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派】郑氏魔咒

【青春派】郑氏魔咒 郑七七后来几乎是要哭着告诉我，她被下了一种叫做“七七”的魔咒。 郑氏其人，人称郑七七。面容虽清秀但绝非倾城倾国，更不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长腿背杀——毕竟一五五的身高堪称硬伤，活生生一个浓缩的精华。 郑七七作为我高中生涯两大饭友之一，随着另一个饭友脱离组织，在越来越深厚的革命友情的催化下，关系简直突飞猛进，终于在高一的一次班级格局大变动中光荣晋升为彼此的同桌。 虽然我无数次认为郑五五或许更贴近郑七七的形象，不可否认的是“七七”之名所拥有的历史意义委实无可代替——从小学到高中，不论是班级还是座号从来离不开七。 用郑七七的话来说：“七七有毒，我就没摆脱过这个数字。” 我撇了她一眼，不可谓不轻蔑。 “七七没有毒，郑七七有毒。” 郑七七瞪着她所谓内双的眼睛，对我龇牙裂齿以示威严。 那年我们高一，七班，郑七七四十七号。 郑七七会认识唐氏并对他一见倾心，很大一部分功劳属于林小明。 林小明身高一八零，站在人群堆也称得上“挺拔”，大概是验证了那一句“个子高的男孩子都不会太丑”的缘故，尽管高一不久便获得了小学数学书中红人的名字，我依旧觉得十米以外的静静地不说话的他像是一个很帅并且很有气质的男生。这样的认知持续到那节体育课，他认真地告诉我们，那棵树下的一班男生是他男神。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有的崇拜贝克汉姆，有的崇拜迈克尔乔丹，有的哼着周董的烟花易冷招摇过市，冷不防有人说他的男神是一个重点班的男孩子，实实在在是吓了我一跳。 一班的体育课和我们一起，顺着郑小明的目光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那个所谓男神。 高高的芒果树下，一个同样高高瘦瘦的男生穿着黑色的球服抱球斜倚在树上，腾出一只手随意地抹去额上的汗水，那动作，说不出的洒脱。 任何年代追求美的人总是无处不在，在这样的男生面前，林小明封他为男神似乎情有可原。 郑七七郑重其事地抓住我的手臂，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桌桌，他也是我男神了！” 我拍拍林小明的肩膀，抽回被郑七七魔爪控制的左手遥指树下那人，语重心长道：“小明，眼光不错。” 林小明抬头，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是吧？我也觉得陈学霸很帅。”旋即又怕不够似的补充道，“人家可是年段学霸！” 郑七七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再如何对七班以外的事物一无所知，年段学霸陈氏的威名也是如雷贯耳，最重要的是，他此刻坐在离男神不远处的地方。 “那……树下的是谁？” 林小明哑然，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至始至终他男神陈学霸竟成了无关紧要的炮灰。 我后来和郑七七谈及此事，认为陈学霸虽威名在外，毕竟不及唐氏身上散发出来的不羁与潇洒，郑七七会沉沦很大一部分原因大概是因为那种久居笼中猛然撞见随心的感觉。 我把这样的这样的猜测告诉郑七七，末了不忘感叹道：“我们被束缚太久了啊。” 郑七七赐我一个大大的白眼，难得文艺地仰望窗外，语气深沉得像要看破红尘：“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他站在何处，何处便是风景。” 郑七七对唐氏的迷恋愈演愈烈，渐渐的不满足于一周一次的同上体育课，于是一天好几趟地拉着我到楼下一班门口的饮水机接水，偷偷看一眼坐在教室后排的唐氏。 都说夜路走多了，总有撞鬼的时候。这样回回都窥探一番，兴许被当事人发现了端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唐氏有些行踪不定起来。 “诶，今天又没看见男神。” 同桌这么久我早已习惯了郑七七用跺脚来表达所有情绪的行为，比如她说这话的时候正猛跺双脚以宣泄没有见到唐氏的不满。 我有些默然地看着她，心说你男神总不可能哪也不去每天就坐在那里等着你去看吧，人家又不是动物园的猴子。我当然不敢说出来，只怕郑七七会理所当然地告诉我唐氏这样行踪不定实在有负她的厚爱。 第二节上课郑七七几乎是把自己往死里灌水，下课时晃了晃空空如也的水杯微微一笑。 “桌桌，我们去装水。” 我有时候想，宁愿那时候没有陪她下楼，或是没有让她转头，她可以沉浸在臆想出来的世界——男神不是她的，却也不是任何人的。 郑七七心不在焉地清洗水杯的盖子，时不时看看一班后排期待唐氏的出现，饮水机的出水比任何时候都小，上方的玻璃照出一男一女姗姗而来的模糊身影。 “七七，看后面。” 唐氏陪着一个女生，时不时低头说几句话。 矮，真矮。说起来我和郑七七已经很久没有过意见一致的时候了，大概是唐氏的妹妹？我并不太关心，拉了拉郑七七的袖子示意她快要上课了，郑七七忽然转头面带惊恐。 “桌桌，他女朋友的眼神好恐怖。” “应该是妹妹吧？”郑七七捂着胸口惊魂未定的样子实在是好笑，“一个女生而已，你怕什么。” “你刚才先转过去了没有看到，他女朋友的眼神犀利到可以把我重伤。”郑七七撇撇嘴，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帅哥是全宇宙共享资源，我就看看她干嘛那样瞪我。” 说实话对于郑七七这番话我信七分疑三分，毕竟每个女生知道自己男神身边突然有一个女朋友横空出世，任谁心里都不好受。 人就是这样奇怪，不管有没有觊觎之心，却宁可和别人一起得不到，也不要让别人得到。 我刻意在转角处停了一会，再看时唐氏和那个女生皆已不见。 郑七七高一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高二和唐氏分在同一个班，用她的话说她的目的很单纯，这样就可以天天看到男神了啊。 我笑着问她：“唐氏都有女朋友了，同班又怎么样。” 郑七七想了一会，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有女朋友了他们可以分手啊，反正我也没想和他在一起，纯欣赏而已。” 听到这样的回答说不惊讶是骗人的，但以郑七七的性格似乎又是情理之中的事，我简直不敢想象郑七七面色忧愁地和我说一些诸如“只要他幸福哪怕是看着也就足够了”之类的话，所幸我们都不是矫情的女孩子，这种事情大概很难发生。 分班名单出来的前十几分钟我们乐此不疲地抖对方的企鹅号，做好的最坏打算也不过就是大家都不在一个班，只是偶尔可以在走廊看看唐氏，而我和郑七七可以继续一起吃午餐。 “桌桌，分班出来了。” 郑七七发消息过来，附上一条长长的链接，头像下方不停地闪动着“对方正在输入”。 “你看看吧。” 我向来是个矛盾体，既想亲自见证一些东西，又害怕所见到的不如愿，索性想等别人告知。寻思良久，终于还是敲出一个字。 “嗯。” 学校总共只有四个文科班，倒不至于十多个班级混在一起找名字那么麻烦，从第一个文科班开始一个个往下看，滚动鼠标的手都是有些颤抖，终于在看到两个相邻的名字时松了一口气。还好，高二七班，也不算太差。重新翻看一遍名单，猛然间看见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 唐伟。 我笑笑，把整个七班的名单截图给郑七七，那边先是沉寂了一会，随即消息气泡占满了整个对话框，而我还来不及发出一句话。 她大概真的高兴。 只是上帝为你打开了所有的窗户的同时，为了御寒又悄悄地为你关上了门。 当郑七七还沉浸在这未曾想过的结果带来的喜悦中时，那御寒的门已然紧闭。新班级报道那天一直到快要散会唐氏连个影子都没有，班主任临末时来了一句：“我们班人不多，加上转校走了的唐伟同学他们……” 郑七七整个人都是懵的，良久，她拉住我，面容悲戚。 “桌桌，男神走了。” 我实在不太会安慰人，便任由她拉着我：“其实他走了也好——” 郑七七原本拉着我的手猛然变成了抓，我讪讪笑道：“这样就不用面对他女朋友的眼神了。” 真是多亏了上次打水没脱眼镜，上楼时发现郑七七没有跟上来习惯性地转头等她，谁知道竟对上唐氏女朋友犀利的眼神，想起来依然是心有余悸。 郑七七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却仍然有些颓然道：“以后见他就难了啊。” 忘了是谁说过的话，越甜的糖果送来的巴掌打在脸上便是越疼。 这年高二，我们在七班，郑七七三十七号。 郑七七的愿望于是变成了希望唐氏回来。 在我懂事后的认知里愿望这种东西说到底不过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我麻痹，倘若郑七七许下的心愿一定会实现，大概哲学课本早就改写了。 郑七七当然等不到唐氏，无论她要等多久，唐氏始终不再是我们学校的人。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开学第一次月考结束郑七七迫不及待地拉着我陪她去逛街。“出门”这个概念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陌生，我抬头望望天，正是秋老虎肆意的时候，闷热的天气一走出门简直堪称炼狱，郑七七她——什么时候那么爱出门了？ 齐平刘海挡住了郑七七原本光洁的额头，发型的转变硬是把一个学姐活生生掰成了初中小学妹，脸型越发圆了，笑起来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 我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甄嬛，依稀觉得郑七七的造型与离宫修行的她有几分相像。 “娘娘这是要出宫修行了吗？”我调侃道。 郑七七先是一愣，随即敛了笑容垂眸自语：“皇上再不来，臣妾便去寻果郡王了啊。” 她的声音轻轻的，眼底带着些许黯然，与周围的事物显得格格不入。 夕阳把我和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师大田径场，我心下一惊，旋即了然，这样热的天气考完试不回家，原来是为了他，果然是为了他。 唐伟在一群人中间奔跑，隔着老远似乎都能听到黑色球服随着他的脚步带出的阵阵声响，他女朋友坐在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少年驰骋球场，意气风发。 “苏苏，你会不会觉得很傻。” 郑七七拉着我的袖子，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走吧。” 郑七七离开的背影有些疲惫，我不否认她真的是一个很会保护自己的女孩，收起所有棱角与不平，留下一副笑嘻嘻的快乐模样——只是终究还是女孩，和所有女孩一样。 “桌桌，走啦。”郑七七转头咧嘴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夕阳下的影子又大又长。 郑七七说，无论过了多久只要还是喜欢，就依然会难过。无关他是否有女朋友，也无关他是否知道自己——只因那是她在十七岁的最美年华那样喜欢过的人啊。 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有一个女孩那么喜欢他，即使知道也无济于事。 电脑右下角郑七七的头像不停的跳动—— “那时芒果树下，我以为他是林小明口中那个人。” “或许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 很多话到了嘴边却最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这样甄嬛式的语言告诉我郑七七又在自我调整了，脑海中掠过那个黑色球衣奔跑的身影，那个我们都不太喜欢的他的女朋友静静地坐在一旁，夕阳把一个默默喜欢着他的女孩的影子拉得老长，少年黑色的球服上一个煞白的“七”字融入光阴最终回到学校操场旁的那棵芒果树，重叠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渐渐编织成一个郑七七始终逃不开的魔咒。 我心情复杂地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 “大概，真的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