。伴隨著思想史 研究對社會史與文化史相結合路徑的講求,對明代講學的研究在上世紀 90 年代中期成為明代思想文化史研究的一個熱點。4其中,對於地域性講學運動 的梳理,頗為重要。在這一方面,呂妙芬先生對寧國府、吉安府、浙東數地 講學活動的研究以及戴霖先生對洛陽附近地區講學活動的研究,為地域性講 學活動的研究開創了很好的範例。5對於關中地區講學活動的研究,正是想沿 1 程嗣章,《明儒講學考》(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影清道光四年刻本),頁1。 2 錢穆,《王門之講會》,收入《錢賓四先生全集》(台北:聯經出版公司,1998),第21册,頁 393-397。 3 侯外廬,《中國思想通史》(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4 近十餘年間,先後有數種著作出版,相關論文刊行近20篇。讀者可參閱:呂妙芬,《陽明學士 人社群——歷史、思想與實踐》(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03);吳震,《明代知識 界講學活動系年(1522-1602)》(上海:學林出版社,2003);陳時龍,《明代中晚期講學運動: 1522-1626》(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中純夫,〈王畿的講學活動〉,《富山大學人文 學報紀要》,第26期(富山,1997),頁398-478;福田殖,〈羅念庵《冬遊記》研究——王門講 學活動的一個場面〉,《陽明學》,第6號(東京,1994);牛建強,〈明代中後期講學風氣的擴 張及其變異〉,《史學集刊》,第53期(吉林,1993.10),頁49-56;張藝曦,〈講學與政治—— 明代中晚期講學性質的轉變及其意義〉(台北:台灣大學歷史研究所碩士論文,1997);陳來, 〈明嘉靖時期王學知識人的會講活動〉,《中國學術》,第4輯(北京,2000.10);戴霖〈明代洛 陽地區講會論略〉,《河南科技大學學報》,第21卷第4期(洛陽,2003.12),頁17-20;李才棟, 〈關於書院刻書與講會等問題的一封信〉,《教育史研究》,第48期(北京,2001.04),頁34; 吴宣德,〈「講會」定義獻疑〉,《教育史研究》,第50期(北京,2001.10),頁6-8。 5 呂妙芬,〈明代寧國府的陽明講會活動〉,《新史學》,第12卷第1期(台北,2001.03),頁53-112; 呂妙芬,〈明代吉安府的陽明講會活動〉,《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35期(台北, 2001.06),頁197-272;戴霖,〈明代洛陽地區講會論略〉,頁17-20;陳時龍,〈十六、十七 世紀的徽州府講會活動〉,《政治大學歷史學報》,第20期(台北,2003.05),頁133-184。 明代關中地區的講學活動(上) .217. 。 著這樣的研究方向,繼續梳理一塊相對被冷落的區域 然而,為什麽選擇關中地區而不是別的地區的講學活動作為研究對象 呢?首先,我們先明確一下「關中」的範圍。《辭海.地理分冊.歷史地理》 釋「關中」:「關中,古地區名。所指範圍大小不一:(1)秦都咸陽,漢都長安, 因稱函谷關以西為關中,……是泛指自關以西戰國末秦故地,包括秦嶺以南 的漢中、巴蜀在內。(2)在秦嶺以北範圍內,又時或包括隴西、陝北,……時 或專指今陝西關中盆地。(3)至於將關中解釋作居眾關之中,如潘嶽《關中記》 以為『東自函關,西至隴關』。」6在明代,「關中」大約相當於第二種解釋, 相當於今陝西、寧夏和甘肅三個省、自治區。例如,馮從吾輯《關學編》, 於明儒中即收入蘭州段堅、山丹衛周蕙。誠然,明代北方地區的講學活動的 規模與影響,確不如南方的講學。但是,關中地區也許是唯一的例外。晚明 關中地區的講學甚至與無錫東林、徽州府、江右齊名,同時遭受反講學的閹 黨的攻擊。這是筆者關注關中講學活動的第一層原因。其次,作為宋代理學 的核心地區之一、理學史上濂洛關閩之一的關學,經張載門人「洛學化」及 金、元時期北方少數民族統治之後,「比洛閩之學幾乎落後了一個時代」。 7 那麼,關中講學在明代的復興,是基於什麼樣的思想資源和機構性遺產?關 學方面的研究成果頗多,8然而結合學者的活動與思想來對明代關學作系統的 梳理的研究,卻並不多。《關學編》一類的學案體裁的著作,亦多半是「身 在此山中」者的作品,其視野受到限制,無法清晰地呈現關中理學盛衰背後 的外來思想資源的影響。這是筆者關注關中講學活動的第二層原因。其三, 6 《辭海.地理分冊.歷史地理》(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78),頁96。 7 陳俊民,《張載哲學思想及關學學派》(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頁17。 8 陳俊民,《張載哲學思想及關學學派》;陳俊民,〈關學序說〉,《陝西師大學報》,第35期 (西安,1982.06);董健橋,〈關學討論綜述〉,《人文雜誌》,第22期(西安,1983.04);李曉 東,〈關學的範圍及特點〉,《西北大學學報》,第38期(西安,1983.05);王曉清,〈元代關 學試探〉,《孔子研究》,第37期(北京,1995.03);武占江、孟昭信,〈關學、實學與心學〉, 《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學報》,第9卷第4期(西安,1999.10);朱曉紅,〈呂柟與理學〉,《西北 大學學報》,第107期(西安,2000.05);劉學智,〈馮從吾與關學學風〉,《中國哲學史》, 第43期(北京,2002.08);賈俊俠,〈馮從吾與關中書院的教學思想及教學特點〉,《唐都學刊》, 第19卷第1期(西安,2003.01)。 .218. 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報第27期 陽明學在嘉靖年間的風行,推動著明代中晚期講學運動的發達。那麼,在遠 離陽明學核心的關中地區,其講學活動的淵源如何?其受陽明學講學的衝擊 究竟有多大?其對於陽明學的接受或回應的程度究竟有多強?對於這些問 題的解答,也許有利於我們對陽明學在明代思想界的地位以及明代講學運動 發展軌跡的複雜性,有更深一步的認識。也就是說,本文的目的,一為梳理 明代關中講學盛衰之軌跡,二則試圖揭示出明代關中講學之特質。有一點可 以確信,在關中講學的歷史進程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相對僻靜而隔絕並有 著自身發展脈絡的講學世界。 二、 外來資源:河東之學在關中(1460s-1470s) 明代關中講學興起的淵源,必須追溯到山西河津縣的薛瑄(1389-1464)9。薛瑄 與明代關學的關係,自明清迄今,學者對此都有過明白的闡述。 10河東之學 構築了明代關中地區講學復興的思想資源的原因,可分兩個層面來解釋:其 一,地理上的接近。河津縣隸屬山西布政司平陽府蒲州,與陝西韓城乃一水 之隔。其次,薛瑄在明初學界的影響。明初講學風氣不盛,學者欲鑽研理學, 從師的選擇相對比較有限。北方的朱子學代表人物是曹端(1376-1434) 11 與薛 瑄。他們的學問,也構成後來北方河南、陝西、山西等地講學的思想資源。 在後來熱衷講學的學者看來,薛瑄講學的成果並不顯著。例如,曹于汴就說 9 薛瑄,字德溫,號敬軒,諡文清,永樂19年(1421)進士,官至禮部侍郎。他是明初繼曹端之後 的理學大家。其父薛貞(1355-1425),教其《四書》及聖賢書。永樂7年(1409),在父親任職的玉 田縣,薛瑄更接觸到範仲仁、魏希文等「元耆儒」,學問大進。宣德3年(1428),薛瑄被差往監 湖廣銀場,潛心《性理大全》,著《讀書錄》,遂成一代大儒。其學以「復性」為宗,篤信朱 子,嘗言「自考亭以後,斯道已大明,無煩著作」。 10 明儒劉宗周說:「關中之學,皆自河東派來,而一變至道。」其門人黃宗羲亦說:「關學大概 宗薛氏。」參見黃宗羲,《明儒學案》,收入《黃宗羲全集》(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 頁12、172。《四庫全書總目》(北京:中華書局,1965),卷63,〈關學編五卷條〉亦說:「明 世關西講學,其初皆本于薛瑄。」相關研究,可參見馬濤,〈論薛瑄與明代的關學〉,《孔子 研究》,第23期(濟南,1991.09)。 11 曹端,字正夫,河南澠池人,永樂6年(1408年)舉人,授霍州學正,學者稱月川先生。 明代關中地區的講學活動(上) .219. 過:「然論其世而師友之者則亦鮮矣。」12據年譜,薛瑄曾先後於正統 8 年(1443) 至正統 14 年(1449)、天順元年(1457)至天順 8 年(1464)兩個階段間講學於河津縣 城內大街西的舊宅,也即後來經門人改造後的文清公祠堂、薛文清公書 院。 13當時聽講的門人,有江西、陝西、河南等地的學者,而以山西河津、 陝西韓城學者最多。 14其中,最著名的陝西門人則有張傑(1421-1472)15、張鼎 (1431-1495)16、王盛17。綜言之,15 世紀後半期薛瑄思想傳入關中的途徑大約 有二:嫡傳的張傑、私淑的段堅(1419-1484)18。 薛瑄門人中,張傑論地位不如張鼎。然若以講學論,張傑對後來關中講 學的影響大於張鼎。王恕說張鼎「不一、二年遂得文清公性理之傳」。19張學 智先生說:「《明儒學案》所載能傳河東之學的關中學者,首推張鼎。」 20這 類說法,皆需重新檢討。張鼎從學薛瑄,起因於張鼎之父在蒲州為官。其時 張鼎方十五、六歲,自謂「惜乎少年,不及向學」。21歸咸寧後,張鼎即為諸 生,隨即中景泰癸酉(1453)舉人、成化 2 年(1466)進士,仕途通達,升至右僉都 12 曹于汴,〈薛文清公行實錄纂跋〉,《仰節堂集》(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3,頁18。 13 王盛,〈薛文清公書院記〉,收入王鴻編,《薛文清公行實錄》(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影明萬曆 16年吳達可刻、崇禎重修本),卷3,頁7。 14 王盛,〈薛文清公書院記〉,頁7。 15 張傑,字立夫,號默齋,鳳翔人,正統6年(1441)舉人,學者稱「五經先生」。 16 張鼎,字大器,號自在道人,咸甯人,學者稱「自在先生」,著有《仕學日記》、《自在詩文》、 《蠹齋博稿》、《張大器語錄》。薛瑄《讀書錄》為閻禹錫編輯,而文集則得張鼎搜輯校正, 刊行於弘治2年。 17 王盛,字懋德,號竹室,韓城之澗南裏人,成化乙未(1475)進士,官至山西布政司參政,著有 《移風社》、《竹室詩》,參見《(乾隆)韓城縣志》(續修四庫全書影乾隆49年刻本),卷6,〈賢 良〉、卷14〈著述〉。 18 段堅,字可久,號柏軒,任南陽知府時改號「海嶽清風」,晚年額其齋「容思」,學者稱容思 先生,門人私諡文毅。參見彭澤編,《段容思先生年譜紀略》(北京圖書館藏珍本年譜叢刊影 道光3年重刻本)。相關研究,參見馬序,施培新,〈段堅和他的哲學思想〉,《西北史地》, 第13期(蘭州,1984.04),頁104-106。 19 王恕,〈嘉議大夫戶部右侍郎張公墓誌銘〉,《王端毅公文集》(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影明嘉靖 三年劉鈗刻本),卷6,頁8。 20 張學智,《明代哲學史》(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頁25。 21 張鼎,〈序薛文清公文集〉,《關學宗傳》(民國10年陝西教育圖書社鉛印本),卷10,〈張大 器先生〉,頁7。 .220. 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報第27期 御史巡撫保定、戶部右侍郎。綜觀張鼎一生,大半耗於仕途,故其理學之名 晦而不彰,講學活動也很難明晰。清嘉慶《咸寧縣志》卷 15 經籍志內有「張 大器語錄,保定巡撫咸甯張鼎撰」一則,當指張鼎之講學語錄。然而,張鼎 的講學,不過於宦遊間因地而講,並沒有專門在關中傳授河東之學的痕跡。 張傑則不然,其在關中地區的講學要活躍得多。張傑年長於張鼎 10 歲,從 師薛瑄時任趙城訓導,年齡應該也比張鼎大,後來的宦途卻不順利,大部分 時間「以講學為事」,所以可能比張鼎更明晰薛瑄之學。他在鄉里的講學, 頗有名氣,所謂「用五經教授,名重一時」。巡按御史欲聘其為城固教諭, 被他拒絕,說:「古之學者,從事高遠,求以明道也;今專務辭章,以決科 為事。學日疏,道日敝,仆不能為也。況鄉黨小子相從頗眾,豈能遠及他 方耶?」 22其〈復馬茶台辭聘書〉,大概說的也是此事。信中,張傑說:「鄉 黨小子相從頗眾,豈能遠及他方耶!」23 在張傑的講學交遊圈中,段堅是很重要的一個。辛全說張傑「與蘭皋段 先生堅、趙侍御英、河東李學博昶、秦州周布衣蕙相與論學,而段(堅)尤稱契 厚」。24段堅與張傑,彼此間常有書信往來,討論薛瑄之學。例如,段堅曾寫 信給張傑說:「觀來柬,示『斷然行之』之語,足見立夫進道之勇。老先生(薛 瑄)之錄,不出敬、信二字。又見讀書之要,以如是之資識,加以持敬功夫, 於道也直易易也。」 25可以說,張傑與段堅的交往,是段堅接觸薛瑄之學的 途徑之一,也是薛瑄嫡傳者與私淑者之間的一種聯繫。概括地說,段堅與薛 瑄的關係是通過三個人實現聯接的:鳳翔張傑、河南閻禹錫以及西安李昶。 程嗣章說:「(段堅)學於禹錫以溯薛氏之旨。」26沈佳亦說:「(段堅)得閻禹錫、 白良輔以溯文清之旨。」 27他與閻禹錫的交往,約在景泰元年(1450)前後南遊 22 郭定,〈默齋先生祠〉,《(乾隆)重修鳳翔府志》(中國方志叢書影清乾隆31年刊本),卷10, 頁7。 23 張驥,〈張默齋先生(附文錄)〉《關學宗傳》,卷10,頁5。 24 辛全,《理學名臣錄》(理學備考本),卷2,頁19。 25 彭澤,〈成化五年己丑五十一歲條〉,《段容思先生年譜紀略》。 26 程嗣章,《明儒講學考》,頁11。 27 沈佳,《明儒言行錄》(明代傳記叢刊本),卷2,頁79。 明代關中地區的講學活動(上) .221. 途中。成化 5 年(1469),段堅還曾親訪張傑於鳳翔。段堅與張傑之間的良好關 係,構成「蘭州——鳳翔」一線的學術交流。 這種學術交流很快擴展到西安府。其間的關鍵人物,則是周蕙。 28多種 資料顯示,周蕙「從學」段堅於蘭州。呂柟說段堅自萊州歸後,聞小泉「志 節高峻、言不空發」之名,遂「訪諸秦州,數與交遊講論」。29此事殆李顒所 言「成化戊子(1468)段公(堅)至小泉訪之(周蕙)」。30因此,段堅與周蕙之交,應 該在成化 4 年前後。周蕙與段堅之間,沒有明顯的師承關係,彼此殆在師友 之間。何大復說:「(周蕙)先生於容思先生,其始若張橫渠之於范仲淹,其後 若蔡元定之於朱紫陽。」 31這是說,周蕙學問入門雖由段堅,卻不在段堅門 人之列。對於關中講學,周蕙的影響是轉折性的。劉宗周評價周蕙說:「關 中之學,皆自河東派來,而一變至道。」周蕙超越段堅而近道的關鍵,在其 作為「職業講學者」的遊學之癖。黃宗羲說:「(周蕙)為蘭州戍卒,聞段容思 講學,時往聽之。……容思曰:『非聖弗學』。先生曰:『惟聖斯學』。」 32非 聖弗學,是對於聖學之外的異端的排斥;惟聖斯學,是對於聖學強烈的責任 感。顯然,較之段堅,周蕙有著更強烈的以聖賢自任的決心。作為一介布衣, 周蕙還擁有更多的自由遊學的時間。周蕙遊學西安府時,培養了李 錦 (1436-1486)33、薛敬之等著名關中學者。此後,薛敬之傳呂柟,成就明代關學 的第一個高峰。誠如清初學者李顒所說,「先生崛起行伍之間,闡洛閩絕 28 周蕙,字廷芳,山丹衛人,後居秦州之小泉山,學者稱小泉先生。馮從吾《周廷芳蕙傳》稱周 蕙初名「檜」,後更作「蕙」。沈佳,《明儒言行錄》、馬理,《陝西通志》(稀見方志叢刊, 影嘉靖21年刊本)則皆作「周桂」。按,《明史.周蕙傳》(卷282,頁7203)以周蕙為「泰州」 人。「泰」殆為「秦」之誤。 29 呂柟,〈容思先生年譜序〉,《涇野先生文集》,卷8。按,此序不見於彭澤,《段容思先生 年譜紀略》。 30 李顒,〈觀感錄〉,《二曲集》(北京:中華書局,陳俊民標點本,1996),卷22。 31 馮從吾,〈周廷芳蕙傳〉,收入焦竑,《獻征錄》(上海:上海書店,1987),卷114,頁41。按, 張載向學,始於范仲淹「儒者自有名教可樂,何事於兵」一語。蔡元定欲執贄于朱熹之門,朱 熹卻說「此吾老友也,不當在弟子列」。 32 黃宗羲,〈河東學案上.布衣周小泉先生蕙〉,《明儒學案》,卷7,頁144。 33 李錦,字在中,號介庵,咸寧人,天順6年(1462)舉人,官至松江府同知。 .222. 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報第27期 詣。……思庵薛子不遠數千里從之學,……為一時醇儒。其後呂文簡又問道 於薛,以集關中大成。淵源所自,皆先生發之,有功於關學甚偉!」34因此, 從一個角度看,呂柟作為薛敬之為門人,突顯了薛敬之在關中學術傳承中的 地位,進而突顯了周蕙在關中講學中的地位;從另一個角度看,則是周蕙上 承河東之學,下啟關中講學之流。 總之,薛瑄之河津講學,開北方數省學者從事理學之風氣。一河之隔的 陝西,受薛瑄浸染頗深,嫡傳的門人分布於陝西韓城、咸寧、鳳翔等地。然 而,嫡傳門人講學或局限於某一區域,或為官宦遊於外地,對於關中地區的 講學的帶動作用並不明顯。直至 15 世紀 60 年代,在西起蘭州、東至長安的 範圍內,薛瑄的嫡系門人與私淑者始結構成一個相對鬆散的學術交流圈。代 表性的人物即張傑、段堅、周蕙。此一講學圈的第一種特徵是:無論與薛瑄 是否有譜系上的傳承,他們皆以薛瑄之學為宗旨。私淑者段堅, 35議論多與 薛氏合拍。段堅說:「天之生人,有此形即有此心,有此心即有此理。擴充 此心之理,而不物於物者,為聖為賢。」 36此與薛瑄所言「聖賢千言萬語之 理,無不散見於天地萬物之中,而天地萬物之理無不統會於此心之微密之 地」,37如出一轍。段堅重視「敬」,亦與薛瑄「主敬」之旨合拍。38因此後人 對段堅有「文清之統,惟公是廓」、「私淑而有得者」之譽。 39此講學圈的第 二種特徵是:講學的流動性小,亦缺乏書院、講堂為根據地,且記錄多散佚。 34 〈周小泉先生(附錄)〉,收入張驥,《關學宗傳》,卷10,頁5。 35 段堅沒有師從薛瑄。段堅,〈刊二程全書序〉,收入王烜,《皋蘭明儒遺文集》(民國石印本), 卷上,稱薛瑄「先正」而不稱師。景泰4年(1454)段堅中進士,似亦未與當時在朝的薛瑄有過接 觸。然《明史》談及段堅與薛瑄的關係時,一則曰「堅之學私淑河東薛瑄」,再則曰「段堅, 薛瑄門人」。殆段堅之學於薛瑄密近,故對於《明史》編纂者來說,既難以斟別,似亦無須斟 別。 36 段堅,〈教民俗言序〉,收入王烜,《皋蘭明儒遺文集》,上卷,頁17。 37 薛瑄,〈與楊秀才書〉,《敬軒薛先生文集》,卷12,頁3。 38 段堅〈教民俗言序〉:「學者主敬以致知格物,知吾之心即天地之心,吾之理即天地之理,吾 身可以參贊者在此。」 39 陳祥,〈段容思先生像贊〉,收入王烜,《皋蘭明儒遺文集》,下卷,頁16。 明代關中地區的講學活動(上) .223. 他們的講學,雖開創各地講學之風, 40卻少能突破地域侷限。例如,張傑之 講學,局於鳳翔;段堅之講學,局於蘭州;周蕙之講學,主要在秦州。張傑 講學,所依託的是家塾。 41段堅講學之南村、東園,皆不過一種士大夫優遊 之地, 42與專事講學的書院講堂有別。段堅「益友良朋日往還」一詩,言其 晚年南村講學頗盛,43然講學記錄《柏軒語錄》卻復散佚。44諸儒講學,多沒 有書院講堂之類的根據地,實構成此期講學不盛的一個原因。這一講學圈的 第三種種特徵是:私淑者在傳播薛瑄之學中所起的作用要強於嫡傳的門人。 段堅、周蕙的勇於講學,使私淑一系蔚為大宗,成為關中地區講學的主流。 河東之學構成了關中講學重要的思想資源。它配合著關中之風土人情, 賦予關中講學更多的「實踐」性格。這種影響,應當說是深刻的。然而,河 東之學主要依賴於私淑者「曲折」地傳入,對於河東之學在關中講學中的地 位會有什麽樣的影響呢?後來的歷史證明,由於沒有嫡傳的譜系,河東之學 最終在 16 世紀初期完全消融在關中講學之中。之外,也正是沒有嫡傳的譜 系,周蕙之後的薛敬之的學術思想表露出重視心體的新傾向,並進一步影響 了呂柟。實際上,到 15 世紀末期,河東之學對於關中講學的影響已經內化 為思想層面,取而代之推動著講學風氣的進一步發展的,是一種本土資源。 這種本土資源給關中講學留下新的思想型遺産,即對於經學以及對機構性遺 産(書院)建設的講求。 40 〈容思先生年譜序〉:「蘭州後髦如少保(彭澤)及王至善輩十數人,皆勃然興起,並敦古道, 至今蘭州士風甲於他邦。」。收入呂柟,《涇野先生文集》,卷8。 41 郭定,〈默齋先生祠〉:「不復仕進,肆力於學,弟子從者日眾,乃拓家塾,以五經教授,學 者遠近悉至。」。收入《(乾隆)重修鳳翔府志》,卷10。 42 〈段容思先生傳〉提到段堅「結廬蘭山之麓,扁曰南村,曰東園」,授徒講業。收入張驥,《關 學宗傳》,卷10。 43 段堅,〈南村吟〉,收入王烜,《皋蘭明儒遺文集》,下卷,頁8。 44 段堅後裔段殿公(心齋、槐庭)道光3年重刻《段容思先生年譜紀略》時言,《柏軒語錄》、《容 思文集》稿本因學憲某公按試蘭州,借去分鈔,遂散佚失傳。段堅之詩稿,還有《東園南村唫 稿》,參見〈成化十九年癸卯六十五歲條〉,收入彭澤,《段容思先生年譜紀略》。 .224. 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報第27期 三、 本地資源:三原學派之講學(1493-1501) 馮從吾認為關中講學之風創起於段堅。然而,其同鄉長安謝朝宣則歸功 於三原學派。謝朝宣在〈弘道書院十詠.弘道堂〉中說:「道在乾坤孰主張, 一毫虧處滅天常。横渠逝矣渾如線,賴有平川建此堂。」 45他認為,王承裕 (1465-1538)46的弘道堂,維繫著橫渠以來不絕如縷的道學。也許,從鄉土觀念 出發,關中士人似更願意相信明代關中講學之風始於王恕(1416-1508)47父子。 例如張驥就說:「北都淪陷完顏,代興奉元,一脈不絕如縷,幾同閏位。迨 石渠公唱道三原,康僖纘承家學,學風丕變」。48那麽,王恕父子講學情形究 竟如何?他們給關中講學留下了什麽? 三原學派之講學,始於弘治 6 年(1493)。該年,王承裕中進士後隨即陪年 邁致仕的父親王恕歸鄉,馬理、秦偉遂從其受學。49此後,王恕優遊於西園,50 駐留於亭台圃池之間, 51頗得其趣,亦偶而為王承裕的門徒們講學。然主持 講學者為王承裕,故推斷此期講學的下限,應從王承裕入手。王承裕在弘治 8 年(1495)回京覆命,授職兵科,數月即歸。這是一次短暫的赴京任職,可以 忽略不計。那麽,王承裕入京為官的時間,究竟在何時呢?考雷禮《國朝列 卿紀》敘其生平,僅自正德年間始:「既歸養,暇授徒於弘道書院。正德間 歷授兵刑吏三科給事中」,「八年升太僕寺少卿」,「十一年升本寺卿」。52然而, 王承裕〈弘道書院仰高門記〉言弘治 12 年(1499)冬 11 月,王承裕曾「肅將皇 命過故里」。53〈玩易軒記〉言弘治 15 年「兒承裕公差自河南來省余」。54據 45《(嘉靖)重修三原志》(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影明嘉靖14年刻本),卷10,頁13。 46 王承裕,字天宇,號平川、平川山人、樂林道人,王恕第七子,弘治6年進士,官至南户部尚 書。 47 王恕,字宗貫,號介庵,晚號石渠老人、一齒道人,官至吏部尚書。 48 張驥,〈關學宗傳.自敍〉,《關學宗傳》。 49 張驥,〈馬忠憲公〉,《關學宗傳》,卷18,頁1。 50 王恕,〈後樂亭記〉,《王端毅公文集》(明人文集叢刊,影明嘉靖31年刊本),卷1,頁13。 51 西園內有西園草亭、後樂亭、三愛圃、涵碧池,參見《(嘉靖)重修三原志》,卷3,頁10。 52 雷禮,《國朝列卿紀》(明代傳記叢刊本,台北:明文書局),卷34,頁502。 53《(嘉靖)重修三原志》,卷12,頁26。 明代關中地區的講學活動(上) .225. 此,則王承裕弘治末年一直在外任官,僅偶而利用公事之便回家省親。然而, 弘治 9 年(1496)弘道書院建成時,王承裕親率群弟子講學。也就是說,雖然王 承裕曾經於弘治 8 年短暫任職兵科,但其長期駐留於京任京官,可能要在弘 治 9 年(1496)之後。弘治 13 年,提學官王雲鳳訪王承裕於弘道書院,也許恰 好是王承裕前一年冬天「過故里」之巧遇。因此,王承裕至少在弘治 6 年至 弘治 9 年這四年的時間裏,大部分時間用於授徒,而借各種機會探視父親這 空閑時間,必定講學於弘道書院中。不過,王承裕的出仕對於三原講學固然 有影響,但可能最大的影響是來自門人的散佚。弘治 15 年(1502),王承裕門 人李伸55中進士,馬理、秦偉56入國子監讀書。應當說,弘治 14 年(1501)可能 是三原講學的下限。這一期的講學,留下的資源是:書院講學風氣的重振、 經學與理學並重的思想傾向以及馬理為代表的講學人才。 王恕之前,明代關中地區還從未有成功的書院建設。成化末年,王恕始 與提學副使婁謙(1466 進士)57謀劃興復元代初創的三原學古書院。王恕自述其 事道: 三原故有學古書院,在城西北隅。元延佑間義民李子敬暨其弟子懋創 為之,延師儒以教鄉之子弟者。……本朝永樂中,居民張秉等即其地 建三官廟。成化 23 年(1487),余致事歸,適提學憲副廣信婁君謙來臨 吾邑,課試之餘,訪予於西園精舍,因論四書院故事以及此書院興廢 之由。婁君遂令諸生具顛末,下之縣,以議復之。知縣葛璋力不能為, 且惑於浮議,不果復。 隨後,王恕被召入京,授吏部尚書。弘治元年(1488),剛剛提任為陝西按 察僉事的婁謙命西安府知府徐政重建學古書院,於是始「撤去三官神像,即 54 王恕,〈玩易軒記〉,《王端毅公文集》,卷1。 55 李伸,字道甫,三原人,弘治15年(1502)進士,官至四川副使。 56 秦偉,字世觀,三原人,弘治18(1505)進士,授戶部主事,遷山西參政,有《西澗詩集》。 57 婁謙,字克讓,江西廣信府上饒縣人,官至四川左布政使,督南畿學政時嘗與陳白沙講學於江 浦白馬寺。參見焦竑,〈監察御史婁公謙傳〉,《獻征錄》,卷65。 .226. 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報第27期 其殿宇奉安孔子及四配像如故,移學古書院碑於內,仍以舊額榜其門」。 58 其 工程 路基工程安全技术交底工程项目施工成本控制工程量增项单年度零星工程技术标正投影法基本原理 甚小,僅將原有殿宇撤去道教神像,改祀孔子及儒家信徒。饒是如此, 當時仍有「徒復」之譏,可見書院講學風氣之不盛!所以,王恕冀望時任三 原知縣馬龍以興起斯文為任,擇師選士,使書院有益於世道,成為士人講學 之所。然大體來說,學古書院對於講學的作用並不突出,祭祀功能大於講學 功能。59建書院以講學,當始於王承裕之弘道書院。 王承裕初於僧舍講學,取名為「學道書堂」。諸生馬理、秦偉、雒昂 60 皆來受學,門徒漸多,遂不能容,乃有書院之建。馬理說:「先生(王承裕)請 歸養,有暇,溫故於學道書堂。士多就之,堂至不能容,遂設科於弘道書院, 四方從遊者益眾。」 61這段話表明王承裕講學之盛。稍後任陝西提學僉事的 王雲鳳,對弘道書院有更詳細的記載: 弘道書院者,三原王君天宇之所建也。始君舉進士,即侍父太宰公歸。 諸生秦偉、馬理、雒昂輩從之學,假僧舍以居,題曰學道書院。君於 後堂自構一室,曰弘道書屋。弘治乙卯(1495),太宰公命如京受職,拜 兵垣。數月,復以疾歸。從者益眾。秦偉謀於眾,欲作書院,鋟疏遍 告里之富而好禮者、商賈之遊於其地者,鳩緡錢若干,擇地之爽塏, 得永清坊之普照廢院。其地以丈計袤四十,廣十二,遂白於官而肇工 焉。外為繚垣,門曰仰高,以對南山仰止也。重門曰忝敬。內為小垣 三,其門中曰中立。中立門內為弘道堂,後為考經堂,又後為春光亭。62 這段話裏透露的信息有:一、王承裕歸初講學於僧舍——學道堂(或稱學道書 58 王恕,〈復學古書院記〉,《王端毅公文集》,卷1,頁15。 59 據呂柟,〈重修學古書院記〉,《涇野先生文集》,卷14、《(嘉靖)重修三原志》,卷3,正德 5、6年,知縣程啟充(字以道,1508進士)重修學古書院,建鄉賢祠、名宦祠於其中。 60 雒昂,字仲俛,號三谷,三原人,嘉靖2年(1523)進士,官至河南巡撫,以劾徽藩而受廷杖,斃 闕下,有《望洋稿》、《表忠錄》。嘉靖4年(1425),雒昂巡撫河南,嘗欲刻《王端毅集》,並 囑李濂刪擇,參見李濂,〈王端毅公文集序〉。 61 馬理,〈南京戶部尚書平川先生王公行實〉,《谿田文集》(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影明萬曆間 刻清乾隆17年補修本),卷5,頁145。 62 王雲鳳,〈弘道書院記〉,《(光緒)三原縣新志》(中國方志叢書,影光緒6年刻本),卷4,頁 15。 明代關中地區的講學活動(上) .227. 《 說: 院),並於堂後建弘道書屋。這大約是弘治 6 年至弘治 8 年王承裕的講學之所。 二、弘道書院的建設始於弘治 8 年,發起者是秦偉,資金來自商賈士紳的捐 助,地點在三原縣永清坊之普照寺舊址。三、弘道書院之名,乃是承續弘道 書屋而來,主要建築則有弘道堂、考經堂。其中,弘道堂是書院的核心建築 講堂;考經堂則兼具講學、藏書兩大功能。之外,弘道書院內還有王承裕的 讀書之所嵯峨山房。後來其門人馬理有講學書院名「嵯峨」者,雖則以山名, 來歷卻似亦在此。最後補充一點,弘道書院建成的時間,約在弘治 9 年 (1496)。 63據此,王承裕於弘治 9 年前以學道書堂為講學之所,之後以弘道書 院為講學之所。 弘道書院的講學,當時很盛。王恕父子對書院的管理,包括:一、立教 條,所謂「自明德、學道、遊藝以及會食、歸寧,咸有矩矱」。二、置辦圖 書。王承裕父子嘗「出書數千卷,廚之考經堂」。三、區別生徒,分堂上生 徒、堂外生徒、堂下童子、堂外童子四類,「以勤惰修寙而為升降」。四、設 定講學時間。諸生「辰至酉歸,執經受業」。弘治 13 年(1500),王雲鳳慕書院 之名往訪,見到是的「冠者數人,童子數十人……進退周旋惟謹」的場面。64 講學大抵以經學、理學並重,兼及科舉之學。科舉制義文字,是吸引諸生前 來問學的關鍵。王恕擅長制義。時人稱其制義善「以機法勝」。65然明代以五 經取士,故經學實為制義之根本。弘道書院的講學,亦以經學為教。王恕以 易》應科舉,王承裕以《詩》應科舉,故門人多治此二經,66王恕 吾兒承裕以《詩經》登弘治癸丑進士。是歲吾年七十有八,乞休,得 請承裕侍吾歸。既抵家,定省之暇,與從遊之士始得講學於釋氏之刹。 近則即前普照院之故址建為弘道書院以居,自名其後堂曰『考經堂』。 63 《(雍正)陝西通志》(中國省志彙編,影清雍正13年刊本),卷27,頁8。 64 王雲鳳,〈弘道書院記〉,《(光緒)三原縣新志》,卷4,頁15 65 明人言「制義以機法勝者,自王三原先生始」,參見〈知者樂水〉,《王端毅公文集.續文集》, 卷2。 66 馬理治《春秋》、《詩經》,以《春秋》應科舉;李伸治《詩》;張秉正、張原、黨汝蘭、秦 偉、雒昂治《易》;李德明習《禮記》。參見〈弘道書院出身題名記〉,《弘道書院志》(中 國歷代書院志,影明弘治18年刻本)。 .228. 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報第27期 其意以為從遊之士有治《易經》者,有治《書經》、《詩經》者焉,亦 有治《春秋》、《禮記》者焉。67 然王氏父子之經學教育,卻負有超科舉的意義。這背後有兩點原因,一 則取決於王恕對經學的態度,二則取決於王恕、王承裕父子治經時「由經學 入理學」之趨向。 王恕固非怙守一經的陋儒。焦竑說:「王端毅公群經無不涉獵,尤熟於 《書》、《詩》。」68他命嗣子王承祜習《書》,69幼子王承裕習《詩》,體現出不 願為科第而數世怙守一經的積極態度。王恕對於經學的態度,歸結起來是「重 經、疑傳、以心證經傳之失」。他曾說:「考經者固不可不用傳注,亦不可盡 信傳注,要當以心考之也。」70王恕 84 歲時刊行《石渠意見》,質疑程朱對 五經、四書的一些注釋;91 歲時刊行《玩易意見》,「依文尋義,間有不愜於 心者,乃敢以己意言之」,而於程伊川《易傳》、朱熹《周易本義》多有發 明。 71這一點在明初學界是很可貴的。約略同時的著名學者胡居仁,即主張 全信程朱之說,以為「四書六經之言,廣大浩博精密,後世無人理會得,至 程朱方理會得。今因程朱之書,以理會四書五經,如指諸掌」。72對比之下, 王恕解經的勇氣頗值得稱道。清儒吳焯雖對王恕以臆見解經表示遺憾,卻也 肯定王恕在經學中敢於破除迷信的勇氣:「明自永樂《大全》出後,甚至棄 去程《傳》而專用《本義》,康僖(此處吳焯誤,應為端毅)不為習俗所靡,且欲擴 充傳義之外,要不失為慕古深思之士。惜乎未能博覽儒先經說,徒以臆見 斷之耳。」 73王恕的經學,雖不迷信程朱,卻亦非遠溯漢儒考據,而純以心 67 王恕,〈考經堂記〉,《王端毅公文集》,卷1,頁11。 68 焦竑,《玉堂叢語》(北京:中華書局,標點本,1981),卷1,頁23。 69 王恕,〈書承祜誥命碑下方〉,《王端毅公文集》,卷5,頁11。 70 王恕,〈考經堂記〉,《王端毅公文集》,卷1,頁11。 71 王恕,〈玩易意見序〉,《玩易意見》(續修四庫全書影明正德元年刻本)。 72 胡居仁,《居業錄》(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3。 73 吳焯,《繍穀亭熏習錄》(清人書目題跋叢刊,北京:中華書局,1995),頁537。四庫館臣的評 價對王恕的評價則偏於貶責。《四庫全書總目》卷34石渠意見4卷拾遺2卷補闕2卷條:「間有 發明可取者,而語無考證,純以臆測,武斷之處尤多。」卷7玩易意見2卷條:「其說頗自出新 意,然于文義有不可通者,輒疑經文有偽,殊不可訓。」清人李慈銘至以為清代阮伯元之學術 明代關中地區的講學活動(上) .229. 臆度。這在明代經學中是有代表性的。王恕之經學,對於弘道書院的諸生有 一定影響。弘治 12 年,王恕曾經在弘道書院裏宣講過《石渠意見》。74在家 學薰陶下,王承裕亦頗重視讀經。王承裕的經史之學,儘管在清代考據學者 看來不足稱道, 75但他對弘道書院諸生「博觀五經」、「各治一經,餘四經亦 當次第而觀」的要求,76卻對後來馬理等人影響深遠。 然而,弘道書院之講學,考經之餘,要在弘道。謝朝宣有詩言:「弘開 絳帳來群英,經傳而今須講明。要作忠臣救朱子,豈徒稽古較桓榮。」 77後 兩句,是說弘道書院的講學並不侷限於字詞的訓詁、考據,而是要做朱熹的 忠臣,宣講朱子學。馬理就說:「先生(王承裕)教以宗程朱為階梯,祖孔顏以 為標準。」 78王恕父子對於性理之學皆有一定造詣,而於「心」頗為重視。 在其經學著作《石渠意見》中,王恕大談性理:「一即心之理也。心為神明 之舍,虛靈不昧,所以具眾理而應萬事。」79又曾經做過一篇《心箴》,大談 「心」之功用:「吾心具天命之性,為神明之舍,含動靜之機,知古今之事, 作五官之主,為應酬之本,持變通之權,蓄治安之計,契聖賢立言之意,遵 當仁不讓之訓,辨諸儒傳注之非,釋後學積年之惑,存扶世立教之志。」 80 然綜觀王恕,其對理學的思考似不及對經學的興趣,而經學的成就遠遜於其 經濟之功,故黃宗羲說:「先生之學,大抵推之事為之際,以得其心安者, 「與王石渠父子最近,故訓詁名通,而專以聲間辨文義,時亦失之偏譎。」參見張舜徽,《清 人筆記條辨》(北京:中華書局,1986),頁359。 74 王恕,〈石渠意見請問可否書〉:「致仕回家,復理舊學,其於傳注發揮明白、人所易知易行 者,不敢重復演繹,徒為無益之虛文。至於頗有疑滯再三體認行不去者,乃敢以己意推之。與 諸生言之,評論其可否。」。收入《石渠意見》(續修四庫全書,影南京圖書館藏正德刻本), 頁573。 75 〈李衛公通纂四卷條〉:「絕無辨證,可知其(王承裕)考訂之疏。」。收入《四庫全書總目》, 卷60。 76 王承裕,〈弘道書院學規〉,《弘道書院志》,頁1。 77 謝朝宣,〈弘道書院十詠.考經堂〉,《(嘉靖)重修三原縣志》,卷9,頁13。 78 馬理,〈南京戶部尚書平川先生王公行實〉,《谿田文集》,卷5,頁145。 79 王恕,《石渠意見》,卷2,頁4。 80 王恕,〈心箴〉,《王端毅公文集》,卷3,頁10。 .230. 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報第27期 「 「 故隨地可以自見。至於大本之所在,或未之及也。」 81話說得委婉,實是批 評王恕未能見得本體,未能見得道。比較而言,王承裕的理學成績則要突出 一些。成化 20 年(1484),20 歲的王承裕作〈太極肇判〉:「乾坤攸位,乃旋乃 轉,陰陽生焉。由是生生化化,萬物咸備而人生於中,得元亨利貞之理,為 仁義禮智之性。理也者,默默然無形可見,無聲可聞,然賦之於人,非動乎 其未賦之先,蓋靜之謂也。人之有性,猶天地之有理。未感而見之於外,徒 深以存之於內,則失其變化之機矣。」 82據馬理說,王陽明還曾經向王承裕 請教《大學》、《中庸》之要。王承裕另著有《論語近說》、《論語蒙讀》、《動 靜圖說》、《草堂語錄》,表現出與其父迥異的理學家的氣象。然王承裕與其 父又有相似之處,王承裕亦非常重視「心」的作用。他在〈進修筆錄〉中說: 心正則身正,身正則萬事皆正矣,是故正萬事莫如正身,正身又莫如正心 也」,「人之一身,惟心為主,心正則身正,心不正則身亦不正矣。」 83講學 時,王承裕要求諸生「有志性理之學者,讀《性理大全》、《近思錄》,沈潛 玩味,求自得之」。84或許,「弘道」的本意,就是要宣講理學的。王雲鳳說: 嗟乎!作書院而以弘道名者,學者亦有惕然於中者乎!……學者求道為 笑,一遇規行矩步端顏正色之士,則議論紛起,誹謗橫生,遂使學以講道為 諱。」 85這似是當時對於「道學」的俗態的概括。弘道書院宣講性理之學, 則適足以破此俗態。大體來說,王恕之學,訓詁的成份多一些; 86王承裕之 學,性理的成份多一些。故自王恕至王承裕,實乃一經學折而入於理學之過 程。自其大環境看,理學的研究氣氛漸濃,而弘道書院的講學則進一步推進 81 黃宗羲,《明儒學案》,卷9,頁175。 82 馬理,〈南京戶部尚書平川先生王公行實〉,《谿田文集》,卷5,頁145。按〈大極肇判〉, 《(光緒)三原縣新志》,卷6,與馬理所錄文字略異。 83 〈進修筆錄〉,《(光緒)三原縣新志》,卷6,頁8。 84 王承裕,〈弘道書院學規〉,《弘道書院志》,頁1。 85 王雲鳳,〈三原弘道書院記〉,《(嘉靖)陝西通志》,卷32,頁27。 86 馮從吾知道王承裕之學源出王恕。馮從吾,〈答李翼軒老師〉:「承諭康僖公學問實其父端毅 公成之。《石渠意見》有裨經學。」收入《少墟集》(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15。據此, 當時大約有人提醒馮從吾是否應當將王恕列入《關學編》。然而,《關學編》終究只收王承裕, 而不收王恕,原因大概即是以為王恕疏於理學。 明代關中地區的講學活動(上) .231. 的氣氛。 關中地區探討性理 弘道書院講學之業績,還在作養人才一節。書院的規條甚嚴,要求諸生 宿歇於書院,5 日一假,每假半天,每月初 2 日、16 日考試,平日尚有夜課。 正因為此,書院造就人才甚多。馬理、秦偉、李伸、張原(1473-1524)、87雒昂 等人,後來皆有學名。馬理的經學,當時即受提學官楊一清的激賞, 88溯其 源,則未必非拜王恕父子之賜。秦偉、馬理等人皆與呂柟講學,是關中講學 高潮的代表人物。馬理之於三原學派,猶如周蕙之於河東學派。正是通過馬 理,以王承裕為代表的三原學派融進了關中講學大流之中。 總之,三原學派之講學,作為支流匯入淵源於河東學派的關中理學發展 潮流中,為關中理學提供新的思想資源。《四庫全書總目》卷 96 願學編二卷 條說:「關中之學,大抵源出河東、三原。」清人柏景偉說:「段容思起於皋 蘭,呂涇野振於高陵,先生王平川、韓苑洛,其學又微別。」89「其學微別」, 正是新思想注入之意,故黃宗羲有「三原別派」之定義, 90而《四庫全書總 目》有「三原支派」之論。 91王恕父子以經學為號召,卻又不侷限於經典, 而是突破經學注疏、訓詁的限制,進一步體認性理之學,達成弘道之目的。 因此,三原學派對於後來關中講學的影響,核心在於對經學的重視與講求。 弘道書院的建成,則為關中講學提供了新的物質性資源,同時也開創了書院 講學之風氣。之外,需要補充一點的是,王恕父子的講學,崇尚氣節,不為 空談。這一點對於此後關中講學人士的影響可能也是存在的。馬理、張原、 雒昂,皆曾抗節而遭廷杖。概括地說,弘道書院講學對關中講學的貢獻有三 87 張原,字士元,三原人,正德甲戌進士。為官慷慨敢言,如〈玉坡奏議五卷條〉,《四庫全書 總目》,卷55所言,當時同年趙漢即有「老竹冰霜見一竿」之喻。嘉靖3年(1524)7月以諫大禮 議在左順門哭諫事件中被杖斃,著有《黃花集》、《蛩鳴集》、《玉坡奏議》五卷。 88 楊一清督關中學政,見馬理、呂柟、康海文而有慨:「康生之文章,馬生、呂生之經學,皆天 下士也。」 89 柏景偉,〈小識〉,《關學編》,頁69。 90 黃宗羲,〈三原學案〉,《明儒學案》,卷9,頁172。 91 〈關學編五卷條〉:「明世關西講學,其初皆本于薛瑄。王恕又別立一宗,學者稱為三原支派。 大抵墨守主敬窮理之說,而崇尚氣節,不為空談。」收入《四庫全書總目》,卷63。 .232. 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報第27期 點:開書院講學之風氣,倡經學理學並重之學術,育理學講學之人才。之後, 書院講學之風,在關中地區的提學官的推動下,愈發強勁。有意思的是,15 世紀末期著名的陝西提學官楊一清,也是由王恕擇任的。 四、 官方資源:提學官與書院建設(1492-1507) 對於一個地方的學術風氣,提學官往往具有極大的影響。明儒馬自強 (1553 年進士)92說:「學校之模範在師儒,師儒之表率在督學。」93康海也說:「提 學之官,凡所在皆宗師之也。」94提學官一職,始設於正統元年(1436)。薛瑄 即是第一批提學官中的一員,時任山東提學。此後,提學官一度於景泰元年 (1450)罷設,而於天順 6 年(1462)復設。95德國學者蒂爾曼.格裏姆在其論明代 提學官一文中說,1462 年以後的提學官「更關注理學,也許體現了薛瑄—— 曾在 1436 年任提學官並在此時對大學士李賢有重大影響的學者——的影 響」,而提學官也「最終參加到書院的活動中去,或常常自己創建書院」。 96 在蒂爾曼·格裏姆看來,也許「關注理學」與「創建書院」是密切相關的事情。 這裡面包含著一個非常有趣的事實,即無論明代地方官員創建書院懷著什麽 樣的真實目的,最後在明代講學盛行的風潮中卻多半會成為理學發展的平 臺。那麽,關中地區提學官的聲譽如何?對於關中地區的講學運動起著什麽 92 馬自強,字體幹,別號幹庵,同州人,嘉靖32年(1553)進士,仕至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 93 馬自強,〈正士風策〉,《馬文莊公文集選》(清同治庚午敦倫堂刊本),卷11,頁20。 94 康海,〈送李先生序〉,《康對山先生集》(續修四庫全書,影明萬曆10年潘允哲刻本),卷29, 頁18。 95 明代提學官之設,始于正統元年5月。除兩京以御史督學外,十三省皆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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