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不食

不食

举报
开通vip

不食不食 不 食 鲁敏   他因望穿栅栏/而变得视而不见/似有千条栅栏在前/世界不复存在   ——里尔克      1   后来,刘念对我们详细追溯了跟秦邑有关的一切。   大约才第四次见面,秦邑忽然开口问她:“可以尝一下你吗?”刘念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惊疑着,却见秦邑神情自若,嘴唇半张,伸出他的舌头,靠近了来,舔舔她的眉毛、眼皮,又轻轻拉过她的手,咂了咂她的指头,好像这跟握手一样,是再普通不过的交际仪式。缩回去舌头,他品味了片刻,眼神如某种小野兽那样信赖而温和地转动了一下,“挺好,你的味道挺正的。”刘念揩一揩被舔湿的眼...

不食
不食 不 食 鲁敏   他因望穿栅栏/而变得视而不见/似有千条栅栏在前/世界不复存在   ——里尔克      1   后来,刘念对我们详细追溯了跟秦邑有关的一切。   大约才第四次见面,秦邑忽然开口问她:“可以尝一下你吗?”刘念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惊疑着,却见秦邑神情自若,嘴唇半张,伸出他的舌头,靠近了来,舔舔她的眉毛、眼皮,又轻轻拉过她的手,咂了咂她的指头,好像这跟握手一样,是再普通不过的交际仪式。缩回去舌头,他品味了片刻,眼神如某种小野兽那样信赖而温和地转动了一下,“挺好,你的味道挺正的。”刘念揩一揩被舔湿的眼睛,心里一痒,继而跳得失去了规律……   最初引起她注意的是他的眼神。是在行政服务中心认识的,她替公司新招人员办手续,正埋头在一些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格上勾勾划划,有人碰碰她胳膊求教,一抬头,正碰到秦邑那双眼,很特别,全无男性通常的自信或进攻——他是一味的、无条件的往内收敛的。他不算年轻了,形容偏瘦,说话举止缓慢。   刘念惊讶地瞪视,心中忽有所感。这些年,她所遭遇的、面对的、相处的“眼睛”,壮年男人也好,年轻女人也好,老人家也好,甚至是 小学 小学生如何制作手抄报课件柳垭小学关于三违自查自纠报告小学英语获奖优质说课课件小学足球课教案全集小学语文新课程标准测试题 生,大多是“硬”,装着硬,或藏着硬,可面前这个人,全然不同。   他是初次办理社保,手续繁杂,几张表替他弄好,刘念的惊讶更甚了——他没有家庭成员,也无任何谋生手段,算不上自由艺术家,也无实体或网络的个体营生,亦不属于卖体力的劳工,根本就是个一无所长、一无所有之人。刘念询问他的生活来源,秦邑含糊地答:房子、存款……   就此,他们算是认识了;说不清为什么,也就开始见面了。   她很快发现,不仅是眼神,他整个人都是往后退让的。   在刘念看来,人对世界万物,从根本上说,都是索要与占有的,只是表现各有不同,巧夺豪取是一、偷鸡摸狗是一,欲扬先抑也是一、曲线救国又是一。但这秦邑,却全无招数,他跟世界好像就是没有瓜葛、也是没有欲求的;或者说,他自我运行的参照系完全是另一个版本——   没有工作倒算了,也没有特别爱好(不打牌或是搞收藏)。住,租了一个小套。行,自行车、公交、步行,反正他有的是时间,碰上堵车也心平意闲,只挤在人群中呆等。社交上,刘念没见他跟任何人联络过、或是任何人联络过他。他没有电脑,也不用电子邮箱(但刘念偶然发现他对PPT制作与网银系统十分熟稔)。 关于书的成语关于读书的排比句社区图书漂流公约怎么写关于读书的小报汉书pdf ,看一点,却无特别方向……走在路上,对面有人推着自行车、或是一只狗跑来,他必定老远就侧身让开;在什么地方排队或是挤地铁站,他站得松松的,一米开外,像在鼓励别人插队,当然,插队这种事根本是不用鼓励的,于是他总会没完没了地排在最后;碰到什么糟糕的、不合理的服务问题,他脾气更是好极了,简直就是极其客气地听凭对方处置,并表示十二万分的理解……更过分的是,对鞋袜桌椅花草石头电线杆等并无生命的东西,他也是恭而敬之、温柔处之,好像世界上的一切都比他重要,他在万物中只排在最末一位。   ——这样的人,还是个男的!稀奇呢。刘念对男性,一直没由来地挑剔与漠视,并抱定独身之旨。可对这么个秦邑,莫名其妙,有些上心了。   “呃。我味道很正?”害羞是女人的老式佩饰,可刘念觉得那不合适她,“你具体说说,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秦邑斟字酌句,却又没说出个啥,“比如说,土豆,就只是土豆的味道。水,就只是白水的味道。你,就是你的味道……每样东西该有它自己纯粹的味道,大概,也就这个意思吧。”   “你凭味道选择……朋友?”刘念其实想说的是“女朋友”。   “差不多。”秦邑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你看,我朋友很少。”   什么很少,根本就是没有!不过刘念很高兴她通过了这古怪的测试。   再稍后一些时候,刘念才发现,秦邑对所谓正宗味道的追求,由此所导致的他的食谱——真跟一般人不大相同。   在刘念面前,秦邑并未对此刻意遮掩。在他们经常见面的社区公园,露天椅上晒着太阳,一边聊着,他伸出手,从附近的树上采下几片椭圆形的叶子与打骨朵的杜鹃,用随身携带的瓶装水冲洗几下,逐个儿塞到嘴里,像羊羔那样咀嚼起来,牙齿浸染上浅绿。   有次两人一起看大片儿,刘念美美地一直抱着爆米花呢。等看完电影到小店吃鸭血粉丝汤,她差点叫出声,以为撞见鬼:上周新买的一条真丝围巾,此刻只剩下半条残缺地挂在脖子上,消失的边际处,神秘地变得参差。秦邑连忙掩住她的嘴:“对不起,刚才看电影时我不小心吃了一些。真丝……我正巧没尝过呢,真好!百分百的真丝!下次买条新的送你!”说着,他索性把另外半条也顺手抽去。服务生送来热气腾腾、漂着辣油的粉丝汤,刘念机械地拿起筷子往嘴里挑,秦邑则大大方方地、几乎带着一种美感地小心撕咬着那条真丝围巾,粉与蓝的双色扎染,在他的唇边扭动着变小,一朵消失中的花。   刘念还目睹他吃过棉花。那是在医院陪她挂水,他不知是饿了还是异念突起,像只猫一样,在输液处的工作台转来转去,终于,趁着护士专心对付一个血管隐蔽、嚎哭不止的婴孩,他巧妙地拈到一小袋医用棉球,重新坐到刘念身边,如同吃小麻饼般逐枚享用,间或怡然自得地喝一点水。对面与附近的病人,高烧中疑惑地睁大复又闭上他们朦胧的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类似的事情可以一直说下去……在玄武湖散步,他拽几条柳枝或试一试葫芦叶。秋天,他最爱到南师大的草地去,因那上面落满金黄的银杏叶,他带着小布袋子,耐心地捡拾,游戏般地挑拣那些花纹精致的。邻居搞装潢,他登门讨要,如获至宝地捧回一小袋柏木刨花。看完的一本书,太喜欢,或太不喜欢,都会成为他吃下它们的理由。超市里装鸡蛋的篾篮子,他迷上了,几乎隔天便要买上一小筐,哪怕鸡蛋因此多得塞满整个冰箱。他还吃旧的全棉衬衣、干茶叶、生米、卷纸、藤条等等。   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秦邑从不因为乱吃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而闹肚子或胃出血,他的齿舌、食管、胃、大肠、肛门等整个消化吐纳系统显然与他的想法达成了共识;二,他不愿解释所有这些就地取材、心血来潮般的食欲,包括对刘念。不论什么样的场合,或置身什么样的人群,如果正好看到、想到,也方便吃,他便从容地付诸实现,有人看他,他用纸巾擦擦嘴角也看看那人,好像他吃的只是冰淇淋或生煎包。   刘念当然追问过他,秦邑只是笑、好脾气地摇摇头,好像这不值一提;也有那么一次,他慢吞吞地答:“嗯,吃什么或不吃什么,又没有规定的。”   奇人奇事,在某个范围内,总是被大家传来传去。慢慢地,我们都知道,刘念认识个有些“特别”的人。大家一块儿踏青或自驾游时,常会喊上他一起,像是创造更多的机会让这个叫秦邑的家伙得以品尝更为广袤的大千世界。   我们默默地、假装习以为常地看着他兴致盎然地不断开发他的可食清单: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花或茎条,林中掉落的松壳,无人认领的旧船桨,芦苇,枯萎的荷叶,农家灶下用作燃料的 不食 黄豆荚——仔细想想他的饮食所涉,也不太离谱,他并没有吃过玻璃杯、塑料袋、电脑键盘或是类似的可怕玩意儿。   他跟我们在一块儿时,客气而寡言,表情缺少变化,颇为乏味。我们都深感不解,刘念喜欢他什么呀?就凭他吃点稀奇古怪的东西。哼。      2      而刘念与秦邑竟慢慢走得近了,但并未有身体的亲近——刘念解释,她一直怨怪秦邑对她遮蔽太多,尤其关于他的“吃”,她不会蠢到真的相信他那句等于什么也没说的解释。   亲戚里有人做医生,她问了问,却说秦邑也不像那种以头发、泥土、铁屑等为对象的异食癖,但不管怎样,他应当是有些问题的,比如身患未知之疾,或是精神上藏有奇崛之险。   刘念索性来个打草惊蛇法,她把亲戚的说法原话转告秦邑,并加重语气中的生硬,似乎不该以外人的解释来注脚秦邑。   那是一个深秋的晚上,一枚模糊的月亮挂在天际。他们是在秦邑的住处聊天,秦邑正在剥菱角给她吃,而他本人则享用那菱角的壳。   最近,他迷上各样的壳,鸡蛋壳、花生壳、瓜子壳、栗子壳、白果壳甚至核桃壳等,吃起来动静很大,腮上一根根筋都起来了。吃完后,他会一动不动地闭眼呆着,像在回味,偶尔也转述他所尝到的滋味:“真好,真朴素。”“就没有土腥味儿吗?”刘念光看着就觉得碜牙。“有的!就是因为有才好啊!不仅有土灰味,好像还有风,有雨,就是那种,荒天野地的,泥土深处的味儿。你试着想想……”刘念这时一般不接话,她不关心那个味儿,她只想知道:为什么这样?太不正常了,肯定有个为什么不是吗。   听完刘念假借亲戚之言的责问,秦邑喝了一大口水,下巴上的胡茬湿了。用那特有的不着急的调子,他反问刘念:“你相信哪个……我是身体,还是精神有点问题?”他抬起眼睛,那里面多了点什么,烁烁的,发着冷光,却又夹杂着某种悲哀。   刘念把脸迎上,“我只信你!跟我说说吧!”   “真的一定要听?”看上去他并不反感这个话题,只是想再次确认一下。   刘念突然感到慌,但还是点头。只要是与他有关的,好的坏的都要。她把桌上的吃食统统归拢了。秋天的夜晚开始凉了,又站起来去关窗。   秦邑却拉着她,站到窗户边,两个人向着模糊的月亮。他叹一口气:“还记得那天,你替我填社保表?在那之前,我已经一个人过了很久。而再早一些,我则是……另外一个人。”秦邑站在窗口,脸部朝着没有灯光的外面。那里,像是有个舞台,他轻轻拉开了一道帘子,并带着刘念一起踏上去,往深处走,往最深处的时间里头走,去追赶并唤回那另一个早已远离了的秦邑。   ……不觉中,秦邑的语气与表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像是有另一个人在借着他的躯壳再生,某种圆滑的、轻车熟路的气息,有如陈渣泛起,进入了他的叙述;他的声音有了力度,挟裹着脏乎乎的快意,并渐渐变得滔滔不绝;而正是在这滔滔不绝中,往昔的生活,像强烈的光,刺眼地照进了他和她的眼,也照进了站在远处的我们的眼。      3      照秦邑本人的描述,两年前的他,属于最为油光水亮、呼风唤雨的那一阶层,在某一领域具有非常实用的影响力与决策力,请或被请,每周七天里,起码有十顿以上皆是酒池肉林之席,终日寄生在涂满油脂与美酒的蜂房里:腰围比裤子长,脖子比脑袋粗,眼袋比眼睛大,迷醉比清醒多——按理,他会与其他所有金黄色的同伴们一起,在那样的蜂房里一直快活下去吧。尽管这种快活,怎么说呢,总是那种重复的、令人麻痹的快活……   直到那一个醉中沉水的死亡之夜。   某个周末,某宴请方搞“创新”,不惜迢递,用小车分批拉着诸佬到一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僻乡之湖,虽是野湖,却十分宽大,有人用小舢把他们一一驳到湖中的大船上,不及细看,就被招呼着钻进灯火绮丽处开吃开喝。唉,其实席面儿开在哪里都一样,最后全成一团酒肉烂泥。   吃了大半程,半醉的秦邑出来方便。船上卫生间的洁具跟大酒店无异,下部却是无底的,他便瞧着自己的排泄物直通到黑色的湖水中去了,看这黄浑腥臊、急流直下的污秽——真怪,这忽然令他心虚、不安,好像掉下去的不是屎尿,而是他自己的一部分化身与象征……心中有羁,索性暂不回席,他摸索着顺着船舷往船头走。   正是夏末秋初,略有凉气,四顾苍茫,黑沉沉了无烟火,这单调的、也是罕见的黑,给人以奇特的逸世之感,让秦邑的醉眼一时看得呆了,物我两忘,似乎自己的躯体与欲念皆远去了;抬头,又见满天硕大、夺目的星星,悬在钴蓝的夜幕上,严厉、拒绝,如同密布的眼神,于无声处惊雷,把湮没、昏迷的心事都一一唤醒了,让秦邑想到眼下这所谓的生活,这灿烂到靡烂,靡烂到烂疮般的生活……大脑深处被敲了几记似的,忽感羞惭、却又欣悦,脖子都不愿动地就那么别扭地朝着天,听凭那冷眼的审判,整个人像在滑行中进入一种神奇的消失——脚下却还在依着惯性往前踉跄着,走了没几步,左脚踏空,竟很痛快地落了水!   ……迷糊中的秦邑惊奇地意识到身体失控的翻滚,来不及细察,便发现自己像被推了一把似的,竟不偏不倚、颇为端正地仰面于湖中了,活像是躺于一张温柔床榻,略略晃悠着非常之惬意,他下意识地蹬掉皮鞋,两只手两只脚均大大张开,仍旧继续着落水前的事情:眼睛都舍不得眨地盯着满天的繁密,一边体味着肉身被大水包裹的自虐感与荒谬感……死亡的血腥气亲昵地带来幻灭的满足感——   他感到自己变得透明了,赤身露体、了无碍挂,像个大牲口般地漂在湖上,并一直往外漂,漂到江上、海上、洋上……接二连三的船队与洋轮从他身边驶过,人们站在舷边交头接耳地指点张望;他的前后左右与身体之下,无声的鱼群翩翩游动,它们触碰他、研究他、惊异于他无穷无尽的漂浮性……他不沉没,不腐烂,亦未被吞噬,好像余生都将这样下去:肥白油腻、白痴般地漂浮,并以此为代价获得一种惰性的、毫无价值的永生……   那晚秦邑在水里到底待了多久,没有人说得清楚。这也情有可原,跟他同行的诸位那时差不多都醉了,或是他们一致托醉来搅糊这个过程,总之,从被发现久去不归,到四处寻找,到瞠目惊呼,到七手八脚地拖将上来,这时的他已全然是个死人了,心跳脉搏皆无,只一双眼睛圆睁、亮晶晶地、含笑瞪视头顶,放大的瞳孑L里繁星密布——每个看到的人,都浑身一紧、调开眼去,霎时醒酒了。   但他小命不错,借助强大的公款医疗支撑——经过长达一周的昏迷及非常缓慢的意识恢复过程。他竟又活蹦乱跳、重回人间了。   不过,活蹦乱跳的仅是指医学意义上的生理机能或是他人肉眼所见,秦邑自己清楚,有某个地方,与从前大不一样。   生活如常——可只像是个替身在如此这般地走动、说话、交际、拉撒,而他的真人,却穿越这琐碎的屏障,重新置身于那个漫长且无意识的幽深隧道,神秘的临终幻相挥之不去,始终紧贴于眼皮与瞳孔之间:牲口般的肉皮囊、荒湖中的漂浮,神圣而悲怆地,与钴蓝的星星对看…… 不食 这场景,水波荡漾,极其逼真地在会议室、投影屏、合同文本、iPad、秘制海参盅、汽车后视镜与麻将桌之间进行频繁的蒙太奇,顽皮或是恶作剧地覆盖住每一样熟视无睹的物事。   他小心地低声询问身边的谁——你,快看那儿!看到什么吗?是不是我漂在那里?   被问的那位会社交性地拍拍他:嗳,开什么玩笑!掉一次水不够,还要再掉?看来你真受刺激了哈!   受刺激了?可究竟刺激到什么了呢?他用理智让自己的替身爽朗大笑,可另一个自己却紧张地屏住呼吸、无法动弹,被动但清晰地感受着那沉浮间的轻佻戏弄,他胀鼓鼓、白花花的大肚皮如同耻辱柱……   没有旁人处,他沉默不语,一再返回大水中的现场,温习漫长的黑暗与昏迷,心甘情愿地受控于那单调却令人安详的幻觉,听凭脸上淌下滚烫的眼泪——不是因死里逃生之幸,恰恰相反啊,他强烈而真诚地感到一种没良心的怨恨,谁会相信?他宁可是另一种结果,他情愿永远躺在那陌生的湖底,那似乎正是他的子宫或故乡,最安心、妥帖的地方……   他像女人一样用指尖揩去持续不断的泪水,并因为这个动作而感到一点安慰:可能,本来就有一枚极小、却令人颇不舒服的沙子,很久以前,就嵌进了他的眼睛,埋在他河蚌一样的内心里,而那类死亡的水中一夜,刚好把这枚沙子给吸出来了!   他将无条件地尊重并服从这枚沙子,没有别的选择,他开裂的内部已无法合拢。      4      不久,假借着体检 报告 软件系统测试报告下载sgs报告如何下载关于路面塌陷情况报告535n,sgs报告怎么下载竣工报告下载 上严重超标的几项指数,像个爱命怕死的胖子一样,秦邑对周围的人正式宣布:他必须节食,即日起,他不再组织亦不再参加一切的席面儿。“一切!”他强调。   内心里,他自己知道,健康指数、或是狗屁的减肥都是胡扯,这压根不是那枚让他不舒服的小沙子!但能怎么样呢,他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他只能想到这个略显牵强的“去吃喝”形式,以便远离人群、去摸索那枚“沙子”……再说,他的确讨厌自已这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蠢样子,真像个孽障啊。   当然,他同样十分清楚,吃喝席面,哪里就真的只关乎肠胃的私己一事呢,它其实是公共的经济生活与社交生活——谈感情与谈生意。初识与故交。得意或是失意。应景的谄媚,满腹的轻蔑。问题棘手或是诸事顺利。一切虚伪冗长的会议。所有的称兄道弟者、宿敌与世仇。谒拜伟大者或是安抚小人物。出生或是死去……一个人,其与所有他者的利益关联和情感沟通,都是以吃喝为媒介、为平台来达成和实现的。这一步迈出去,他等于就是在拒绝与他人的各种关系!   就当好玩吧,一个简单的“不”字,秦邑饶有兴致地换成若干种花样来说:粗暴、虚构、搞笑、装可怜、编故事……即便如此,这仍然得罪了一大片!好在,几个循环下来,那些人也便顺水推舟、毫不留情地弃他而去了,他真的完全成为“路人甲”了!这结果,怎么说呢,来得也太顺利了,他几乎感到心惊:人要往后退,真的这么容易啊。积累了几十年,一朝全散尽!多么不堪一击!   同样惊心的是,在这荒岛般的自我放逐之中,他依然可以逼真地感知到几米开外的吃喝现场,无数的席面儿,那些灯光、杯盏、冰块、调料拼盘、酒的涟漪、即将被倒掉的菜肉,所有的元素俱全,仍然分毫不差、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有他或无他,于这世间,算个鸟啊——此种感触,悲欣交集,殊难详表!   聊可自慰的是,素淡的、沉思般的生活倒像是来了。   秦邑在沉思中琢磨那些被他放弃、同时也放弃了他的人们,发现一个既有趣又悲哀的现象——这么些年,他所结识的朋友,八九不离十,主要都是通过酒席之径,说起来总归是这样,“啊,某某,认识,我们吃过几次饭!…’咱们关系不错,基本每个月喝一次!”他所熟知的关于他们的形象,便是一进包间、脱了外套落座……红酒与白酒的选择……对某些菜式的偏爱……擅长的段子……劝酒的招术……与服务员调笑的语气……捂嘴剔牙的角度……他从不知道、当然也没有兴趣知道,在吃喝之外,那些“朋友”们作为一个人的其他方面,他的梦境,他的怪癖或是他的第二次恋爱。当然,反之亦然,他们又知道或是在乎他多少?这正是酒席之交的典型性冷漠,如此地理所当然!   ……且安心享用这孤立、萧条的局面吧!他,一个名叫秦邑的人,一旦从席面上消失、从公共吃喝中消失,从集体交往中消失,他的价值与社会性也就同样消失了!成为零蛋!成为屁了!这挺富有戏谑感不是嘛。   秦邑独自乐了很久,一边感受着肚腩变小的进步;很快——如他的预感,第二步接踵而至:“去吃喝”直接影响到“事业”了。毕竟,任何的事业或生计,都有一个巨大的共性:与人际、人脉、人情有着紧密的逻辑关系……不太友好的信息接二连三,像小箭从各个方向射来,他的事业很快被搞得满是窟窿;并且,他的上司、下级、伙伴或是家人,都一致认为他活该!一个油光水亮、如日中天的人,突然远离了金灿灿的运转体系,由着性子纵容自己闭门沉思,这当然是极不负责、不可理喻的!非议排山倒海,足够淹死他几百回了。   这正是逆流而行者应得的唾沫星子与众叛亲离吧。秦邑不生气也不悲伤:像故意做一个出位的、不合理的动作,然后好奇地等着这样做的危险与后果,所导致的物理反应与化学反应——瞧吧,现在一系列的反应都充分地出现了!如同一个老人身上新生的斑,有点丑、带着某种威胁,但这真实性令他满意。   他感到他隐约触到了那粒亲爱的沙子。   “你,你该能明白我说的那枚沙子吧?那种感受……”秦邑对刘念转过脸。回忆好像是需要用力的,他额角沁出细小的汗珠。接着,他宣称,正是在这样自得其乐的苦思中,他发现一个推己及人的奇思妙想,他坚信,从这个角度进入,将会有另一番值得期待的景致,并更加接近那枚沙子的核心。      5      “嗬,沙子的核心沙子的核心!你倒说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嘛?我怎么不明白!哪里来的沙子,又哪里来的核心?”   我们当中有人打断,不满地重复起这个小短句。   也许,有个小小的背景,需要简单交待一下:我们是谁?我们与刘念是什么关系?   其实,嗯,我们不是固定的谁,也谈不上多么了不起,但大体可算是有鼻子有眼、乖顺而上进的人物,在任何一道由社会提供的选择题上,我们都会结结实实、毫不犹豫地站在绝大多数那一边。这么说吧,如果把世界上的事分为事情和事件的话,那么,我们就是那一群规规矩矩做事情的人;当事情升级成事件,我们则绝对不会出头,我们从来就不喜欢任何的异己行为,我们宁可厚颜无耻、人云亦云地围观、评论、暗中影响……总之,在大街上,你看到的十个人当中,有八至九个都可以算作我们的人——甚至可以说,那个最初的秦邑,都可算作我们当中的一个。   而刘念,打个陈旧的比方,她是我们公共的玫瑰,不错,她这个人相当难搞,对深刻啊、思想性啊、精神生活啊之类的追求,已经到了令我们戒备的地步,但是,与令人望而生畏的头脑相比,她却又具有令人望而生欲的身体,几可满足 不食 我们一切的幻想,还有她时不时宣称的独身主义,更增添某种戏剧化的审美效应……总之,对刘念,我们没人能搞得定她,但这一点不妨碍我们由衷地倾慕她,对她施以集体性的善意亲狎,并以此作为正当的消遣与娱乐。   其实我们也记得的,有那么一个阶段,在我们例行的小聚会中,刘念频繁地缺席,我们打她的电话,她的声音飘乎乎的,像踩着白云,说她跟秦邑一块儿呢——那有点让人不快。我们索性便趁着她不在场,放肆地谈论她,带着补偿般的色情意味。毕竟,这么多年,刘念从未真正喜欢过谁……我们用一种酸溜溜却又假装客观的语气,猜度着刘念跟秦邑的进展情况,他们上了几次床,刘念在床上如何,我们极其投入,甚至认真争执:她是否像大鱼一样。像水床一样。像舞蹈演员一样。她是否喜欢镜子。她是否喜欢强烈的光。她是否愿意拉开窗帘。她是否愿意被蒙上眼睛。她是咬肩膀还是咬床单……谈话越是深入、淫荡,我们对秦邑的感受,就越是复杂。   现在想想,当秦邑对刘念拉开他的浑浊往事,我们撩起的则是刘念的粉色床帏。而世界的奇妙之处正在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人,不同的立场与注意力,总是彼此影射、暗中重叠,并会在某个岔点,赤裸地互相揭露、搏击……我们、刘念、秦邑,这三者之间,正生成一种微小如茸毛的关系,在空气中传递、放大,并将在不远的未来,形成一股天真、邪恶的小飓风——世间诸事,其由来与结果,也大多如此吧。   “沙子的核心?”叙述被打断的刘念有些不悦。“我不知道的……连秦邑本人都说不清楚的呀!说到底,人的心里,总有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不是吗?我就有!你呢,你们呢,就肯定没有?”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们,众人一片沉默,假装在思考——如果否认会显得非常肤浅的。   “世上本无事,秦邑自扰之……嗨,算了算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开口打断的家伙举手向刘念致歉,并向大家散烟。   在我们一口口吐出的烟幕中,刘念的面容似乎变得忧心,秦邑的空间重新映照进她的瞳孔、映照进我们的瞳孔,那不断放大、缩小的瞳孔。      6      秦邑所谓的奇思妙想,细听之后,切,纯粹就是乌托邦或瞎胡闹嘛——秦邑的目的,是想分享他的美好新生活,让每个人都远离吃喝,使社交精神化,继而,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成为一个自在的孤岛;这样,在不同的孤岛之间,才会产生一种无功利的、洁净真诚的友爱!听上去不错吧,真是达则兼善天下呀。   至于具体的策略,秦邑这样规划:不是人人都最爱健康长寿么,那么,就通俗地列举吃喝之弊,声讨疾病与肥胖,以此为切入口,去游说大家跟他一起施行“去吃喝”运动……又简单又有效!   嘿嘿嘿。秦邑笑眯眯的,眼睛微微上挑,得意地朝向刘念。   那个阶段,像个考研生,他看了无数的资料、网络链接、专家访谈、食客投诉、医疗 记录 混凝土 养护记录下载土方回填监理旁站记录免费下载集备记录下载集备记录下载集备记录下载 ,对城市公共餐饮的研究达到了医学家与化学家般的深度,每一样在席面上被人们大嚼大喝的东西,他都对其进行穷追不舍的解剖与分析,追踪其生长过程、采摘过程、储存过程、运输过程、制作过程……他相信,只要把这些过程如实说出来,每一个听闻者都会像被烧着了似的扔掉筷子!   为了使接下来的游说更富感染力、也为了增加这个过程的游戏感,秦邑把他的研究结果以日记体进行了狂欢式的创作。   “你想要听听吗?我至今都可倒背如流!因为我曾经十几遍、几十遍地背诵过它们!”生怕刘念不相信,秦邑特意放慢语速:“大约有半年时间,我跑遍了整个城市,找到我所认识的每一个人,所有那些酒肉之交的男男女女,我耐心地一一打电话约时间,或是守在他们办公室前,守在他们私家车前,守在他们定期吃喝的大饭店前,或者干脆利用晚上和双休的时间登门到他们家里拜访!我只要他们给我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我手上拿了一把签,我替我的每一篇日记都编上号,像做游戏,我让他们抽出两个编号,然后,我就给他们背诵这两篇日记!知道吗,大学时我可是戏剧社成员,我的音质很浑厚,可以在楼道、房间、地下室甚至大街上形成回音……”   不等刘念有什么表示,秦邑张口即来,话剧演员般的腔调,滔滔如黄河之水天上来。   猴年马月狗日:   也许就在明天,或是下个星期一,早晨一睁眼,你或者我,会看到自己长出两坨诱人的粉红乳房,像个女人那样尖声尖气,甚至拥有一个面团般软绵绵的大屁股,颤动着扭来扭去,嗯哼,中国版的怪物史瑞克……   哈这都得拜那可爱的激素所赐,激素可是仁慈的老天爷赏给我们的救赎!   瞧哪,无边无际的人头攒动着,需要大吃,还要摆阔,要铺张,要扔掉——所以啊,可怜的牲口们永远都来不及长大来不及交配啊、瓜果们来不及开花来不及挂果啊,感谢万能的科技,感谢细胞分裂素、生长素、生根素、抑制剂、膨大剂、乙希利、类固醇与雌激素,我们有了四十五天上市的鸡,二十八天长成的鸭,四个月速肥的猪,我们有光长肉不产卵的鱼,我们有粗得像婴儿胳膊的黄鳝,多美呀,尽情地吃吧喝吧,这寡淡得生不出蛋来的生活需要充血,需要膨大,需要畸变。怎么样,来亲亲我的屁股蛋子吧,说不定,哪天从那里面会蹦出个三只脚的青蛙来……   不,有一点我可能过分乐观,你或者我,恐怕还做不了怪物史瑞克——大街上准会有一堆像我们一样变异了的男人,还有另一堆更具性别创新造型的女人以及一堆既像女人又像男人的早熟儿童们,我们这孤独而衰老的星球,在性别物种的进化史上,将会翻开创世纪的一页,远胜上帝或女娲之造人,他们两个实在太缺乏想象力了,我们会推陈出新地捏造出各类非典型的雌化男性、雄化女性、雌雄同体、性征早熟性婴孩、性征缺失性儿童、性征混合性少年……   啊!那多么伟大!稍微想一想吧,人类数千年来那么乏味的性交史、繁殖史、生育史,在这激素化的世纪,将会得到了不起的、令人目瞪口呆的升级,并具有3D、4D、5D效果……   龙年鼠月猫日:   一则小新闻让我豪情万丈,发自肺腑感到生而为人的骄傲。相信你会跟我同感的!   话说纽约有个叫做戴维斯的女摄影师,买了一份快餐店的儿童套餐回家做拍摄道具,想做一个记录食品腐烂全过程的试验性摄影小品,可结果呢,她失算了,她竟然等不到这一瞬间!一天过去,一天天过去,半年过去了,哈哈看看吧,那堆可爱的小汉堡与薯条仍然像处女膜般完好无损、栩栩如生着哪!它们不发臭,不腐烂,不招苍蝇不生虫,已经完全升华成了一个精致的家用装饰品!多棒啊,真让人拍案叫绝、山呼奇迹啊!   放下报纸,我真想把金字塔里的胡夫老头儿给拽出来,热热闹闹地跟他喝两口、吃两口,不为别的,是要给他上课、让他长点见识!那老家伙,多蠢哪!白白耗费那许多的苦力,涂什么蜂蜜、堆什么金字塔、整什么木乃伊、设什么诅咒呢,完全没必要啊,不就是要一具金刚不坏流水不腐之身嘛,嗨,看我们现在,等闲事一小桩! 不食 所有的公民,以你的嘴巴为通行证,以你的筷子为辅助器,只管做一个动作:吃。OK,放心,全包的,在阳寿尽头、百年之后,您会跟胡夫一样,拥有金光闪闪的永恒肉身。   胡夫所没有的、我们独家掌握的秘密武器是:防腐剂。   我们在贪食的过程中无师自通地摸索到了这个伟大的诀窍,我们长途运输食物,我们长时间地储存食物,我们在这个季节吃另一个季节的东西,我们在地球的东边吃西边的东西,我们在高山之巅吃万里深海的大马哈鱼,哪怕它已死去数年、如文物般古老——我们具有不可忤逆的欲念,想要在一个即兴的时段、即兴的地点,像即兴做爱一样占有全世界所有的食物,在技术上,这甚至比占有女人要简单得多!真的,只要像观音洒圣水一样。我们给那些容易发酵的、那些太过新鲜的、那些浆汁饱满的、那些流淌着芳香的食物统统地加以强有力的防腐处理,只此一样,齐活儿!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我们冷酷地战胜了时间、践踏了空间,我们创造了独属于我们的新维度!多么了不起的创意!真该颁发一个比诺贝尔奖更高尚更具影响力的奖!   就这样便好了,在无法无天、极度豪放的吃喝中,我们轻轻松松——比放个屁还要轻松地就此得道、就此永生、集体升登天堂,当我们吐出最后一口浊气、像打出最后一口饱嗝,我们完全不必操心肉身的事情,操心那愚蠢的发臭、变质、腐烂或类似的令人不快的自然规律,自然规律算个鸟啊!人定胜天才是最伟大的真理,瞧瞧,我们虽然死了,可我们的血、肉、筋、骨,哈哈哈,全都充盈着200%超浓度防腐液,我们将超越胡夫老爷子,超越楼兰美少女,即使再过几百万年,直至宇宙爆炸,我们的躯体将永远葆有着粉红色的甜美!   虎年兔月龟日:   把北极熊的抗冻基因植入西红柿,我们的西红柿可以红遍西伯利亚荒原。把来自土壤的Bt细菌基因植入玉米,我们的玉米可以像机智的士兵一样自动杀死螟虫。把葡萄的多产基因植入母羊,它会产下一嘟嘟你摘都来不及摘的羔羊。把高泌乳量基因植入奶牛,它们沉甸甸的奶头就会像水龙头一样,扭开来就永远止不住、够所有的人喝个肚儿圆。把仙人掌的基因植入草皮,那春风吹才生的小草会忘了什么叫冬天而四季常青永远在歌唱。   细菌与植物的基因互转,植物与动物的基因互转,动物与人的基因互转,人与机器的基因互转,男人与女人的基因互转,政党幕僚与无名诗人的基因互转,二十四K赤金与贫民窟的基因互转,希特勒与马利亚的基因互转,吸血鬼与婴儿眼泪的基因互转,处级公务员与亚马逊丛林的基因互转,劳斯莱斯限量加长款与《二泉映月》的基因互转——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宇宙间万物,皆有基因,皆可导出,皆可植入,通过基因的层层互动,像是多声部与混声部的大合唱,像一份超级豪华的基因配给清单,我们将会成为摄入量少、生长周期短、产仔多(当然,也可产仔少,甚至先天绝育,谨视时局之需)、皮毛品质与加工性能好,并具有抗病毒、抗诱惑、抗腐败、抗恶俗、抗衰老的最优物种,我们将是天地间最高级的不朽生灵——顺着基因的红绳子攀亲戚去吧,我们与天地万物皆是同胞兄弟,我们与所有的他者都有联姻之亲。   请相信我!明天的我们绝对不是人。你、我、他、她或是它,只是基因的提纯物与综合体,是基因们在群体狂欢、做爱、达到伪高潮、尔后分泌出的一批批新品种。   牛年蛇月人日:   下午,喝第二杯咖啡时,我被咖啡伴侣袋子上的几个小字给迷住了:植脂末。   对的,从工作以来,喝了十五年的速成咖啡,天天一亲芳泽,可从未料到她其实不仅仅是她,具体的说,她是便衣,是潜伏者,是易容高手,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反式脂肪酸,她是氢化过的植物油,乃人工合成的反向分子结构,她那么甜蜜地进入我的体内,却永不消化,并以别出心裁的方式对我的心、脑、血产生天长日久的作用力,像是一个情绪无常的女人,她会开更多的玩笑,戏剧性地降低我的记忆力、妒忌地衰减我的性欲和生育力,啊最神奇的是,她甚至还会通过精子、胎盘之类的通道,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地使她的芳香永远流传。   噢,我亲热了整整十五年的植脂末啊!倚着心荡神淫的激情,我摇晃着站起身,随手抓起食品柜里的面包、饼干、方便面、蛋黄派、口香糖、巧克力之类,嘻嘻,原来她一直在这里,从每一天的早餐、点心、零食、下午茶或是夜宵里,全方位、每时每刻地体贴包裹着我,她那么可爱地使用了许多的笔名、化名、别称、绰号与昵称:起酥油、植物奶油、人造奶油、人造黄油、固体菜油、雪白奶油、氢化油、食用植物油……   类似的浓情蜜意并不止她一个,并且,她们个个拥有后现代派的百变芳名:绿矾、品红、苏丹红、胭脂红、苋菜红、诱感红、日落黄、栀子黄、柠檬黄、亮蓝铝、胶基、松脂、硼砂、阿斯巴甜、安塞蜜、果味剂、火锅剂、肉味剂、代可可粉、山梨酸钾、乳化剂、甜蜜素、香兰素、脂肪酶、碳酸氢钠、增稠剂、氯化镁、硫酸钙、苯甲酸钠、亚硝酸钠、三聚氰胺、羟丙基二淀粉磷酸脂、磷酸二氢钙、二丁基羟基甲苯、聚二甲基硅氧烷、焦磷酸二氢二钠、双乙酰酒石酸单双甘油脂……   如果您给我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咱们随随便便进入一个超市,站在食品架前,斜睨着眼睛瞟上那么一眼,我会情意绵绵地像抄写一封情书般地,接着上面的省略号一直写下去。并会以这串名字为主题编出一部无伴奏的室内音乐剧,在每一分钟,重复每一个面目不清的音符,直至你吞下每一口垃圾。   不,我收回,收回“垃圾”这个不友好的、常见于小报的庸俗小词,我要重新声明:咱们吃的绝不是垃圾,而是长得像苹果的苹果,闻上去像香草的香草,味道像是肉汁的肉汁,我们吞下去的是争奇斗艳的色彩花园,是噼里啪啦的化学小可爱,是诡谲而多情的科技先锋——正是依靠这些奇崛的小玩意儿们,我们所吃的那些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便变得香甜浓稠,香喷喷,华丽丽,光滑滑!试以明矾为例,它多了不起,会使面粉自得像少女的胸脯子,虽然它本来的用处是制作止血剂、催吐剂与除臭剂……   总之,无所谓的!口感、光泽与形状,这些,都比食物本身要重要得多不是么,形式永远大于内容——这一条,不正是整个人类一直以来的行事准绳与原则吗,跟我们的社交、经济、传媒、功名等一样,取的就是金玉其外的表面文章,此乃亘古之传承使然!   故而,怎么能够不礼貌地去怪罪我们的食品制造商呢,他们所做的一切,是最天经地义、最纯洁无邪的呢。如此一想,真是柳暗花明、豁然开朗——众生啊,该吃,吃!该喝,喝!   我跷起二郎腿,举起浓香的咖啡,饮鸩止渴,感到至高无上的天赋人权。   秦邑的嘴角漾起了一层白色唾沫,脸庞呈现半透明的粉红,几乎是欣喜若狂、激情贲张地看着刘念,“怎么样,你喜欢这些吗?很有趣对不对?” 不食   刘念呆滞地、带着些惧怕地瞪着秦邑,似清晰地看到那样的场景:秦邑在大街上紧紧拽住他的一个熟人,旁若无人诵读这些疯癫日记,带着揭露真相的骄傲与传道士般的固执,而对方,则尴尬不已地游动着目光,随时伺机夺路而逃……   “怎么样?你到底觉得怎么样嘛?”秦邑现出少有的急迫,眼睛像小电筒一样逼人地射过来。   刘念努力了一下,嗫嚅着问:“那么……你这些游说的结果如何?”   秦邑却猛然沉默下来,想起了什么,他目光抖动了一下,艰难地扭动着脖子,掉开头去,干巴巴地说:“以后再说吧。今天有些累了。”   刘念这才发现自己也已十分疲惫,不,更多是困感——这个秦邑所叙述的“那个秦邑”,这其中,总有哪里令她心神不安……但不管怎么说,她总算大概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了,可怜的人哪,他走过了一段多么迷狂的路,“那……现在这样,你觉得挺好?”   秦邑哂笑,避重就轻,“当然好啊。你瞧,我的大肚子,它完全不见了。”一边轻轻摸了摸刘念的脑袋,罕见的亲昵中带着一种美妙的节制。刘念感到她头发根处荡起一阵颤栗的漪涟。而秦邑,终又恢复了他那没什么表情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总之,距湖中落水大约一年之后,我便与我原先的生活彻底分手了,完全成了一个人,一个闲置的、无挂碍的人。”   说着,他的目光缓慢而若有所思地扫视过整个房间,像是丈量他在这个世界上所占有的空间。刘念顺着他的视线,四壁挂白,床几坚硬——只在书桌上,有张婴儿照片,仰卧着,四肢举起,正淌着口水啃着自己的脚丫子。刘念心中一动,这是他“过去生活里”的孩子吧?   秦邑果真也看着这个婴孩,语气寥落而伤感,似乎都要落下泪来般的:“看他多好,吃得多好啊……我特别羡慕他,我多么想变成他,永远地只做他……”注意到刘念的神情,他摇摇头,“哦,你搞错了,那不是我的什么人。那就是个婴儿,是我们所有人的婴儿期。”   复述嵌套着复述,往事包裹着往事。   说到这一幕时,刘念有些结巴起来。她向我们承认,不是秦邑曾有的小富贵与他现今的大舍弃或是那些狂人日记,恰恰是这关于“婴儿期”的、都不大合乎逻辑的一句话,叮然一声,带着嗡嗡回音,触动了她某根弦——她不甘而忧虑地发现:她当真喜欢上这个秦邑了!而更令她忧虑的是,她似乎恰恰是因为不能够真正理解他而喜欢上他的,这多么没道理啊,真有一脚踏空但不得不踏之感!   接着,刘念又老调重弹地强调起她跟秦邑从未有过真正的肉体接触——这话她说了好几次,以至让我们疑心,她实则是心有缺憾,才这样下意识地反复说起……因为接下来,她令人诧异地提到了秦邑的体味。      7      要说体味,就得涉及身体,而说到身体,则不免要谈到性的欲求。嗯,真让人精神一振,总算谈到这个了,不知我们私下的想象会不会得到证实……   刘念挺坦诚地承认她一直在等秦邑的“作为”。毕竟,秦邑现在是单身,并且他都伸出舌头品尝过她……两个人“那个”,当是早晚的事。但的确就是没有下文。他们已经很像男女朋友了,可不论多么私密的厮守,秦邑均只作君子举。   刘念不得不重新评判起秦邑,从苛刻的、性的角度。现在,她认为:除去目光过分的柔软、内缩之外,他整个人,太瘦!皮肤太白!最要紧的是,他没有男性那种浑浊的“荷尔蒙”感,他给人的感觉只是个“人”,而不是“男人”——这说来有些抽象,但确乎只能这么说……然而,刘念绝望地感到:她更加渴求这样的秦邑了,她迫切地需要确认她与秦邑间的相互认领。   女人的绝望常会导致有失体面的行为。   一个夜晚,可以说有点冷,他们两个正说着话,秦邑在一张纸上随便乱画着,刘念突然开始脱衣服,以最快的动作,都顾不上姿态,直到脱个精光。她抱着双臂,有些发抖地站在那里,眼睛也冻得红了似的,可怜巴巴地看着秦邑。   秦邑手里仍然握住笔,他抬眼、定住,有些好奇地、像是初识般地上下看了一会儿刘念,表情有点怪,稍后,他才有了行动——很有礼貌地从侧面扶着刘念到床边,拉开被子把她完全包住,刘念仍旧抱着双臂,秦邑只得坐在一边,松松地替她拢着。   他们像是闹僵了的一对那样坐着。刘念闭着眼睛,以赴死般的心态想:就这么着了,倒看他下面如何。   倒也没有冷场太久,秦邑叹一口气,稍微紧一些地拉拉被子,“对不起,其实我刚才,你知道吗,我也是在等、在努力……但奇怪,我真的一点不想,毫无感觉,好像竟是没有了那一块。我也很意外。你不知道,以前那个我,这方面的‘乱’,那不要脸的程度与广度,我都没法说出口……可现在……对不起,这太对不起你了。”   秦邑的表情虽有些索然,却也并非真的感到多么“对不起”,他抱来另一床被子,大大方方地脱去外套与毛衣,一边往浴室去一边跟刘念道:“不早了,你要不想走,就在这儿过夜吧。我洗完后再看一会儿书,很快也就要睡了。”   就在此时,刘念依稀感受到一丝寡淡的香气,她睁开眼,四处看看,除了秦邑刚刚脱下的衣服,并元别物,她好奇地拿起来闻闻,香气竟似是这衣服的,莫非是香水?想想绝无可能,可是,真好闻!刘念抱着秦邑的衣服,尴尬地拥被坐于床尾,走也不是,留也不妥!环顾光秃秃的房子,时间像北风从脸上刺骨地刮过,忽感到一份切肤的荒诞——她不理解他、也完全不赞同他:如此地自苦而无欲,其意义或是乐趣到底在哪里?正想着,秦邑出来了,忍不住痛心地脱口问起,她多么希望他能对自己剖心掏肺,好好说一说啊!   秦邑却轻轻一笑,又跟从前解释到他的异食之好一样了,只作诡辩之答:“谁说生活就一定要有意义或乐趣的呢。再说,尔非我,安知……”   然而刘念的注意力已被转移,随着秦邑的走近,方才那股香气竟明确起来——显然,这是秦邑的体味!刘念心中吃惊,随着秦邑的移动仔细感受,事实愈加清晰:秦邑的味道,真的跟其他男人或其他任何人,都完全不一样。说香也不是太准确,它是淡淡的,微辛,微涩,且干燥,很难说得清。   秦邑一无所知地翻身上床,钻进另一被窝,打开床头灯,捧起一本旧书,翻到折痕处,不再理会她了。   刘念停在那床头灯光的外面,半明半暗处,仍为着那独特的体味而震动不已!   过了很久,她终于也困了,便往下褪着,钻到被子里——睡前的朦胧中,秦邑的气味似乎更加清晰,有如奔跑过麝鹿的森林,刘念小心地深深呼吸着,如同被拥抱住似的,十分感慨。   她想,与秦邑交好,终究是罕有的一种经历吧。      8      说到这一步,刘念的鼻子似乎都有些红起来——我们则表情古怪地沉默不语,既期待下文,又感到一种厌倦与焦躁。   唉,刘念脱光了所有的衣服,秦邑彬彬有礼。这到底算什么嘛!那狗日的想做个圣人吗,还是头脑坏掉了呢,有这样出牌的吗。莫名其妙!   当然事情远远还没有完,漫长的叙述像毛茸茸的尾巴一样拖在后面。但我们已经有了预 不食 感:所有这些与秦邑有关的反常场景,刘念今后将会反复回忆——这是她的财富,她有处置这一财富的自由;但我们也有我们的自由,比如,对她的那份财富保持我们的傲慢与偏见——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傲慢与偏见,包括秦邑,刘念接下来所讲的动物园的一段,即可成为一个有力的佐证。   动物园,想不到的,那竟是秦邑与刘念约会的地点,实在有点怪里怪气。   ……他们在高高低低的人造小丘之间短途迁徙,进出熊猫馆、长颈鹿馆、爬行动物馆,忍受各处的异味,新鲜的粪便覆盖陈年的粪便,那些动物们,以了无生趣的姿态,任人观看戏弄。   秦邑真正的目的地是老虎——铁锈色的高大栅栏后,光秃秃的假石洞前有只皮肉松弛的东北虎,秦邑在栅栏前转来转去,流连忘返,一边有些羞涩地跟刘念解释:“后来,成了一个人之后,我最喜欢投奔这里,呆在这儿,最舒服、最自在……”   “后来?”刘念紧盯着秦邑,这正是她一直想听他讲下去的。她还记得,上次他讲到过去时,在颇为荒谬的高潮处,以一个不自然的煞笔戛然而止……   “哦,上次我们讲到哪儿了?讲到我写的那些日记对不对?然后,我找到许多朋友大声朗诵对不对?”秦邑似早有准备,晃晃头,他换了一种语气,轻松切换到上次的中断之处,“唉,多可惜啊,我费了那么多精力、写了那么漂亮的日记,又走了那么多路、大声念了那么多遍,哼,对他们竟没起到任何作用!”   他压低声音,显得神秘而得意:“但也不能完全算白费。结果你猜怎么着?嘿,反而,对我自己发生作用了……最终,我什么都不能吃了!不,不是由于健康养生之类的,你明白吗,心理的厌恶、生理的本能,四手联弹彻底地跟‘正常’对着干,一种背道而驰……我没法吃任何东西了!家里人不论端来什么,我一口都吃不下!当然,我的借口与理由遍地都是、一抓一把——任何一种食物都经不得细究、经不得推敲,我振振有词地追着责问他们:这些东西,怎么能给我吃?我可不糊涂!我研究得透透儿的,怎么,你们想毒死我吗?要我慢性自杀吗?”秦邑露出一丝孩子气的、胜利的笑,“哈,他们谁都拿我没办法!”   刘念也忍不住笑起来,都想为秦邑叫好了!秦邑这样挺带劲儿的不是吗!可同时……那种似曾相识的不踏实感再次在刘念的后脑门滋滋作响,那是什么?她抓不住,或者,她其实也不太想抓、而在有意识地回避,她眼睛都舍不得眨地盯着秦邑,真的完全被收伏了……她痴迷在自己的思绪中,想起这么多年来对男人们的失望,那不甘心、却又无目标的等待与寻找。可能,这次真的对了,她所要的,正是这么个顽皮、执拗的秦邑,这个像倒刺一样扎在生活里的家伙!   秦邑的思绪像猴子似的,在林间荡来荡去,他突然眼睛一亮,“对了,你不是总想知道,我为何吃得跟大家不一样?其实也是自然而然的呀……蛮有意思的,跟你说说好了!”   “首先,我先跟你说说‘饿’,不,错了,得先说说‘饱’。知道吗,我突然发现我还从来没有饿过!哼所谓成功的生意人士嘛,身体的常态就是饱撑——一轮又一轮的席面,一道又一道的菜式,一瓶又一瓶的好酒,唉,总是那样,吃到最后,必须叉开双腿才能勉强安坐,胃部连着腹部,以两个倒梯形的结构垒加着,带着沉甸甸的紧绷感,搁在松了两个扣子的皮带上;早期纳入的部分,正在小肠艰难地蠕动翻滚,试图挤进大肠与膀胱,后期进食的那一部分则清晰可感地在食管与喉咙管处四处拥挤,与几杯残酒一起推搡着,寻找最后的、可以填充的空间;嘴中的舌齿,在长期的粉碎与搅拌劳作之后,已经肿大、麻痹了;而那缺氧的、来不及反应的脑部,反倒涌上甜丝丝的疲惫与虚空——太熟悉这一切了,也太厌恶这一切了……所以,多好啊,这不是天赐良机吗,我正可以借机来一次根本性的颠覆,我要站到大家的反面去!彻底地饿上一饿!”   ……除了水,我拒绝一切的食物,以一种打碎旧世界的骄傲,小心地、探险般地听凭自己一步步往那个“饿”的深处、最深处走,如同拧干一条肥大多水的毛巾,两头绞,下死劲绞,像守财奴算计最后的油水,压榨一切残余的脂肪,刮空每一个骨头缝,挤压每一个毛孔,直至彻底空空荡荡,连回声都无法发出……我时而昏睡做梦,时而半醒着迷糊,或者冷漠得像个僧侣。我好奇地察看自己的皮肤、头发、指甲、胡须、体毛,留意它们的干枯、变色、干瘪,停止生长直至掉落,我揪起破口袋般的肚皮,把它编成麻花,我在肋骨上弹奏,关于骷髅的狂歌……真的太美妙了,我脚踩浮云、飘飘忽忽中获得从未有过的轻盈!   “唉,不过我那时还不是一个人,唉家里人,是因为在乎我吧,用那种让人惭愧而疼痛的眼神看我,抹鼻子淌眼泪,偷偷摸摸地试图给我输液或吃药片……不行,这哪儿行!可是我的力气的确越来越小了,我真担心斗不过他们,被骗着吃下什么……怎么办呢,这可真把我给难着了!昏乎乎中,我向院子里看,向天上看,向黑沉沉的夜里看,向着我似曾相识的某个漫长隧道里看,终于,老天护佑,我在昏迷中向一片脆绿的树叶伸出手,我的胃口苏醒了,面貌焕然一新,它只吃它自己选定的东西”。   “从小木凳子的左腿开始,从风信子的根茎开始,从竹笔筒的节疤开始……这庞杂而狂妄的、同时也是最笨蛋的食物之旅,就这么的,在我一个人的齿舌与肠胃里开始了。多么开心啊,我真的是满心欢喜,因为我吃到嘴里的每一口东西,都是最原始、最诚恳的……我甚至颇有成就感地遐想,其实,我不仅仅是在为我自己吃吧,也是在替你们大家!总有一天,当世界给糟蹋光了、你们真的没什么东西能吃了,你们一个个的也就幡然醒悟了并随我而来,你们会明白,以前是错怪我了、误会我了,其实,我只是比你们走得稍微快一些、远一些而已……”   刘念愈听愈是欢喜、惊骇,激情耸动,老天爷啊,真的是他,肯定是他!她本以为找不到的那个人!她忍不住踮起脚,紧紧地抱住秦邑,迫切而放肆地向秦邑亲吻上去!真的,一个亲吻,这总是可以的吧。她真的喜欢他!她好不容易找着他!   都想不到秦邑竟是这么灵活的。他很自然地接住刘念的手,人往后一让,开个小玩笑:“嗳,当心,老虎它在看着我们呢……”   刘念羞恼极了,泪水马上就下来了,可能还包括那个过去了的裸身之夜,多么大的委屈啊,太难受了,怎么都止不住了。   秦邑递过来纸巾,等她擦湿了,又默不作声地递过来另一块,并不劝说什么。   刘念更觉凄惶,转身便走,秦邑留在原地不动。刘念走出去好几步,他终于喊住她:“你,其实一直没有问过我最关键的问题。我为什么一个人过活、不跟你好?”   刘念转过脸,几有劫后余生之感——她刚才掉头走,心里其实在赌:如果秦邑马上喊住她,不管怎样,她都将留下,无条件地!反之,就此算了。   “为什么你非得一个人?不要我?”刘念听话地、同时也有点紧张地问。   “为什么我只能是一个人?”秦邑继续重复,露出聆听着什么的笑,“我也是这几天才想明白。你想想,后来,他们已经同意,让我随便 不食 吃我想吃的东西,我为什么还是那么坚决地想要丢下一切、离开曾有的生活?包括前天晚上,咱们两个之间的那件事,我也一直在苦苦琢磨,为什么我就一点不想跟你在一起?毕竟,那不符常情!   “就在昨天、就在这个公园、这只老虎笼子外边,我突然想到,你说,这会不会跟我的饮食有关?嗯?一个人,吃什么或不吃什么,便导致或避免他成为什么,这就跟一个人看什么书、受什么教育是一个道理吧。你想,我现在吃的是这些,而以前吃的是那些——是大不同的,这就导致了变化,尤其是欲望的变化,比如,对好东西的贪恋、与他人的竞争心、对格局与势力的关注、对家财的守护、对亲眷的占有与挂念,等等,这些我早就没了!现在看来,也包括性的欲望,在我都没有留意的时候,它同样被‘变化’掉了……也许,在外人、包括你看来,必定以为我多痛苦、多可怜,甚至我也以为自己会舍不得,但真的,所有的这些放手,我都无所谓,反而更踏实更宁静……那天晚上,你相信我,我真的希望可以让你好受一些、与你好好亲热……可是,你听明白了吗?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这样了,不论与别的人、或是你,都没办法在一起的!”   刘念僵硬地立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只感到一股无形的暴力,在残酷地挤压、切割着她的五脏……想想看,对秦邑的任何异常,她都不怕不怨,有时还感到欢喜不尽,可现在看来,他竟是失去了七情六欲,他不能感知并享受爱,他不具备生物性,他成了花草树木、木头人……老天爷呀,这太可怕了,如果哪里有条小道,哪怕布满荆棘与尖刀,她也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双足淋漓地去把他给拉回来呀,哪怕只恢复一小点,他作为一个男人,情欲的,爱欲的部分……   秦邑却一味天真地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走,眼睛里闪动着执迷但愉快的小光芒,“可能,这就是那枚沙子的隐喻?瞧我这前前后后,不就是一个典型的试验与明证吗!瞧吧,一切都坏在入口上,是食物链从最初的一环败坏了人的一切!恶自口入,食肉者鄙、食阳者淫、食阴者邪、食腥者贪、食腐者伪、食毒者暴——所伤的根本不是肉身,而是心肠,是灵性!人们前赴后继地失去爱、朴素、耐
本文档为【不食】,请使用软件OFFICE或WPS软件打开。作品中的文字与图均可以修改和编辑, 图片更改请在作品中右键图片并更换,文字修改请直接点击文字进行修改,也可以新增和删除文档中的内容。
该文档来自用户分享,如有侵权行为请发邮件ishare@vip.sina.com联系网站客服,我们会及时删除。
[版权声明] 本站所有资料为用户分享产生,若发现您的权利被侵害,请联系客服邮件isharekefu@iask.cn,我们尽快处理。
本作品所展示的图片、画像、字体、音乐的版权可能需版权方额外授权,请谨慎使用。
网站提供的党政主题相关内容(国旗、国徽、党徽..)目的在于配合国家政策宣传,仅限个人学习分享使用,禁止用于任何广告和商用目的。
下载需要: 免费 已有0 人下载
最新资料
资料动态
专题动态
is_382779
暂无简介~
格式:doc
大小:102KB
软件:Word
页数:70
分类:文学
上传时间:2011-10-28
浏览量: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