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历史的自我坚守与族群隐痛_迟子建长篇小说_额尔古纳河右岸解读

30 31 存非常艰难。 同时, 日本人对猎民进行军事训练, 企图将鄂温 克人变为反共反人民的牺牲品。 一旦和抗日联军作战, 日本人 就强迫猎民当炮灰, 这些受蒙蔽的猎民, 多半死在残酷的战场 上。 小说对鄂温克人这段屈辱的历史进行了客观而逼真的重 现, 从而使小说文本具有了历史的厚重感, 而文学叙述手法的 运用使作品的历史事件充满了情感和诗性。 与此同时, 迟子建 并未忘记在客观的历史事件中注入主观的民族情感和精神指 向。 作家常常借小说中人物之口来表达主观情感。 日本人刚到 来时, 依芙琳气愤地说 :“额尔古纳河跟日本人有什么关系? 左岸右岸都不是他们的地方!” 这充分表明, 作家通过主人公 的情感指向来间接表达对历史事件的主观态度, 因为民族历 史必定具有民族性和民族立场, 作家在叙述和呈现客观的历 史事件时, 其自身的民族身份和国家意识会自觉地投射到叙 述话语之中。 正是在这种客观再现与主观情感的交融叙述中, 小说作品才显现出民族历史的忧怨、 悲壮与作家尊重民族历 史、 珍爱兄弟民族历史的心态。 "　不过,小说的宏大历史叙事是建立在族群历史发展变迁 基础之上的, 也就是说, 鄂温克民族的 “大历史” 是叙事的外 在背景,而 “我”所在族群的 “小历史” 是叙事的内在主体。 在作品中, 迟子建一方面用历史时间、 历史史料、 历史事件等 具有历史感的具象建构了鄂温克民族的正统历史, 另一方面 又在限定的小族群历史范围 书 关于书的成语关于读书的排比句社区图书漂流公约怎么写关于读书的小报汉书pdf 写了民间立场的历史。 作家正 是在主流历史意识与民间立场叙事的融合中, 使得小说的民 族历史叙事呈现了丰富性和独特性。 具体来说, 鄂温克民族历 史的客观性、 以及由此产生的历史感成了构建小说作品的基 座, 而支撑小说的框架则是作家对族群历史的民间化书写。 因 此, 小说文本表现出了多元叙事的结构图式, 是外形式、 内形 式、 隐形式的立体交织, 是民族历史的客观性、 情感性、 民间 性、诗意性的复式重叠。 "   (二 "   迟子建认为历史是日常的, 尤其是真正的民族历史形态 恰恰存在于广阔的民间。 陈思和在定义 “民间文化形态” 时指 出 :“自由自在的是它最基本的审美风格。 民间的传统意味着 人类原始的生命力紧紧拥抱生活本身的过程, 由此迸发出对 生活的爱和憎, 对人生欲望的追求, 这是任何道德说教都无法 规范 编程规范下载gsp规范下载钢格栅规范下载警徽规范下载建设厅规范下载 , 任何政治条律都无法约束, 甚至连文明、 进步、 美这样 一些抽象概念也无法涵盖的自由自在。 ” [3] 在 《额尔古纳河右 岸》 里, 迟子建以民间的内在形态与精神立场, 书写了鄂温克 民族近百年的历史, 充分表现了作家对民间文化形态的亲和 与认同。 "　透过 《额尔古纳河右岸》 这部作品, 作家主要以民间视角 与世俗关怀来如实呈现鄂温克族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状态。 少 数民族的日常生活很少受现代文明的浸染和洗礼, 其原始自 然的本真面貌保持得非常完整, 流传久远, 并构成了民族文化 的重要标志和最有魅力的部分。 鄂温克民族具有悠久的历史, 在长期的社会实践中形成了一整套生活习俗。 小说中描写的 鄂温克人的生活片断, 都是基于衣食住行、 婚丧嫁娶等平常琐 事, 但这些日常生活却具有自身的独特性和浓郁的民族性。 例 如, 狩猎前后的仪式, 驯鹿放养的方式, 锯鹿茸、 挤鹿奶的技 巧, 婚礼的热烈隆重, 像伞一样的房屋——希楞柱, 妇女生产 时临时搭建的产房——亚塔珠, 各式各样的节庆活动, 独有的 风葬习俗, 森林里含义丰富的路标——树号, 等等。 这些日常 生活对鄂温克人来说相当普通, 已经渗透到每个个体的血液 中, 但对绝大多数读者而言, 这些生活方式却相当新鲜奇特, 读者仿佛进入了远古的生活时代。 作家以朴素平实的写作姿 态, 营造出一个原色调、 本真态的 “民族民间” 。 迟子建坦诚 道 :“我喜欢朴素的生活, 因为生活中真正的诗意是浸润在朴 素的生活中, 所以我信奉用朴素的文字来表达传神的生活这 一原则, 朴素而意境幽远, 是我最羡慕和渴望达到的一种文学 境界。 ” [4] 作家没有对鄂温克人日常生活方式用主流民族的价 值尺度加以简单评判, 只是静静地、 平实地向读者叙述原汁原 味的真实生活, 静静地守护着民间世界里属于族群的内在的 东西, 展示了民族民间生活的本真状态和本原生活的魅力。 "　迟子建在小说创作中还把民族民间文化作为自己灵魂的 栖息地, 并在其中感受着民间世界的丰富与博大, 为民间文化 的瑰丽与深厚所震撼。 毋庸置疑, 每个民族都有积淀在个体心 灵底部的东西, 那就是深层的民族文化心理结构, 这种文化心 理制约着族群的行为方式、 生存方式、 感受方式和思维方式。 在 《额尔古纳河右岸》 里, 作家充分展示了鄂温克族民间文化 的丰富性、 神秘性和多样性, 比如狩猎文化、 桦树皮文化、 路 标文化、 宗教文化、 迁居文化、 驯鹿文化、 节庆文化、 熊图腾、 火神崇拜, 以及历史传说、 神话故事、 民歌、 篝火舞、 熊斗舞、 岩画、 谚语、 谜语等等, 这些文化表现了鄂温克人独特的森林 生活气息和勇敢乐观的性格。 迟子建非常注重对民间文化的 利用, 对植根于大兴安岭的黑土地文化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和 持久的热情。 正如她所说:“我喜欢神话和传说, 因为它们与 想象力有着肌肤之亲……神话和传说如此广泛而经久不息地 存在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它激活了无数的生命, 它拓展了想 象的空间。 ” [5] 神话、 传说等民间文化进入迟子建的作品, 并 不是一种简单的比附和描摹, 而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渗透。 最能 体现鄂温克民族文化特性的莫过于他们信奉的萨满教。 “萨 满” 一词来源于古代鄂温克语, 意为 “狂欢、 激动、 不安” 的 人,又称“先知者” 、 “神通者” 、 “通晓者” , 意思是什么都知 道的人。 萨满文化与鄂温克神话关系紧密, 鄂温克神话专指萨 满这个特殊的宗教人士从事这种神圣的工作。 而这种神圣的 叙述则被看作是神灵通过萨满这个特殊的载体, 向民众传达 神灵的旨意。 鄂温克人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几乎都离不开萨 满:生病时, 萨满来跳神治病 ; 驯鹿发生瘟疫时, 萨满来跳神 驱邪;迁移时,萨满来选择迁移日期和迁居地点;青年结婚 时, 萨满来主持婚礼 ; 有人病逝时, 萨满来主持丧葬仪式 ; 大 兴安岭发生火灾时, 萨满可以跳神祈雨, 等等。 可以说, 萨满 是鄂温克族传统文化的历史积淀和文化痕迹, 是渗透到鄂温 克族生活的、 最具代表性的民族文化。 不仅如此, 不少萨满还 具有抵御外敌入侵的正义感和救死扶伤的自我牺牲精神。 日 伪统治时期, 尼都萨满用跳神方法杀死日军战马, 让日本人大 为吃惊, 而他自己则因体力耗尽而死亡。 妮浩当萨满时, 她用 32 自己的生命祈来大雨, 用以扑灭大兴安岭火灾, 谱写了一曲高 尚的生命赞歌!作家用饱含浓情的笔墨来书写鄂温克族的萨 满文化, 对萨满的牺牲精神和高尚人格进行了详实的记录。 然 而, 萨满文化面临失传的危险, 妮浩也许是鄂温克族最后一个 萨满, 因为大部分鄂温克人到布苏定居了, 该诞生的新萨满却 没有出现。 也许鄂温克族民间文化和萨满文化只能存在于历 史文献中了, 也许鄂温克人的民族文化传承会随着岁月的流 失而逐渐被消灭——这一直是讲述人“我”内心的忧虑和隐 痛。 "   (三 "   众所周知, 鄂温克人被誉为 “森林之子” , 终年生活在原 始森林里,因此,鄂温克民族的历史与大自然息息相关。在 《额尔古纳河右岸》 中, 迟子建并没有因为鄂温克民族近百年 历史的沉重与苦难而遗忘、 压抑自然美, 相反, 作家把鄂温克 民族的历史叙事建立在对自然景物、 季节变迁、 民间风俗的详 细描绘基础之上, 充分体现了鄂温克民族崇尚 “天人合一” 的 自然历史观。 "　在迟子建的文学世界里,对自然万物的讴歌与礼赞是一 个非常突出的旋律。 迟子建对大自然的热爱源于童年记忆和 青少年时代的生活经历。 迟子建出生在黑龙江畔的北极村, 界 河那边就是前苏联, 家乡有广袤的原野和森林, 大雪、 炉火、 雪爬犁、 木刻楞房屋、 菜园、 晚霞……这些都是她童年时最熟 悉的事物;她大学时就读的大兴安岭师专就被森林所包围。 正 如她自己所言 :“我觉得自然对人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我一直 认为,大自然是这世界上真正不朽的东西,它有呼吸,有灵 性, 往往会使你与它产生共鸣。 ” [6] 因此, 迟子建总是执著地 引导读者一次又一次流连忘返于她家乡的山川草木、 花草虫 鱼之中, 让人们倾听或浑厚或高亢的天籁物语, 感知朴素而又 充满生机的自然万物的亲切召唤, 体验来自大自然的生命气 息和脉搏律动。 在 《额尔古纳河右岸》 里, 大自然不仅是鄂温 克人赖以生存和生活的主要载体, 而且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 他们敬畏、仰慕、 尊重大自然,又亲近、 怜惜、 关爱大自然, 与自然相互依存, 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 鄂温克人相信, 大自 然中的动物与植物充满了灵性和神性, 因此, 草木会唱歌, 驯 鹿通人性, 森林能思考。 生活与大森林肌肤相亲的鄂温克人, 把自己的命运、 身体、 疾病、 生存方式自觉地注入到动物、 植 物和日月河流的血液中, 于是, 大自然中的一切都有了生命的 灵性, 有了尊严, 人与自然万物平等相待、 和谐相处, 人不应 该成为大自然的主宰, 而应该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 "　对自然的尊重和亲近,在鄂温克人的世界里还表现在各 种各样的民间风俗上。 从某种意义上说, 民间风俗更接近生命 的本真状态, 是人类原初思维的体现。 在民间风俗中, 动物、 植物、 江河日月和逝去的祖先都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 民间风 俗昭示着自然万物的存在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 是鄂温 克人敬仰自然、热爱生命的产物。 “风俗不论是自然形成的, 还是包含一定的人为的成分, 都反映了一个民族对生活的挚 爱, 对 ‘活着’ 所感到的欢悦……风俗中保留一个民族的常绿 的童心, 并对这种童心加以圣化。 风俗使一个民族永不衰老。 ” [7] 鄂温克人的许多民间习俗都与他们生活的自然环境相关, 比如分食动物前的祭祀活动和禁忌习俗, 腊月二十三举行的 祭火神仪式, 婚礼上热闹的篝火舞, 高悬于森林树枝上的风葬 仪式, 等等, 这些习俗与大自然一起构成了鄂温克人的生命存 在。 在远离现代文明的原始森林里, 在自由自在的大自然中, 鄂温克人与山河对话, 与动物为伴, 与神灵同行, 其精神本质 与自然状态达到了一种高度的融合。 "　随着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加速,现代文化和工业文明正在 侵蚀着森林里鄂温克民族的生存状态, 改变着鄂温克民族的 历史发展轨迹。 需要指出的是, 外部世界的侵入和现代文明的 膨胀不但破坏了鄂温克人一直坚守的生存领地, 而且极大地 冲击着鄂温克人的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 面对现代文明的诱 惑, 是坚守民族传统还是适应现代社会, 是在森林里坚持游牧 生活还是在定居点享受现代生活, 是选择萨满还是选择医生, 鄂温克人一直处于矛盾徘徊之中,犹豫不决。近半个世纪以 来, 鄂温克人从坚守逐渐走向妥协, 而这种妥协从外部的引诱 转变为内部的主动自觉, 已经逐渐渗透到年轻一代的血液中。 在五六十年代, 鄂温克人到激流乡定居生活的人很少, 而到九 十年代, 走出森林, 到定居点生活的人越来越多, 留在森林里 的人越来越少。 鄂温克人的民族传统越来越远离年轻一代, 他 们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已经文明化、 现代化、 都市化。 "　迟子建创作《额尔古纳河右岸》 ,并不是仅仅为了向读者 展示鄂温克民族近百年的历史, 更主要的目的在于, 作家试图 通过小说来拷问人类与自然、 现代文明与民族传统、 城市与森 林之间的矛盾关系。 作家从人类学的角度理性而深情地呈现 着鄂温克民族那古老的神话传说和民间习俗, 为民族历史流 泪, 更为民族文化的即将消失和伤痕累累的森林而忧伤。 面对 日益物欲化的世界, 作家呼吁我们重返大自然的怀抱, 热爱我 们赖以生存的大自然, 并在博大的自然中找寻民族之根以及 生命存在的价值。 "   注释: "　 [1]　兰德曼:《哲学人类学》 , 第 225页, 上海译文出版 社1998年。 "　 [2]　巫晓燕 :《历史叙事中的审美想象——评迟子建长篇 小说 〈伪满洲国〉 》 , 《当代作家评论》 2004年第3期。 "　 [3]　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 , 第 12页, 复旦大 学出版社1999年。 "　 [4]　文能 :《迟子建畅饮天河之水》 , 《 花城》 1998年第1期。 "　 [5]　迟子建:《女人的手》 ,第 133-142页,济南:明 天出版社2000年。 "　 [6]　方守金、 迟子建 :《自然化育文学精灵——迟子建访 谈录》 , 《文艺评论》 2001年第 3期。 "　 [7]　汪曾祺 :《谈谈风俗画》 , 第61页, 见 《汪曾祺文集 ? 文论卷》 , 江苏文艺出版社1994年。 作者简介 :李红秀 (1969— , 男, 四川南江人, 重庆交通大学 人文学院副教授, 文学博士, 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                              　 (责任编辑　依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