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列子張湛註

列子張湛註

举报
开通vip

列子張湛註《列子》 戰國·列禦寇 欽定四庫全書提要 臣等謹按列子八卷舊本題周列禦冦撰前有劉向校上奏以禦冦為鄭穆公時人唐桞宗元集有辨列子一篇曰穆公在孔子前幾百歲列子書言鄭國皆言子產鄭析不知向何以言之如此史記鄭繻公子十四年楚悼王四年圍鄭殺其相駟子陽子陽正與列子同時是歲魯穆公十年不知向言魯穆公時遂誤為鄭耶其後張湛徒知怪列子書言穆公後事每不能推知其時然其書亦多増竄非其實其言魏牟孔穿皆出列子後不可信云云其後髙似孫緯畧遂疑列子為鴻蒙雲將之流並無其人今考第五卷湯問篇中並有鄒衍吹律事不止魏牟孔穿其不出禦寇之手更無疑義然考爾雅疏引屍子廣澤篇...

列子張湛註
《列子》 戰國·列禦寇 欽定四庫全書提要 臣等謹按列子八卷舊本題周列禦冦撰前有劉向校上奏以禦冦為鄭穆公時人唐桞宗元集有辨列子一篇曰穆公在孔子前幾百歲列子書言鄭國皆言子產鄭析不知向何以言之如此史記鄭繻公子十四年楚悼王四年圍鄭殺其相駟子陽子陽正與列子同時是歲魯穆公十年不知向言魯穆公時遂誤為鄭耶其後張湛徒知怪列子書言穆公後事每不能推知其時然其書亦多増竄非其實其言魏牟孔穿皆出列子後不可信云云其後髙似孫緯畧遂疑列子為鴻蒙雲將之流並無其人今考第五卷湯問篇中並有鄒衍吹律事不止魏牟孔穿其不出禦寇之手更無疑義然考爾雅疏引屍子廣澤篇曰墨子貴兼孔子貴公皇子貴衷田子貴均列子貴虛料子貴別囿其學之相非也數世矣而已皆弇於私也天帝皇后辟公巨集廓巨集博介純夏憮冡晊昄皆大也十有餘名而實一也若使兼公虛均衷平易別囿一實也則無相非也云云是當時實有列子非荘周子寓名又穆天子傅出於晉太康中為漢魏人之所未睹而此書第三卷周穆王篇所敘駕八駿造父為禦至巨搜登昆侖見西王母於瑤池事一一與傳相合此非劉向之時所能偽造可信確為秦以前書考公羊傳隱公十一年子沈子曰何休注曰子沈子後師沈子稱子冠氏上著其為師也然則凡稱子某子者乃弟子之稱師非所自稱子列子則決為傳其學者所追記非禦冦自著其雜記列子後事正如荘子記荘子死管子稱呉王西施商子稱秦孝公耳不足為怪晉光祿勲張湛作是書注於天瑞篇首所稱子列子字知為追記師言而他篇複以載及後事為疑未免不充其纇矣書凡八篇與漢志所載相合趙希弁讀書附志載政和中宜春彭瑜為積石軍倅聞髙麗國列子十卷得其第九篇曰元瑞于青唐蔔者云云今所行本皆無此卷殆宋人知其妄而不傳歟其注自張湛以外又有唐當塗丞殷敬順釋文二卷此本亦散附各句下然音注頗為淆亂有灼然知為(偽)說者亦有不辨孰張孰(偽)者明人刋本往往如是不足訝也據湛自序其母為王弼從姊妹湛徃來外家故亦善談名理注亦弼注老子之亞葉夢得避暑録話乃議其雖知列子近佛經而逐事為解反多迷失是以唐後五家之禪繩晉人失其旨矣乾隆四十三年七月恭校上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總校官臣陸費墀 張湛列子注原序 湛聞之先父曰吾先君與劉正輿傅頴根皆王氏之甥也並少游外家舅始周始周從兄正宗輔嗣皆好集文籍先並得仲宣家書幾將萬卷傅氏亦世為學門三君總角競録竒書及長遭永嘉之亂與頴根同避難南行車重各稱力並有所載而冦虜彌盛前途尚逺張謂傅曰今將不能盡全所載且共料簡世所稀有者各各保録令無遺棄頴根於是唯齎其祖玄父咸子集先君所録書中有列子八篇及至江南僅有存者列子唯余楊朱說符目録三卷比亂正輿為揚州刺史先來過江複在其家得四卷尋從輔嗣女壻趙季子家得六卷參校有無始得全備其書大略明羣有以至虛為宗萬品以終滅為驗神惠以凝寂常全想念以著物自喪生覺與化夢等情巨細不限一域窮達無假智力治身貴于肆任順性則所之皆適水火可蹈忘懷則無幽不照此其旨也然所明往往與佛經相參大歸同于老莊屬辭引纇特與莊子相似莊子慎到韓非屍子淮南子玄示旨歸多稱其言遂注之雲爾 劉向列子目録原序 天瑞第一 黃帝第二 周穆王第三 仲尼第四(一曰極智) 湯問第五 力命第六 楊朱第七(一曰達生) 說符第八 右新書定著八章䕶左都水使者光祿大夫臣向言所校中書列子五篇臣向謹與長社尉臣參校讎太常書三篇太史書四篇臣向書六篇臣參書二篇內外書凡二十篇以校除複重十二篇定著八篇中書多外書少章亂布在諸篇中或字誤以盡為進以賢為形如此者眾及在新書有棧校讎從中書巳定皆以殺青書可繕寫列子者鄭人也與鄭繆公同時蓋有道者也其學本于黃帝老子號曰道家道家者秉要執本清虛無為及其治身接物務崇不競合於六經而穆王湯問二篇迂誕恢詭非君子之言也至於力命篇一推分命楊子之篇唯貴放逸二義乖背不似一家之書然各有所明亦有可觀者孝景皇帝時貴黃老術此書頗行於世及後遺落散在民間未有傳者且多寓言與莊周相纇故太史公司馬遷不為列傳謹第録臣向昧死上䕶左都水使者光祿大夫臣向所校列子書録永始三年八月壬寅上 天瑞第一夫巨細舛錯脩短殊性雖天地之大羣品之衆涉於有生之分關於動用之域者存亡變化自然之符夫唯寂然至虚凝一而不變者非隂陽之所終始四時之所遷革   子列子載子於姓上者首章或是弟子之所記故也居鄭圃鄭有圃田,四十年人無識者非形不與物接言不與物交不知其德之至則同於不識者矣。國君卿大夫眎之,猶眾庶也非自隔於物直言無是非行無軌迹則物莫能知也。國不足年饑,將嫁於衛自家而出謂之嫁。弟子曰:“先生往無反期,弟子敢有所謁;先生將何以教?先生不聞壺丘子林之言乎壺丘子林列子之師?”子列子笑曰:“壺子何言哉四時行百物生豈假於言哉?雖然,夫子嘗語伯昏瞀人,吾側聞之,試以告女伯昏列子之友同學於壺子不言自受教於壷子者列子之謙言也。其言曰:有生今塊然之形也不生生物而不自生者也,有化今存亡變改也不化化物而不自化者也。不生者能生生不生者固生物之宗,不化者能化化不化者固化物之主。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生者非能生而生化者非能化而化也直自不得不生不得不化者也,故常生常化涉於有動之分者不得蹔無也。常生常化者,無時不生,無時不化生化相因存亡徃復理無間也。陰陽爾,四時爾隂陽四時節變化之物而復屬於有生之域者皆隨此陶運四時改而不停萬物化而不息者也,不生者疑獨不生之主豈可實而驗哉疑其冥一而無始終也,不化者往復。往復其際不可終代謝無間形氣轉續其道不終,疑獨其道不可窮亦何以知其窮與不窮哉直自疑其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也。《黃帝書》曰:‘穀神不死古有此書今已不存夫谷虚而宅有亦如莊子之稱環中至虚無物故謂谷神本自無生故曰不死,是謂玄牝老子有此一章王弼注曰無形無影無逆無違處卑不動守静不衰谷以之成而不見其形此至物也處卑而不可得名故謂之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之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王弼曰門玄牝之所由也本其所由與太極同體故謂天地之根也欲言存邪不見其形欲言亡邪萬物以生故曰綿綿若存無物不成而不勞也故曰不勤。’故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莊子亦有此言向秀注曰吾之生也非吾之所生則生自生耳生生者豈有物哉故不生也吾之化也非物之所化則化自化耳化化者豈有物哉無物也故不化焉若使生物者亦生化物者亦化則與物俱化亦奚異於物明夫不生不化者然後能為生化之本也。自生自化,自形自色,自智自力,自消自息皆自爾耳豈有尸而為之者哉。謂之生化、形色、智力、消息者,非也若有心於生化形色則豈能官天地而府萬物瞻羣生而不匱乎。”   子列子曰:“昔者聖人因陰陽以統天地天地者舉形而言隂陽者明其度數統理。夫有形者生於無形謂之生者則不死無者則不生故有無之不相生理既然矣則有何由而生忽爾而自生忽爾而自生而不知其所以生不知所以生生則本同於無本同於無而非無也此明有形之自形無形以相形者也,則天地安從生天地無所從生而自然生?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此明物之自微至著變化之相因襲也。太易者,未見氣也易者不窮滯之稱凝寂於太虚之域將何所見耶如易繫之太極老氏之渾成也;太初者,氣之始也隂陽未判即下句所謂渾淪也;太始者,形之始也隂陽既判則品物流形也;太素者,質之始也質性也既為物矣則方貟剛柔静躁沈浮各有其性。氣形質具而未相離此直論氣形質不復説太易太易為三者宗本於後句别自明之也,故曰渾淪。渾淪者,言萬物相渾淪而未相離也雖渾然一氣不相離散而三才之道實潜兆乎其中淪語之助也。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循之不得,故曰易也。易無形埒不知此下一字老子曰視之不見名曰希如此曰希而此易易亦希簡之别稱也大易之義如此而已故能為萬化宗主冥一而不變者也,易變而為一所謂易者窈冥惚恍不可變也一氣恃之而化故寄名變耳,一變而為七,七變而為九。九變者,究也究窮也一變而為七九不以次數者全舉陽數領其都㑹,乃複變而為一。一者,形變之始也既涉於有形之域理數相推自一之九九數既終乃復反而為一反而為一歸於形變之始此盖明變化徃復無窮極。清輕者上為天,濁重者下為地天地何邪直虚實清濁之自分判者耳此一章全是周易乾鑿度也,沖和氣者為人;故天地含精,萬物化生推此言之則隂陽氣徧交會而氣和氣和而為人生人生則有所倚而立也。”   子列子曰:“天地無全功,聖人無全能,萬物無全用全猶備也。故天職生覆,地職形載,聖職教化,物職所宜職主也生各有性性各有所冝者也。然則天有所短,地有所長,聖有所否,物有所通夫體適於一方者造餘塗則閡矣王弼曰形必冇所分聲必有所屬若温也則不能凉若宫也則不能商。何則?生覆者不能形載,形載者不能教化,教化者不能違所宜順之則通也,宜定者不出所位皆有素分不可逆也。故天地之道,非陰則陽;聖人之教,非仁則義;萬物之宜,非柔則剛:此皆隨所宜而不能出所位者也方圓静躁理不得兼然尋形即事則名分不可相干任理之通方圓未必相乖故二儀之德聖人之道燾育羣生澤周萬物盡其清寧貞粹而已則殊塗融通動静澄一蓋由聖人不逆萬物之性萬物不犯聖人之化凡滯於一方者形分之所閡耳道之所運常冥通而無待。故有生者,有生生者;有形者,有形形者;有聲者,有聲聲者;有色者,有色色者;有味者,有味味者形聲色味皆忽爾而生不能自生者也夫不能自生則無為之本無為之本則無留於一象無係於一味故能為形氣之主動必由之者也。生之所生者死矣,而生生者未嘗終;形之所形者實矣,而形形者未嘗有;聲之所聲者聞矣,而聲聲者未嘗發;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嘗顯;味之所味者嘗矣,而味味者未嘗呈夫盡於一形者皆隨代謝而遷革矣故生者必終而生生物者無變化也:皆無為之職也至無者故能為萬變之宗主也。能陰能陽,能柔能剛,能短能長,能圓能方,能生能死,能暑能涼,能浮能沉,能宮能商,能出能沒,能玄能黃,能甘能苦,能羶能香。無知也,無能也,而無不知也,而無不能也知盡則無知能極則無能故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何晏道論曰有之為有待無以生事而為事由無以成夫道之而無語名之而無名視之而無形聽之而無聲則道之全焉故能昭音嚮而出氣物包形神而章光影玄以之黒素以之白矩以之方規以之圓圓方得形而此無形白黒得名而此無名也。”   子列子適衛,食於道,從者見百歲髑髏,攓蓬而指蹇拔也,顧謂弟子百豐曰:“唯予與彼知而未嘗生未嘗死也俱涉變化之塗則子生而彼死推之至極之域則理既無生亦又無死也。此過養乎?此過歡乎遭形則不能不養遇生則不能不歡此過誤之徒非理之實當也?種有幾先問變化種數凡有㡬條然後明之於下:若鼃為鶉事見墨子,得水為,得水土之際,則為鼃蠙之衣衣猶覆蓋。生於陵屯陵屯髙㓗處也,則為陵舄此隨所生之處而變者也。陵舄得鬱棲,則為烏足此合而相生也。烏足之根為蠐螬,其葉為蝴蝶根本也葉散也言烏足為蠐螬之本其末散化為胡蝶也。蝴蝶胥也胥皆也言物皆化也,化而為蟲,生灶下,其狀若脫,其名曰<鳥句>掇此一形之内變異者也。<鳥句>掇千日千日而死,化而為鳥,其名曰乾餘骨。乾餘骨之沫為斯彌沫猶精華生起。斯彌為食醯頤輅。食醯頤輅生乎食醯黃軦,食醯黃軦生乎九猷。九猷生乎瞀芮,瞀芮生乎腐蠸此皆死而更生之一形者也,羊肝化為地皋,馬血之為轉鄰也,人血之為野火也此皆一形之内自變化也。鷂之為鸇,鸇之為布穀,布穀久複為鷂也。燕之為蛤也,田鼠之為鶉也,朽瓜之為魚也,老韭之為莧也,老羭之為猨也羭牝羊也,魚卵之為蟲此皆無所因感自然而變者也。亶爰之獸自孕而生曰類亶音蟬山海經云亶爰之山有獸其狀如狸而有髮其名曰纇自為牝牡相生也。河澤之鳥視而生曰鶂此相視而生者也莊子曰白鶂相視眸子不運而風化之也。純雌其名大腰,純雄其名稚蜂大腰龜龞之纇也稺小也此無雌雄而自化上言蟲獸之理既然下明人道亦有如此者也。思士不妻而感,思女不夫而孕大荒經曰有思幽之國思士不妻思女不夫精氣潜感不假交接而生子也此亦白鶂之纇也。後稷生乎巨跡傳記云髙辛氏之妃名姜嫄見大人跡好而履之如有人理感已者遂孕因生后稷長而賢乃為堯佐即周祖也,伊尹生乎空桑傳記曰伊尹母居伊水之上既孕夢有神告之曰旧水出而東走無顧明日視旧出水告其鄰東走十里而顧其邑盡為水身因化為空桑有莘氏女子採桑得嬰兒于空桑之中故命之曰伊尹而獻其君令庖人養之長而賢為殷湯相。厥昭生乎濕此因蒸潤而生,醯雞生乎酒此因酸氣而生。羊奚比乎不荀此異纇而相親比也。久竹生青甯因於林藪而生,青甯生程自從繼至於程皆生生之物虵鳥蟲獸之屬言其變化無常或以形而變或死而更生終始相因無窮已也,程生馬,馬生人。人久入於機。萬物皆出於機,皆入於機夫生死變化胡可測哉生於此者或死於彼死於彼者或生於此而形生之主未嘗暫無是以聖人知生不常存死不永滅一氣之變所適萬形萬形萬化而不化者存歸於不化故謂之機機者羣有之始動之所宗故出無入有散有反無靡不由之也。” 《黃帝書》曰:“形動不生形而生影,聲動不生聲而生響夫冇形必有影有聲必有響此自然而並生俱出而俱没豈有相資前後之差哉郭象注莊子論之詳矣而世之談者以形動而影隨聲出而響應聖人則之以為喻明物動則失本静則歸根不復曲通影響之義也,無動不生無而生有有之為有恃無以生言生必由無而無不生有此運通之功必賴於無故生動之稱因事而立耳。”形,必終者也;天地終乎?與我偕終料巨細計修短則與我殊矣㑹歸於終理固無差也。終進乎?不知也進當為盡此書盡字例多作進也聚則成形散則為終此世之所謂終始也然則聚者以形實為始以離散為終㪚者以虛漠為始以形實為終故迭相與為終始而理實無終無始者也。道終乎本無始,進乎本不久久當為有無始故不終無有故不盡。有生則複於不生,有形則複於無形生者反終形者反虛自然之數也。不生者此不生者先有其生然後之於死滅,非本不生者也本不生者初自無生無滅;無形者此無形亦先有其形然後之於離散,非本無形者也本無形者初自無聚無散者也夫生生物者不生形形物者無形故能生形萬物於我體無變今謂既生既形而復反於無生無形者此故存亡之徃復爾非始終之不變者也。生者,理之必終者也。終者不得不終,亦如生者之不得不生生者不生而自生故雖生而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生則生不可絶不知所以死則死不可禦也。而欲恒其生,畫其終,惑於數也畫亡也。精神者,天之分;骨骸者,地之分。屬天清而散,屬地濁而聚。精神離形,各歸其真天分歸天地分歸地各反其本,故謂之鬼。鬼,歸也,歸其真宅真宅太虛之域。黃帝曰:“精神入其門,骨骸反其根,我尚我存何生之無形何形之無氣何氣之無靈然則心智形骸隂陽之一體徧積之一氣及其離形歸根則反其真宅而我無物焉?”   人自生至終,大化有四其間遷易無時蹔停四者蓋舉大較而言者也:嬰孩也,少壯也,老耄也,死亡也。其在嬰孩,氣專志一,和之至也;物不傷焉,德莫加焉老子曰含德之厚比於赤子。其在少壯,則血氣飄溢,欲慮充起;物所攻焉,德故衰焉處力競之地物所不與也。其在老耄,則欲慮柔焉,體將休焉,物莫先焉休息也已無競心則物不與争。雖未及嬰孩之全,方於少壯,間矣。其在死亡也,則之於息焉,反其極矣。   孔子游於太山,見榮啟期行乎郕之野,鹿裘帶索,鼓琴而歌。孔子問曰:“先生所以樂,何也?”對曰:“吾樂甚多:天生萬物,唯人為貴,而吾得為人,是一樂也推此而言明人之神氣與衆生不殊所適者異故形貎不一是以榮啓期深測倚伏之縁洞識幽顯之驗故忻遇人形兼得男貴豈孟浪而言;男女之別,男尊女卑,故以男為貴,吾既得為男矣,是二樂也彼列反人之將生男女亦無定分故復喜得男身;人生有不見日月,不免繈褓者,吾既已行年九十矣,是三樂也。貧者士之常也,死者人之終也,處常得終,當何憂哉?”孔子曰:“善乎?能自寬者也不能都忘憂樂善其能推理自寛慰者耳。”   林類年且百歲書傳無聞盖古之隱者也,底春被裘底當,拾遺穗於故畦收刈後田中棄穀拾之也,並歌並進。孔子適衛,望之於野。顧謂弟子曰:“彼叟可與言者,試往訊之!”子貢請行。逆之壟端,面之而歎曰:“先生曾不悔乎,而行歌拾穗?”林類行不留。歌不輟。子貢叩之不已,乃仰而應曰:“吾何悔邪?”子貢曰:“先生少不勤行,長不競時,老無妻子,死期將至:亦有何樂而拾穗行歌乎?”林類笑曰:“吾之所以為樂,人皆有之,而反以為憂我所以為樂者人人皆同但未能觸事而夷故無蹔歡。少不勤行,長不競時,故能壽若此不勤行則遺名譽不競時則無利欲二者不存於胷中則百年之夀不祈而自獲也。老無妻子,死期將至,故能樂若此所謂樂天知命故無憂也。”子貢曰:“壽者人之情,死者人之惡。子以死為樂,何也?”林類曰:“死之與生,一往一反。故死於是者,安知不生於彼?故吾知其不相若矣,吾又安知營營而求生非惑乎?亦又安知吾今之死不愈昔之生乎尋此㫖則存亡徃復無窮已也?”子貢聞之,不喻其意,還以告夫子。夫子曰:“吾知其可與言,果然;然彼得之而不盡者也卒然聞林纇之言盛以為已造極矣而夫子方謂未盡夫盡者無所不盡亦無所盡然後盡理都全耳今方對無於有去彼取此則不得不覺内外之異然所不盡者亦少許處耳若夫萬變一彼我兩忘即理自夷而實無所遣夫冥内逰外同於人羣者豈有盡與不盡者乎。”   子貢倦於學,告仲尼曰:“願有所息學者所以求復其初乃至於厭倦則自然之理虧矣。”仲尼曰:“生無所息勞知慮役支體此生者之事莊子曰生為徭役。”子貢曰:“然則賜息無所乎?”仲尼曰:“有焉耳。望其壙,皋如也,宰如也,墳如也,鬲如也,則知所息矣見其墳壤鬲異則知息之有所莊子曰死為休息也。”子貢曰:“大哉死乎!君子息焉,小人伏焉樂天知命泰然以待終君子之所以息去離憂苦昧然而死小人之所以伏也。”仲尼曰:“賜!汝知之矣。人胥知生之樂,未知生之苦;知老之憊,未知老之佚;知死之惡,未知死之息也莊子曰太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耳。晏子曰:‘善哉,古之有死也生死古今所同而獨善古之死者明古人不樂生而惡死也!仁者息焉,不仁者伏焉修身慎行恒懷兢懼此仁者之所憂貪欲縱肆常無厭足此不仁者之所苦唯死而後休息寢伏之。’死也者,德之徼也德者得也徼者歸也言各得其所歸。古者謂死人為歸人。夫言死人為歸人,則生人為行人矣。行而不知歸,失家者也。一人失家,一世非之;天下失家,莫知非焉此衆寡相傾者也晏子儒墨為家重形生者不辨有此言假託所稱耳。有人去鄉土、離六親、廢家業、游于四方而不歸者,何人哉?世必謂之為狂蕩之人矣。又有人鐘賢世鍾賢世宜言重形生,矜巧能,修名譽,誇張於世而不知己者,亦何人哉?世必以為智謀之士。此二者,胥失者也此二者雖行事小異而並不免於溺喪也。而世與一不與一,唯聖人知所與,知所去以生死為寤寐者與之溺喪忘歸者去之。”     或謂子列子曰:“子奚貴虛?”列子曰:“虛者無貴也凡貴名之所以生必謂去彼而取此是我而非物今有無兩忘萬異冥一故謂之虚虚既虚矣貴賤之名將何所生。”子列子曰:“非其名也事有實著非假名而後得也,莫如靜,莫如虛。靜也虛也,得其居矣;取也與也,失其所矣夫虚静之理非心慮之表形骸之外求而得之即我之性内安諸已則自然真全矣故物以全者皆由虚靜故得其所安所以敗者皆由動求故失其所處。事之破䃣而後有舞仁義者,弗能複也當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乃至虧喪凋殘方欲鼔舞仁義以求反性命之極者未之得也䃣音毀。”     粥熊曰:“運轉亡已,天地密移,疇覺之哉此則莊子舟壑之義孔子曰日夜無隙丘以是徂夫萬物與化為體體化而遷化不蹔停物豈守故故向之形生非今形生俯仰之間而已涉萬變氣散形朽非一旦頓至而昧者操必化之器託不停之運自謂變化可逃不亦悲乎?故物損於彼者盈于此,成於此者虧於彼所謂川竭谷虚邱夷淵實也。損盈成虧,隨世隨死此世亦宜言生。往來相接,間不可省,疇覺之哉成者方自謂成而已虧矣生者方自謂生潜已死矣?凡一氣不頓進,一形不頓虧;亦不覺其成,亦不覺其虧皆在冥中而潜化固非耳目所瞻察。亦如人自世音生至老,貌色智態,亡日不異;皮膚爪發,隨世隨落,非嬰孩時有停而不易也形色髮膚有精麄者新故相換猶不可識况妙於此者乎。間不可覺,俟至後知。”     杞國有人憂天地崩墜,身亡所寄,廢寢食者;又有憂彼之所憂者,因往曉之彼之所憂者惑矣而復以不惑憂彼之所惑不憂彼之所憂喻積惑彌深何能相喻也,曰:“天,積氣耳,亡處亡氣。若屈伸呼吸,終日在天中行止,奈何憂崩墜乎夫天之蒼蒼非䃘然之質則所謂天者豈但逺而無所極邪自地而上則皆天矣故俯仰喘息未始離天也?”其人曰:“天果積氣,日月星宿,不當墜耶?”曉之者曰:“日月星宿,亦積氣中之有光耀者氣亦何所不勝雖天地之大猶自安於太虚之域况乃積氣相舉者也;只使墜,亦不能有氣中傷。”其人曰:“奈地壞何?”曉者曰:“地積塊耳,充塞四虛,亡處亡塊。若躇步跐蹈,終日在地上行止,奈何憂其壞?”其人舍然大喜舍宜作釋此書釋字作舍,曉之者亦舍然大喜此二人一以必敗為憂一以必全為喜此未知所以為憂喜也而互相慰喻使自解釋固未免於大惑也。長廬子聞而笑曰:“虹蜺也,雲霧也,風雨也,四時也,此積氣之成乎天者也。山嶽也,河海也,金石也,火木也,此積形之成乎地者也。知積氣也,知積塊也,奚謂不壞夫混然未判則天地一氣萬物一形分而為天地散而為萬物此蓋離合之殊異形氣之虚實?夫天地,空中之一細物,有中之最巨者。難終難窮,此固然矣;難測難識,此固然矣。憂其壞者,誠為大遠;言其不壞者,亦為未是。天地不得不壞,則會歸於壞。遇其壞時,奚為不憂哉此知有始之必終有形之必敗而不識休戚與隂陽升降器質與天地顯没也?”子列子聞而笑曰:“言天地壞者亦謬,言天地不壞者亦謬。壞與不壞,吾所不能知也。雖然,彼一也,此一也彼一謂不壞者也此一謂壞者也若其不壞則與人偕全若其壞也則與人偕亡何為欣戚於其間哉。故生不知死,死不知生;來不知去,去不知來。壞與不壞,吾何容心哉生之不知死猶死之不知生故當其成也莫知其毁及其毁也亦何知其成此去來之見驗成敗之明徴而我皆即之情無彼此何處容其心乎?”     舜問乎烝曰:“道可得而有乎舜欲明羣有皆同於無故舉道以為發問之端?”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郭象曰夫身者非汝所能有也塊然而自有耳有非所有而況無哉?”舜曰:“吾身非吾有,孰有之哉據有此身故重發問?”曰:“是天地之委形也是一氣之偏積者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積和故成生耳。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順也積順故有存亡耳郭象曰若身是汝有則美惡死生當制之由汝令氣聚而生汝不能禁也氣散而死汝不能止也明其委結而自成非汝之有也。孫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蛻也氣自委結而蟬蜕耳若是汝有則男女多少亦當由汝也。故行不知所往,處不知所持,食不知所以皆在自爾中來非知而為之也。天地強陽,氣也;又胡可得而有邪天地即復委結中之最大者也今行處食息皆彊陽氣之所運動豈識其所以然彊陽猶剛實也非剛實理之至反之虚和之極則無形無生不死不終則性命何所委順子孫何所委蜕行處何所止泊飲食何所因假也?”     齊之國氏大富,宋之向氏大貧;自宋之齊,請其術。國氏告之曰:“吾善為盜。始吾為盜也,一年而給,二年而足,三年大穰。自此以往,施及州閭。”向氏大喜。喻其為盜之言,而不喻其為盜之道,遂逾垣鑿室,手目所及,亡不探也。未及時,以贓獲罪,沒其先居之財。向氏以國氏之謬己也,往而怨之。國氏曰:“若為盜若何?”向氏言其狀。國氏曰:“嘻!若失為盜之道至此乎?今將告若矣。吾聞天有時,地有利謂春秋冬夏凡土出有也。吾盜天地之時利,雲雨之滂潤,山澤之產育,以生吾禾,殖吾稼,築吾垣,建吾舍。陸盜禽獸,水盜魚鱉,亡非盜也。夫禾稼、土木、禽獸、魚鱉,皆天之所生,豈吾之所有天尚不能自生豈能生物人尚不能自有豈能有物此乃明其自生自有者也?然吾盜天而亡殃天亡其施我公其心何徃而有怨哉。夫金玉珍寶,穀帛財貨,人之所聚,豈天之所與天尚不能與豈人所能聚此亦明其自能自聚?若盜之而獲罪,孰怨哉人有其財我犯其私所以致咎?”向氏大惑,以為國氏之重罔己也,過東郭先生問焉。東郭先生曰:“若一身庸非盜乎?盜陰陽之和以成若生,載若形;況外物而非盜哉若其有盜邪則我身即天地之一物不得私而有之若其無盜邪則外内不得異也?誠然,天地萬物不相離也;仞而有之,皆惑也夫天地萬物之都稱萬物天地之别名雖復各私其身理不相離認而有之心之惑也因此而言夫天地委形非我有也飭愛色貎矜伐智能已為惑矣至於甚者横認外物以為已有乃標名氏以自異倚親族以自固整章服以耀物藉名位以動衆封殖財貨樹立權黨終身欣玩莫由自悟故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為吾身莊子曰百骸六藏吾誰與為親領斯㫖也則方寸與太虚齊空形骸與萬物俱有也。國氏之盜,公道也,故亡殃;若之盜,私心也,故得罪公者對私之名無私則公名滅矣今以犯天者為公犯人者為私於理未至。有公私者,亦盜也直所犯之異耳未為非盜;亡公私者,亦盜也一身不得不有財物不得不聚復欲遣之非能即而無心者也。公公私私,天地之德生即天地之一理身即天地之一物今所愛吝復是愛吝天地之間生身耳事無公私理無愛吝者也。知天地之德者,孰為盜邪?孰為不盜邪天地之德何邪自然而已自然而已何所歴其公私之名公私之名既廢盜與不盜理無差也?” 黃帝第二禀生之質謂之性得性之極謂之和故應理處順則所適常通任情背道則遇物斯滯   黃帝即位十有五年,喜天五戴己隨世而喜耳,養正命正當為性,娛耳目,供鼻口,焦然肌色皯黣,昏然五情爽惑役心智未足以養性命秪足以焦形也。又十有五年,憂天下之不治隨世而憂耳,竭聰明,進智力,營百姓,焦然肌色皯黣,昏然五情爽惑用德明未足以致治秪足以亂神也。黃帝乃喟然贊曰讃當作歎:“朕之過淫矣淫當作深。養一己其患如此,治萬物其患如此惟任而不養縱而不治則性命自全天下自安也。”於是放萬機,舍宮寢,去直待,徹鐘懸。減廚膳,退而間居大庭之館,齋心服形心無欲則形自服矣,三月不親政事。晝寢而夢將明至理不可以情求故寄之於夢聖人無夢也,游于華胥氏之國。華胥氏之國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必便有此國也明至理之必如此耳淮南云正西曰弇州西北曰台州,不知斯齊國幾千萬裡斯離也齊中也;蓋非舟車足力之所及,神遊而已舟車足力形之所資者耳神道恍惚不行而至者也。其國無師長,自然而已。其民無嗜欲,自然而已自然者不資於外也。不知樂生,不知惡死,故無夭殤;不知親己,不知疏物,故無愛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順,故無利害理無生死故無所樂惡理無愛憎故無所親踈理無逆順故無所利害也:都無所愛惜,都無所畏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熱。斫撻無傷痛,指擿無痟癢至和者無物能傷熱溺痛癢實由矜懼義例詳於下章痟癢酸痟也義見周官。乘空如履實,寢虛若處床。雲霧不硋其視,雷霆不亂其聽,美惡不滑其心,山谷不躓其步,神行而已至順者無物能逆也。黃帝既寤亦寄之眠寤耳聖人無眠覺也,怡然自得,召天老、力牧、太山稽三人黄帝相也,告之,曰:“朕閒居三月,齋心服形,思有以養身治物之道,弗獲其術身不可養物不可治而精思求之未可得。疲而睡,所夢若此。今知至道不可以情求矣。朕知之矣!朕得之矣!而不能以告若矣不可以情求則不能以情告矣。”又二十有八年,天下大治,幾若華胥氏之國,而帝登假假當作遐。百姓號之,二百餘年不輟。     列姑射山在海河洲中見山海經,山上有神人焉凝寂故稱神人,吸風飲露,不食五穀既不食穀矣豈復須吸風飲露哉蓋吐納之貎不異於物耳;心如淵泉,形如處女盡柔虚之極者其天姿自粹非養而不衰也;不偎不愛偎亦愛也芻狗萬物恩無所偏偎音隱偎,仙聖為之臣仙夀考之跡聖治世之名;不畏不怒,願愨為之使畏威也若此豈有君臣役使之哉尊卑長短各當其分因此而寄稱耳;不施不惠,而物自足;不聚不斂,而己無愆愆蹇乏也。陰陽常調,日月常明,四時常若若順也,風雨常均,字育常時,年谷常豐;而土無劄傷,人無夭惡,物無疵厲,鬼無靈響焉天人合德隂陽順序昏明有度災害不生故道合二儀契均四時老子曰以道位天下者其鬼不神。     列子師老商氏,友伯高子,進二子之道,乘風而歸莊子云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旬五日而後反蓋神人禦冦稱之也。尹生聞之,從列子居,數月不省舍。因間請蘄其術者,十反而十不告。尹生懟而請辭,列子又不命。尹生退。數月,意不已,又往從之。列子曰:“汝何去來之頻?”尹生曰:“曩章戴有請於子章戴尹生名,子不我告,固有憾於子。今複脫然,是以又來。”列子曰:“曩吾以汝為達曩昔也,今汝之鄙至此乎。姬!將告汝姬居也所學于夫子者矣。自吾之事夫子友若人也夫子謂老商若人謂髙伯,三年之後,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夫子一眄而已實懷利害而不敢言此匿怨藏情者也故眄之而已。五年之後,心庚念是非,口庚言利害庚當作更,夫子始一解顏而笑是非利害世間之常理任心之所念任口之所言而無矜吝於胷懹内外如一不猶踰於已而不顯哉欣其一致聊寄笑焉。七年之後,從心之所念,庚無是非;從口之所言,庚無利害,夫子始一引吾並席而坐夫心者何寂然而無意想也口者何黙然而自吐納也若順心之極則無是非任口之理則無利害道契師友同位比肩故其宜耳。九年之後,橫心之所念,橫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歟,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歟;亦不知夫子之為我師,若人之為我友:內外進矣心既無念口既無違故能恣其所念縱其所言體道窮宗為世津梁終日念而非我念終日言而非我言若以無念為念無言為言未造於極也所謂無為而無不為者如斯則彼此之異於何而求師資之義將何所施故曰内外盡矣。而後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無不同也。心凝形釋,骨肉都融;不覺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隨風東西,猶木葉幹殼。竟不知風乘我邪?我乘風乎夫眼耳鼻口各有攸司令神凝形廢無待於外則視聽不資眼耳味不賴鼻口故六藏七孔四肢百節塊然尸居同為一物則形奚所倚足奚所履我之乗風風之乗我孰能辨也?今女居先生之門,曾未浹時,而懟憾者再三。女之片體將氣所不受,汝之一節將地所不載用其情有其身則肌骨不能相容一體將無所寄豈二儀之所能覆載。履虛乘風,其可幾乎?”尹生甚怍,屏息良久,不敢複言。     列子問關尹曰:“至人潛行不空不空者實有也至人動止不以實有為閡者也郭象曰其心虚故能御羣實也,蹈火不熱,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栗向秀曰天下樂推而不猒非吾之自髙故不慄者也。請問何以至於此?”關尹曰:“是純氣之守也,非智巧果敢之列至純至真即我之性分非求之於外順而不失則物所不能害豈智計勇敢而得冐涉艱危也。姬!魚語女魚當作吾。凡有貌像聲色者,皆物也上至聖人下及昆蟲皆形聲之物以形聲相觀則無殊絶者也。物與物何以相遠也向秀曰唯無心者獨逺耳?夫奚足以至乎先?是色而已向秀曰同是形色之物耳未足以相先也以相先者唯自然也。則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無所化有既無始則所造者無形矣形既無終則所止者無化矣造音作。夫得是而窮之者,焉得而正焉尋形聲欲窮其終始者亦焉得至極之所乎?彼將處乎不深之度即形色而不求其終始者不失自然之正矣深當作淫,而藏乎無端之紀至理豈有隱藏哉任而不執故冥然無迹端崖不見,遊乎萬物之所終始乗理而無心者則常與萬物並逰豈得無終始之迹者乎。壹其性,養其氣,含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氣壹德純者豈但自通而已哉物之所至皆使無閡然後通濟羣生焉造音操。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無郤,物奚自入焉自然之分不虧則形神全一憂患奚由而入也?夫醉者之墜于車也,雖疾不死。骨節與人同,而犯害與人異,其神全也。乘亦弗知也,墜亦弗知也此借麤以明至理之必然也。死生驚懼不入乎其胸,是故忤物而不慴向秀曰遇而不恐也。彼得全於酒而猶若是向秀曰醉故失其所知耳非自然無心也,而況得全於天乎向秀曰得全於天者自然無心委順至理也?聖人藏于天,故物莫之能傷也郭象曰不闚性分之外故曰藏也。”     列禦寇為伯昏無人射,引之盈貫盡弦窮鏑,措杯水其肘上手停審故杯水不傾,發之,鏑矢複沓郭象曰矢去也箭鏑去復徃沓,方矢複寓郭象曰箭方去未至的以復寄杯於肘言敏捷之妙也。當是時也,猶象人也。伯昏無人曰:“是射之射雖盡射之理而不能不以矜物也,非不射之射也忘其能否雖不射而同乎射也。當與汝登高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若能射乎内有所畏懼則失其射矣?”于上無人遂登高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禦寇而進之。禦寇伏地,汗流至踵。伯昏無人曰:“夫至人者,上窺青天,下潛黃泉,揮斥八極。神氣不變郭象曰揮斥猶放縱也又曰揮斥奮迅也夫德充於内則神滿於外無逺近幽深所在皆明故審安危之機而泊然自得也。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爾於中也殆矣夫郭象曰不能明至分故有懼而所喪者多矣豈唯射乎!”     範氏有子曰子華,善養私名遊俠之徒也,舉國服之;有寵于晉君,不仕而居三卿之右。目所偏視,晉國爵之;口所偏肥音鄙,晉國黜之肥薄也。游其庭者侔於朝。子華使其俠客以智鄙相攻,彊弱相淩。雖傷破於前,不用介意。終日夜以此為戲樂,國殆成俗。禾生、子伯、范氏之上客,出行,經坰外坰郊野之外也,宿于田更商丘開之舍更當作叟。中夜,禾生、子伯二人相與言子華之名勢,能使存者亡,亡者存;富者貧,貧者富。商丘開先窘於饑寒,潛於牖北聽之。因假糧荷畚之子華之門。子華之門徒皆世族也,縞衣乘軒,緩步闊視。顧見商丘開年老力弱,面目黎黑,衣冠不檢,莫不眲之眲音奴革。既而狎侮欺詒,攩扌必挨抌攩音晃扌必音扶閉挨音烏待抌音都感切,亡所不為。商丘開常無慍容,而諸客之技單,憊於戲笑。遂與商丘開俱乘高臺,於眾中漫言曰:“有能自投下者賞百金。”眾皆競應。商丘開以為信然,遂先投下,形若飛鳥,揚於地,<骨幾>骨于<石為>。範氏之黨以為偶然,未詎怪也。因複指河曲之淫隈曰:“彼中有寶珠,泳可得也。”商丘開複從而泳之水底潜行曰泳,既出,果得珠焉。眾昉同疑昉始也。子華昉令豫肉食衣帛之次。俄而范氏之藏大火。子華曰:“若能入火取綿者,從所得多少賞若。”商丘開往無難色,入火往還,埃不漫,身不焦。範氏之黨以為有道,乃共謝之曰:“吾不知子之有道而誕子誕欺也,吾不知子之神人而辱子。子其愚我也,子其聾我也,子其盲我也,敢問其道。”商丘開曰:‘吾亡道。雖吾之心,亦不知所以。雖然,有一於此,試與子言之。曩子二客之宿吾舍也,聞譽範氏之勢,能使存者亡,亡者存;富者貧,貧者富。吾誠之無二心,故不遠而來。及來,以子黨之言皆實也,唯恐誠之之不至,行之之不及,不知形體之所措,利害之所存也。心一而已。物亡迕者,如斯而已。今昉知子黨之誕我,我內藏猜慮,外矜觀聽,追幸昔日之不焦溺也,怛然內熱,惕然震悸矣。水火豈複可近哉?”自此之後,范氏門徒路遇乞兒馬醫,弗敢辱也,必下車而揖之。宰我聞之,以告仲尼。仲尼曰:’汝弗知乎?夫至信之人,可以感物也。動天地,感鬼神,橫六合,而無逆者,豈但履危險,入水火而已哉?商丘開信偽物猶不逆,況彼我皆誠哉?小子識之!”     周宣王文牧正有役人梁鴦者,能養野禽獸,委食於園庭之內,雖虎狼雕鶚之類,無不柔馴者。雄雌在前,孳尾成群,異類雜居,不相搏噬也。王慮其術終於其身,令毛丘園傳之。梁鴦曰:“鴦,賤役也,何術以告爾?懼王之謂隱於爾也,且一言我養虎之法。凡順之則喜,逆之則怒,此有血氣者之性也。然喜怒豈妄發哉?皆逆之所犯也。夫食虎者,不敢以生物與之,為其殺之之怒也恐因殺以致怒;不敢以全物與之,為其碎之之怒也恐因其用力致怒。時其饑飽,達其怒心向秀曰達其心之所以怒而順之也。虎之與人異類,而媚養己者,順也殊性而愛媚我順之故也;故其殺之,逆也所以害物逆其心故。然則吾豈敢逆之使怒哉?亦不順之使喜也。夫喜之複也必怒,怒之複也常喜,皆不中也不處中和勢極則反必然之數。今吾心無逆順者也,則鳥獸之視吾,猶其儕也。故遊吾園者,不思高林曠澤;寢吾庭者,不願深山幽谷,理使然也聖人所以陶運羣生使各得其性亦猶役人之能將養禽獸使不相殘害也。”     顏回問乎仲尼曰:“吾嘗濟乎觴深之淵矣,津人操舟若神。吾問焉,曰:‘操舟可學邪?’曰:‘可;能遊者可教也,善遊者數能向秀曰其數自能也言其道數必能不懼舟也。乃若夫沒人,則未嘗見舟而謖操之者也謖起也向秀曰能鶩没之人也。’吾問焉,而不告。敢問何謂也?”仲尼曰:‘訁醫!吾與若玩其文也久矣,而未達其實,而固且道與見操舟之可學則是玩其文未悟没者之自能則是未至其實今且為汝説之也。能遊者可救也,輕水也;善遊者之數能也,忘水也忘水則無矜畏之心。乃若夫沒人之未嘗見舟也而謖操之也,彼視淵若陵,視舟之覆猶其車郤也。覆郤萬物方陳乎前而不得入其舍神明所居故謂之舍。惡往而不暇所遇皆閒暇也?以瓦摳者巧,以鉤摳者憚,以黃金鉤摳者惛互有所投曰摳郭象曰所要愈重則其心愈矜也。巧一也,而有所矜,則重外也。凡重外者拙內唯忘内外遺輕重則無巧拙矣。”     孔子觀于呂梁,懸水三十仞,流沫三十裡,黿鼉魚鱉之所不能遊也。見一丈夫游之,以為有苦而欲死者也,使弟子並流而承之。數百步而出,被發行歌,而游於棠行棠當作塘行當作下。孔子從而問之,曰:“呂梁懸水三十仞,流沫三十裡,黿鼉魚鱉所不能游,向吾見子道之道當作蹈,以為有苦而欲死者,使弟子並流將承子。子出而被發行歌,吾以子為鬼也。察子,則人也。請問蹈水有道乎?”曰:“亡,吾無道。吾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與齎俱入,與汨偕出齎汨者水迴入涌出之貎。從水之道而不為私焉,此吾所以道之也。”孔子曰:“何謂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也?”曰:“吾生於陵而安於陵,故也故猶素也任其真素則所遇而安也;長於水而安于水,性也順性之理則物莫之逆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自然之理不可以智知知其不可知謂之命也。”     仲尼適楚,出於林中,見佝僂者承蜩,猶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垸二而不墜,則失者錙銖向秀曰累二丸而不墜是用手之停審也故承蜩所失者不過錙銖之間耳;累三而不墜,則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墜,猶掇之也用手轉審則無所失者也。吾處也,若橛株駒崔譔曰橜株駒斷樹也;吾執臂若槁木之枝。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側,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為而不得郭象曰遺彼故得此也?”孔子顧謂弟子曰:“用志不分,乃疑於神分猶散意專則與神相似者也。其佝僂丈人之謂乎!”丈人曰:“汝逢衣徒也,亦何知問是乎?修汝所以,而後載言其上脩治也言治汝所用仁義之術反於自然之道然後可載此言於身上也。”     海上之人有好漚鳥者,每旦之海上,從漚鳥遊,漚鳥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心和而形順者物所不惡住當作數。其父曰:“吾聞漚鳥皆從汝遊,汝取來,吾玩之。”明日之海上,漚鳥舞而不下也心動於内形變於外禽鳥猶覺人理豈可詐哉。故曰:至言去言,至為無為;齊智之所知,則淺矣言為都忘然後物無疑心限於智之所知則失之逺矣或有疑丈人假偽形以獲蟬海童任和心而鷗?二情相背而同不忤物夫立言之本各有攸?似若乖互?歸不異者蓋丈人明夫心慮專一猶能外不駭物況自然冥至形同於木石者乎至於海童誠心充於内坦蕩形於外雖未能利害兩忘猜忌兼消然輕羣異?亦無所多怪此二喻者蓋假近以徵逺借末以明本耳。     趙襄子率徒十萬狩於中山火畋曰狩,藉仍燔林,扇赫百里,有一人從石壁中出,隨煙燼上下眾謂鬼物。火過,徐行而出,若無所經涉者。襄子怪而留之,徐而察之:形色七竅,人也;氣息音聲,人也。問奚道而處石?奚道而入火?其人曰:“奚物而謂石?奚物而謂火此則都不覺有石火何物而能閡之?”襄子曰:“而向之所出者,石也;而向之所涉者,火也。”其人曰:“不知也不知之極故得如此。”魏文侯聞之,問子夏曰:“彼何人哉?” 子夏曰:“以商所聞夫子之言,和者大同於物,物無得傷閡者,游金石,蹈水火,皆可也。”文侯曰:“吾子奚不為之?”子夏曰:“刳心去智,商未之能。雖然,試語之有暇矣夫因心以刳心借智以去智心智之累誠盡然所遣心智之跡猶存明夫至理非用心之所體忘言之則有餘暇矣。”文侯曰:“夫子奚不為之?”子夏曰:“夫子能之而能不為者也。”文侯大說天下有能之而能不為者有能之而不能不為者有不能而彊欲為之者有不為而自能者至於聖人亦何所為亦何所不為亦何所能亦何所不能俛仰同俗升降隨物竒功異迹未嘗蹔顯體中之絶妙處萬不視一焉此卷自始篇至此章明順性命之道而不係著五情專氣致柔誠心無二者則處水火而不燋溺涉木石而不悸駭觸鋒刄而無傷殘履危險而無巔墜萬物靡逆其心入獸不亂群神能獨?身能輕舉耳可洞聽目可徹照斯言不經實駭常心故試論之夫隂陽?化五才偏育金土以母子相生水火以燥濕相乗人性以静躁殊途升降以所能異情故有雲飛之翰?潜之鱗火遊之?木藏之蟲何者剛柔炎涼各有攸宜安於一域則困於餘方至於聖人心與元氣?合體與隂陽冥諧方圓不當於一象温涼不值於一器神定氣和所乗皆順則五物不能逆寒暑不能傷謂含德之厚和之至也故常無死地豈用心去就而復全哉蹈水火乗雲霧履髙危入甲兵未足怪也。     有神巫自齊來處於鄭,命曰季鹹,知人死生、存亡、禍福、壽夭,期以歲、月、旬、日,如神。鄭人見之,皆避而走向秀曰不喜自聞死日也。列子見之而心醉向秀曰迷惑其道也,而歸以告壺丘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為至矣,則又有至焉者矣郭象曰謂季咸之至又過於夫子也。”壺子曰:“吾與汝無其文,未既其實,而固得道與?眾雌而無雄,而又奚卵焉向秀曰夫實由文顯道以事彰有道而無事猶有雌無雄耳今吾與汝雖深淺不同然俱在實位則無文相發矣故未盡我道之實也此言至人之唱必有感而後和者也?而以道與世抗,必信矣,夫故使人得而相汝向秀曰元其一方以必信於世故可得而相也。嘗試與來,以予示之。”明日,列子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可以旬數矣。吾見怪焉,見濕灰焉。”列子入,涕泣沾襟,以告壺子。壺子曰:“向吾示之以地文向秀曰塊然若土也,罪乎不誫不止本作萌音震罪或作萌向秀曰萌然不動亦不自止與枯木同其不華死灰均其寂魄此至人無感之時也夫至人其動也天其静也地其行也水流其湛也淵嘿淵嘿之與水流天行之與地止其於不為而自然一也今季咸見其尸居而坐忘即謂之將死見其神動而天隨便為之有生茍無心而應感則與變升降以世為量然後足為物主而順時無極耳豈相者之所覺哉,是殆見吾杜德幾也向秀曰德幾不發故曰杜也。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灰然灰或作全有生矣,吾見杜權矣有用而無利故謂之杜權。”列子入告壺子。壺子曰:“向吾示之以天壤向秀曰天壤之中覆載之功見矣比地之文不猶外乎,名實不入向秀曰任自然而覆載則名利之飾皆為棄物,而機發於踵郭象曰常在極上起,此為杜權。是殆見吾善者幾也向秀曰有善於彼彼乃見之明季咸之所見者淺矣。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子之先生坐不齋或無坐字向秀曰無徃不平混然一之以管窺天者莫見其崖故以不齋也,吾無得而相焉。試齋,將且複相之。”列子入告壺子。壺子曰:“向吾示之乙太沖莫眹向秀曰居太沖之極皓然泊心玄同萬方莫見其迹,是殆見吾衡氣幾也衡平也。鯢旋之潘音藩為淵,止水之潘為淵,流水之潘為淵,濫水之潘為淵,沃水之潘為淵,氿水之潘為淵,雍水之潘為淵,汧水之潘為淵,肥水之潘為淵,是為九淵焉此九水名義見爾雅夫水一也而隨髙下夷險冇洄激流止之異似至人之心因外物難易有動寂進退之容向秀曰夫水流之與止鯢旋之與龍躍常淵然自若未始失其静黙也郭象曰夫至人用之則行舍之則止雖波流九變治亂紛紜若居其極者常澹然自得泊乎無為也。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壺子曰:“追之!”列子追之而不及,反以報壺子,曰:“已滅矣,已失矣,吾不及也。”壺子曰:”向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向秀曰雖進退同羣而常深根寧極也。吾與之虛而猗移向秀曰無心以隨變也,不知其誰何向秀曰汎然無所係,因以為茅靡,因以為波流,故逃也茅靡當為頽靡向秀曰變化頽靡世事波流無徃不因則為之非我我雖不為而與羣俯仰夫至人一也然應世變而時動故相者無所用其心自失而走者也。”然後列子自以為未始學而歸,三年不出向秀曰棄人事之近務也,為其妻爨向秀曰遺恥辱,食犬希如食人向秀曰忘貴賤也,於事無親向秀曰無適無莫也,雕瑑複樸,塊然獨以其形立向秀曰雕瑑之文復其真朴則外事去矣;忄分然而封戎向秀曰真不散也戎或作哉,壹以是終向秀曰遂得道也。     子列子之齊,中道而反驚人之推敬於已故不敢遂進,遇伯昏瞀人。伯昏瞀人曰:“奚方而反?”曰:“吾驚焉。”“惡乎驚?”“吾食於十漿客舍卖浆之家,而五漿先饋人皆敬下之也。”伯昏瞀人曰:“若是,則汝何為驚己?”曰:“夫內誠不解郭象曰外自矜飾内不釋然也,形諜成光郭象曰舉動便辟成光儀,以外鎮人心外以矜嚴服物内實不足,使人輕乎貴老使人輕而尊長之者由其形諜成光故也,而 其所患郭象曰以美形動物則所患亂至矣。夫漿人特為食羹之貨,多餘之贏所貨者羮食所利者盈餘而已;其為利也薄,其為權也輕,而猶若是郭象曰權輕利薄可無求於人而皆敬已是髙下大小無所失者。而況萬乘之主,身勞于國,而智盡於事所以不敢之齊;彼將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吾是以驚推此纇也則貨輕者望利薄任重者責功多。”伯昏瞀人曰:“善哉觀乎汝知驚此者是善觀察者也!汝處己,人將保汝矣汝若黙然不自顯曜適齊之與處此皆無所懼茍違此義所在見保矣。”無幾何而往,則戶外之屨滿矣歸之果衆。伯昏瞀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頤敦竪也,立有間,不言而出。賓者以告列子。列子提履徒跣而走,暨乎門,問曰:“先生既來,曾不廢藥乎廢置也曾無善言以當藥石也?”曰:“已矣。吾固告汝曰,人將保汝,果保汝矣。非汝能使人保汝順乎理以接物則物不保之今背理而感物求物不保不可得,而汝不能使人無汝保也郭象曰任乎而化則無感無求無感無求乃不相保,而焉用之感也汝用何術乃感物如此乎?感豫出異郭象曰先物施惠惠不因彼豫出而異者。且必有感也,搖而本身,又無謂也必恒使物感已則彼我之性動易之。與汝游者,莫汝告也皆揺本之徒不皆相啟悟也。彼所小言,盡人毒也小言細巧易於感人故為人毒害也。莫覺莫悟,何相孰也不能相成濟也。”     楊朱南之沛,老聃西游于秦,邀於郊。至梁而遇老子莊子云楊子居子居或楊朱之字又不與老子同時此皆寓言也。老子中道仰天而歎曰:“始以汝為可教,今不可教也與至人遊而未能去其矜夸故曰不可教者也。”楊朱不答。至舍,進涫漱巾櫛,脫履戶外,膝行而前,曰:“向者夫子仰天而歎曰:‘始以汝為可教,今不可教。’弟子欲請夫子辭,行不間,是以不敢。今夫子間矣,請問其過。”老子曰:“而睢睢而盱盱,而誰與居汝云何自居處而夸張若此使物故歎之乎?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不與物競則常處卑而守約也。”楊朱蹴然變容曰:“敬聞命矣!”其往也,舍迎將家客舍家也,公執席,妻執巾櫛;舍者避席,煬者避灶厚自藏異則物憚之也。其反也,舍者與之爭席矣自同於物物所不惡也。     楊朱過宋,東之於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惡;惡者貴而美者賤。楊子問其故。逆旅小子對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楊子曰:“弟子記之!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往而不愛哉夫驕盈矜伐鬼神人道之所不與虚已以循理天下之所樂推以此而徃孰能距之!”   天下有常勝之道,有不常勝之道。常勝之道曰柔,常不勝之道曰強。二者亦知亦當作易。而人未之知。故上古之言:強,先不己若者所勝在已下者耳;柔,先出於己者不與物競則物不能加也。先不己若者,至於若己,則殆矣遇敵必危之也。先出於己者,亡所殆矣理常安也。以此勝一身若徒,以此任天下若徒,謂不勝而自勝,不任而自任也夫體柔虚之道處不競之地雖一身之貴天下之大無心而御之同於徒矣徒空黙之謂也郭象曰聽耳之所聞視目之所見知止其所不知能止其所不能用其自用為其自為順徃而不競於物者此至柔之道也故舉其自舉持其自持既無分銖之重而我無力焉。粥子曰:“欲剛,必以柔守之;欲強,必以弱保之守柔不以求剛而自剛保弱不以求彊而自彊故剛彊者非欲之所能致也。積於柔必剛,積于弱必強。觀其所積,以知禍福之鄉禍福生於所積也。強勝不若己,至於若己者剛必有折也;柔勝出於己者,其力不可量。”老聃曰:“兵強則滅王弼曰物之所惡故必不得終焉,木強則折彊極則毁矣。柔弱者生之徒,堅強者死之徒。” 狀不必童童當作同而智童,智不必童而狀童。聖人取童智而遺童狀,眾人近童狀而疏童智。狀與我童者,近而愛之;狀與我異者,疏而畏之。有七尺之骸,手足之異,戴發含齒,倚而趣者,謂之人;而人未必無獸心。雖有獸心,以狀而見親矣。傅翼戴角,分牙布爪,仰飛伏走,謂之禽獸;而禽獸未必無人心。雖有人心,以狀而見疏矣。庖犧氏、女媧氏、神農氏、夏後氏,蛇身人面,牛首虎鼻:此有非人之狀,而有大聖之德人形貌自有偶與禽獸相似者古之聖人多有竒表所謂蛇身人面非被鱗臆行無有四支牛首虎鼻非戴角垂胡曼頞解頷亦如相書亀背鵠步鳶肩鷹喙耳。夏桀、殷紂、魯桓、楚穆,狀貌七竅,皆同於人,而有禽獸之心。而眾人守一狀以求至智,未可幾也。黃帝與炎帝戰於阪泉之野,帥熊、羆、狼、豹、貙、虎為前驅,雕、鶡、鷹、鳶為旗幟,此以力使禽獸者也。堯使夔典樂,擊石拊石,百獸率舞;簫韶九成,鳳皇來儀:此以聲致禽獸者也。然則禽獸之心,奚為異人?形音與人異,而不知接之之道焉。聖人無所不知,無所不通,故得引而使之焉。禽獸之智有自然與人童者,其齊欲攝生,亦不假智於人也。牝牡相偶,母子相親;避平依險,違寒就溫;居則有群,行則有列;小者居內,壯者居外;飲則相攜,食則鳴群。太古之時,則與人同處,與人並行德純者禽獸不忌也。帝王之時,始驚駭散亂矣。逮於末世,隱伏逃竄,以避患害人有害物之心物亦知避之也。今東方介氏之國,其國人數數解六畜之語者,蓋偏知之所得夫龜龍甲鱗之宗麟鳯毛羽之長爰逮蜎飛蠕動皆嗚呼相聞各有意?共相制御豈異於人但人不能解因謂禽獸之聲無有音章是以窮理備智則所通萬途因事偏逹偶識一條春秋左氏傳曰介葛盧聞牛鳴曰是生三子盡為犧矣。太古神聖之人,備知萬物情態,悉解異類音聲。會而聚之,訓而受之,同於人民。故先會鬼神魑魅禹朝羣神於會稽是也,次達八方人民,末聚禽獸蟲蛾百獸率舞是也。言血氣之類心智不殊遠也。神聖知其如此,故其所教訓者無所遺逸焉。     宋有狙公者好養猿猴者因謂之狙公也,愛狙;養之成群,能解狙之意;狙亦得公之心。損其家口,充狙之欲。俄而匱焉,將限其食。恐眾狙之不馴於己也馴音脣,先誑之曰:“與若芧芧栗也,朝三而暮四,足乎?”眾狙皆起而怒。俄而曰:“與若芧,朝四而暮三,足乎?”眾狙皆伏而喜。物之以能鄙相籠,皆猶此也。聖人以智籠群愚,亦猶狙公之以智籠眾狙也。名實不虧,使其喜怒哉!     紀渻子為周宣王養鬥雞,十日而問:“雞可鬥已乎?”曰:“未也;方虛驕而恃氣無實而自矜者。”十日又問。曰:“未也;猶應影響接悟之速。”十日又問。曰:“未也;猶疾視而盛氣常求敵而必已之勝。”十日又問。曰:“幾矣。雞雖有鳴者,已無變矣彼命敵而我不應忘勝負矣。望之似木雞矣。其德全矣至全者更不似血氣之纇。異雞無敢應者,反走耳德全者非但已無心乃使外物不生心郭象曰養之以至於全者猶無敵於外況自全乎。”     惠盎惠盎惠施之族見宋康王。康王蹀足謦欬,疾言曰:“寡人之所說者,勇有力也,不說為仁義者也。客將何以教寡人?”惠盎對曰:“臣有道於此,使人雖勇,刺之不入;雖有力,擊之弗中。大王獨無意邪?”宋王曰:“善;此寡人之所欲聞也。”惠盎曰:“夫刺之不入,擊之不中,此猶辱也。臣有道於此,使人雖有勇,弗敢刺;雖有力,弗敢擊。夫弗敢,非無其志也。臣有道於此,使人本無其志也。夫無其志也,未有愛利之心也。臣有道於此,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驩然皆欲愛利之。此其賢于勇有力也,四累之上也。大王獨無意邪處卿大夫士民之上故言四累也?”宋王曰:“此寡人之所欲得也。”惠盎對曰:“孔墨是已。孔丘墨翟無地而為君,無官而為長;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頸舉踵而願安利之。今大王,萬乘之主也;誠有其志,則四竟之內,皆得其利矣。其賢于孔墨也遠矣。”宋王無以應。惠盎趨而出。宋王謂左右曰:“辯矣,客之以說服寡人也!”   周穆王第三夫禀生受有謂之形俛仰變異謂之化神之所交謂之夢形之所接謂之覺原其極也同歸虚偽何者生質根滯百年乃終化情枝淺視瞬而滅神道恍惚若存若亡形理顯著若誠若實故洞鑒知生滅之理均覺夢之塗一雖萬變交陳未闗神慮愚惑者以顯昧為成驗遲速而致疑故竊然而自私以形骸為真宅孰識生化之本歸之於無物哉   周穆王時,西極之國有化人來化幻人也,入水火,貫金石;反山川,移城邑;乘虛不墜,觸實不硋。千變萬化,不可窮極。既已變物之形,又且易人之慮能使人暫忘其宿所知識。穆王敬之若神,事之若君。推路寢以居之,引三牲以進之,選女樂以娛之。化人以為王之宮室卑陋而不可處,王之廚饌腥螻而不可饗螻蛄臭也,王之嬪禦膻惡而不可親。穆王乃為之改築。土木之功。赭堊之色,無遺巧焉。五府為虛,而台始成。其高千仞,臨終南之上,號曰中天之台。簡鄭衛之處子娥媌靡曼者娥媌妖好也靡曼柔弱也,施芳澤,正蛾眉,設笄珥笄首飾珥瑱也,衣阿錫阿細縠錫細布。曳齊紈齊名紈所出也。粉白黛黑,佩玉環。雜芷若芷若香草以滿之充滿臺館,奏《承雲》、《六瑩》、《九韶》、《晨露》以樂之承雲黄帝樂六瑩帝嚳樂九韶舜樂晨露湯樂。日月獻玉衣,旦旦薦玉食言其珍異。化人猶不舍然,不得已而臨之。居亡幾何,謁王同遊。王執化人之祛袪衣袖也,騰而上者,中天乃止。暨及化人之宮。化人之宮構以金銀,絡以珠玉;出雲雨之上,而不知下之據,望之若屯雲焉。耳目所觀聽,鼻口所納嘗,皆非人間之有。王實以為清都、紫微、鈞天、廣樂,帝之所居清都紫微天帝之所居也傳記云秦穆公疾不知人既寤曰我之帝所甚樂與百神游鈞天廣樂九奏萬舞不纇三代之樂其聲動心一説云趙簡子亦然也。王俯而視之,其宮榭若累塊積蘇焉。王自以居數十年不思其國也所謂易人之慮也。化人複謁王同遊,所及之處,仰不見日月,俯不見河海。光影所照,王目眩不能得視;音響所來,王耳亂不能得聽。百骸六藏,悸而不凝。意迷精喪,請化人求還太虚恍惚之域固非俗人之所渉心目亂惑自然之數也。化人移之移猶推也,王若殞虛焉磒墜也。既寤,所坐猶向者之處,侍禦猶向者之人。視其前,則酒未清,肴未昲扶貴反。王問所從來。左右曰:“王默存耳。”由此穆王自失者三月而複。更問化人問其形不移之意。化人曰:“吾與王神遊也,形奚動哉所謂神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以近事喻之假寐一昔所夢或百年之事所見或絶域之物其在覺也俛仰之須臾再撫六合之外邪想淫念猶得如此況神心獨運不假形器圓通照寂然凝虚者乎?且曩之所居,奚異王之宮?曩之所游,奚異王之圃?王閑恒有,疑暫亡彼之與此俱非真物習其常存疑其蹔亡者心之惑也。變化之極,徐疾之間,可盡模哉變化不可窮極徐疾理亦無間欲以智尋象模未可測?”王大悅。不恤國事,不樂臣妾感至言故遺世事之治亂忘君臣之尊卑也,肆意遠遊。命駕八駿之乘,右服驊古驊字騮而左綠耳,右驂赤驥而左白{減木}古義字,主車則造父為禦, {刀冏}上齊下合此古字未審為右;次車之乘,右服渠黃而左逾輪,左驂盜驪而右山子,柏夭主車,參百為禦,奔戎為右。馳驅千里,至於巨蒐氏之國。巨蒐氏乃獻白鵠之血以飲王,具牛馬之湩以洗王之足湩乳也以已所珍貴獻之至尊,及二乘之人。已飲而行,遂宿于昆侖之阿,赤水之陽山海經云崑崙山有五色水也。別日升昆侖之丘,以觀黃帝之呂;而封之以詒後世。遂賓于西王母,觴於瑤池之上 西王母人纇也虎齒蓬髪戴勝善嘯也出山海經。西王母為王謠徒歌曰謡詩名白雲,王和之和答也詩名東歸,其辭哀焉。西觀日之所入穆天子傳云西登弇山。一日行萬里。王乃歎曰:“於乎!予一人不盈於德而諧于樂諧辨。後世其追數吾過乎自此已上至命駕八駿之乗事見穆天子傳!”穆王幾神人哉言非神也!能窮當身之樂,猶百年乃徂知世事無常故肆其心也,世以為登假焉假字當作遐世以為登遐明其實死也。     老成子學幻于尹文先生,三年不告。老成子請其過而求退。尹文先生揖而進之於室。屏左右而與之言曰:“昔老聃之徂西也,顧而告予曰:有生之氣,有形之狀,盡幻也。造化之所始,陰陽之所變者,謂之生,謂之死。窮數達變,因形移易者,謂之化,謂之幻窮二儀之數握隂陽之紀者陶運萬形不覺其幻也。造物者其巧妙,其功深,固難窮難終造物者豈有心哉自然似妙耳夫氣質憤薄結而成形隨化而徃故未即消滅也。因形者其巧顯,其功淺,故隨起隨滅假物而為變革者與成形而推移故暫生暫没功顯事著故物皆駭。知幻化之不異生死也,始可與學幻矣注篇目已詳其義。吾與汝亦幻也,奚須學哉身則是幻而復欲學幻則是幻幻相學也?”老成子歸,用尹文先生之言深思三月,遂能存亡自在,憣校四時;冬起雷,夏造冰。飛者走,走者飛深思一時猶得其道況不思而自得者乎夫生必由理形必由生未有有生而無理有形而無生生之與形形之與理雖精麄不同而迭為賔主徃復流遷未始蹔停是以變動不居或聚或散撫之有倫則功潜而事著脩之失度則跡顯而變彰今四時之令或乖則三辰錯序雷氷反用器物蒸爍則飛鍊雲沙以成氷頃得之於常衆所不疑推此也盡隂陽之妙數極萬物之情者則陶鑄羣有與造化同功矣若夫偏達數術以氣質相引俛仰則一出一没顧眄則飛走易形蓋術之末者也。終身不箸其術,故世莫傳焉日用而百姓不知聖人之道也顯竒以駭一世常人之事耳。子列子曰:“善為化者,其道密庸,其功同人取濟世安物而已故其功潜著而人莫知焉。五帝之德,三王之功,未必盡智勇之力,或由化而成。孰測之哉帝王之功德世為之名非所以為帝王也揖讓干戈果是所假之塗亦奚為而不假幻化哉但駭世之迹聖人密用而不顯焉?”     覺有八徵,夢有六侯徵驗也候占也六夢之占義見周官。奚謂八徵?一曰故故事,二曰為為作也,三曰得,四曰喪,五曰哀,六曰樂,七曰生,八曰死。此者八徵,形所接也。奚謂六侯?一曰正夢平居自夢,二曰愕夢周官注云蘁當為驚愕之愕謂驚愕而夢,三曰思夢因思念而夢,四曰寤夢覺時道之而夢,五曰喜夢因喜悦而夢,六曰懼夢因恐怖而夢。此六者,神所交也此一章大㫖亦明覺夢不異者也。不識感變之所起者,事至則惑其所由然;識感變之所起者,事至則知其所由然。知其所由然,則無所怛夫變化云為皆有因而然事以未來而不尋其本者莫不致惑言識所由雖譎怪萬端而心無所駭也。一體之盈虛消息,皆通于天地,應於物類人與隂陽通氣身與天地並形吉㐫徃復不得不相關通也。故陰氣壯,則夢涉大水而恐懼失其中和則濡溺恐懼也;陽氣壯,則夢涉大火而燔焫火性猛烈遇則燔焫也;陰陽俱壯,則夢生殺隂陽以和為用者也抗則自相利害故或生或殺也。甚飽則夢與,甚饑則夢取有餘故欲施不足故欲取此亦與覺相纇也。是以以浮虛為疾者,則夢揚;以沉實為疾者,則夢溺。藉帶而寢則夢蛇,飛鳥銜發則夢飛此以物纇致感。將陰夢火,將疾夢食。飲酒者憂,歌舞者哭此皆明夢或因事致感或造極相反即周禮六夢六義理無妄然。子列子曰:“神遇為夢,形接為事莊子曰其寐也神交其覺也形開。故晝想夜夢,神形所遇此想謂覺時有情慮之事非如世間常語晝日想有此事而後隨而夢也。故神凝者想夢自消晝無情念夜無夢寐。信覺不語,信夢不達;物化之往來者也夢為鳥而厲於天夢為魚而潜於淵此情化徃復也。古之真人,其覺自忘,其寢不夢;幾虛語哉真人無徃不忘乃當不眠何夢之有此亦寓言以明理也?”     西極之南隅有國焉,不知境界之所接,名古莽之國。陰陽之氣所不交,故寒暑亡辨;日月之光所不照,故晝夜亡辨。其民不食不衣而多眠。五旬一覺,以夢中所為者實,覺之所見者妄。四海之齊謂中央之國即今四海之内,跨河南北,越岱東西,萬有餘裡。其陰陽之審度,故一寒一暑;昏明之分察,故一晝一夜。其民有智有愚。萬物滋殖,才藝多方。有君臣相臨,禮法相持。其所雲為不可稱計。一覺一寐,以為覺之所為者實,夢之所見者妄。東極之北隅有國曰阜落之國。其土氣常燠,日月餘光之照。其土不生嘉苗。其民食草根木實,不知火食。性剛悍,強弱相藉,貴勝而不尚義;多馳步,少休息,常覺而不眠方俗之異猶覺夢反用動寢殊性各適一方未足相非者也。     周之尹氏大治產,其下趣役者侵晨昏而弗息。有老役夫筋力竭矣,而使之彌勤。晝則呻呼而即事,夜則昏憊而熟寐。精神荒散,昔昔夢為國君。居人民之上,總一國之事。游燕宮觀,恣意所欲,其樂無比。覺則複役。人有慰喻其勤者,役夫曰:“人生百年,晝夜各分分半也。吾晝為僕虜,苦則苦矣;夜為人君,其樂無比。何所怨哉?”尹氏心營世事,慮鐘家業,心形俱疲,夜亦昏憊而寐。昔昔夢為人僕,趨走作役,無不為也;數罵杖撻,無不至也。眠中啽囈呻呼啽吾南反囈音 ,徹旦息焉。尹氏病之,以訪其友。友曰:“若位足榮身,資財有餘,勝人遠矣。夜夢為僕,苦逸之複,數之常也夫盛衰相襲樂極哀生故覺之所美夢或惡焉。若欲覺夢兼之,豈可得邪?”尹氏聞其友言,寬其役夫之程,減己思慮之事,疾並少間此章亦明覺夢不異苦樂各適一方則役夫懃於晝而逸於夜尹氏榮於晝而辱於夜理茍不兼未足相跨也。   鄭人有薪於野者,遇駭鹿,禦而擊之御迎,斃之。恐人見之也,遽而藏諸隍中,覆之以蕉。不勝其喜。俄而遺其所藏之處,遂以為夢焉。順途而詠其事。傍人有聞者,用其言而取之。既歸,告其室人曰:“向薪者夢得鹿而不知其處;吾今得之,彼直真夢者矣。”室人曰:“若將是夢見薪者之得鹿邪?詎有薪者邪?今真得鹿,是若之夢真邪?”夫曰:“吾據得鹿,何用知彼夢我夢邪?”薪者之歸,不厭失鹿。其夜真夢藏之之處,又夢得之之主。爽旦,案所夢而尋得之。遂訟而爭之,歸之士師。士師曰:“若初真得鹿,妄謂之夢;真夢得鹿,妄謂之實。彼真取若鹿,而與若爭鹿。室人又謂夢仞人鹿,無人得鹿。今據有此鹿,請二分之。”以聞鄭君。鄭君曰:“嘻!士師將複夢分人鹿乎?”訪之國相。國相曰:“夢與不夢,臣所不能辨也。欲辨覺夢,唯黃帝孔丘聖人之辨覺夢何邪直知其不異耳。今亡黃帝孔丘,熟辨之哉?且恂士師之言可也恂信也音荀因喜怒而迷惑猶不復辨覺夢之虚實況本無覺夢也。”     宋陽裡華子中年病忘,朝取而夕忘,夕與而朝忘;在途則忘行,在室而忘坐;今不識先,後不識今。闔室毒之。謁史而蔔之,弗占;謁巫而禱之,弗禁;謁醫而攻之,弗已。魯有儒生自媒能治之,華子之妻子以居產之半請其方。儒生曰:“此固非卦兆之所占夫機理萌於彼蓍龜感於此故吉㐫可因卦兆而推情慝可假象數而尋今忘者之心泊爾釣於死灰廓焉同乎府宅聖人將無所容其鑒豈卦兆之所占,非祈請之所禱夫信順之可以祈福慶正誠之可以消邪偽自然之勢也故負愧於神明致怨於人理者莫不因兹以自極至於情無專惑行無狂僻則非祈請之所禱也,非藥石之所攻疼痾結於府藏疾病散於肌體者必假脉診以察其盈虚投藥石以攻其所苦若心非嗜慾所亂病非寒暑所傷則醫師之用宜其廢也。吾試化其心,變其慮,庶幾其瘳乎夫忘者都無心慮將何所化此義自云易令有心反令有慮蓋亂有左右耳!”於是試露之,而求衣;饑之,而求食;幽之,而求明先奪其攻已之物以試之。儒生欣然告其子曰:“疾可已也。然吾之方密,傳世不以告人。試屏左右,獨與居室七曰。”從之。莫知其所施為也儒者之多方固非一塗所驗也,而積年之疾一朝都除上句云使巫醫術之所絶思而儒生獨能已其所病者先引華子之忘同於自然以明無心之極非數術而得復推儒生之功有過史巫者明理不冥足則可以多方相誘又欲令忘者之悟知曩之忘懷實㡬乎至理也。華子既悟,乃大怒,黜妻罰子,操戈逐儒生。宋人執而問其以。華子曰:“曩吾忘也,蕩蕩然不覺天地之有無。今頓識既往,數十年來存亡、得失、哀樂、好惡,擾擾萬緒起矣。吾恐將來之存亡、得失、哀樂、好惡之亂吾心如此也,須臾之忘,可複得乎疾病與至理相似者猶能若斯況體極乎?”子貢聞而怪之,以告孔子。孔子曰:“此非汝所及乎!”顧謂顏回紀之此理亦當是賜之所逮所以抑之者欲寄妙賞於大賢耳。     秦人逢氏有子,少而惠,及壯而有迷罔之疾惠非迷也而用惠之弊必之於迷焉。聞歌以為哭,視白以為黑,饗香以為朽月令曰其臭朽,嘗甘以為苦,行非以為是:意之所之,天地、四方,水火、寒暑,無不倒錯者焉。楊氏告其父曰:“魯之君子多術藝,將能已乎?汝奚不訪焉?”其父之魯,過陳,遇老聃,因告其子之證。老聃曰:“汝庸知汝子之迷乎?今天下之人皆惑於是非,昏於利害。同疾者多,固莫有覺者。且一身之迷不足傾一家,一家之迷不足傾一鄉,一鄉之迷不足傾一國,一國之迷不足傾天下。天下盡迷,孰傾之哉?向使天下之人其心盡如汝子,汝則反迷矣。哀樂、聲色、臭味、是非,孰能正之?且吾之此言未必非迷,而況魯之君子迷之郵者魯之君子盛稱仁義明言是非故曰迷之郵者也,焉能解人之迷哉?榮汝之糧,不若遄歸也榮棄也此章明是非之理未可全定皆衆寡相傾以成辨爭也。”     燕人生於燕,長於楚,及老而還本國。過晉國,同行者誑之;指城曰:“此燕國之城。”其人愀然變容。指社曰:“此若裡之社。”乃喟然而歎。指舍曰:“此若先人之廬。”乃涓然而泣。指壟曰:“此若先人之塚。”其人哭不自禁。同行者啞然大笑,曰:“予昔紿若,此晉國耳。”其人大慚。及至燕,真見燕國之城社,真見先人之廬塚,悲心更微此章明情有一至哀樂既過則向之所感皆無欣戚者也。 仲尼第四智者不知而自知者也忘智故無所知用智則無所能知體神而獨運忘情而任理則寂然玄照者也   仲尼閒居,子貢入待,而有憂色。子貢不敢問子貢雖不及性與天道至於夫子文章究聞之矣聖人之無憂常流所不及況於賜哉所以不敢問者將發明至理推起余於大賢然後微言乃宣耳,出告顏回。顏回援琴而歌。孔子聞之,果召回入,問曰:“若奚獨樂?”回曰:“夫子奚獨憂回不言欲宣問故弦歌以激發夫子之言也?”孔子曰:“先言爾志。”曰:“吾昔聞之夫子曰:‘樂天知命故不憂’,回所以樂也天者自然之分命者窮逹之數也。”孔子愀然有間曰:“有是言哉將明此言之不至故示有疑間之色?汝之意失矣。此吾昔日之言爾,請以今言為正也昔日之言因事而興今之所明盡其極也。汝徒知樂天知命之無憂,未知樂天知命有憂之大也無所不知無所不樂無所不憂故曰大也。今告若其實:修一身,任窮達,知去來之非我,亡變亂於心慮,爾之所謂樂天知命之無憂也此直能定内外之分辨榮辱之境如斯而已豈能無可無不可哉。曩吾修《詩》《書》,正禮樂,將以治天下,遣來世詩書禮樂治世之具聖人因而用之以救一時之弊用失其道則無益於理也;非但修一身,治魯國而已夫聖人智周萬物道濟天下若安一身救一國非所以為聖也。而魯之君臣日失其序,仁義益衰,情性益薄。此道不行一國與當年,其如天下與來世矣治世之術實須仁義世既治矣則所用之術宜廢若㑹盡事終執而不則情之者寡而利之者衆衰薄之始誠由於此以一國而觀天下當今而觀來世致弊豈異唯圓通無□者能惟變所適不滯一方?吾始知《詩》、《書》、禮樂無救於治亂,而未知所以革之之方。此樂天知命者之所憂唯棄禮樂之失不棄禮樂之用禮樂故不可棄故曰未知所以革之之方而引此以為憂者將為下義張本故先有此言耳。雖然,吾得之矣。夫樂而知者,非古人之所謂樂知也莊子曰樂窮通物非聖人故古人不以無樂為樂亦不以無知為知任其所樂則理自無樂任其所知則理自無知。無樂無知,是真樂真知都無所樂都無所知則能樂天下之樂知天下之知而我無心者也;故無所不樂,無所不知,無所不憂,無所不為居宗體備故能無為而無不為也。《詩》、《書》、禮樂,何棄之有?革之何為若欲捐詩書易治術者豈救弊之道即而不去為而不恃物自全矣?”顏回北面拜手曰:“回亦得之矣所謂不違如愚者也。”出告子貢。子貢茫然自失未能盡符至言故遂至自失也,歸家淫思七日,不寢不食,以至骨立發憤思道忘眠食也。顏回重往喻之,乃反丘門,弦歌誦書,終身不輟既悟至理則亡餘事。     陳大夫聘魯,私見叔孫氏。叔孫氏曰:“吾國有聖人。”曰:“非孔丘邪?”曰:“是也。”“何以知其聖乎至哉此問夫聖人之道絶於群智之表萬物所不闚擬見其㑹通之迹因謂之聖耳豈識所以聖也?”叔孫氏曰:“吾常聞之顏回曰至哉此荅自非體二備形者何能言其髣髴瞻其先後乎以顔子之量猶不能為其稱謂況下斯者乎:‘孔丘能廢心而用形此顔回之辭夫聖人既無所廢亦無所用廢用之稱亦因事而生耳故俯仰萬機對接世務皆形迹之事耳冥絶而灰寂者固泊然而不動矣。’”陳大夫曰:“吾國亦有聖人,子弗知乎?”曰:“聖人孰謂?”曰:“老聃之弟子有亢古郎反又音庚倉子者,得聃之道老耼猶不言自得其道亢倉於何得之蓋寄得名以明至理之不絶於物理者耳,能以耳視而目聽夫形質者心智之室宇耳目者視聽之户牖神茍撤焉則視聽不因户牖照察不閡牆壁耳。”魯侯聞之大驚不怪仲尼之用形而怪耳目之易任迹同於物故物無駭心,使上卿厚禮而致之。亢倉子應聘而至汎然無心者無東西之非已。魯侯卑辭請問之。亢倉子曰:“傳之者妄。我能視聽不用耳目,不能易耳目之用夫易耳目之用者未是都無所用都無所用者則所假之器廢也。”魯侯曰:“此增異矣。其道奈何?寡人終願聞之。”亢倉子曰:“我體合於心此形智不相違者也,心合於氣此又逺其形智之用任其泊然之氣也,氣合於神此寂然不動都忘其智智而都忘則神理獨運感無不通矣,神合於無同無則神矣同神則無矣二者豈有形乎直有其智者不得不親無以自通忘其心者則與無而為一也。其有介然之有,唯然之音,雖遠在八荒之外,近在眉睫之內,來幹我者,我必知之唯豁然之無不干聖慮耳涉於有分神明所照不以逺近為差也。乃不知是我七孔四支之所覺,心腹六髒之知,其自知而已矣所適都忘豈復覺知之至邪。”魯侯大悅。他日以告仲尼,仲尼笑而不答亢倉言之盡矣仲尼將何所云今以不荅為荅故寄之一笑也。     商太宰見孔子曰:“丘聖者歟?”孔子曰:“聖則丘何敢世之所謂聖者據其跡耳豈知所以聖所以不聖者哉,然則丘博學多識者也示現博學多識耳實無所學實無所識也。”商太宰曰:“三王聖者歟?”孔子曰:“三王善任智勇者,聖則丘弗知。”曰:“五帝聖者歟?”孔子曰:“五帝善任仁義者,聖則丘弗知。”曰:“三皇聖者歟?”孔子曰:“三皇善任因時者,聖則丘弗知孔丘之博學湯武之干戈堯舜之揖讓羲農之簡樸此皆聖人因世應務之麄迹非所以為聖者所以為聖者固非言迹之所逮者也。”商太宰大駭世之所謂聖者孔子皆云非聖商太宰所以大駭也,曰:“然則孰者為聖?”孔子動容有間,曰:“西方之人聖豈有定所哉趣舉絶逺而言之也,有聖者焉,不治而不亂不以治治之故不可亂也,不言而自信言者不信,不化而自行為者則不能化此能盡無為之極也,蕩蕩乎民無能名焉何晏無名論曰為民所譽則有名者無譽無名者也若夫聖人名無名譽無譽謂無名為道無譽為大則夫無名者可以言有名矣無譽者可以言有譽矣然與夫可譽可名者豈同用哉此比於無所有故皆有所有矣而於有所有之中當與無所有相從而與夫有所有者不同同無逺而相應異無近而不相違譬如隂中之陽陽中之隂各以物自相求從夏日為陽而夕夜逺與冬日共為隂冬日為隂而朝逺與夏日同為陽皆異於近而同於逺也詳此異同而後無名之論可知矣凡所以至於此者何哉夫道者惟無所有者也自天地已來皆有所有矣然猶謂之道者以其能復用無所有也故雖處有名之域而沒其無名之象由以在陽之逺體而其自有隂之逺也夏侯曰天地以自然運聖人以自然用自然者道也道本無名故老氏曰彊為之名仲□稱堯蕩蕩無能名焉下云巍巍成功則彊為之名取世所知而稱耳豈有名而更當云無能名焉者邪夫唯無名故可得徧以天下之名名之然豈其名也哉惟此是喻而終莫悟是觀泰山之崇崛而謂元氣不浩茫者也。丘疑其為聖。弗知真為聖歟?真不聖歟聖理冥絶故不可擬言唯疑之者也?”商太宰嘿然心計曰:“孔丘欺我哉此非常識所及故以為欺罔也!”     子夏問孔子曰:“顏回之為人奚若?”子曰:“回之仁賢於丘也。”曰:“子貢之為人奚若?”子曰:“賜之辯賢於丘也。”曰:“子路之為人奚若?”子曰:“由之勇賢於丘也。”曰:“子張之為人奚若?”子曰:“師之莊賢於丘也猶矜莊。”子夏避席而問曰:“然則四子者何為事夫子?”曰:“居!吾語汝。夫回能仁而不能反反變也夫守一而不變無權智以應物則所適必閡矣,賜能辯而不能訥,由能勇而不能怯,師能莊而不能同辨而不能訥必虚忠信之實勇而不能怯必傷仁恕之道莊而不能同有違和光之義此皆滯於一方也。兼四子之有以易吾,吾弗許也四子各是一行之極設使兼而有之求變易吾之道非所許。此其所以事吾而不貳也㑹同要當寄之於聖人故欲罷而不能也。”     子列子既師壺丘子林日損之師,友伯昏瞀人,乃居南郭。從之處者,日數而不及來者相尋雖復日日料簡猶不及盡也。雖然,子列子亦微焉列子亦自不知其數也,朝朝相與辯,無不聞師徒相與講肄聞於逺近。而與南郭子連牆二十年,不上謁請其道玄合故至老不相徃來也;相遇於道,目若不相見者道存則視廢也。門之徒役以為子列子與南郭子有敵不疑敵讎。有自楚來者,問子列子曰:“先生與南郭子奚敵?”子列子曰:“南郭子貌充心虛,耳無聞,目無見,口無言,心無知,形無惕。往將奚為充猶全也心虚則形全矣故耳不惑聲目不滯色口不擇言心不用知内外冥一則形無震動也?雖然,試與汝偕往。”閱弟子四十人同行此行也豈復簡優劣計長短數有四十故直而記之也。見南郭子,果若欺魄焉,而不可與接欺魄土人也一説云欺頭神凝形䘮外物不能得闚之。顧視子列子,形神不相偶,而不可與群神役形者也心無思慮則貌無動用故似不相攝御豈物所得羣也。南郭子俄而指子列子之弟子末行者與言偶在末行非有貴賤之位遇感而應非有心於物也,衎衎然若專直而在雄者夫理至者無言及其有言則彼我之辨生矣聖人對接俯仰自同於物故觀其形者似求是而尚勝也。子列子之徒駭之見其尸居則自同土木見其接物則若有是非所以驚。反舍,鹹有疑色欲發列子之言。子列子曰:“得意者無言,進知者亦無言窮理體極故言意兼忘。用無言為言亦言,無知為知亦知方欲以無言廢言無知遣知希言傍宗之徒固未免於言知也。無言與不言,無知與不知,亦言亦知比方亦復欲全自然處無言無知之域此即復是遣無所遣知無所知遣無所遣者未能離遣知無所知者曷嘗忘知固非自然而忘言知也。亦無所不言,亦無所不知;亦無所言,亦無所知夫無言者有言之宗也無知者有知之主也至人之心豁然洞虚應物而言而非我言即物而知而非我知故終日不言而無玄黙之稱終日用知而無役慮之名故得無所不言無所不知也。如斯而已。汝奚妄駭哉不悟至妙之所㑹者更麄至髙之所適者反下而便怪其應寂之異容動止之殊貌非妄驚而何?”     子列子學也上章云列子學乗風之道,三年之後,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老商一眄而已。五年之後,心更念是非,口更言利害,老商始一解顏而笑。七年之後,從心之所念,更無是非;從口之所言,更無利害。夫子始一引吾並席而坐眄笑並坐似若有褒貶昇降之情夫聖人之心應事而感以外物少多為度豈定於一方哉。九年之後,橫心之所念,橫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歟,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歟,外內進矣。而後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口無不同。心凝形釋,骨肉者融;不覺形之所倚,足之所履,心之所念,言之所藏。如斯而已。則理無所隱矣黄帝篇已有此章釋之詳矣所以重出者先明得性之極則乗變化而無窮後明順心之理則無幽而不照二章雙出各有攸極可不察哉。     初,子列子好遊。壺丘子曰:“禦寇好游,游何所好?”列子曰:“游之樂所玩無故言所適常新也。人之遊也,觀其所見;我之遊也,觀其所變人謂凡人小人也惟覩榮悴殊文觀以為休戚未覺與化俱徃勢不暫停。游乎遊乎!未有能辨其遊者人與列子㳺則同所以㳺則異故曰㳺乎㳺乎明二觀之不同也未有辨之者言知之者鮮。”壺丘子曰:“禦寇之遊固與人同歟,而曰固與人異歟?凡所見,亦恒見其變茍無蹔停之處則今之所見常非向之所見則觀所以見觀所以變無以為異者也。玩彼物之無故,不知我亦無故彼之與我與化俱徃。務外遊,不知務內觀。外游者,求備於物;內觀者,取足於身。取足于身,遊之至也;求備于物,遊之不至也人雖七尺之形而天地之理備矣故首圓足方取象二儀鼻隆口窊比象山谷肌肉連於土壤血脉屬於川瀆温蒸同乎炎火氣息不異風雲内觀諸己靡有一物不備豈須仰觀俯察履涉朝野然後備所見。”於是列子終身不出,自以為不知遊既閒至言則廢其㳺觀不出者非自匿於門庭者也。壺丘子曰:“遊其至乎向者難列子之言㳺也未論㳺之以至故重叙也!至遊者,不知所適;至觀者,不知所眂内足於已故不知所適反觀於身故不知所眡,物物皆遊矣,物物皆觀矣忘游故能遇物而游忘觀故能遇物而觀,是我之所謂遊,是我之所謂觀也我之所是蓋是無所是耳所適常通而無所凝滯則我之所謂游觀。故曰:遊其至矣乎!遊其至矣乎!”     龍叔謂文摯曰:“子之術微矣。吾有疾,子能已乎?”文摯曰:“唯命所聽。然先言子所病之證。”龍叔曰:“吾鄉譽不以為榮,國毀不以為辱;得而不喜,失而弗憂;視生如死;視富如貧;視人如豕無徃不齊則視萬物皆無好惡貴賤;視吾如人忘彼我也。處吾之家,如逆旅之舍不有其家;觀吾之鄉,如戎蠻之國天下為一。凡此眾庶,爵賞不能勸,刑罰不能威,盛衰、利害不能易,哀樂不能移。固不可事國君,交親友,禦妻子,制僕隸夫人所以受制於物者以心有美惡體有利害茍能以萬殊為一貫其視萬物豈覺有無之異故天子所不能得臣諸侯不能得友妻子不能得親僕隸不能得狎也。此奚疾哉?奚方能已之乎?”文摯乃命龍叔背明而立,文摯自後向明而望之。既而曰:“嘻!吾見子之心矣:方寸之地虛矣。幾聖人也!子心六孔流通,一孔不達舊説聖人心有七孔也。今以聖智為疾者,或由此乎!非吾淺術所能已也。”     無所由而常生者,道也忘懷任遇通亦通窮亦通其無死地此聖人之道者也。由生而生,故雖終而不亡,常也老子曰死而不亾者夀通攝生之理不失元吉之㑹雖至於死所以為生之道常存此賢人之分非能忘懷□得自然而全者也。由生而亡,不幸也役智求全貴身賤物違害就利務内役外雖之於死益由於不幸也。有所由而常死者,亦道也行必死之理而之必死之地此事實相應亦自然之道也。由死而死,故雖未終而自亡者,亦常也常之於死雖未至於終而生理已盡亦是理之常也。由死而生,幸也犯理違順應死而未及於此此誤生者也。故無用而生謂之道,用道得終謂之常用聖人之道存亾得理也;有所用而死者亦謂之道,用道而得死者亦謂之常乗㐫危之理以害其身亦道之常也。季梁之死,楊朱望其門而歌盡生順之道以至於亾故無所哀也。隨梧之死,楊朱撫其屍而哭生不幸而死故可哀也。隸人之生,隸人之死,眾人且歌,眾人且哭隸猶群輩也亦不知所以生亦不知所以死故哀樂失其中或歌或哭也。     目將眇者,先睹秋毫;耳將聾者,先聞蚋飛;口將爽者,先辨淄澠爽差也淄渑水異味既合則難别也;鼻將窒者,先覺焦朽焦朽有節之氣亦微而難别也;體將僵者,先亟奔佚僵仆也如顔淵知東野之御馬將奔也與人理亦然;心將迷者,先識是非耳目口鼻身心此六者常得中和之道則不可渝變居亢極之勢莫不頓盡故物之弊必先始於盈滿然後之於虧損矣窮上反下極盛必衰自然之數是以聖人居中履和視日之所見聽耳之所聞任體之所能順心之所識故智周萬物終身全具者也:故物不至者則不反要造極而後還故聰明强識皆為闇昧衰迷之所資。     鄭之圃澤多賢有道德而隱黙者也,東裡多才有治能而參國政者。圃澤之役有伯豐子者役猶弟子,行過東裡,遇鄧析鄧析鄭國辨智之士執兩可之説而時無抗者作竹書子産用之也。鄧析顧其徒而笑曰:“為若舞,彼來者奚若世或謂相嘲調為舞弄也?”其徒曰:“所願知也知猶聞也。”鄧析謂伯豐子曰:“汝知養養上音余亮下音余賞之義乎?受人養而不能自養者,犬豕之類也;養物而物為我用者,人之力也。使汝之徒食而飽,衣而息,執政之功也喻彼為犬豕自以為執政者也。長幼群聚而為牢藉庖廚之物,奚異犬豕之類乎?”伯豐子不應非不能應機而不應。伯豐子之從者越次而進曰:“大夫不聞齊魯之多機乎機巧也多巧能之人?有善治土木者,有善治金革者,有善治聲樂者,有善治書數者,有善治軍旅者,有善治宗廟者,群才備也。而無相位者,無能相使者事立則有所不周藝成則有所不兼巧徧而智敵者則不能相君御者也。而位之者無知,使之者無能,而知之與能為之使焉不能知衆人之所知不能為衆人之所能羣才並為之用者不居知能之地而無惡無好無彼無此則以無為心者也故明者為視聰者為聽智者為謀勇者為戰而我無事焉荀粲謂傅嘏夏侯曰子等在世榮問功名勝我識減我耳嘏曰夫能成功名者識也天下孰有本不足而有餘於末者邪荅曰成功名者志也局之所弊也然則志局自一物也固非識之所獨濟我以能使子等為貴而未必能濟子之所為也。執政者,乃吾之所使;子奚矜焉?”鄧析無以應,目其徒而退。     公儀伯以力聞諸侯,堂谿公言之于周宣王,王備禮以聘之。公儀伯至;觀形,懦夫也懦弱也音奴亂反。宣王心惑而疑曰:“女之力何如?”公儀伯曰:“臣之力能折春螽之股,堪秋蟬之翼堪猶勝也。”王作色曰:“吾之力能裂犀兕之革,曳九牛之尾,猶憾其弱憾恨。女折春螽之股,堪秋蟬之翼,而力聞天下,何也?”公儀伯長息退席,曰:“善哉王之問也!臣敢以實對。臣之師有商丘子者,力無敵於天下,而六親不知;以未嘗用其力故也以至柔之道御物物無與對故其功不顯。臣以死事之。乃告臣曰:‘人欲見其所不見,視人所不窺;欲得其所不得,修人所不為人每攻其所難我獨為其所易。故學眎者先見輿薪,學聽者先聞撞鐘。夫有易於內者無難於外古人有言曰善力舉秋毫善聽聞雷霆亦此之謂也。於外無難,故名不出其一家道至功玄故其名不彰也。’今臣之名聞于諸侯,是臣違師之教,顯臣之能者也未能令名迹不顯也。然則臣之名不以負其力者也猶免於矜故能致稱,以能用其力者也善用其力者不用其力也;不猶愈於負其力者乎矜能顯用?”     中山公子牟者,魏國之賢公子也公子牟文侯子作書四篇號曰道家魏伐得中山以邑子牟因曰中山公子牟也。好與賢人游,不恤國事;而悅趙人公孫龍公子牟公孫龍似在列子後而今稱之恐後人所增益以廣書義茍於統例無所乖錯而足冇所明亦奚傷乎諸如此皆存而不除。樂正子輿之徒笑之。公子牟曰:“子何笑牟之悅公孫龍也?”子輿曰:“公孫龍之為人也,行無師,學無友不祖宗聖賢也,佞給而不中雖才辨而不合理也,漫衍而無家儒墨刑名亂行而無定家,好怪而妄言愛竒異而虚誕其辭。欲惑人之心,屈人之口,與韓檀等肄之韓檀人姓名共習其業莊子云桓國公孫龍能勝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辨者之固。”公子牟變容曰:“何子狀公孫龍之過歟?請聞其實不平其言故形於色罪狀龍太過故責其實驗也。”子輿曰:“吾笑龍之詒孔穿孔穿孔子之孫世記云為龍弟子紿欺也,言‘善射者能令後鏃中前括,發發相及,矢矢相屬;前矢造准而無絕落,後矢之括猶銜弦,視之若一焉箭相連屬無絶落處前箭著□後箭復中前箭而後所凑者猶銜弦視之如一物之相連也。’孔穿駭之。龍曰:‘此未其妙者。逢蒙之弟子曰鴻超,怒其妻而怖之。引烏號之弓,綦衛之箭烏號黄帝弓綦地名出美箭衛羽也,射其目。矢來注眸子而眶不睫,矢隧地而塵不揚箭行勢極雖著而不覺所謂彊弩之末不能穿魯縞也。’是豈智者之言與?”公子牟曰:“智者之言固非愚者之所曉以此言戲子輿。後鏃中前括,鈞後於前同發發於前發則無不中也近世有人擲五木者擲百盧者人以為有道以告王夷甫王夷甫曰此無竒直後擲如前擲耳庾子嵩聞之曰王公之言闇得理皆此纇也。矢注眸子而眶不睫,盡矢之勢也夫能量弓矢之勢逺近之分則入物之與不入在心手之所銓不患所差跌今設令至拙者闇射箭之所至要當其極當其極也則豪分不復進闇其極則隨逺近而制其深淺矣劉道真語張叔竒云當與樂彥輔論此云不必是中賢之所能孔顏射者則必知此湛以為形用之事理之麄者偏得其道則能盡之若庖丁之投刃匠石之運斤是偏達於一事不待聖賢而後能為之也。子何疑焉?”樂正子輿曰:“子,龍之徒,焉得不飾其闕?吾又言其尤者尤甚。龍誑魏王曰:‘有意不心夫心寂然無想者也若横生意慮則失心之本矣。有指不至夫以指求至者則必因我以正物因我以正物則未造其極唯忘其所因則彼此玄得矣惠子曰指不至也。有物不盡在於麤有之域則常有有在於物盡之際則其一常在其一常在而不可分雖欲損之理不可盡唯因而不損即而不違則泰山之崇崛元氣之浩泯然為一矣惠子曰一尺之神日取其半萬世不竭也。有影不移夫影因光而生光茍不移則影更生也夫萬物潜變莫不如此而惑者木悟故借喻於影惠子曰飛鳥之影未常動也。發引千鈞夫物之所以斷絶者必有不均之處處處皆均則不可斷故髪雖細而得秤重物者勢至均故也。白馬非馬此論見存多有辨之者辨之者皆不弘通故闕而不論也。孤犢未嘗有母不詳比義。’其負類反倫,不可勝言也負猶背也纇同也言如此之比皆不可備載也。”公子牟曰:“子不諭至言而以為尤也,尤其在子矣尤失反在子輿。夫無意則心同同於無也。無指則皆至忘指故無所不至也。盡物者常有常有盡物之心物既不盡而心更滯有也。影不移者,說在改也影改而更生非向之影墨子日影不移説在改為也。發引千鈞,勢至等也以其至等之故故不絶絶則由於不等故墨子亦有此説也。白馬非馬,形名離也離猶分也白馬論曰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命色者非命形也尋此等語如何可解而猶不歴然。孤犢未嘗有母,非孤犢也此語近於鄙不可解。”樂正子輿曰:“子以公孫龍之鳴皆條也言龍之言無異於鳴而皆謂有條貫也。設令發于餘竅,子亦將承之既疾龍之辨又忿牟之辭故遂吐鄙慢之言也。”公子牟默然良久,告退,曰:“請待餘日,更謁子論既忿氣方盛而不可理論故遜辭告退也。”   堯治天下天下欲治故堯治之五十年,不知天下治歟,不治歟?不知億兆之願戴己歟?不願戴己歟夫道治於物者則治名滅矣治名既滅則堯不覺在物上物不覺在堯下?顧問左右,左右不知。問外朝,外朝不知。問在野,在野不知若有知者則治道未至也。堯乃微服游于康衢,聞兒童謠曰:“立我蒸民,莫匪爾極。不識不知,順帝不則蒸衆也夫能使萬物咸得其極者不犯其自然之性也若以識知制物之性豈順天之道哉。”堯喜問曰:“誰教爾為此言?”童兒曰:“我聞之大夫。”問大夫,大夫曰:“古詩也當今而言古詩則今同於古也。”堯還宮,召舜,因禪以天下功成身退。舜不辭而受之㑹至而應。     關尹喜曰:“在己無居汎然無係豈有執守之所,形物其箸形物猶事理也事理自明非我之功也,其動若水順水而動故若水也,其靜若鏡應而不藏故若鏡也,其應若響應而不唱故若響也。故其道若物者也。物自違道,道不違物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善若道者,亦不用耳,亦不用目,亦不用力,亦不用心唯忘所用乃合道耳。欲若道而用視聽形智以求之,弗當矣。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用之彌滿,六虛廢之,莫知其所道豈有前後多少哉隨所求而應之。亦非有心者所能得遠,亦非無心者所能得近以有心無心而求道則逺近其於非當若兩忘有無先後其於無二心矣。唯默而得之而性成之者得之自然無假者則無所失矣。知而亡情,能而不為,真知真能也知極則同於無情能盡則歸於不為。發無知,何能情?發不能,何能為?聚塊也,積塵也此則府宅,雖無為而非理也。” 湯問第五夫智之所限知莫若其所不知而世齊所見以限物是以大聖發問窮理者對也   殷湯問于夏革革莊子音棘曰:“古初有物乎疑直混茫而已?”夏革曰:“古初無物,今惡得物今所以有物由古有物故?後之人將謂今之無物,可乎後世必復以今世為古世則古今如循環矣設令後人謂今亦無物則不可矣?”殷湯曰:“然則物無先後乎?”夏革曰:“物之終始,初無極已。始或為終,終或為始,惡知其紀今之所謂終者或為物始所謂始者或是物終終始相循竟不可分也?然自物之外,自事之先,朕所不知也謂物外事先廓然都無故無所指言也。”殷湯曰:“然則上下八方有極盡乎湯革雖相荅然而視聽猶未厯然故重發此問令盡然都了?”革曰:“不知也非不知也不可以智知也。”湯固問。革曰:“無則無極,有則有盡;朕何以知之欲窮無而限有不知而推纇也?然無極之外複無無極,無盡之中複無無盡既謂之無何得有外既謂之盡何得有中所謂無無極無無盡乃眞極眞盡矣。無極複無無極,無盡複無無盡或者将謂無極之外更有無極無盡之中復有無盡故重明無極復無無極無盡復無無盡也。朕以是知其無極無盡也,而不知其有極有盡也知其無則無所不知不知其有則乃是眞知也。”湯又問曰:“四海之外奚有?”革曰:“猶齊州也齊中也。”湯曰:“汝奚以實之?”革曰:“朕東行至營,人民猶是也如是間也。問營之東,複猶營也。西行至豳,人民猶是也。問豳之西,複猶豳也。朕以是知四海、四荒、四極之不異是也四海四荒四極義見爾雅知其不異是間則是是矣。故大小相含,無窮極也。含萬物者,亦如含天地夫含萬物者天地容天地者太虚也。含萬物也故不窮乾坤含化隂陽受氣庶物流形代謝相因不止於一生不盡於一形故不窮也,含天地也故無極天地籠罩三光包羅四海大則大矣然形噐之物㑹有限極窮其限極非虚如何計天地在太虚之中則如有如無耳故凡在有方之域皆巨細相形多少相懸推之至無之極豈窮於一天極於一地則天地之與萬物互相包裹迭為國邑豈能知其盈虚測其頭數者哉。朕亦焉知天地之表不有大天地者乎夫太虚也無窮天地也有限以無窮而容有限則天地未必形之大者然則鄒子之所言盖其掌握耳?亦吾所不知也夫萬事可以理推不可以噐徴故信其心智所知及而不知所知之有極者膚識也誠其耳目所聞見而不知視聽之有限者俗士也至於逹人融心智之所滯悟智外之妙理豁視聽之所閡逺得物外之竒形若夫封情慮於有方之境循局歩於六合之間者將謂冩載盡於三墳五典歸藏窮於四海九州焉知太虚之遼廓巨細之無垠天地為一宅萬物為遊塵皆拘短見於當年昧然而俱終故列子闡無内之至言以坦心智之所滯恢無外之宏唱以開視聽之所閎使希風者不覺矜伐之自釋束敎者不知桎梏之自解故刳斫儒墨指斥大方豈直好竒尚異而徒為夸大哉悲夫耼周既獲譏於世論吾子亦獨以何免之乎。然則天地亦物也。物有不足,故昔者女媧氏練五色石以補其闕隂陽失度三辰盈縮是使天地之闕不必形體虧殘也女媧神人故能煉五色之精以調和隂陽使晷度順序不必以噐質相補也;斷鼇之足鼇巨龜也以立四極。其後共工氏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共工氏興霸於伏羲神農之間其後苖裔恃其彊與顓頊争為帝顓頊黄帝孫不周山在西北之極,折天柱,絕地維;故天傾西北,日月辰星就焉;地不滿東南,故百川水潦歸焉。”     湯又問:“物有巨細乎?有修短乎?有同異乎?”革曰:“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裡,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穀事見大荒經詩含神霧云東注無底之谷,其下無底稱其無底者盖舉深之極耳上句云無無極限有不可盡實使無底亦無所閡,名曰歸墟莊子云尾閭。八紘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八紘八極也九野天之八方中央也世傳天河與海通。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輿,二曰員嶠,三曰方壺,四曰瀛洲,五曰蓬萊。其山高下周旋三萬里,其頂平處九千里。山之中間相去七萬里,以為鄰居焉。其上臺觀皆金玉,其上禽獸皆純縞。珠玕之樹皆叢生,華實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所居之人皆仙聖之種;一日一夕飛相往來者,不可數焉兩山間相去七萬里五山之間凡二十八萬里而日夜徃來者不可得數風雲之揮霍不足逾其速。而五山之根無所連箸若此之山猶浮於海上以此推之則凡有形之域皆寄於太虚之中故無所根蔕,常隨潮波上下往還,不得暫峙焉。仙聖毒之,訴之於帝。帝恐流於西極,失群仙聖之居,乃命禺強大荒經曰北極之神名禺彊靈龜為之使也使巨鼇十五舉首而戴之離騷曰巨鼇戴山其何以安也。迭為三番,六萬歲一交焉。五山始峙而不動。而龍伯之國有大人,舉足不盈數步而暨五山之所,一釣而連六鼇,合負而趣,歸其國,灼其骨以數焉以高下周圍三萬里山而一鼇頭之所戴而此六鼇復爲一鈎之所引龍伯之人能并而負之又鑚其骨以卜計此人之形當百餘萬里鯤鵬方之猶蚊蚋蚤虱耳則太虚之所受亦奚所不容哉。於是岱輿員嶠二山流於北極,沉于大海,仙聖之播遷者巨億計。帝憑怒慿大也,侵減龍伯之國使阨,侵小龍伯之民使短。至伏羲神農時,其國人猶數十丈山海經云東海之外大荒之中有大人之國河圖玉板云從崑崙以北九萬里得龍伯之國人長四十丈生萬八千歲始死。從中州以東四十萬里得憔僥國,人長一尺五寸事見詩含神霧。東北極有人名曰諍人,長九寸見山海經詩含神霧云東北極有此人旣言其大因明其小耳。荊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朽壤之上有菌芝者,生於朝,死於晦。春夏之月有蠓蚋者,因雨而生,見陽而死。終北之北莊子云窮髮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其長稱焉,其名為鯤。有鳥焉,其名為鵬,翼若垂天之雲,其體稱焉莊子云鯤化爲鵬。世豈知有此物哉翫其所常見習其所常聞雖語之猶將不信焉?大禹行而見之,伯益知而名之,夷堅聞而志之夫竒見異聞衆之所疑禹益堅豈直空言譎怪以駭一世盖明必有此物以遣執守者之固陋除視聽者之盲聾耳夷堅未聞亦古博物者也。江浦之間生麽蟲麽細也,其名曰焦螟,群飛而集於蚊睫,弗相觸也。棲宿去來,蚊弗覺也。離朱子羽方晝拭眥揚眉而望之,弗見其形離朱黄帝時明目人能百歩望秋毫之末子羽未聞;䚦俞師曠方夜擿耳俯首而聽之,弗聞其聲䚦俞未聞也師曠晋平公時人夏革無緣得稱之此後著書記事者潤益其辭耳夫用心智頼耳目以視聽者未能見至微之物也。唯黃帝與容成子居空峒之上,同齋三月,心死形廢所謂心同死灰形若枯木;徐以神視神者寂然玄照而已不假於目,塊然見之,若嵩山之阿以有形渉於神明之境嵩山未足喻其巨;徐以氣聽氣者任其自然而不資外用也,砰然聞之,若雷霆之聲以有聲渉於空寂之域雷霆之音未足以喻其大也。吳楚之國有大木焉,其名為櫾音柚,碧樹而冬生,實丹而味酸。食其皮汁,已憤厥之疾。齊州珍之,渡淮而北而化為枳焉。鴝鵒不逾濟,貉逾汶則死矣;地氣然也此事義見周官。雖然,形氣異也,性鈞已,無相易已。生皆全已,分皆足已。吾何以識其巨細?何以識其修短?何以識其同異哉萬品萬形萬性萬情各安所適任而不執則鈞於全足不願相昜也豈智所能辨哉?”     太形、王屋二山形當作行太行在河内野王縣王屋在河東東垣縣,方七百里,高萬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北山愚公者俗謂之愚者未必非智也,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懲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謀,曰:“吾與汝畢力平險,指通豫南,達于漢陰,可乎?”雜然相許雜猶僉也。其妻獻疑獻疑猶致難也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損魁父之丘,如太形王屋何魁父小山也在陳留界?且焉置土石?”雜曰:“投諸渤海之尾,隱土之北淮南云東北得州曰隱土。”遂率子孫荷擔者三夫,叩石墾壤,箕畚運於渤海之尾。鄰人京城氏之孀妻孀寡也有遺男,始齔,跳往助之。寒暑易節,始一反焉。河曲智叟笑山之俗謂之智者未必非愚也,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殘年餘力,曾不能毀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長息曰:“汝心不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應屈其理而服其志也。操蛇之神聞之大荒經云山海神皆執蛇,懼其不已也必其不已則山㑹平矣世咸知積小可以高大而不悟損多可以至少夫九層起於累土高岸遂為幽谷苟功無廢舍不期朝夕則無微而不積無大而不虧矣今砥礪之與刀劒相磨不已則知其將盡二物如此則邱壑消盈無所致疑若以大小遲爲惑者未能推纇也,告之於帝。帝感其誠感愚公之至心也,命誇蛾氏二子夸娥氏傳記所未聞盖神力者也負二山,一厝朔東,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漢之陰無隴斷焉夫期功於旦夕者聞歲暮而致歎取美於當年者在身後而長悲此故俗士之近心一世之常情也至於大人以天地爲一朝億代爲曠息忘懐以造事無心而爲功在我之與在彼在身之與在人弗覺其殊别莫知其先後故北山之愚與嫠妻之孤足以哂河曲之智嗤一世之惑悠悠之徒可不察歟。     誇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于隅穀之際隅谷虞淵也日所入。渴欲得飲,赴飲河渭。河謂不足,將走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屍膏肉所浸,生鄧林。鄧林彌廣數千里焉山海經云夸父死棄其杖而爲鄧林。     大禹曰:“六合之間,四海之內,照之以日月,經之以星辰,紀之以四時,要之以太歲。神靈所生,其物異形;或夭或壽,唯聖人能通其道聖人順天地之道因萬物之性任其所適通其逆順使羣異各得其方夀夭咸盡其分也。”夏革曰:“然則亦有不待神靈而生,不待陰陽而形,不待日月而明夫生者自生形者自形明者自明忽然自爾固無所因假也,不待殺戮而夭,不待將迎而壽自夭者不由禍害自夀者不由接養,不待五穀而食,不待繒纊而衣,不待舟車而行。其道自然自然者都無所假也,非聖人之所通也聖人不違自然而萬物自運豈樂通物哉自此章已上皆夏革所告殷湯也。”     禹之治水土也,迷而失途,謬之一國游絶垠之外者非用心之所逮故寄言迷謬也。濱北海之北,不知距齊州幾千萬裡距去也。其國名曰終北,不知際畔之所齊限,無風雨霜露,不生鳥獸、蟲魚、草木之類。四方悉平,周以喬陟山之重壟也。當國之中有山,山名壺領,狀若甔擔甀搥。頂有口,狀若員環,名曰滋穴。有水湧出,名曰神瀵山頂之泉曰瀵,臭過蘭椒,味過醪醴。一源分為四埒,注於山下山上水流曰埒。經營一國,亡不悉遍。土氣和,亡劄厲。人性婉而從物,不競不爭。柔心而弱骨,不驕不忌;長幼儕居。不君不臣;男女雜遊,不媒不聘;緣水而居,不耕不稼。土氣溫適,不織不衣;百年而死,不夭不病。其民孳阜亡數,有喜樂,亡衰老哀苦。其俗好聲,相攜而迭謠,終日不輟音。饑惓則飲神氵糞,力志和平。過則醉,經旬乃醒。沐浴神氵糞,膚色脂澤,香氣經旬乃歇。周穆王北游過其國,三年忘歸。既反周室,慕其國,忄敞然自失。不進酒肉,不召嬪禦者,數月乃複。管仲勉齊桓公因遊遼口,俱之其國,幾克舉。隰朋諫曰:“君舍齊國之廣,人民之眾,山川之觀,殖物之阜,禮義之盛,章服之美;妖靡盈庭,忠良滿朝。肆吒則徒卒百萬肆疑作叱,視捴則諸侯從命視疑作指,亦奚羨於彼而棄齊國之社稷,從戎夷之國乎?此仲父之耄,奈何從之?”桓公乃止,以隰朋之言告管仲。仲曰:“此固非朋之所及也朋之知極於齊國豈知彼國之巨偉故管仲駭之也。臣恐彼國之不可知之也。齊國之富奚戀?隰朋之言奚顧此國自不可得徃耳豈以朋之言故止也?”     南國之人祝發而裸力果,北國之人鞨巾而裘,中國之人冠冕而裳。九土所資,或農或商,或田或漁;如冬裘夏葛,水舟陸車。默而得之,性而成之夫方土所資自然而能故吳越之用舟燕朔之乗馬得之於水陸之宜不假學於賢智愼到曰治水者茨防决塞雖在夷貊相似如一學之於水不學之於禹也。越之東有輒沐又休之國,其長子生,則鮮而食之,謂之宜弟。其大父死,負其大母而棄之,曰:“鬼妻不可以同居處。”楚之南有炎人之國,其親戚死,其肉而棄之,然後埋其骨,乃成為孝子。秦之西有儀渠又康之國者,其親戚死,聚柴積而焚之。燻則煙上,謂之登遐,然後成為孝子。此上以為政,下以為俗。而未足為異也此事亦見墨子。     孔子東遊,見兩小兒辯鬥。問其故,一兒曰:“我以日始出時去人近,而日中時遠也。”一兒以日初出遠,而日中時近也。一兒曰:“日初出大如車蓋,及日中,則如盤盂:此不為遠者小而近者大乎?”一兒曰:“日初出滄滄涼涼,及其日中如探湯:此不為近者熱而遠者涼乎?”孔子不能決也。兩小兒笑曰:“孰為汝多知乎所謂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二童子致笑未必不逹此㫖或互相起子?”     均,天下之至理也物物事事皆平皆均則理無不至也,連於形物亦然連屬也屬於噐物者亦須平焉。均發均縣,輕重而發絕,發不均也髪甚微脆而至不絶者至均故也今所以絶者猶輕重相傾有不均處也。均也,其絕也若其均也寧有絶理,莫絕言不絶也。人以為不然凡人不逹理也,自有知其然者也㑹自有知此理爲然者墨子亦有此説。詹何詹何楚人以善釣聞於國以獨繭絲為綸,芒針為鉤,荊篠為竿,剖粒為餌,引盈車之魚家語曰鯤魚其大盈車於百仞之淵、汨流之中;綸不絕,鉤不伸,竿不撓夫飾芳餌挂微鈎下沈青泥上乗驚波因水勢而施舍頡頏委縱與之沈浮及其弛絶故生而獲也。楚王聞而異之,召問其故。詹何曰:“臣聞先大夫之言;蒲且子之弋也蒲且子古善弋射者,弱弓纖繳,乘風振之,連雙鶬于青雲之際。用心專,動手均也。臣因其事,放而學釣,五年始盡其道。當臣之臨河持竿,心無雜慮,唯魚之念;投綸沉鉤,手無輕重,物莫能亂。魚見臣之鉤餌,猶沉埃聚沫,吞之不疑。所以能以弱制強,以輕致重也。大王治國誠能若此,則天下可運於一握,將亦奚事哉?”楚王曰:“善善其此諭者以諷其用治國矣。”     魯公扈趙齊嬰二人有疾,同請扁鵲求治。扁鵲治之。既同愈。謂公扈齊嬰曰:“汝曩之所疾,自外而幹府藏者,固藥石之所已。今有偕生之疾,與體偕長;今為汝攻之,何如?”二人曰:“願先聞其驗。”扁鵲謂公扈曰:“汝志強而氣弱,故足於謀而寡於斷志謂心智氣謂質性智多故多慮性弱故少決也。齊嬰志弱而氣強,故少於慮而傷於專智少而任性則果而自用。若換汝之心,則均於善矣。”扁鵲遂飲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胸探心,易而置之;投以神藥,既悟如初。二人辭歸。於是公扈反齊嬰之室,而有其妻子,妻子弗識。齊嬰亦反公扈之室,有其妻子,妻子亦弗識二子易心乗其夲識故各反其家各非故形故妻子不識也。二室因相與訟,求辨於扁鵲。扁鵲辨其所由,訟乃已此言恢誕乃書記少有然魏世華佗能刳腸易胃湔洗五藏天下理自有不可思議者信亦不可以臆斷故宜存而不論也。     匏巴鼓琴而鳥舞魚躍瓠巴古善鼓琴人也,鄭師文聞之師文鄭國樂師,棄家從師襄遊師襄亦古之善琴人也從其游學。柱指鈞弦,三年不成章按指調弦三年不能成曲。師襄曰:“子可以歸矣嫌其難教。”師文舍其琴,歎曰:“文非弦之不能鉤,非章之不能成。文所存者不在弦,所志者不在聲遺弦聲然後能盡聲弦之用也。內不得於心,外不應於器,故不敢發手而動弦心手器三者玄應不相違失而後和音發矣。且小假之,以觀其後。”無幾何,複見師襄。師襄曰:“子之琴何如?”師文曰:“得之矣。請嘗試之。”於是當春而叩商弦以召南呂商金音屬秋南吕八月律,涼風忽至,草木成實得秋氣故成熟。及秋而叩角弦以激夾鐘角木音屬春夾鍾二月律,溫風徐回,草木發榮得春氣故榮華。當夏而叩羽弦以召黃鐘羽水音屬冬黄鍾十一月律,霜雪交下,川池暴沍得冬氣故凝隂水凍。及冬而叩徵弦以激蕤賓徴火音属夏蕤賔五月律,陽光熾烈,堅冰立散得夏氣故消釋此一時彈琴無緣頓變四時盖舉一時之驗則三時可知且欲并言其所感之妙耳。將終,命宮而總四弦,則景風翔,慶雲浮,甘露降,澧泉湧至和之所致也。師襄乃撫心高蹈曰:“微矣,子之彈也!雖師曠之清角師矌爲晉平公奏清角一奏之有白雲從西北起再奏之大風至而雨隨之三奏之裂帷幕破爼豆飛廊瓦左右皆奔走平公恐伏晉國大旱赤地三年平公得聲者或吉或凶也,鄒衍之吹律北方有地美而寒不生五穀鄒子吹律煖之而禾黍滋也,亡以加之。彼將挾琴執管,而從子之後耳。”     薛譚學謳于秦青二人並秦國之善歌者,未窮青之技,自謂盡之;遂辭歸。秦青弗止。餞於郊衢,撫節悲歌,聲振林木,響遏行雲。薛譚乃謝求反,終身不敢言歸。秦青顧謂其友曰:“昔韓娥韓國善歌者也東之齊,匱糧,過雍門,鬻歌假食。既去而餘音繞梁欐,三日不絕,左右以其人弗去。過逆旅,逆旅人辱之。韓娥因曼聲哀哭曼聲猶長引也,一裡老幼悲愁,垂涕相對,三日不食。遽而追之。娥還,複為曼聲長歌,一裡老幼喜躍抃舞,弗能自禁,忘向之悲也。乃厚賂發之發猶遣也。故雍門之人至今善歌哭,放娥之遺聲六國時有雍門子名周善琴又善哭以哭干孟嘗君。”     伯牙善鼓琴,鐘子期善聽。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鐘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鐘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鐘子期必得之。伯牙游于泰山之陰,卒逢暴雨,止於岩下;心悲,用援琴而鼓之。初為霖雨之操,更造崩山之音。曲每奏,鐘子期輒窮其趣。伯牙乃舍琴而歎曰:“善哉,善哉!子之聽夫!志想像猶吾心也言心闇合與已無異。吾於何逃聲哉發音鍾子期已得其心則無處藏其聲也?”   周穆王西巡狩,越昆侖,不至弇山。反還,未及中國,道有獻工人名偃師中道有國獻此工巧之人也,穆王薦之薦當作進,問曰:“若有何能?”偃師曰:“臣唯命所試。然臣已有所造,願王先觀之。”穆王曰:“日以俱來日謂别日,吾與若俱觀之。”越日偃師謁見王。王薦之,曰:“若與偕來者何人邪?”對曰:“臣之所造能倡者倡俳優也。”穆王驚視之,趨步俯仰,信人也。巧夫顉其頤,則歌合律;捧其手,則舞應節。千變萬化,惟意所適。王以為實人也,與盛姬內禦並觀之穆天子傳云盛姬穆王之美人。技將終,倡者瞬其目而招王之左右待妾。王大怒,立欲誅偃師。偃師大懾,立剖散倡者以示王,皆傅會革、木、膠、漆、白、黑、丹、青之所為。王諦料之,內則肝、膽、心、肺、脾、腎、腸、胃,外則筋骨、支節、皮毛、齒發,皆假物也,而無不畢具者。合會複如初見如向者之始見王也。王試廢其心,則口不能言;廢其肝,則目不能視;廢其腎,則足不能步此皆以機關相使去其機關之主則不能相制御亦如人五藏有病皆外應七孔與四支也。穆王始悅而歎曰:“人之巧乃可與造化者同功乎?”詔貳車載之以歸近世人有言人靈因機關而生何者造化之功至妙故萬品咸育運動無方人藝麤拙但冩載成形塊然而已至於巧極則幾乎造化似或依此言而生此而此書旣自不爾所以明此義者直以巧極思之無方不可以常理限故每舉物極以祛近惑豈謂物無神主也斯失之逺矣。夫班輸之雲梯,墨翟之飛鳶,自謂能之極也班輸作雲梯可以凌虚仰攻墨子作木鳶飛三日不集。弟子東門賈禽滑厘聞偃師之巧,以告二子,二子終身不敢語藝,而時執規矩時執規矩言其不敢數之也。     甘蠅,古之善射者,彀弓而獸伏鳥下箭無虚發而獸鳥不敢逸戰國策云更嬴虚發而鳥下也。弟子名飛衛,學射于甘蠅,而巧過其師。紀昌者,又學射于飛衛。飛衛曰:“爾先學不瞬,而後可言射矣。”紀昌歸,偃臥其妻之機下,以目承牽挺牽挺機躡。二年之後,雖錐末倒眥,而不瞬也。以告飛衛。飛衛曰:“未也,必學視而後可。視小如大,視微如著,而後告我。”昌以犛懸虱於牖,南面而望之。旬日之間,浸大也;三年之後,如車輪焉。以睹餘物,皆丘山也視虱如輪則餘物稱此而大焉。乃以燕角之弧、朔蓬之簳射之,貫虱之心,而懸不絕以彊弓勁矢貫虱之心言其用手之妙也。以告飛衛。飛衛高蹈拊膺曰:“汝得之矣!”紀昌既盡衛之術,計天下之敵己者,一人而已;乃謀殺飛衛。相遇於野,二人交射;中路矢鋒相觸,而墜於地,而塵不揚。飛衛之矢先窮窮盡也。紀昌遺一矢;既發,飛衛以棘刺之端扞之,而無差焉。於是二子泣而投弓,相拜於途,請為父子。克臂以誓,不得告術於人祕其道也此一章義例已詳於仲尼篇也。     造父之師曰泰豆氏泰豆氏見諸雜書記。造父之始從習禦也,執禮甚卑,泰豆三年不告。造父執禮愈謹,乃告之曰:“古詩言:‘良弓之子,必先為箕,良冶之子,必先為裘箕裘皆須柔屈補接而後成噐爲弓冶者調筋角和金鐵亦然故學者必先攻其所易然後能成其所難所以爲諭也。’汝先觀吾趣趣行也。趣如吾,然後六轡可持,六馬可禦。”造父曰:“唯命所從。”泰豆乃立木為途,僅可容足纔得安脚;計步而置䟽數如其歩數,履之而行。趣走往還,無跌失也。造父學之,三日盡其巧。泰豆歎曰:“子何其敏也?得之捷乎敏疾也捷速也!凡所禦者,亦如此也。曩汝之行,得之于足,應之於心。推于禦也,齊輯乎轡銜之際,而急緩乎唇吻之和,正度乎胸臆之中,而執節乎掌握之間。內得於中心,而外合于馬志,是故能進退履繩而旋曲中規矩,取道致遠而氣力有餘,誠得其術也。得之于銜,應之於轡;得之于轡,應之於手;得之于手,應之於心。則不以目視,不以策驅;心閑體正,六轡不亂,而二十四蹄所投無差;迴旋進退,莫不中節與和鸞之聲相應也。然後輿輪之外可使無餘轍,馬蹄之外可使無餘地;未嘗覺山谷之險,原隰之夷,視之一也。吾術窮矣。汝其識之夫行之所踐容足而已足外無餘而人不敢踐者此心不夷體不閑故也心夷體閑即進止有常數遲疾有常度茍盡其妙非但施之於身乃可行之於物雖六轡之煩馬足之衆調之有道不患其亂故輪外不恃無用之轍蹄外不頼無用之地可不謂然也!”     魏黑卵以暱嫌殺丘邴章暱嫌私恨。丘邴章之子來丹謀報父之仇。丹氣甚猛,形甚露,計粒而食,順風而趨。雖怒,不能稱兵以報之有膽氣而體嬴虚不能舉兵噐也。恥假力於人,誓手劍以屠黑卵。黑卵悍志絕眾,九抗百夫。節骨皮肉,非人類也。延頸承刀,披胸受矢,鋩鍔摧屈,而體無痕撻。負其材力,視來丹猶雛鷇也。來丹之友申他曰:“子怨黑卵至矣,黑卵之易子過矣,將奚謀焉?”來丹垂涕曰:“願子為我謀。”申他曰:‘吾聞衛孔周其祖得殷帝之寶劍,一童子服之,卻三軍之眾,奚不請焉?”來丹遂適衛,見孔周,執僕禦之禮,請先納妻子,後言所欲。孔周曰:“吾有三劍,唯子所擇;皆不能殺人,且先言其狀。一曰含光,視之不可見,運之不知有。其所觸也,泯然無際,經物而物不覺。二曰承影,將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際,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識其狀。其所觸也,竊竊然有聲,經物而物不疾也。三曰宵練,方晝則見影而不見光與日月同色也,方夜見光而不見形言其照夜。其觸物也,騞然而過騞休壁切,隨過隨合,覺疾而不血刃焉。此三寶者,傳之十三世矣,而無施於事不能害物。匣而藏之,未嘗啟封,”來丹曰:“雖然,吾必請其下者。”孔周乃歸其妻子,與齋七日。晏陰之間晏晚暮也,跪而授其下劍,來丹再拜受之以歸以其可執可見故受其下者。來丹遂執劍從黑卵。時黑卵之醉偃於牖下,自頸至腰三斬之。黑卵不覺。來丹以黑卵之死,趣而退。遇黑卵之子於門,擊之三下,如投虛。黑卵之子方笑曰:“汝何蚩而三招予?”來丹知劍之不能殺人也,歎而歸。黑卵既醒,怒其妻曰:“醉而露我,使人嗌疾而腰急。”其子曰:“疇昔來丹之來,遇我於門,三招我,亦使我體疾而支強,彼其厭我哉!”     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獻錕鋙之劍,火浣之布。其劍長尺有咫,練鋼赤刃;用之切玉如切泥焉。火浣之布,浣之必投於火;布則火色,垢則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疑乎雪此周書所云。皇子以為無此物,傳之者妄。蕭叔曰:“皇子果于自信,果於誣理哉此一章斷後而說切玉刀火浣布者明上之所載皆事實之言因此二物無虚妄者!” 力命第六命者必然之期素定之分也雖此事未驗而此理已然若以壽天存於御養窮達係於智力此惑於天理也   力謂命曰:“若之功奚若我哉?”命曰:“汝奚功於物而欲比朕?”力曰:“壽夭、窮達、貴賤、貧富,我力之所能也。”命曰:“彭祖之智不出堯舜之上,而壽八百;顏淵之才不出眾人之下,而壽十八。仲尼之德不出諸侯之下,而困于陳、蔡;殷、紂之行,不出三仁之上,而居君位。季劄無爵于吳,田恒專有齊國。夷齊餓于首陽,季氏富於展禽。若是汝力之所能,柰何壽彼而夭此,窮聖而達逆,賤賢而貴愚,貧善而富惡邪?”力曰:“若如若言,我固無功於物,而物若此邪,此則若之所制邪?”命曰:“既謂之命,柰何有制之者邪?朕直而推之,曲而任之。自壽自夭,自窮自達,自貴自賤,自富自貧不知所以然而然者命也豈可以制也,朕豈能識之哉?朕豈能識之哉此篇眀萬物皆有命則智力無施楊朱篇言人皆肆情則制不由命義例不一似相違反然治亂推移愛惡相攻情偽萬端故要時競其弊孰知所以是以聖人兩情而不辨将以大扶名教而致弊之由不可都塞或有持詐力以干時命者則楚子問鼎於周無知亂嫡於齊或有矯天真以殖名者則夷齊守餓西山仲由被醢於衛故列子叩其二端使萬物自求其中茍得其中則智動者不以權力亂其素分矜名者不以矯抑虧其形生發言之㫖其在於斯嗚呼覽者可不察哉?”   北宮子謂西門子曰:“朕與子並世也,而人子達;並族也,而人子敬;並貌也,而人子愛;並言也,而人子庸;並行也,而人子誠;並仕也,而人子貴;並農也,而人子富;並商也,而人子利。朕衣則裋褐,食則粢糲,居則蓬室,出則徒行。子衣則文錦,食則粱肉,居則連欐,出則結駟。在家熙然有棄朕之心,在朝諤然有敖朕之色。請謁不及相,遨遊不同行,固有年矣。子自以德過朕邪?”西門子曰:“予無以知其實。汝造事而窮,予造事而達,此厚薄之驗歟謂徳有厚薄也?而皆謂與予並,汝之顏厚矣。”北宮子無以應,自失而歸。中途遇東郭先生。先生曰:“汝奚往而反,偊々而步,有深愧之色邪?”北宮子言其狀。東郭先生曰:“吾將舍汝之愧,與汝更之西門氏而問之。”曰:“汝奚辱北宮子之深乎?固且言之。”西門子曰:“北宮子言世族、年貌、言行與予並,而賤貴、貧富與予異。予語之曰:‘予無以知其實。汝造事而窮,予造事而達,此將厚薄之驗歟?而皆謂與予並,汝之顏厚矣。’”東郭先生曰:“汝之言厚薄不過言才德之差,吾之言厚薄異於是矣。夫北宮子厚于德,薄於命;汝厚于命,薄於德。汝之達,非智得也;北宮子之窮,非愚失也。皆天也,非人也此自然而然非由人事巧拙也。而汝以命厚自矜,北公子以德厚自愧。皆不識夫固然之理矣。”西門子曰:“先生止矣!予不敢複言聞理而服。”北宮子既歸,衣其裋褐,有狐貉之溫;進其茙菽,有稻粱之味;庇其蓬室,若廣廈之蔭;乘其篳輅,若文軒之飾。終身逌然,不知榮辱之在彼也,在我也一逹於理則外物多少不足以槩意也。東郭先生聞之曰:“北宮子之寐久矣,一言而能寤,易悟也哉!”     管夷吾、鮑叔牙二人相友甚戚,同處於齊。管夷吾事公子糾,鮑叔牙事公子小白。齊公族多寵,嫡庶並行齊僖公母弟夷仲年生公孫無知僖公愛之令禮秩同於太子也。國人懼亂。管仲與召忽奉公子糾奔魯糾襄公之次弟,鮑叔奉公子小白奔莒小白糾之次弟。既而公孫無知作亂襄公立絀無知秩服遂殺襄公而自立國人尋殺之,齊無君,二公子爭入。管夷君與小白戰於莒,道射中小白帶鉤。小白既立小白即桓公也,脅魯殺子糾,召忽死之,管夷吾被囚齊告魯曰子糾兄弟弗忍加誅請殺之召忽管仲讐也請得而甘心醢之不然將㓕魯魯患之遂殺子糾召忽自殺管仲請囚也。鮑叔牙謂桓公曰:“管夷吾能,可以治國。”桓公曰:‘我仇也,願殺之。“鮑叔牙曰:”吾聞賢君無私怨,且人能為其主,亦必能為人君。如欲霸王,非夷吾其弗可。君必舍之!”遂召管仲。魯歸之,齊鮑叔牙郊迎,釋其囚。桓公禮之鮑叔親迎管仲於堂阜而脫其桎梏於齊郊而見桓公也,而位於高國之上,鮑叔牙以身下之高國齊之世族,任以國政,號曰仲父。桓公遂霸。管仲嘗歎曰:“吾少窮困時,嘗與鮑叔賈,分財多自與;鮑叔不以我為貪,知我貧也。吾嘗為鮑叔謀事而大窮困,鮑叔不以我為愚,知時有利不利也。吾嘗三仕,三見逐于君,鮑叔不以我為不肖,知我不遭時也。吾嘗三戰三北,鮑叔不以我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糾敗,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為無恥,知我不羞小節而恥名不顯於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叔也!”此世稱管鮑善交者,小白善用能者。然實無善交,實無用能也。實無善交實無用能者,非更有善交,更有善用能也此明理無善交用能非但管鮑桓公而已。召忽非能死,不得不死;鮑叔非能舉賢,不是不舉;小白非能用仇,不得不用此皆冥中自相驅使非人理所制也。及管夷吾有病,小白問之,曰:“仲父之病疾矣,可不諱。雲言病之甚不可復諱而不言也,至於大病,則寡人惡乎屬國而可?”夷吾曰:“公誰欲歟?”小白曰:“鮑叔牙可。”曰:“不可。其為人也,潔廉善土也清己而已,其於不己若者不比之人欲以己善齊物也,一聞人之過,終身不忘不能棄瑕録善。使之理國,上且鉤乎君,下且逆乎民必引君令其道不弘道茍不弘則逆民而不能納矣。其得罪於君也,將弗久矣。”小白曰:“然則孰可?”對曰:“勿已,則隰朋可非君然而可也。其為人也,上忘而下不叛居高而自忘則不憂下之離散,愧其不若黃帝而哀不己若者慙其道之不及聖矜其民之不逮己故能無棄人也。以德分人謂之聖人化之使合道而不宰割也,以財分人謂之賢人旣以與人已愈有也。以賢臨人,未有得人者也求備於人則物所不與也;以賢下人者,未有不得人者也與物升降者物必歸。其于國有不聞也,其於家有不見也道行則不煩聞見故曰不瞽不聾不能成功。勿已,則隰朋可郭象曰若有聞見則事鍾於己而羣下無所措其手足故遺之可也未能盡其道故僅之可也。”然則管夷吾非薄鮑叔也,不得不薄;非厚隰朋也,不得不厚。厚之于始,或薄之於終;薄之於終,或厚之於始。厚薄之去來,弗由我也皆天理也。     鄧析操兩可之說,設無窮之辭,當子產執政,作《竹刑》竹刑簡法。鄭國用之,數難子產之治。子產屈之。子產執而戮之,俄而誅之此傳云子産誅鄧析左傳云駟顓殺鄧析而用其竹刑子産卒後二十年而鄧析死也。然則子產非能用《竹刑》,不得不用;鄧析非能屈子產,不得不屈;子產非能誅鄧析,不得不誅也此義例與上章同也。     可以生而生或積徳履仁或遇時而通得當年之歡騁於一己之志似由報應若岀智力也,天福也自然生耳自然泰耳未必由仁徳與智力然交履信順之行得騁一己之志終年而無憂虞非天福如之何也;可以死而死或積惡行暴或飢寒窮困故不顧刑戮不頼生存而威之而死似由身招若應事而至也,天福也自然死耳自然窮耳未必由凶虐與愚弱然肆凶虐之心居不頼生之地而威之於死是之死得死者故亦曰天福者也。可以生而不生居榮泰之地願獲長年而早終,天罰也願生而不得生故曰天罰也;可以死而不死居困辱之地不願生而更不死也,天罰也輕死而不之死復是天罰。可以生,可以死,得生得死有矣此之生而得生此之死而得死;不可以生,不可以死,或死或生,有矣此義之生而更死之死而更生者也此二句上義已該之而重岀疑書誤。然而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智之所無柰何生死之理旣不可測則死不由物生不在我豈智之所必。故曰,窈然無際,天道自會,漠然無分,天道自運無際無分是自然之極自㑹自運豈有役之哉。天地不能犯天地雖大不能違自然也,聖智不能幹聖神雖妙不能逆時運也,鬼魅不能欺鬼魅雖妖不能詐其正也。自然者默之成之默無也,平之寧之平寜無所施為,將之迎之功無遺䘮似若將迎。     楊朱之友曰季梁。季梁得病,七日大漸漸剧也。其子環而泣之,請醫。季梁謂楊朱曰:“吾子不肖如此之甚,汝奚不為我歌以曉之?”楊朱歌曰:“天其弗識,人胡能覺?匪祐自天,弗孽由人。我乎汝乎!其弗知乎!醫乎巫乎!其知之乎言唯我與汝識死生有命耳非醫巫所知也?”其子弗曉,終謁三醫不解楊朱歌皆謂與己同也。一曰矯氏,二曰俞氏,三曰盧氏,診其所疾。矯氏謂季梁曰:“汝寒溫不節,虛實失度,病由饑飽色欲。精慮煩散,非天非鬼。雖漸,可攻也。”季梁曰:“眾醫也,亟屏之!”俞氏曰:“女始則胎氣不足,乳湩有餘。病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漸矣,弗可已也。”季梁曰:“良醫也。且食之!”盧氏曰:“汝疾不由天,亦不由人,亦不由鬼。稟生受形,既有制之者矣,亦有知之者矣夫死生之分修短之期咸定於無為天理之所制矣但愚昧者之所惑玄逹者之所悟也。藥石其如汝何?”季梁曰:“神醫也。重貺遣之!”俄而季梁之疾自瘳。     生非貴之所能存,身非愛之所能厚;生亦非賤之所能夭,身亦非輕之所能薄。故貴之或不生,賤之或不死;愛之或不厚,輕之或不薄。此似反也,非反也;此自生自死,自厚自薄。或貴之而生,或賤之而死;或愛之而厚,或輕之而薄。此似順也,非順也;此亦自生自死,自厚自薄。鬻熊語文王鬻熊文王師也曰:“自長非所增,自短非所損。算之所亡若何算猶智也?”老聃語關尹曰:“天之所惡,孰知其故王弼曰孰誰也言誰能知天意即其唯聖人也?”言迎天意,揣利害,不如其已夫順天理而無心者則鬼神不能犯人事不能干若迎天意料倚伏處順以去逆就利而違害此方與逆害為巨對用智之精巧者耳未能使吉凶不生禍福兼盡也。   楊布楊朱弟也問曰:“有人於此,年兄弟也,言兄弟也,才兄弟也,貌兄弟也;而壽夭父子也,貴賤父子也,名譽父子也,愛憎父子也。吾惑之。”楊子曰:“古之人有言,吾嘗識之,將以告若。不知所以然而然,命也自然之理故不可以智知。今昏昏昧昧,紛紛若若,隨所為,隨所不為。日去日來,孰能知其故?皆命也夫。信命者亡壽夭有壽夭則非命;信理者亡是非有是非則非理;信心者亡逆順有逆順則非心;信性者亡安危有安危則非性。則謂之都亡所信,都亡所不信理亦無信與不信也。真矣愨矣,奚去奚就?奚哀奚樂?奚為奚不為理茍無心則無所不為亦無所為也?《黃帝之書》雲:‘至人居若死,動若械此舉無心之極。’亦不知所以居,亦不知所以不居;亦不知所以動,亦不知所以不動。亦不以眾人之觀易其情貌,亦不謂眾人之不觀不易其情貌不為外物視聽改其度也。獨往獨來,獨出獨入,孰能礙之物徃亦徃物來亦來任物岀入故莫有礙?”     墨音眉杘勑夷、單音戰至音咥、嘽齒然咺許爰、憋妨滅懯音敷此皆默詐輕發迂緩急速之貌四人相與游於世,胥如志也。窮年不相知情,自以智之深也。巧佞、愚直、婩魚略斫齒略、便辟婩斫不解悟之貌四人相與游於世,胥如志也;窮年而不相語術;自以巧之微也。〈犬翏〉苦交〈忄牙〉苦牙、情露、〈訁蹇〉音蹇極、淩誶音碎此皆多誶訥澀辯給之貌四人相與游於世,胥如志也;窮年不相曉悟,自以為才之得也。眠莫典娗徒藕、諈止累諉如偽、勇敢、怯疑眠娗不開通之貌諈諉煩重之貌四人相與游於世,胥如志也;窮年不相謫發,自以行無戾也。多偶、自專、乘權、支立四人相與游於世,胥如志也;窮年不相顧眄,自以時之適也。此眾態也,其貌不一,而咸之於道,命所歸也。     佹々姑危成者,俏成也俏音肖俏似也,初非成也。佹々敗者,俏敗者也,初非敗也世有幾得㡬失之言而理實無㡬也。故迷生於俏惑其似成敗而不能辯迷之所由也,俏之際昧然。於俏而不昧然際猶㑹也言冥昧難分耳,則不駭外禍,不喜內福禍福豈有内外皆理之玄定者也見其卒起因謂外至見其漸著因謂内成也;隨時動,隨時止,智不能知也動止非我則非智所識也。信命者於彼我無二心無喜懼之情也。於彼我而有二心者,不若掩目塞耳,背阪面隍亦不墜僕也此明用智計之不如任自然也。故曰:死生自命也若其非命則仁智者必壽凶愚者必夭而未必然也,貧窮自時也若其非時則勤儉者必富而奢惰者必貧亦未必然。怨夭折者,不知命者也;怨貧窮者,不知時者也此皆不識自然之理。當死不懼,在窮不戚,知命安時也。其使多智之人量利害,料虛實,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中半也。其少智之人不量利害,不料虛實,不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量與不量,料與不料,度與不度,奚以異?唯亡所量不役智也,亡所不量在智之所知也,則全而亡喪。亦非知全,亦非知喪。自全也,自亡也,自喪也自全者非用心之所能自敗者非行失之所致也。   齊景公游于牛山,北臨其國城而流涕曰:“美哉國乎!鬱鬱芊芊,若何滴滴去此國而死乎?使古無死者,寡人將去斯而之何?”史孔、梁丘據皆從而泣曰:“臣賴君之賜,疏食惡肉可得而食,怒馬棱車,可得而乘也,且猶不欲死,而況吾君乎?”晏子獨笑於旁。公雪涕而顧晏子曰:“寡人今日之游悲,孔與據皆從寡人而泣,子之獨笑,何也?”晏子對曰:“使賢者常守之,則太公、桓公將常守之矣;使有勇者而常守之,則莊公、靈公將常守之矣。數君者將守之,吾君方將被蓑笠而立乎畎畝之中,唯事之恤,行假念死乎行假當作何暇?則吾君又安得此位而立焉?以其迭處之迭去之,至於君也,而獨為之流涕,是不仁也。見不仁之君,見諂諛之臣。臣見此二者,臣之所為獨竊笑也。”景公慚焉,舉觴自罰。罰二臣者各二觴焉。     魏人有東門吳者,其子死而不憂。其相室曰:“公之愛子,天下無有。今子死不憂,何也?”東門吳曰:“吾常無子,無子之時不憂。今子死,乃與向無子同,臣奚憂焉?”     農赴時,商趣利,工追術,仕逐勢,勢使然也。然農有水旱,商有得失,工有成敗,仕有遇否,命使然也自然冥運也。 楊朱第七夫生者一氣之蹔聚一物之蹔靈蹔聚者終散蹔靈者歸虚而好逸惡勞物之常性故當生之所樂者厚味美服好色音聲而已耳而復不能肆性情之所安耳目之所娛以仁義為闗鍵用禮教為衿帶自枯槁於當年求餘名於後世者是不逹乎生生之極也   楊朱游于魯,舍于孟氏。孟氏問曰:“人而已矣,奚以名為?”曰:“以名者為富。”“既富矣,奚不已焉?”曰:“為貴”。“既貴矣,奚不已焉?”曰:“為死。”“既死矣,奚為焉?”曰:“為子孫夫事為無己故情無厭足夫。”“名奚益於子孫?”曰:“名乃苦其身,燋其心名者因偽以求真假虚以招實矯性而行之有為而為之者豈得無勤憂之弊邪。乘其名者,澤及宗族,利兼鄉黨;況子孫乎?”“凡為名者必廉,廉斯貧;為名者必讓,讓斯賤此難家之辭也今有廉讓之名而不免貧賤者此為善而不求利也。”曰:“管仲之相齊也,君淫亦淫,君奢亦奢言不重美惡於己。志合言從,道行國霸。死之後,管氏而已。田氏之相齊也,君盈則己降,君斂則己施此推惡於君也,民皆歸之,因有齊國;子孫享之,至今不絕。若實名貧,偽名富為善不以為名名自生者實名也為名以招利而世莫知者偽名也為名則得利者也。”曰:“實無名,名無實。名者,偽而已矣不偽則不足以招利。昔者堯、舜偽以天下讓許由、善卷,而不失天下,享祚百年偽實之迹因事而生致偽者由堯舜之迹而聖人無偽也。伯夷、叔齊實以孤竹君讓而終亡其國,餓死于首陽之山。實、偽之辯,如此其省也省猶察也。”     楊朱曰:“百年,壽之大齊。得百年者千無一焉。設有一者,孩抱以逮昏老,幾居其半矣。夜眠之所弭,晝覺之所遣,又幾居其半矣。痛疾哀苦,亡失憂懼,又幾居其半矣。量十數年之中,逌然而自得亡介焉之慮者,亦亡一時之中爾。則人之生也奚為哉?奚樂哉?為美厚爾,為聲色爾。而美厚複不可常厭足,聲色不可常玩聞。乃複為刑賞之所禁勸,名法之所進退;遑遑爾競一時之虛譽,規死後之余榮;偊々爾順耳目之觀聽,惜身意之是非;徒失當年之至樂,不能自肆于一時。重囚累梏,何以異哉异異也古字?太古之人知生之暫來,知死之暫往生實暫來死實長徃是世俗長談而云死復暫徃卒然覽之有似字誤然此書大㫖自以爲存亡徃復形氣轉續生死變化未始絶滅也注天瑞篇中已具詳其義矣,故從心而動,不違自然所好;當身之娛非所去也,故不為名所勸爲善不近名者。從性而遊,不逆萬物所好,死後之名非所取也,故不為刑所及爲惡不近刑者。名譽先後,年命多少,非所量也。”     楊朱曰:“萬物所異者生也,所同者死也。生則有賢愚、貴賤,是所異也;死則有臭腐、消滅,是所同也。雖然,賢愚、貴賤,非所能也,臭腐、消滅,亦非所能也。故生非所生,死非所死,賢非所賢,愚非所愚,貴非所貴,賤非所賤皆自然爾非能之所爲也。然而萬物齊生齊死,齊賢齊愚,齊貴齊賤皆同歸於自然。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聖亦死,凶愚亦死。生則堯、舜,死則腐骨;生則桀、紂,死則腐骨。腐骨一矣,熟知其異?且趣當生,奚遑死後此譏計後者之惑也夫不謀其前不慮其後無戀當今者徳之至也?”     楊朱曰:“伯夷非亡欲,矜清之郵音尤,以放餓死守餓至死。展季非亡情,矜貞之郵,以放寡宗。清貞之誤善之若此此誣賢負實之言然欲有所抑揚不得不寄責於高勝者耳!”     楊朱曰:“原憲窶于魯,子貢殖于衛窶貧也殖貨殖。原憲之窶損生,子貢之殖累身。”“然則窶亦不可,殖亦不可,其可焉在?”曰:“可在樂生,可在逸身。故善樂生者不窶足已之所資不至乏匱也,善逸身者不殖不勞心以營貨財也。”     楊朱曰:“古語有之:‘生相憐,死相捐。’此語至矣。相憐之道,非唯情也;勤能使逸,饑能使飽,寒能使溫,窮能使達也。相捐之道,非不相哀也;不含珠玉,不服文錦,不陳犧牲,不設明器也。晏平仲問養生于管夷吾。管夷吾曰:‘肆之而已,勿壅勿閼。’晏平仲曰:‘其目奈何?’夷吾曰:‘恣耳之所欲聽,恣目之所欲視,恣鼻之所欲向,恣口之所欲言,恣體之所欲安,恣意之所欲行管仲功名人耳相齊致霸動因威謀任運之道旣非所宜且於事勢不容此言又上篇復能勸桓公適終北之國恐此皆寓言也。夫耳之所欲聞者音聲,而不得聽,謂之閼聰;目之所欲見者美色,而不得視,謂之閼明;鼻之所欲向者椒蘭,而不得嗅,謂之閼顫鼻通曰顫顫音舒延切;口之所欲道者是非,而不得言,謂之閼智;體之所欲安者美厚,而不得從,謂之閼適;意之所為者放逸,而不得行,謂之閼性。凡此諸閼,廢虐之主廢大也。去廢虐之主,熙熙然以俟死,一日、一月、一年、十年,吾所謂養任情極性窮歡盡娛雖近期促年且得盡當生之樂也。拘此廢虐之主,錄而不舍,戚戚然以至久生,百年、千年、萬年,非吾所謂養惜名拘禮内懐於矜懼憂苦以至死者長年遐期非所貴也。’管夷吾曰:‘吾既告子養生矣,送死奈何?’晏平仲曰:‘送死略矣,將何以告焉?’管夷吾曰:‘吾固欲聞之。’平仲曰:‘既死,豈在我哉?焚之亦可,沉之亦可,瘞之亦可,露之亦可,衣薪而棄諸溝壑亦可,袞衣繡裳而納諸石槨亦可,唯所遇焉晏嬰墨者也自以儉省治身動遵法度非逹生死之分所以舉此二賢以明治身者唯取其奢儉之異也。’管夷吾顧謂鮑叔、黃子曰:‘生死之道,吾二人進之矣當其有知則制不由物及其無知則非我所聞也。’”   子產相鄭,專國之政;三年,善者服其化,惡者畏其禁,鄭國以治。諸侯憚之。而有兄曰公孫朝,有弟曰公孫穆。朝好酒,穆好色。朝之室也聚酒千鐘,積麹成封,望門百步,糟漿之氣逆於人鼻。方其荒於酒也,不知世道之安危,人理之悔吝,室內之有亡,九族之親疏,存亡之哀樂也。雖水火兵刃交於前,弗知也。穆之後庭比房數十,皆擇稚齒婑媠者婑音烏果切媠音奴坐切以盈之。方其耽於色也,屏親昵,絕交游,逃於後庭,以晝足夜;三月一出,意猶未愜。鄉有處子之娥姣者,必賄而招之,媒而挑之,弗獲而後已。子產日夜以為戚,密造鄧析而謀之,曰:“僑聞治身以及家,治家以及國,此言自於近至於遠也。僑為國則治矣,而家則亂矣。其道逆邪?將奚方以救二子?子其詔之!”鄧析曰:“吾怪之久矣!未敢先言。子奚不時其治也,喻以性命之重,誘以禮義之尊乎?”子產用鄧析之言,因間以謁其兄弟而告之曰:“人之所以貴於禽獸者,智慮。智慮之所將者,禮義。禮義成,則名位至矣。若觸情而動,耽於嗜欲,則性命危矣。子納僑之言,則朝自悔而夕食祿矣。”朝、穆曰:“吾知之久矣,擇之亦久矣覺事行多端選所好而爲之耳,豈待若言而後識之哉?凡生之難遇而死之易及。以難遇之生,俟易及之死,可孰念哉?而欲尊禮義以誇人,矯情性以招名,吾以此為弗若死矣逹哉此言若夫刻意從俗違性順物失當身之蹔樂懐長愁於一世雖支體具存實鄰於死者。為欲盡一生之歡,窮當年之樂。唯患腹溢而不得恣口之飲,力憊而不得肆情於色;不遑憂名聲之醜,性命之危也。且若以治國之能誇物,欲以說辭亂我之心,榮祿喜我之意,不亦鄙而可憐哉?我又欲與若別之别之猶辨也。夫善治外者,物未必治,而身交苦;善治內者,物未必亂,而性交逸。以苦之治外,其法可暫行于一國,未合于人心;以我之治內,可推之於天下,君臣之道息矣。吾常欲以此術而喻之,若反以彼術而教我哉?”子產忙然無以應之。他日以告鄧析。鄧析曰:“子與真人居而不知也,孰謂子智者乎?鄭國之治偶耳,非子之功也不知眞人則不能治國治國者偶爾此一篇辭義大逕挺抑抗不似君子之音氣然其㫖欲去自拘束者之累故有過逸之言者耳。”     衛端木叔者,子貢之世也。藉其先貲,家累萬金。不治世故,放意所好。其生民之所欲為,人意之所欲玩者,無不為也,無不玩也。牆屋台榭,園囿池沼,飲食車服,聲樂嬪禦,擬齊、楚之君焉。至其情所欲好,耳所欲聽,目所欲視,口所欲嘗,雖殊方偏國偏邊,非齊土之所產育者,無不必致之;猶藩牆之物也。及其遊也,雖山川阻險,途徑修遠,無不必之,猶人之行咫步也。賓客在庭者日百住,庖廚之下不絕煙火,堂廡之上不絕聲樂。奉養之餘,先散之宗族;宗族之餘,次散之邑裡;邑裡之餘,乃散之一國。行年六十,氣幹將衰,棄其家事,都散其庫藏、珍寶、車服、妾媵。一年之中盡焉,不為子孫留財。及其病也,無藥石之儲;及其死也,無瘞埋之資逹於理者知萬物之無常財貨之蹔聚聚之非我之功也且盡奉養之宜散之非我之施也且明物不常聚若斯人者豈名譽所勸禮法所拘哉。一國之人受其施者,相與賦而藏之,反其子孫之財焉。禽骨又屈厘聞之,曰:“端木叔,狂人也,辱其祖矣。”段幹生聞之,曰:“端木叔,達人也,德過其祖矣。其所行也,其所為也,眾意所驚,而誠理所取。衛之君子多以禮教自持,固未足以得此人之心也。”     孟孫陽問楊朱曰:“有人於此,貴生愛身,以蘄不死,可乎?”曰:“理無不死。”“以蘄久生,可乎?”曰:“理無久生。生非貴之所能存,身非愛之所能厚。且久生奚為設令乆生亦非所願?五情好惡,古猶今也;四體安危,古猶今也;世事苦樂,古猶今也;變易治亂,古猶今也。既聞之矣,既見之矣,既更之矣,百年猶厭其多,況久生之苦也乎夫一生之經厯如此而已或好或惡或安或危如循環之無窮若以爲樂邪則重來之物無所復欣若以爲苦邪則切己之患不可再經故生彌乆而憂彌積也?”孟孫陽曰:‘若然,速亡愈於久生;則踐鋒刃,入湯火,得所志矣。”楊子曰:“不然;既生,則廢而任之,究其所欲,以俟於死但當肆其情以待終耳。將死,則廢而任之,究其所之,以放於盡制不在我則無所顧戀也。無不廢,無不任,何遽遲速於其間乎?”     楊朱曰:“伯成子高不以一毫利物,舍國而隱耕。大禹不以一身自利,一體偏枯。古之人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禽子問楊朱曰:“去子體之一毛以濟一世,汝為之乎疑楊子貴身太過故發此問也?”楊子曰:“世固非一毛之所濟嫌其不逹己趣故亦相荅對也。”禽子曰:“假濟,為之乎?”楊子弗應。禽子出語孟孫陽。孟孫陽曰:“子不達夫子之心,吾請言之。有侵苦肌膚獲萬金者,若為之乎?”曰:“為之。”孟孫陽曰:“有斷若一節得一國。子為之乎?”禽子默然有間。孟孫陽曰:“一毛微於肌膚,肌膚微於一節,省矣省察。然則積一毛以成肌膚,積肌膚以成一節。一毛固一體萬分中之一物,奈何輕之乎?”禽子曰:“吾不能所以答子。然則以子之言問老聃、關尹,則子言當矣耼尹之敎貴身而賤物也;以吾言問大禹、墨翟,則吾言當矣禹翟之敎忘己而濟物也。”孟孫陽因顧與其徒說他事。     楊朱曰:“天下之美歸之舜、禹、周、孔,天下之惡歸之桀、紂。然而舜耕于河陽,陶于雷澤,四體不得暫安,口腹不得美厚;父母之所不愛,弟妹之所不親。行年三十,不告而娶。乃受堯之禪,年已長,智已衰。商鈞不才,禪位於禹,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人之窮毒者也。鮌治水土,績用不就,殛諸羽山。禹纂業事仇,惟荒土功,子產不字,過門不入;身體偏枯,手足胼胝。及受舜禪,卑宮室,美紱冕,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人之憂苦者也。武王既終,成王幼弱,周公攝天子之政。邵公不悅,四國流言。居東三年,誅兄放弟,僅免其身,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人之危懼者也。孔子明帝王之道,應時君之聘,伐樹于宋,削跡于衛,窮于商周,圍于陳、蔡,受屈于季氏,見辱于陽虎,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民之遑遽者也。凡彼四聖者,生無一日之歡,死有萬世之名。名者,固非實之所取也。雖稱之弗知,雖賞之不知,與株塊無以異矣觀形即事憂危之迹著矣求諸方寸未有不嬰拂其心者將明至理之言必舉美惡之極以相對偶者也。桀藉累世之資,居南面之尊,智足以距群下,威足以震海內;恣耳目之所欲,窮意慮之所為,熙熙然以至於死:此天民之逸蕩者也。紂亦藉累世之資,居南面之尊;威無不行,志無不從;肆情于傾宮,縱欲於長夜;不以禮義自苦,熙熙然以至於誅:此天民之放縱者也。彼二凶也,生有縱欲之歡,死被愚暴之名。實者,固非名之所與也,雖毀之不知,雖稱之弗知,此與株塊奚以異矣盡驕奢之極恣無厭之性雖養以四海未始愜其心此乃憂苦窮年也。彼四聖雖美之所歸,苦以至終,同歸於死矣。彼二凶雖惡之所歸,樂以至終,亦同歸於死矣。”     楊朱見梁王,言治天下如運諸掌。梁王曰:“先生有一妻一妾而不能治,三畝之園而不能芸,而言治天下如運諸掌,何也?”對曰:“君見其牧羊者乎?百羊而群,使五尺童子荷箠而隨之,欲東而東,欲西而西。使堯牽一羊,舜荷箠而隨之,則不能前矣。且臣聞之:吞舟之魚,不遊枝流;鴻鵠高飛,不集汙池。何則?其極遠也。黃鐘大呂,不可從煩奏之舞。何則?其音疏也。將治大者不治細,成大功者不成小,此之謂矣。”     楊朱曰:“太古之事滅矣,孰志之哉?三皇之事,若存若亡;五帝之事,若覺若夢;三王之事,或隱或顯,億不識一;當身之事,或聞或見,萬不識一;目前之事或存或廢,千不識一。太古至於今日,年數固不可勝紀。但伏羲已來三十餘萬歲,賢愚、好醜、成敗、是非,無不消滅;但遲速之間耳以遲速而致惑奔競而不已豈不鄙哉。矜一時之毀譽,以焦苦其神形,要死後數百年中餘名,豈足潤枯骨?何生之樂哉?”     楊朱曰:“人肖天地之類,懷五常之性肖似也纇同隂陽性禀五行也,有生之最靈者也。人者,爪牙不足以供守衛,肌膚不足以自捍禦,趨走不足以從利逃害,無毛羽以禦寒暑,必將資物以為養,任智而不恃力。故智之所貴,存我為貴;力之所賤,侵物為賤。然身非我有也,既生,不得不全之;物非我有也,既有,不得而去之。身固生之主,物亦養之主。雖全生,不可有其身;雖不去物,不可有其物。有其物,有其身,是橫私天下之身,橫私天下之物知身不可私物不可有者唯聖人可也!公天下之身,公天下之物,其唯至人矣!此之謂至至者也天下之身同之我身天下之物同之我物非至人如何旣覺私之爲非又知公之爲是故曰至至也。”   楊朱曰:“生民之不得休息,為四事故:一為壽不敢恣其嗜慾,二為名不敢恣其所行,三為位屈意求通,四為貨專利惜費。有此四者,畏鬼,畏人,畏威,畏刑,此謂之遁民也違其自然者也。可殺可活,制命在外全則不係於己。不逆命,何羨壽?不矜貴,何羨名?不要勢,何羨位?不貪富,何羨貨?此之謂順民也得其生理。天下無對,制命在內外物所不能制,故語有之曰:人不婚宦,情欲失半;人不衣食,君臣道息。周諺曰:“田父可坐殺。晨出夜入,自以性之恒;啜菽茹藿,自以味之極;肌肉粗厚,筋節㟡急㟡音區位切,一朝處以柔毛綈幕,薦以粱肉蘭橘,心體煩,內熱生病矣。商、魯之君與田父侔地,則亦不盈一時而憊矣言有所安習者皆不可卒改易况自然乎。故野人之所安,野人之所美,謂天下無過者。昔者宋國有田夫,常衣縕黂黂亂麻,僅以過冬。暨春東作,自曝於日,不知天下之有廣廈隩室,綿纊狐貉。顧謂其妻曰:‘負日之暄,人莫知者;以獻吾君,將有重賞。’裡之富室告之曰:‘昔人有美戎菽,甘枲莖芹萍子者,對鄉豪稱之鄉豪里之貴者。鄉豪取而嘗之,蜇於口,慘於腹,眾哂而怨之,其人大慚。子,此類也。’”     楊朱曰:“豐屋、美服,厚味、姣色,有此四者,何求於外?有此而求外者,無厭之性。無厭之性,陰陽之蠹也非但累正身乃侵損正氣。忠不足以安君,適足以危身;義不足以利物,適足以害生。安上不由於忠,而忠名滅焉;利物不由於義,而義名絕焉。君臣皆安,物我兼利,古之道也。鬻子曰:‘去名者無憂。’老子曰:‘名者實之賓。’而悠悠者趨名不已。名固不可去?名固不可賓邪?今有名則尊榮,亡名則卑辱。尊榮則逸樂,卑辱則憂苦。憂苦,犯性者也;逸樂,順性者也。斯實之所系矣。名胡可去?名胡可賓?但惡夫守名而累實。守名而累實,將恤危亡之不救,豈徒逸樂憂苦之間哉?”  說符第八夫事故無方倚伏相推言而驗之者攝乎變通之㑹   子列子學於壺丘子林。壺丘子林曰:“子知持後,則可言持身矣老子曰後其身而身先。”列子曰:“願聞持後。”曰:“顧若影,則知之。”列子顧而觀影:形枉則影曲,形直則影正。然則枉直隨形而不在影,屈申任物而不在我。此之謂持後而處先物莫能與争故常處先此語以壺子答而不條顯列子一得持後之義因而自釋之壺子即以為解故不復答列子也。關尹謂子列子曰:“言美則響美,言惡則響惡;身長則影長,身短則影短。名也者,響也;身也者,影也夫美惡報應譬之影響理無差焉。故曰:慎爾言,將有和之;慎爾行,將有隨之所謂出其言善千里應之行乎邇見乎遠。是故聖人見出以知入,觀往以知來,此其所以先知之理也見言出則響入形往則影來報應之理不異於此也而物所未悟故曰先知之耳。度在身,稽在人。人愛我,我必愛之;人惡我,我必惡之禮度在身考驗由人愛惡從之物不負已。湯武愛天下,故王;桀紂惡天下,故亡此則成驗,此所稽也。稽度皆明而不道也,譬之出不由門,行不從徑也稽度之理旣明而復道不行者則岀可不由戸行不從徑也。以是求利,不亦難乎違理而得利未之有?嘗觀之神農、有炎之德,稽之虞、夏、商、周之書,度諸法士賢人之言,所以存亡廢興而非由此道者,未之有也自古迄今無不符驗。”     嚴恢曰:“所為問道者為富問猶學也。今得珠亦富矣,安用道道富之夲也珠富之末有夲故末存存末則失夲也?”子列子曰:“桀紂唯重利而輕道,是以亡非不富失夲則亡身。幸哉餘未汝語也!人而無義,唯食而已義者宜也得理之宜者物不能奪也,是雞狗也。彊食靡角,勝者為制,是禽獸也以力求勝非人道也。為雞狗禽獸矣,而欲人之尊己,不可得也豈欲人之尊己道在則自尊耳。人不尊己,則危辱及之矣樂推而不厭尊己之謂茍違斯義亡將至。”     列子學射中矣率爾自中非能期中者也,請于關尹子。尹子曰:“子知子之所以中者乎?”對曰:“弗知也。”關尹子曰:“未可雖中而未知所以中故曰未可也。”退而習之。三年,又以報關尹子。尹子曰:“子知子之所以中乎?”列子曰:“知之矣。”關尹子曰:“可矣;守而勿失也心平體正内求諸己得所以中之道則前期命矣發無遺矣。非獨射也,為國與身亦皆如之。故聖人不察存亡而察其所以然射雖中而不知所以中則非中之道身雖存不知所以存則非存之理故夫射者能拙俱中而知所以中者異賢愚俱存而知所以存者殊也。”     列子曰:“色盛者驕,力盛者奮,未可以語道也色力是常人所矜也。故不班白語道,失,而況行之乎色力旣衰方欲言道悟之已晚言之猶未能得而況行之乎?故自奮則人莫之告。人莫之告,則孤而無輔矣驕奮者雖告而不受則有忌物之心耳目自塞誰其相之。賢者任人,故年老而不衰,智盡而不亂不專己知則物願爲己用矣。故治國之難在於知賢而不在自賢自賢者即上所謂孤而無輔知賢則智者爲之謀能者爲之使物無棄才則國易治也。”     宋人有為其君以玉為楮葉者,三年而成。鋒殺莖柯,毫芒繁澤,亂之楮葉中而不可別也。此人遂以巧食宋國。子列子聞之,曰:“使天地之生物,三年而成一葉,則物之有葉者寡矣。故聖人恃道化而不恃智巧此明用巧能不足以贍物因道而化則無不周。”     子列子窮,容貌有饑色。客有言之鄭子陽者曰:“列禦寇蓋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國而窮,君無乃為不好士乎?”鄭子陽即令官遺之粟。子列子出見使者,再拜而辭。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拊心曰:“妾聞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樂。今有饑色,君過而遺先生食。先生不受,豈不命也哉?”子列子笑謂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遺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難而殺子陽。     魯施氏有二子,其一好學,其一好兵。好學者以術幹齊侯;齊侯納之,以為諸公子之傅。好兵者之楚,以法幹楚王;王悅之,以為軍正。祿富其家,爵榮其親。施氏之鄰人孟氏,同有二子,所業亦同,而窘於貧。羨施氏之有有猶富也,因從請進趨之方。二子以實告孟氏。孟氏之一子之秦,以術幹秦王。秦王曰:“當今諸侯力爭,所務兵食而已。若用仁義治吾國,是滅亡之道。”遂宮而放之。其一子之衛,以法幹衛侯。衛侯曰:‘吾弱國也,而攝乎大國之間。大國吾事之,小國吾撫之,是求安之道。若賴兵權,滅亡可待矣。若全而歸之,適於他國,為吾之患不輕矣。”遂刖之,而還諸魯。既反,孟氏之父子叩胸而讓施氏。施氏曰:“凡得時者昌,失時者亡。子道與吾同,而功與吾異,失時者也,非行之謬也。且天下理無常是,事無常非應機則是失㑹則非。先日所用,今或棄之;今之所棄,後或用之。此用與不用,無定是非也。投隙抵時,應事無方,屬乎智雖有仁義禮法之術而智不適時則動而失㑹者矣。智苟不足,使若博如孔丘,術如呂尚,焉往而不窮哉二子之所以窮不以其博與術以其不得隨時之宜?”孟氏父子舍然無慍容,曰:“吾知之矣。子勿重言!”     晉文公出會,欲伐衛,公子鋤仰天而笑。公問何笑。曰:“臣笑鄰之人有送其妻適私家者,道見桑婦,悅而與言。然顧視其妻,亦有招之者矣。臣竊笑此也。”公寤其言,乃止。引師而還,未至,而有伐其北鄙者矣夫我之所行人亦行之而欲騁己之志謂物不生心惑於彼此之情也。     晉國苦盜,有郤雍者,能視盜之貌,察其眉睫之間,而得其情。晉侯使視盜,千百無遺一焉。晉侯大喜,告趙文子曰:“吾得一人,而一國盜為盡矣,奚用多為?”文子曰:“吾君恃伺察而得盜,盜不盡矣,且郤雍必不得其死焉。”俄而群盜謀曰:’吾所窮者郤雍也。“遂共盜而殘之殘賊殺之。晉侯聞而大駭,立召文子而告之曰:“果如子言,郤雍死矣!然取盜何方?”文子曰:“周諺有言:察見淵魚者不祥,智料隱匿者有殃此荅所以致死。且君欲無盜,莫若舉賢而任之;使教明於上,化行於下,民有恥心,則何盜之為此荅所以止盗之方?”於是用隨會知政,而群盜奔秦焉用聦明以察是非者羣詐之所逃用先識以擿奸伏者衆惡之所疾智之爲患豈虚言哉。     孔子自衛反魯,息駕乎河梁而觀焉。有懸水三十仞,圜流九十裡,魚鱉弗能遊,黿鼉弗能居,有一丈夫方將厲之。孔子使人並涯止之,曰:“此懸水三十仞,圜流九十裡,魚鱉弗能遊,黿鼉弗能居也。意者難可以濟乎?”丈夫不以錯意,遂度而出。孔子問之曰:“巧乎?有道術乎?所以能入而出者,何也?”丈夫對曰:‘始吾之入也,先以忠信;及吾之出也,又從以忠信。忠信錯吾軀於波流,而吾不敢用私,所以能入而複出者,以此也。”孔子謂弟子曰:“二三子識之!水且猶可以忠信誠身親之,而況人乎黃帝篇中已有此章而小不同所明亦無以異故不復釋其義也?”     白公問孔子曰:“人可與微言乎?”孔子不應白公楚平王之孫太子建之子也其父爲費無極所譛岀奔鄭鄭人殺之勝欲令尹子西司馬子期伐鄭許而未行晉伐鄭子西子期將救鄭勝怒曰鄭人在此讐不逺矣欲殺子西子期故問孔子孔子知之故不應微言猶密謀也。白公問曰:“若以石投水,何如?”孔子曰:“吳之善沒者能取之石之投水則没喻其微言不可覺故孔子荅以善没者能得之明物不可隱者也。”曰:“若以水投水何如?”孔子曰:“淄、澠之合,易牙嘗而知之復爲善味者所别也。”白公曰:“人固不可與微言乎?”孔子曰:“何為不可?唯知言之謂者乎謂者所以發言之㫖趣發言之㫖趣則是言之微者形之於事則無所隱!夫知言之謂者,不以言言也言言則無微隱。爭魚者濡,逐獸者趨,非樂之也自然之勢自應濡走。故至言去言理自明化自行,至為無為理自成物自從。夫淺知之所爭者末矣失夲存末事著而後爭解鮮不及也。”白公不得已,遂死於浴室不知言之所謂遂便作亂故及於難。     趙襄子使新稚穆子攻翟穆子襄子家臣新稺狗也翟鮮虞也,勝之,取左人、中人左人中人鮮虞二邑名;使遽人來謁之遽傅也謁告也。襄子方食而有憂色。左右曰:“一朝而兩城下,此人之所喜也;今君有憂色,何也?”襄子曰:“夫江河之大也,不過三日謂潮水有大小;飄風暴雨不終朝,日中不須臾勢盛者必退也。今趙氏之德行無所施於積無積德而有重功不可不戒懼也,一朝而兩城下,亡其及我哉不忘亡則不亡之也!”孔子聞之曰:“趙氏其昌乎!夫憂者所以為昌也戒之深也,喜者所以為亡也將致矜伐。勝非其難者也;持之,其難者也。賢主以此持勝,故其福及後世。齊、楚、吳、越皆嘗勝矣,然卒取亡焉,不達乎持勝也。唯有道之主為能持勝勝敵者皆比國而有以不能持勝故危亡及之。”孔子之勁能拓國門之關,而不肯以力聞勁力也拓舉也孔力能舉門關而力名不聞者不用其力也。墨子為守攻,公輸般服,而不肯以兵知公輸般善爲攻噐墨子設守能却之爲般所服而不稱知兵者不有其能也。故善持勝者以強為弱得爲攻之母也。     宋人有好行仁義者,三世不懈。家無故黑牛生白犢,以問孔子。孔子曰:“此吉祥也,以薦上帝。”居一年,其父無故而盲,其牛又複生白犢。其父又複令其子問孔子。其子曰:“前問之而失明,又何問乎?”父曰:“聖人之言先迕後合。其事未究,姑複問之。”其子又複問孔子。孔子曰:“吉祥也。”複教以祭。其子歸致命。其父曰:“行孔子之言也。”居一年,其子又無故而盲。其後楚攻宋,圍其城;民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丁壯者皆乘城而戰,死者大半。此人以父子有疾皆免。及圍解而疾俱複此所謂禍福相倚也。     宋有蘭子者凡人物不知生岀者謂之蘭也,以技幹宋元。宋元召而使見。其技以雙枝,長倍其身,屬其脛,並趨並馳,弄七劍迭而躍之,五劍常在空中。元君大驚,立賜金帛。又有蘭子又能燕戲者如今之絶倒投狹者,聞之,複以幹元君。元君大怒曰:“昔有異技幹寡人者謂先僑人,技無庸,適值寡人有歡心,故賜金帛。彼必聞此而進複望吾賞。”拘而擬戳之,經月乃放此技同而時異則功賞不可預要也。     秦穆公謂伯樂曰:“子之年長矣伯樂善相馬者,子姓有可使求馬者乎問伯樂之種姓有能相馬繼樂者不?”伯樂對曰:“良馬可形容筋骨相也馬之良者可以形骨取也。天下之馬者,若滅若沒,若亡若失天下之絶倫者不於形骨毛色中求故髣髴恍愡若存若亡難得知也,若此者絕塵弭轍言迅速之極。臣之子皆下才也,可告以良馬,不可告以天下之馬也。臣有所與共擔纆薪菜者負索薪菜蓋賤役者,有九方皋,此其于馬非臣之下也。請見之非臣之下言有過於己。”穆公見之,使行求馬。三月而反報曰:“已得之矣,在沙丘地名。”穆公曰:“何馬也?”對曰:“牝而黃。”使人往取之,牡而驪。穆公不說,召伯樂而謂之曰:“敗矣,子所使求馬者謂九方臯!色物、牝牡尚弗能知,又何馬之能知也?”伯樂喟然太息曰:“一至於此乎!是乃其所以千萬臣而無數者也言其相馬之妙乃如此也是以勝臣千萬而不可量。若皋之所觀,天機也天機形骨之表所以使蹄足者得之於心不顯其見,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內而忘其外精內謂天機麤外謂牝牡毛色;見其所見 所見者唯天機也,不見其所不見所不見毛色牝牡也;視其所視視所宜視者不忘其所視,而遺其所不視所不應視者不以經意也。若皋之相者,乃有貴乎馬者也言臯之此術豈止於相馬而已神明所得必有貴於相馬者言其妙也。”馬至,果天下之馬也。     楚莊王問詹何曰:“治國奈何詹何蓋隱者也?”詹何對曰:“臣明於治身而不明于治國也。”楚莊王曰:“寡人得奉宗廟社稷,願學所以守之。”詹何對曰:“臣未嘗聞身治而國亂者也,又未嘗聞身亂而國治者也。故本在身,不敢對以末。”楚王曰:“善。”      狐丘丈人謂孫叔敖楚大夫也曰:“人有三怨,子知之乎狐邱邑名丈人長老者?”孫叔敖曰:“何謂也?”對曰:“爵高者,人妒之;官大者,主惡之;祿厚者,怨逮之。”孫叔敖曰:“吾爵益高,吾志益下;吾官益大,吾心益小;吾祿益厚,吾施益博。以是免於三怨,可乎?”     孫叔敖疾,將死,戒其子曰:“王亟封我矣,吾不受也。為我死,王則封汝。汝必無受利地!楚、越之間有寢丘者,此地不利而名甚惡。楚人鬼而越人禨信鬼神與禨祥,可長有者唯此也。”孫叔敖死,王果以美地封其子。子辭而不受;請寢丘,與之,至今不失漢蕭何亦云子孫無令勢家所奪即此纇也。     牛缺者,上地之大儒也,下之邯鄲,遇盜于耦沙之中,盡取其衣裝車,牛步而去。視之歡然無憂厷之色。盜追而問其故。曰:“君子不以所養害其所養。”盜曰:“嘻!賢矣夫!”既而相謂曰:“以彼之賢,往見趙君,使以我為,必困我。不如殺之。”乃相與追而殺之。燕人聞之,聚族相戒,曰:“遇盜,莫如上地之牛缺也!”皆受教。俄而其弟適秦。至關下,果遇盜;憶其兄之戒,因與盜力爭。既而不如,又追而以卑辭請物。盜怒曰:“吾活汝弘矣,而追吾不已,跡將箸焉。既為盜矣,仁將焉在?”遂殺之,又傍害其黨四五人焉牛缺以無 招患燕人假有惜受禍安危之不可預圖皆此纇。     虞氏者,梁之富人也,家充殷盛,錢帛無量,財貨無訾。登高樓,臨大路,設樂陳酒,擊博樓上。俠客相隨而行。樓上博者射,明瓊張中,反兩<木翕>魚而笑明瓊齒五白也射五白得之反兩魚獲勝故大笑。飛鳶適墜其腐鼠而中之。俠客相與言曰:“虞氏富樂之日久矣,而常有輕易人之志。吾不侵犯之,而乃辱我以腐鼠。此而不報,無以立慬於天下慬勇。請與若等戮力一志,率徒屬必滅其家為等倫。”皆許諾。至期日之夜,聚眾積兵以攻虞氏,大滅其家驕奢之致禍敗不以一塗虞氏無心於陵物而家破者亦由謙退之行不素著故也。     東方有人焉,曰爰旌目,將有適也,而餓於道。狐父之盜曰丘,見而下壺餐以餔之。爰旌目三餔而後能視,曰:“子何為者也?”曰:“我狐父之人丘也。”爰旌目曰:“譆!汝非盜耶?胡為而食我?吾義不食子之食也。”兩手據地而歐之,不出,喀喀然,遂伏而死。狐父之人則盜矣,而食非盜也。以人之盜因謂食為盜而不敢食,是失名實者也。     柱厲叔事莒敖公,自為不知己,去,居海上。夏日則食菱芰,冬日則食橡栗。莒敖公有難,柱厲叔辭其友而往死之。其友曰:“子自以為不知己,故去。今往死之,是知與不知無辨也。”柱厲叔曰:“不然;自以為不知,故去。今死,是果不知我也。吾將死之,以醜後世之人主不知其臣者也。”凡知則死之,不知則弗死,此直道而行者也。柱厲叔可謂懟以忘其身者也。     楊朱曰:“利出者實及,怨往者害來利不獨徃怨不偏行自然之勢。發于此而應於外者唯請請當作情情所感無逺近幽深,是故賢者慎所出善著則吉應惡積則禍臻。”     楊子之鄰人亡羊,既率其黨,又請楊子之豎追之。楊子曰:“嘻!亡一羊何追者之眾?”鄰人曰:“多歧路。”既反,問:“獲羊乎?”曰:“亡之矣。”曰:“奚亡之?”曰:“歧路之中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所以反也。”楊子戚然變容,不言者移時,不笑者竟日。門人怪之,請曰:“羊,賤畜,又非夫子之有,而損言笑者,何哉?”楊子不答。門人不獲所命。弟子孟孫陽出以告心都子。心都子他日與孟孫陽偕入,而問曰:‘昔有昆弟三人,游齊魯之間,同師而學,進仁義之道而歸。其父曰:‘仁義之道若何?’伯曰:‘仁義使我愛身而後名身體髪膚不敢毁傷也。’仲曰:‘仁義使我殺身以成名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也。’叔曰:‘仁義使我身名並全旣明且哲以保其身。’彼三術相反,而同出於儒。孰是孰非邪?”楊子曰:“人有濱河而居者,習于水,勇於泅,操舟鬻渡,利供百口。裹糧就學者成徒,而溺死者幾半。本學泅,不學溺,而利害如此。若以為孰是孰非?”心都子嘿然而出。孟孫陽讓之曰:“何吾子問之迂,夫子答之僻?吾惑愈甚。”心都子曰:“大道以多歧亡羊,學者以多方喪生。學非本不同,非本不一,而末異若是。唯歸同反一,為亡得喪。子長先生之門,習先生之道,而不達先生之況也,哀哉!”     楊朱之弟曰布,衣素衣而出。天雨,解素衣,衣緇衣而反。其狗不知,迎而吠之。楊而怒,將撲之。楊朱曰:“子無撲矣!子亦猶是也。向者使汝狗白而往,黑而來,豈能無怪哉此篇明已身變異則外物所不逹故有是非之義不內求諸己而厚責於人亦猶楊布服異而怪狗之吠也?”     楊朱曰:“行善不以為名,而名從之;名不與利期,而利歸之;利不與爭期,而爭及之:故君子必慎為善在智則人與之訟在力則人與之争此自然之勢也未有處名利之衝患難不至者也語有之曰爲善無近名豈不信哉。”     昔人言有知不死之道者,燕君使人受之,不捷,而言者死。燕君甚怒,其使者將加誅焉。幸臣諫曰:“人所憂者莫急乎死,己所重者莫過乎生。彼自喪其生,安能令君不死也?”乃不誅。有齊子亦欲學其道,聞言者之死,乃撫膺而恨。富子聞而笑之曰:“夫所欲學不死,其人已死而猶恨之,是不知所以為學。”鬍子曰:“富子之言非也。凡人有術不能行者有矣,能行而無其術者亦有矣。衛人有善數者,臨死,以訣喻其子。其子志其言而不能行也。他人問之,以其父所言告之。問者用其言而行其術,與其父無差焉。若然,死者奚為不能言生術哉物有能言而不能行能行而不能言才性之殊也?”     邯鄲之民以正月之旦獻鳩于簡子,簡子大悅,厚賞之。客問其故。簡子曰:“正旦放生,示有恩也。”客曰:“民知君之欲放之,故競而捕之,死者眾矣。君如欲生之,不若禁民勿捕。捕而放之,恩過不相補矣。”簡子曰:“然。”     齊田氏祖于庭,食客千人。中坐有獻魚雁者,田氏視之,乃歎曰:“天之於民厚矣!殖五穀,生魚鳥以為之用。”眾客和之如響。鮑氏之子年十二,預於次,進曰:“不如君言。天地萬物與我並生,類也。類無貴賤同生是纇但自貴而相賤,徒以小大智力而相制,迭相食;非相為而生之。人取可食者而食之,豈天本為人生之?且蚊蚋<蟲替>膚,虎狼食肉,非天本為蚊蚋生人、虎狼生肉者哉?”     齊有貧者,常乞於城市。城市患其亟也,眾莫之與。遂適田氏之廄,從馬醫作役而假食。郭中人戲之曰:“從馬醫而食,不以辱乎?”乞兒曰:“天下之辱莫過於乞。乞猶不辱,豈辱馬醫哉不以從馬醫爲恥辱也此章言物一處極地分旣以定則無復廉恥况自然能夷得失者乎?”     宋人有游於道,得人遺契者遺棄,歸而藏之,密數其齒刻處似齒。告鄰人曰:“吾富可待矣假空名以求實者亦如執遺契以求富也。”     人有枯梧樹者,其鄰父言枯梧之樹不祥,其鄰人遽而伐之言之雖公而失厝言之所也。鄰人父因請以為薪又踐可疑之塗。其人乃不悅,曰:“鄰人之父徒欲為薪而教吾伐之也在可疑之地物所不信也。與我鄰,若此其險豈可哉?”     人有亡鈇者,意其鄰之子,視其行步,竊鈇也;顏色,竊鈇也;言語,竊鈇也;作動態度無為而不竊鈇也。俄而抇其穀而得其鈇抇音掘,他日複見其鄰人之子,動作態度無似竊鈇者意所偏感則隨念想而轉易及其甚者則白黒等色方圎共形豈外物之變故語有之曰萬事紛錯皆從意生。     白公勝慮亂慮猶度也謀度作亂,罷朝而立,倒仗策,錣上貫頤錣杖末鋒,血流至地而弗知也。鄭人聞之曰:“頤之忘,將何不忘哉?”意之所屬箸,其行足躓株埳,頭抵植木,而不自知也。     昔齊人有欲金者,清旦衣冠而之市,適鬻金者之所,因攫其金而去。吏捕得之,問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對曰:“取金之時,不見人,徒見金嗜慾之亂人心如此之甚也故古人有言察秋毫之末者不見泰山之形調五音之和者不聞雷霆之聲夫意萬物所係迷著外物者雖形聲之大而有遺矣况心乗於理檢情攝念泊然凝定者豈萬物動之所能亂者乎。”
本文档为【列子張湛註】,请使用软件OFFICE或WPS软件打开。作品中的文字与图均可以修改和编辑, 图片更改请在作品中右键图片并更换,文字修改请直接点击文字进行修改,也可以新增和删除文档中的内容。
该文档来自用户分享,如有侵权行为请发邮件ishare@vip.sina.com联系网站客服,我们会及时删除。
[版权声明] 本站所有资料为用户分享产生,若发现您的权利被侵害,请联系客服邮件isharekefu@iask.cn,我们尽快处理。
本作品所展示的图片、画像、字体、音乐的版权可能需版权方额外授权,请谨慎使用。
网站提供的党政主题相关内容(国旗、国徽、党徽..)目的在于配合国家政策宣传,仅限个人学习分享使用,禁止用于任何广告和商用目的。
下载需要: 免费 已有0 人下载
最新资料
资料动态
专题动态
is_962167
暂无简介~
格式:doc
大小:209KB
软件:Word
页数:47
分类:
上传时间:2018-09-06
浏览量: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