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根竹子的不朽
我去赶集，看见有人卖竹子，想起一根二十多年前的。关于那根竹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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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谁都没有讲过。
它和其他竹子没有两样，在密集的林子中间，脚下枯叶松软，我踩上去是一个午后，手里拿着削铅笔的刀。
我承认我喜欢我的同桌，他成绩好，还仗义，给我抄作业。他是班长，有一次喊眼保健操的口令，“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我接下去喊“九十十一十二”，正好老师进来，说你怎么乱喊啊！站起来！老师以为是他喊的，他很委屈地站起来，没有供出是我在捣乱。
肯定还有别的事，反正我就喜欢他了。喜欢到不知道怎样喜欢才好。
我就拿了刀走到宅子后面的竹林里，阳光纷纷扬扬落在我的手背上。被选中的是一根颜色碧绿的新竹子，质地还嫩，便于镌刻。一刀一刀地划下去，又细又轻的竹茹卷起来，一共三十划。
我并不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就是刻一个名字而已。金针菜长着修长的黄花，有一瞬间我觉得十五岁真好，它像一只飞扇蚂蚁悄悄地歇在光影里。
我把最要紧的一件事做了，后来就再也没有想起来。
直到有一天，妈妈说明天要去卖竹子了，一来林子太密二来要卖了给我置办一双高帮的彩色雨靴。我被高兴冲昏了头，又在眩晕中惊起。妈妈已经拖着竹刀出门了。那根刻着名字的竹子啊，在哪里？妈妈看见了问我，怎么办？我得把它藏起来。我希望天快黑。
当我终于看到那根竹子时，我愣住了。它长高了，也长粗了。那个名字也长大了，三点水转到竹竿的另一边，笔画之间空隙大得惊心，但仍然是这三个字。我隔了遥远时光般站在它面前，仍听到心在狂跳。
妈妈正在窸窸窣窣地过来，我慌乱地靠住那个名字，执意要帮忙。竹刀砍在它根部嘣嘣地响，叶子尖尖地落下来，我帮妈妈把断了的竹子摁倒，飞快地拖了出去。在院子里，我用手和铅笔刀艰难地刨去这根竹子上的名字，直到夜色中只模糊地看清三点水。我甚至后悔刻了这个名字，但看到妈妈单膝跪在那竹子上，嘴里咬住绳子的另一头，一收紧，我的心里又一抽疼，甚至觉得透不过气来。
第二天，等我和妈妈一人抬着竹根那头一人抬着竹梢那头到达集市上时，那里已人影攒动，月亮正在沉下去，有人提着马灯，那捆竹子从我肩膀上滚下来的时候，我的身体猛然一轻，几乎要飞起来，而一路上压出的印痕，则重重地落进肩胛骨里。
许多许多年以后，今天，我站在集市上，忽然怀念。有人说青春易朽，没错，我的那根竹子短暂地出现在我生命又不知所终。但青春又是不朽的。
无论那根竹子最后是成为一根锄头柄，被不知情的相邻日日攥在手心，还是被一刀刀劈开做了篮子，由一个说家乡话的奶奶挽在臂间。它都是独一无二的。
无论是谁，谁也不能说出我刻下的那个名字来。
作者：江苏省通州高级中学高二20班 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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