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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随笔 清 王应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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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随笔 清 王应奎3  ●柳南隨筆卷六   ●柳南隨筆卷六   趙秋谷談龍錄云:「崑山吴修齡 【 喬】 論詩甚精,所著圍爐詩話,余三客吴門,求之不可得。」余因秋谷之言,徧訪其書,一日得之於友人張君所。書凡六卷,議論果有為前人所未發者,因節錄十三則於後。   作詩者不可有詞而無意,無意則賦尚不成,何况比興。唐詩有意,而托比興以雜出之,其詞婉而微。宋詩亦有意,惟賦而少比興,其詞徑以直,如人而赤體。明之瞎盛唐詩,字面煥然,無意無法,真是木偶被文繡耳。   詩非一途得入,景龍、開、寶之詩端重,能養人器度,而不能發人心光;大曆、開成之詩深銳,能...

柳南随笔 清 王应奎3
  ●柳南隨筆卷六   ●柳南隨筆卷六   趙秋谷談龍錄云:「崑山吴修齡 【 喬】 論詩甚精,所著圍爐詩話,余三客吴門,求之不可得。」余因秋谷之言,徧訪其書,一日得之於友人張君所。書凡六卷,議論果有為前人所未發者,因節錄十三則於後。   作詩者不可有詞而無意,無意則賦尚不成,何况比興。唐詩有意,而托比興以雜出之,其詞婉而微。宋詩亦有意,惟賦而少比興,其詞徑以直,如人而赤體。明之瞎盛唐詩,字面煥然,無意無法,真是木偶被文繡耳。   詩非一途得入,景龍、開、寶之詩端重,能養人器度,而不能發人心光;大曆、開成之詩深銳,能發人心光,而亦傷人器度。所以學景龍、開、寶者,心光雖發,大都滯於皮毛;學大曆、開成者,器度易傷,不免流於險琢。人能以大曆、開成發其心光,而後以景龍、開、寶養其器度,斯為得之。   意喻之米,飯與酒所同出。文喻之炊而為飯,詩喻之釀而為酒,文之措詞必副乎意,猶飯之不變米形,噉之則飽也。詩之措詞不必副乎意,猶酒之變盡米形,飲之則醉也。醉則憂者以樂,喜者以悲,有不知其所以然者。   詩之失比興,非細故也。比興是虛句、活句,賦是實句。有比興,則實句變為活句;無比興,則實句變成死句。許渾詩有力量,而當時以為不如不作,無比興,下死句也。   詩中須有人,乃得成詩。蓋人之境遇不同,而心之哀樂生焉。夫子言詩,亦不出于哀樂之情也。詩而有境有情,則自有人在其中矣。如劉長卿之「得罪風霜苦,全生天地仁。青山數行淚,白首一窮鱗」。王鐸為都統,詩曰:「再登上相慚明主,九合諸侯愧昔賢。」有情有境,有人在其中也。子美黑白鷹、曹唐病馬,亦然。魚玄機咏柳云:「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黃巢咏菊云:「堪與百花為總領,自然天賜赭黃袍。」即蕩婦反賊詩,亦有人在其中也。不然,陳言勦句,萬篇一篇,萬人一人,了不知作者為何等人,又何以詩為哉?   余讀韓致堯落花詩結聯,知其為朱溫將篡而作,乃以時事考之,無一不合。起語云:「皺白離情高處切,膩紅愁態靜中深。」是題面。又云:「眼尋片片隨流去」,言君民之東遷也。「恨滿枝枝被雨淋」,言諸王之見殺也。「倘得苔遮猶尉意」,言李克用、王師範之勤王也。「若教泥污更傷心」,言韓建之為賊臣弱帝室也。「臨堦一盞悲春酒,明日池塘是綠陰。」意顯然矣。此詩使子美見之,亦當心服。詩可以初、盛、中、晚為定界乎?   唐人詩用意,有在一二字中,不說破不覺,說破則其意煥然者。如崔輔國漢宮詞云:「朝日點紅粧,擬上銅雀臺。畫眉猶未了,魏帝使人催。」稱帝者曹丕也。下一帝字,而其母狗彘不食[其餘]之語自見,嚴於鈇鉞矣。詩歸評媚甚,豈非說夢。韓翃寒食詩云:「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烟散入五侯家。」唐之亡國,由於宦官握兵,實代宗授之以柄。此詩在德宗建中初,只五侯二字見意。唐詩之通於春秋者也。   詩意之明顯者,無可著論,惟意之隱僻者,詞必紆回婉轉,必須發明。溫飛卿過陳琳墓詩,意有望於君相也。飛卿於邂逅無聊中,語言開罪於宣宗,又為令狐綯所嫉,遂被遠貶。陳琳為袁紹作檄,辱及曹操之祖先,可謂刻毒矣,操能赦而用之,視宣宗何如哉?又不可將曹操比宣宗,故托之陳琳以便於措詞,亦未必真過其墓也。起曰:「曾于青史見遺文,今日飄零過古墳。」言神交以敍題面,引起下文也。「詞客有靈應識我」,刺令狐綯之無目也。「伯才無主始憐君」,「憐」字,詩中多作羡字解。因今日無伯才之君,大度容人之過如孟德者,是以深羡於君耳。「石麟埋沒藏春草」,賦實境也。「銅雀荒涼起暮雲」,憶孟德也。此句是一詩之主意。「莫怪臨風倍惆悵,欲將書劍學從軍。」言將受辟於藩府,永為朝廷所棄絕,無復可望也。怨而不怒,可謂深得風人之意矣。   唐人詩妙處,在於不著議論,而含蓄無窮,近日惟常熟馮定遠詩有之。其詩云:「禾黍離離天闕高,空城寂寞見迴潮。當時最憶姚斯道,曾對青山詠六朝。」金陵、北平事,盡在其中。又有云:「隔岸吹脣日沸天,羽書惟道欲投鞭。八公山色還蒼翠,虛對圍碁憶謝玄。馬、阮四鎮事,盡在其中。又有云:「席捲中原更向吴,小朝廷又作降俘。不為宰相真閒事,留得丹青夜宴圖。」以韓熙載寓刺時相也。又有云:「王氣消沈三百年,難將人事盡憑天。石頭形勝分明在,不遇英雄自枉然。」以孫仲謀寓亡國之戚也。所謂不著議論聲色,而含蓄無窮者也。   詩苦于無意,有意矣,又苦于無辭。如聶夷中之「鋤禾當日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意則合矣,而其辭率直又迫切,全失詩體。   五七言律,皆須不離古詩,氣脈乃不衰弱,而五言尤甚。   詩意大抵出側面。鄭仲賢送別云:「亭亭畫舸繫春潭,只待行人酒半酣。不管烟波與風雨,載將離恨過江南。」人自別離,却怨畫舸。義山憶往事而怨錦瑟,亦然。文出正面,詩出側面,其道果然。   作詩學古則窒心,騁心則違古,惟是學古人用心之路,則有入處。   吾邑魏叔子 【 沖】 負才不羈,中年蹭蹬,寄興詩酒,嘗與馮嗣宗 【 復京】 輩為里社,祀隋陳司徒。一日,叔子舉社祭畢,聚飲。坐有老妓,狎一少年,意不在魏,調之不對,魏向之大哭。因贈嗣宗詩曰:「今昔人情太不同,朝來殘媼亦嗔儂,紅裙無分青衫老,慟哭窮途向嗣宗。」   無錫杜太史紫綸 【 詔】 ,少時以詞賦擅名,久留京師。康熙辛卯,遂舉京兆。壬辰,欽賜進士,入詞館。旋假歸,林居二十年,遊名山幾徧。嘗與羽士榮泂泉 【 漣】 、釋天鈞 【 妙復】 結方外交,所至輒挾以往,人稱「梁溪三逸」。太史遂屬善畫者繪為圖,題詠紛如。乾隆丙辰六月,遊西湖歸,作詩一絕授其子,曰:「此即我之遺令也!」未及半月,以微疾卒。其詩云:「半生空自逐浮華,放浪湖山亦大差。分付兒曹無別語,讀書為善做人家。」卒之前三日為其七十誕辰,張宴廳事,大書一聯,粘諸壁。出句為「教子課孫完我分」,而對句即用所作詩結語云。   柳柳州之文章,昌黎所謂:「雄深雅健似司馬子長,崔、蔡不足多者也。」而千載以下,乃有從而議其非者。友人某自京師歸,為余述之,且深為不平。余曰:「柳州非國語,應得此報。且安知從而議之者,非即盲左後身乎?」某為之失笑。   趙太史秋谷,青州益都人也。乾隆戊午,北平黃崑圃先生任山東布政。黃固素重秋谷者,會益都令某來謁,黃語之曰:「趙秋谷先生,君管內人也。其詩文甚富,盍請於先生持其草以來,俾予得一寓目乎?」令歸,即遣一隸持牒取之。趙故善駡,得牒益大怒,詬令俗吏,並及於黃。黃親為陳見復述之。   進士鮮有至六十年者。康熙己未進士,至乾隆己未猶在而得與後輩稱前後同年者,有兩人焉:一為益都趙贊善秋谷 【 執信】 ,一為黃岡王僉都西澗 【 材任】 。時西澗年八十有七,而秋谷年亦八十矣。王重聽,趙失明,兩公耳目各廢其一,而皆不廢吟詠云。   梅李東塔禪院東房,藏有故僧慈雲所書楞嚴經,筆法秀整,絕類趙吴興。乾隆丙辰秋日,余偕友人顧文寧 【 士榮】 往觀之。後有董玄宰、宋比玉二跋。董跋云:「丁卯九月三日,海虞錢子羽持故僧慈雲所書楞嚴經見視,書法莊嚴,令人肅然起敬。」按跋語所云丁卯,蓋天啟七年也。玄宰之亡,為崇禎三年,年八十有一,跋此經時,蓋已七十有七矣。   康熙中,吾邑錢玉友 【 良擇】 、邵青門 【 陵】 、許暘谷 【 徹】 、王露湑 【 譽昌】 並以詩名,而露湑翁與余善,蓋古所稱忘年交也。余嘗謂翁之詩,豪邁不如玉友,而細膩勝之;天趣不如青門,而沈著勝之;溫麗不如暘谷,而骨幹勝之。翁頗以余為知言。   祝枝山作夢遊鶯花洞天記,有行書手錄本最佳,向藏吴郡某氏。康熙乙巳,吴逆三桂遣人持數千金至吴,收古書畫器物,遂以三百金購此本去。時吾邑顧翁雪坡 【 文淵】 適在郡,用雙鈎摹出。余從雪坡之姪文寧 【 士榮】 見之,卷首有白文南溪草堂印,卷末有朱文希哲印,亦雪坡所摹也。聞吴逆之使,滿載所收以歸,渡江舟覆,此真本為龍伯取去,無復在人間矣。   明崇禎六年癸酉,應天鄉試,一榜得三會元,甲戌李青,丁丑吴貞啟,癸未陳名夏。本朝順治十一年甲午,浙江鄉試,一榜得三狀元,乙未史大成,甲辰嚴我斯,庚戌蔡啟僔。   嚴相國養齋為諸生時,與瞿昆湖諸公聯「十傑會」,常會文於李文安公祠中,出入致揖於公惟謹。一夕夢公謂曰:「承君隆禮,愧無以報,今以予骨贈君。」寤後忽發寒熱,逾時乃止。人謂文安公實為之換骨云。   嚴相國有妹,嫁石岸張氏。石岸至城,路有斷水處,往來多阻。相國以妹在石岸,特築橋以通之,名曰徐涇橋。   鄧肯堂幼有神童之目,年十三,賦空谷詩,為松圓詩老所賞,遂以此得名,人呼之為鄧空谷。後以薦舉入都,沒於逆旅。所著頤庵、玉山、柳下諸集,散佚不可問。嘗見其贈如臯冒徵君詩,有「旁若無人惟燕子。不知有漢是桃花」之句,余最愛之。   沈以慈,字孝先,邑人也。生十歲,而兩目不見物,家人取書絡誦於側,孝先憑几竊聽,率以為常。以故孝先盲於目,不盲於心,所為詩歌頗佳。鄧肯堂作五哀詩,孝先其一也。   嘉定侯廣成 【 峒曾】 舉進士歸,其父太常公欲令謁唐叔達先生,而適晤叔達於友人所,遂先與言之。叔達曰:「勿遽來,不佞叨居父執,相見時宜有言為贈,當預思所以訓戒之者。」又太倉太原王氏,亦叔達之世交也。當烟客奉常官京師日,叔達過其家,諸公子迎之入,至廳事南向坐,諸公子設紅氍毹拜之,不為動。拜畢,摩諸公子首曰:「汝父遠宦京師,好自讀書,勉之。」諸公子侍立唯諾,叔達乃徐徐曳杖而起。蓋叔達以前輩自居,視故人子弟不異己之子弟也。亡友侯秉衡 【 銓】 為余述之如此。噫!人情澆薄,朋友一倫幾絕,如叔達先生二事,以今日視之,亦何啻羲、黃以上乎!   嚴太守天池 【 澂】 ,相國文靖公子也。將赴邵武之任,與郡邑城隍神約曰:「某必不攜邵武一錢歸,神其鑒諸!」既抵任,苞苴盡絕,惟有茶果銀一項,士民為官長稱觥敬者,其俗相沿已久,於是爭致,諸公復苦勸受之,以供薪水費。辭不獲已,積之共若千金,迨致仕歸,舟次吴門,以原銀付家人曰:「吾前與城隍神約,不攜邵武一錢歸矣,此銀何所用?其以為修治橋梁費乎!」於是擇日鳩工,自郡之齊門外,至邑之南門,凡橋梁之傾圮者,悉修治焉。行人至今便之。   宜興周相國玉繩,少時從黃介子先生遊,先生極稱之。迨玉繩以高第里居,頗恣縱,先生聞之,弗善也。後玉繩以事謁先生,先生堅臥弗起。迨長跪榻前請過,先生遽起,批其頰曰:「汝初致身,遂為患里中乎?」其嚴氣正性如此。介子名毓祺,江陰名諸生。鼎革後,起義守城,城破被執,不屈而死。   繆仲醇,布衣也。而東林諸公與訂交,皆以兄事之。常州錢侍御啟新,東林之翹楚也。江北一縉紳往候之,值侍御他出,遂留宿其家。半夜聞叩門聲甚厲,厮養皆驚起,窺之,見火光中一人督責童子,以其應門稍遲也,童子皆伏地叩首謝。此紳謂侍御且歸矣,晨起詢之,乃知夜間至者為仲醇也。仲醇名希雍,本吾邑甲族,重氣節,嫻經濟,為一時豪士,不特精於岐、黃術也。邑乘列之方伎,未免掩其為人矣。   昌黎之文,字句皆古,人悉知為錘鍊而成矣,而不知歐公之平易,亦是錘鍊而成者。即如白香山之詩,老嫗能解,可謂平易矣,而張文潛以五百金得其稿本,竄改塗乙,幾不存一字,蓋其苦心錘鍊如此。以此例之,則歐公可知,不特「環滁皆山」之句,數易稿而就也。   作詩者有神來之句,往往成於衝口信筆,所謂好詩必是拾得也。若有意作詩,則初得者為第一層,語必淺近;即第二層猶未甚佳,棄之而冥冥搆思;直至第三層,方有妙緒。然第三層意必出之自然,仍如第一層語乃佳。不然,雕琢之過,露斧鑿痕,其不入於苦澁一派者幾希。馮定遠云:「嚴滄浪言有古律詩,今不能辨。」余觀瀛奎律髓中有拗字一類,疑即所謂古律詩也。子美集中,如鄭駙馬宅宴洞中、崔氏東山草堂、題省中院壁、章梓州橘亭餞成都竇少尹、雨不絕、九日、赤甲、灧澦、白帝城、最高樓、暮春、愁、晝夢即事、江雨有懷鄭典設、簡吴郎司法、覃山人隱居、曉發公安、暮歸等作皆是,亦謂之吴體。蓋律詩而骨格峻峭,不離古詩氣脈,故謂之古律詩也。嚴滄浪固云:「盛唐諸家多此體。」試檢諸家集,當知予言非謬。   詩之有次韻,自蕭衍、王筠和太子懺悔詩始也。唐之元、白遂踵其事,至皮、陸而加甚焉,今則非次韻無詩矣。施愚山謂次韻之作是做韻,非做詩。其言良是。蓋所謂做韻者,覓韻脚于韻府羣玉、五車韻瑞,廣之以佩文韻府而止。於是以字凑韻,以句凑篇,勉強牽合,全無意義章法,非做韻而何?陷溺之甚,遂謂次韻之詩,思路易行;又或追用前人某詩韻,連篇累牘,用以自豪,益無謂矣。趙秋谷亦謂:「次韻詩以意赴韻,雖有精思,往往不能自由。或長篇中一二險字,勢難強押,不得不於數句前預為之地,紆迴遷就,以致文義乖違,雖老手有時不免。阮亭絕意不為,此可法也。」善哉言乎!與施愚山做韻之語,並是今日作詩者藥石矣。   章珪,字孟端,邑人也。明正統間官監察御史,與同僚成規糾劾權要罷歸。有周綱者應詔於京,取李師中「去國一身輕似葉,高名千古重如山」句,與士大夫分韻送別,並屬錢塘戴文進作歸舟圖以贈。今圖藏吾友顧子文寧 【 士榮】 家,卷首有涂棐八分書「歸舟圖」三字,圖後有國子助教同郡李繼歸舟圖詩引,作於正統辛酉秋七月既望者,引後即書分韻詩。同郡楊翥得「去」字,東海徐珵得「國」字,河南劉溥得「一」字,同郡張柷得「身」字,潭懷逯端得「輕」字,同郡張益得「似」字,吴郡顧謙得「葉」字,同邑呂■〈囗外水内〉得「高」字,太原郭璘得「名」字,武陵龔理得「千」字,春陵周綱得「古」字,吴邑范子易得「重」字,張穆得「如」字,屈昉得「山」字。詩後有郡人韓雍跋語,作於成化九年九月重陽日。龔淵孟松窗快筆云:「周綱此舉,為楊文貞所怒,遂致遠斥,章亦僅而得免。」予觀卷中諸公,顯晦不一,最著名者為徐、韓二公,徐後改名有貞,以復辟功,拜大學士,封武功伯;韓以征兩廣蠻寇功,進都察院右都御史,死謚襄毅。   婁子柔堅,嘉定四先生之一也。詩文外尤精鍾、王書法,晚乃變而學東坡,一洗柔媚之習。時華亭董尚書方以工書重海內,而秀整有餘,蒼勁不足,先生視之蔑如也。後吾邑馮氏書學,講貫最善,實得先生之傳云。   邵青門 【 陵】 晚歲奉佛,一椽在山麓,黃葉積庭下,雙扉晝掩,日誦金剛經不輟,遂取經中「不住于相」之義,自號黃葉庵不住道人。嘗著金剛經集說,依經敷演,闡發詳明,俾讀者于無上妙諦,一覽了然,真能以筆代舌,為佛門提唱者也。而所與往復商榷,奉為指南以成此書者,惟釋藥山一人。余見青門與藥山札,不啻數十,質疑問難,大抵為註經一事云。藥山名正仁,居西山之牛窩潭,所與遊皆知名士。晚而目盲,遂更其號曰瞎山。   孫西川艾,嘗遊金陵,狎客慫攜謝妓。公徧訪教坊季女,共得七人。人持千金納采,即京城卜居七所,每所器皿畢具。選日結婚,將御一如常儀,爭妍競寵,備極宴爾之趣,冗費可二萬金。興盡而返,絕不留盼,其豪邁如此。厥後百萬之產,取次蕩盡。但倩一廛以居,雖膏腴輕售,終不言益價。一人忽欵門自陳,愿輸粟五百斛。公辭曰:「噫!吾安得空室貯之哉?」固與之,乃弗却。先是,虞山西麓埋一異石,公遂捐此米剷剔之。石既露矣,乃懸崖置屋,名之曰大石山房。公嘗從沈啟南遊,得其點染法,而其跡,世罕有傳者。蔣相國曾於大內見其尺幅,所畫為糞壤,頗極工妙。相國以語公之裔孫畏之翁 【 璟】 ,翁復為余言如此。   嚴文靖公[性多拘忌。嘗延金壇王宇泰太史治疾。太史至其第時,日初昃耳,諸公子皆盛服出迓,賓主儼然相對,至然燭而公不出。太史訝問之,則知公擇戌時見客,諸公子亦時時以指候鼻息左右,驗時至否,良久乃出。每坐起,必廻旋曲折數步乃行。問之,曰:「向善神方耳。」又遇僮僕最寬,至一無畏憚。每對客坐,左右嘻笑喧然,或相撲擊馳逐,屢觸公身,公宛轉避之而已。初]拜吏部尚書,命家人治具以俟,家人白已辦。請所邀,公曰:「無他客,專邀若曹耳。吾受主恩深,不可以負,而墐私竇必自若曹始!」以宿儲博弈具授之,曰:「若曹無聊,可以此自娛,慎無出門戶。」人揖而觴之,諸僕皇恐受命,訖任無越軌者。   明萬曆中,有沈大韶者,不知何地人。善鼓琴,所彈洞天春曉、秋山溪月二曲,吾邑陳崑源妙會其旨。趙應良雲所,則又陳之入室弟子也。趙之琴理為天下第一。嘗獨夜對月,一彈再鼓,聞庭外鬼聲凄絕。諦視之,有人長二尺許,皆古衣冠,雜坐秋草間,作聽琴狀。其聲之妙,殆感動鬼神矣。雲所嘗與同邑嚴太守天池為琴會於松絃館,遂勘譜行世,而陳禹道錫賢復從趙受學焉。錫賢精蒼梧曲,邑人以陳蒼梧呼之。   明太祖龍潛時,曾在皇覺寺為僧。後廷臣賦詩,有犯「光」字、「釋」字、「和」字、「尚」字者,即為譏訕,甚則誅戮,輕亦譴謫。吾邑施孟微為監察御史,一日上命賦詩,有「日出光華照四方」之句,亦以犯「光」字得罪黜歸。按孟微名顯,洪武中鄉、會試俱第一,墓在西山之麓,近高道山居。雍正初,其後人不肖,以祖墓售宦僕,啟土遷棺,白骨見焉,頭大如斗,兩股亦倍常人云。   鄉賢祠之濫也,於今為甚,自昔已然。聞羅念庵先生以吉水鄉賢祠駁雜,恥其父與之同列,欲奉木主以歸,而吾邑邵文吉遺命,毋入鄉賢祠。文吉名相,即嚴文靖誌墓所稱守齋先生者,觀此而知鄉賢之濫,固不自今始矣。宿遷徐太史壇長 【 用錫】 云:「今之為人子者,守身誠身都不講,甚至供養俱不周,惟於親死之後,經營入鄉賢祠,便以為孝子尊親之至。以致學宮之內,儈伍叢雜,賢者恥與為列。」蓋亦有慨乎其言之也。   今塑神像者,輒捕龜、蛇、鳥、雀,生納其腹,意取生物之氣,以為土木靈性也。聞故明時,無錫東林書院塑龜山先生像,因一楊樹去其上半,中為像留其根以為座。當時以先生姓楊,故其像即因楊樹,而又以先生號龜山,并納龜於其腹,直兒戲矣。   崑山一粟生,執贄謁徐侍郎,侍郎曰:「子年幾何?」對曰:「屬狗。」一時傳笑。余有四子,友人曾以年詢。余對以長屬某,次屬某,又次屬某,最幼屬某。座客某聞之,私謂余曰:「子號讀書,奈何出辭若是之鄙,類崑山粟生乎?」余曰:「此余用五代時宇文護母書中語也。」因檢書示之,某為之面赤。   中州重牡丹,故言花即知為牡丹。成都重海棠,故言花即知為海棠。吾邑文村有季氏者,宋太常卿陵之後也。其家海棠種異他處,花朶大而且密,俗有「季家海棠十八瓣」之稱。故白隄賣花者輒以「文村種」三字簽標於海棠云。世謂此花無香,而西蜀潼川府昌州所產,則獨有香,此又物理之不可解者。   明崇禎甲戌科會試,場中皆推文長洲所取陳際泰為第一。同考項煜欲令會元出其門,紿文曰:「吾此卷乃楊廷樞也。」楊為同鄉名士,文遂讓之,及拆卷則李青也。煜面黔,向稱項黑,至此競相傳笑,有「項黑得李青」之語。   莊子秋水篇公子牟對公孫龍曰「子獨不聞夫埳井之鼃乎?謂東海之鼈曰『吾樂與』」 【 云云。】 「東海之鼈,左足未入,而右膝已縶矣,於是逡巡而却,告之海曰」 【 云云。】 白香山池上篇,有「如鼃居坎,不知海寬」之句,蓋即用此事也。按:「坎」字本即「埳」字,而「鼃」字筆畫頗近「龜」字,近世相沿誤刻,其失固了然可見。余觀工書之士,前明如董尚書,當今如王吏部,皆喜寫池上篇,而「鼃」字不免沿誤作「龜」,亦疎於考訂矣。   張謙,字益士,予舅之子也。長余一歲,一生半在病中。自篆其石曰「善病張郎」。藥裹之餘,關心吟詠,輒多佳句。家在江村,不與世接,故罕有知者。有集數卷,歿後散佚,偶記數聯,錄而存之。題檉柳書屋云:「湘江分得叢蘭紫,虞嶺移來片石青。」贈別云:「蠟燭燒愁愁不斷,曉鶯喚夢夢難醒。」不寐云:「閑愁不散如宵霧,薄醉旋消似曉烟。」夜坐云:「粉牆月上畫圖出,茶竈烟生風雨來。」暮秋雜詠云:「石臥荒苔疑病酒,梅撐瘦骨似吟詩。」草堂云:「梅尚有花和我瘦,石全無竅似兒頑。」代贈云:「夢回味似重篘酒,魂斷情如已落花。」   明宣德時,內佛殿火,金銀銅像融而為一。遂命鑄爐,凡銅煉六火則露寶光。上命加火一倍,煉而條之,復用銅鐵為篩格,以赤火鎔條,取其極清而滴格下者為爐,存格上者製他器。此宣爐之質也。爐式略仿宋瓷,其上者,曰百摺彝,曰乳足,曰花邊,曰魚耳,曰鰍耳,曰蚰蜓耳,曰薰冠,曰象鼻,曰石榴足,曰橘囊,曰香奩,曰花素,曰方員鼎;下者,曰索耳分襠,曰判官耳,曰角端,曰象鬲,曰雞脚扁,曰番環,曰六棱,曰四方,曰直脚,曰漏空桶,曰竹節。其欵陰印陽文,真書「大明宣德年製」。又有呈樣無欵者,最為難得。此宣爐之式也。宣爐妙處在色,爇火久,則假色外炫,真色內融,燦爛善變。嫩如哀梨,入口即化;凝如魚凍,呵氣便消,須有此兩種光景,斯為上乘。又有製時空罅,以赤金衝滿之者,名曰衝眼,得火則金色盡顯,益從黯淡中發奇光焉。火候既到,即久不著火,納之汙泥中,拭去而色如故,如是則為真宣。假者雖火養數十年,不能然也。其色有初年、中年、末年之分,初年仿宋燒斑,尚沿永樂爐舊製;中年用番滷浸擦薰洗,易為茶蠟,亦間有滲金者;末年乃露本質,著色更淡矣。色凡五種:曰栗殼,曰茄皮,曰棠梨,曰褐色,而藏經紙色為第一。又有所謂雞皮紋者,覆手起粟,迹如雞皮,而撫之實無有。又有所謂燭淚痕者,或在腹下,或在口下,在腹下為湧祥雲,在口下為覆祥雲。是皆火氣所成,尤不易得。此宣爐之色也。此物為世所珍,頗多贋者。余非鑒古之士,聊就帝京景物略、遵生八箋、方坦庵宣爐歌所言,并參以他說,為之詳其質,別其式,辨其色,作宣爐說如右,或亦好古之一助云。   詩中用字,有雙聲、疊韻之分,南史王元謨問謝莊,莊曰:「互護為雙聲,磝碻為疊韻。雙聲同音不同韻,疊韻音韻皆同。互護同是脣音而不同韻,磝碻同是牙音而又同韻也。」又沈存中筆談謂:如「幾家村草裏,吹唱隔江聞。」「幾家村草」對「吹唱隔江」皆雙聲。如「月影侵簪冷,江光逼屐清。」「侵簪」、「逼屐」皆叠韻。雙聲、叠韻,謝、沈二公言之已悉。然錢木庵謂:「疊韻易見,雙聲難明。」陸魯望谿上思雙聲云:「谿空惟容雲,木密不隕雨。迎漁隱映間,安得謳雅■〈木虜〉。」木庵為之註云:「五音以脣舌牙口齒辨之,二字同音為雙聲,如『谿空』、『容雲』舌居中,宮聲也,『木密』、『隕雨』脣撮聚,羽聲也,『隱映』舌抵齒,徵聲也,『謳雅』口開張,商聲也。諸如此類,可以例推。」觀此而所以為雙聲者,乃了然矣。   鐘聲晨昏扣一百八聲者,一歲之義也。蓋歲有十二月,二十四氣,七十二候,正得此數。釋氏念珠亦借此義,見楞伽經菩薩問。   錢湘靈先生晚年居虞山西麓,老屋三楹,適當石梅之下,松陰嵐翠,如眉臨目。先生兀坐其中,擁書萬卷,咿哦不輟。過其門者,往往駐足覘伺,流連不去,先生咿哦自若也。室中榜一聯云:「名滿天下,不曾出戶一步;言滿天下,不曾出口一字。」為三峯釋碩揆書。   佛氏云:「是日已過,命亦隨減。」而泰西人相見,訊問年歲,輒云:「汝死過幾年?」彼此語意正同,最為警醒。余謂寓形宇內,碌碌一生,毫無豎立,即未來之歲月,無非是死過光陰也。奚待蓋棺之日乎?   徐訥,字敏叔,明工部侍郎恪之父也。長厚有內行。妻周氏尤賢。公既多男子矣,一日偶謂周曰:「今日經某鄉,居民皆起視過客,惟篾工舟中一女不眸視,可異也!」是時公年老矣,周疑公屬意此女,陰為物色致之。忽謂公曰:「舟中人已在副寢矣。」公大驚,辭不獲已,乃強納之。生一兒,即恪也。俗呼為「徐八都堂」云。   明世廟無逸殿成,春日賜廷臣宴,伶人歌「花底黃鸝」之詞。上問:「此詞何名?」伶人曰:「花柳分春曲。」上喜曰:「甚似今日風景。」顧謂夏相國言曰:「花柳分春無逸殿,可就席思一句偶之。」時吾邑楊五川儀方為禮部員外,頗著才名,夏亦素愛之,因私遣飛騎尋楊,令屬對焉。時楊方與僚友羣會一勳戚家,重門深院,杯酌正濃,忽聞騎吏叩門聲急,閽人拒之,曰:「夏公所遣也。」既入門,即問楊員外何在?屏客出片紙相授,即上所命七字句也,座客皆停杯失色,儼衣冠以俟命。楊就庭中,立取紙筆,屬對付使者,其句云:「華夷一統大明君。」使者即飛騎復夏,夏以此應制,世廟稱善者久之。   宋文憲公濂,嘗館吾邑富家。一日,有丈夫從二童子來謁,自稱賣文,談論出入經史,至兵機尤長。宋公不能答,請其詩,曰:「吾一詩直二十金。」主人許之,詩成,甚俊拔。宋公以文請,曰:「吾文非百金不可。」主人又與之,援筆立成,文不加點。宴畢,請觀宋公書室,出前金贈曰:「僕非受此,為先生地耳!」遂辭去。使人送至海濱,舟師數千,軍容甚盛,乃陳友諒也。以宋公有才名,欲禮聘為軍師,聽其論無武略而去,一邑大驚。   夫子之稱,始見于尚書牧誓篇,蓋武王之所以呼將士也。繼又見于小戴禮「公叔文子卒」一章,則又為君之稱臣矣。而左氏一書,稱夫子者不一處,如子重,楚令尹也,而稱晉大夫欒鍼曰夫子;荀偃、魏絳,皆晉大夫也,而絳之稱偃則曰夫子;向戍、樂喜,皆宋臣也,而戍之稱喜則曰夫子;又季札,吴之公子也,孫文子,衞之出亡臣也,而札之稱文子則曰夫子;子皮,子產所從受政者也,而其稱子產則曰夫子;師曠,晉之樂師也,叔向,晉大夫也,而向之稱曠則曰夫子;康王,楚君也,士會,晉臣也,而康王之稱士會則曰夫子。又按工部集,如鄭司戶、蔡著作、陳補闕、韋書記,皆其友也,而詩中悉以夫子稱之。歷觀諸書,而知所為夫子者,乃尊卑貴賤之通稱,不特弟子之於師也。獨魯論一書中,似有專屬,然觀孔子之稱蘧瑗,子貢之稱叔孫州仇,則又不盡然。近代師生必稱夫子,不知何本,若以孔門為例,則近於僭;若以尊卑貴賤之通稱而稱其師,則又近於褻:兩者固交失之。聞近時遂寧相公戒其門人勿稱夫子,殆亦以是歟?   作詩者不論題之雅俗,輒拈一首,傷格傷品,莫此為甚;又或故押險韻以示新奇,尤屬無謂。近日惟吾友沈確士力矯此二弊,良可法也。其述毛稚黃之語曰:「詩必相題,猥瑣、尖新、淫褻等題,可無作也。詩必相韻,險俗生澁之韻,可無作也。」旨哉言乎,真近日詩人之砭鍼矣!   [文人借筆墨嘲詘,最屬輕薄,況語犯君上,尤自蹈滅亡也。海昌查某,與錫山杜太史紫綸素善。上嘗賜杜御書一幅,為程明道春日偶成詩。查戲成一絕云:「天子揮毫不值錢,紫綸新詔賜綾牋。千家詩句從頭寫,『雲淡風輕近午天。』」詩成,不以寄杜,錄之日記簿,杜茫然不知也。後罹罪,籍其家,日記簿塵御覽,上摘其大不敬語數條,此詩其一也。杜聞之,驚怖致疾,賴上明聖,謂其事與杜無涉,遂不之究。初杜得御書,賫歸建樓庋之,取詩中語,顏其額曰「雲川」,以志恩寵,因自號雲川居士。]   崑山鉅族,在前明時,推戴、葉、王、顧、李五姓。迨入本朝,而東海氏兄弟三人並中鼎甲,位俱八座,子姓亦取次登第,一時貴盛甲天下,而前此五姓則少衰矣。邑人因為之語曰:「帶葉黃姑李,不如一箇大葧臍。」以帶音同戴,黃音近王,姑音轉顧,臍音近徐,故俗諺云爾。   中元節,釋氏有目連救母之說,而臞仙運化元樞,則以是日為丁令威救母之辰。釋氏謂之目連,未悉其所本何自,姑錄之以助異聞。   康熙丁卯、戊辰間,京師梨園子弟以內聚班為第一。時錢塘洪太學昉思 【 昇】 著長生殿傳奇初成,授內聚班演之。聖祖覽之稱善,賜優人白金二十兩,且向諸親王稱之。於是諸親王及閣部大臣,凡有宴會,必演此劇,而纏頭之賞,其數悉如御賜,先後所獲殆不貲。內聚班優人因告於洪曰:「賴君新製,吾輩獲賞賜多矣!請開筵為君壽,而即演是劇以侑觴。凡君所交游,當延之俱來。」乃擇日治具,大會於生公園,名流之在都下者,悉為羅致,而不及吾邑趙□□□[星瞻徵介]。時趙館給諫王某所,乃言於王,促之入奏,謂是日係皇太后忌辰,設宴張樂,為大不敬,請按律治罪。上覽其奏,命下刑部獄,凡士大夫及諸生,除名者幾五十人,益都趙贊善伸符 【 執信】 、海寧查太學夏重 【 嗣璉】 其最著者也。後查以改名慎行登第,而趙竟廢置終其身。   前代不以書名而其書絕佳者,為震澤王文恪公,家侍御次山 【 峻】 嘗為余言之。友人顧文寧 【 士榮】 藏公行書一卷,為公自書所作泛南湖飲湖心亭、遊治平寺登吴王郊臺、至太倉欲觀海不遂、舟中望崑山、兩登崑山雨阻還至夷亭、六月十九日避暑偃月岡諸詩。公自題其後云:「徵仲以此卷索近作,草草書此以復。徵仲覽之,能不有以見教乎?東山拙叟王鏊,時正德甲戌八月也。」前有顏樂齋印,後有「濟之」及「大學士章」二印。此書瘦硬通神,全是晉人風格,視文、祝當勝一籌。觀此而知侍御品題,果為不爽云。   長白高公且園 【 其佩】 留心繪事,能以指頭為之,別開生面,為前人所未有,藝苑推為絕技。鄂鹺使禮生雖稍後,而頗與高周旋,嘗語人云:「且園生平,畫第一,書次之,詩又次之,辦事更次之。」時且園方官戶部侍郎,京師士大夫遂戲呼為高更次云。   龔布衣羽階 【 諴】 ,邑先賢淵孟先生孫也。家酷貧,操行峻潔,吾黨咸重之。詩文千言可立就,雖不甚協繩尺,而奇傑之想,豪橫之氣,一時無兩。曾作己未元日詩,有「五十三年堪一笑,漫將殘夢付東風」之句。吾家眉皙 【 繼良】 評云:「桃花流水杳然去。」是年三月二十六日,乘醉往大河,墮水死,乃知此詩此評,實為之讖也。同人醵錢梓其遺稿。汪西京 【 沈琇】 跋二絕于尾,頗得其真。詩云:「碎玉終須勝全瓦,此君詩句此君文。一編死後賞音出,何必子雲知子雲。」又云:「掩卷低回涕不禁,分明示讖歲朝吟。東風一昔醒殘夢,流水桃花杳莫尋。」   邑東三塘李氏,余妻之族也。其先有名在字 軒者,以高才生為郡守胡公纘宗所知,諮以時務,每謁見,必送至門外。偶于赤日中立講,李汗下,胡公命左右為之張蓋,他日特置一青蓋張之。縣令某特為置程子衣以別于諸生,每入見言事,縣令望門外服是服者,輒倒屣迎之。按管秀川常熟文獻志,載虬軒事頗悉。嗣後修志者輒不復載,未知何故,余故表而出之。   柳南先生為吾邑詩老,好著述,所撰隨筆六卷,多記舊聞軼事。其考證經史,論說詩文,亦雜見焉。體例在語林、詩話之間。故其書雅俗俱陳,大小並識,吐晉人之清妙,訂俗學之謬訛。洵朴山方氏所云:「遠希老學,近埒新城」者已。中如「三啇」、「三商」之辨,主古今韻略而不取禮注與詩疏,記祝、趙事,訛化雍而為謙吉之類,未免小有舛誤。蓋聞見既博,簡擇偶疏,不足為全書病也。會若雲先生欲刊叢書,遂出篋中錄本贈之。黃廷鑑識。   續筆   ●柳南續筆自序   余向撰柳南隨筆六卷,謬付梓人,遂馳介次,顧久而自審其中飛靡弄巧,曲綴街談,以至謬認蹲鴟,誤書躬傶,斯言之玷,蓋往往而是。業授剞劂,亦未遑芟革也。而淳安方朴山先生在藝林最為老師,乃愛而忘其醜,一見激賞,謂可遠希老學,近埒新城,遺書千里,徒讚然之。余滋愧矣。白首山中,屋梁載仰,日有記也,月有效也,歲有得也,彙而錄之,復成四卷。從洪氏例,名曰續筆,以視前書,或少紕繆。然溝瞀陋儒,識在瓶管;雖繁詞富說,究歸空腹。余豈敢以此自賢,如魏之東里閭哉?而方先生在今日,則固盤盂書中之子順也,遐路誠悠,而尺一牘次於面,從而質之,其品隲又何如?   乾隆丁丑立秋日,柳南七十四翁王應奎題   ●柳南續筆序   王君東序者,吾邑之老學也,多識舊聞,旁搜軼事,解頤同乎匡鼎,便腹比乎孝先。余之婦翁,乃君共研之舊;君之女夫,又余同袍之友焉,神交於君,蓋自疇昔矣。年輩既懸,出處殊路,徒蘊仰止之誠,莫展如舊之契。後余歸山,迨君暮齒,始獲周旋杖屨,預奉緒言,篇章往復,投桃報李,方幸敍忘年之歡,獲論文之益,何意佚老有期,龍蛇夢兆。嗟乎!黃髮淪謝,來學安仰?君雅好著述,嘗雜記言事,名曰柳南隨筆,身自校刻。翰墨餘暇,復成續筆四卷。卷中所載,略同前編,或語傳流俗,不道於搢紳;或論涉詩文,有資於風雅。自君之沒,今又數年,後生末學,日就荒陋,觀省此書,亦足少助聞見。余門生吏部郎方春熙,受經於君,升堂覩奧。邑人毛琛君,嘗激賞其詩,亟為延譽。覩茲遺編,咸深追感,思人愛樹,矧伊手澤。因與同志校讐,思廣流布,以余曾接末塵,請為之序。余亦感慨陳迹之存,低佪晤言之日,雖才謝元宴,而情同右軍,撫卷悽愴,明其概焉。   乾隆二十八年歲在癸未七月十四日,邵齊燾述   ●柳南續筆卷一   傳名不係爵位   生瑜生亮   牀牀非雨聲   自號媿林   清和月   汪鈍翁與嚴白雲論詩   布袋   者者館   彭祖八字   韓文用成語   義門論前明書家   義門論古文   西崑取義   袖中小學   龍君執役   先賢授琴   青塚   東臯賞魚   包燈   賢母堂   吟詩墮水   龍種   昆湖茅屋   馮姬   李二哇   宋人論文   文章正宗   望溪精語   後與子異   朱竹墨菊   巧言令色   梅柳一條   一把連   小西天   荊公詠菊   青林高會圖   藥名詩   方爾止吟詩   蟋蟀相公   服御類優   官家   繭菴名論   墓祭   平望女子   ○傳名不係爵位   何元朗叢說云:「文衡山在翰林,大為姚明山、楊方城所窘,時昌言於衆曰:『我衙門不是畫院,乃容畫匠處此?』惟黃泰泉、馬西元、陳石亭與相得,酬唱甚歡。二人只會做狀元,更無餘物。衡山數公,長在天地間,今世豈更有道著姚淶、楊維聰者耶?』□□□□□詩小傳云:「王履吉少與其兄履約同學于蔡羽先生,八試鎖院不售,以年資貢入太學。履約舉進士,以都御史撫治鄖陽,而履吉已前死。死後數十年,履吉名滿天下,而人之猶知有履約者,以有履吉為之弟也。」文文肅公吴中先賢小記云:「有陳道復先生者,以布衣有文行名。其大父某公官中丞,赫然貴重矣,至於今,天下故不知陳中丞,而惟知白陽山人也。」然則人之傳不傳,其不係乎爵位,固有斷然者。由三公之言觀之,百世而下可以興起矣。   ○生瑜生亮   「既生瑜,何生亮」二語,出三國演義,實正史所無也。而王阮亭古詩選凡例尤悔庵滄浪亭詩序並襲用之。以二公之博雅且猶不免此誤,今之臨文者,可不慎歟?   ○牀牀非雨聲   杜詩「牀牀屋漏無乾處」。「牀牀」二字,自來無注,而後人用者多作雨聲。余意牀牀句,自是跟上兩句說;言牀上布衾,兒既踏裂,而屋內所設之牀,無不漏濕,豈能安眠到曉乎?作如此解,六句方一串。「牀牀」猶言[曰「村村」,家曰「家家」,不作雨聲。後見曾茶山七月大雨三日詩,頷聯云:「不愁屋漏牀牀濕,且喜溪流岸岸聲。」以「岸岸」對「牀牀」,且下一濕字,此亦足以徵吾之說矣。   ○自號媿林   瞿稼軒先生嘗集古今大儒法言可為正心修身之裨益者,彙成十卷,題曰媿林漫錄。「媿林」云者,公之自號,蓋取內典「慚媿林」之義也。其自敍識歲月為崇禎丙子仲秋。越十五年而公留守桂林,以身死國,「媿」與「桂」同音,自號實為之讖,亦奇矣哉!   ○清和月   沈宗伯說詩睟語云:「張平子歸田賦云:『仲春令月,時和氣清,原隰鬱茂,百草滋榮。』明指二月。靈運詩『首夏猶清和』,言時序四月,猶餘二月景象,故下云『芳草亦未歇』也。自後人誤讀謝詩,有『四月清和雨乍晴』之句,相沿到今,賢者不免矣。」余初亦是其說,迨後考之,却未盡然。何遜詩云:「麥氣始清和。」謝朓詩云:「麥候始清和。」又云:「四月實清和。」江總詩云:「清和孟夏肇。」庾信謝趙王新詩啟云:「首夏清和。」白傅詩云:「孟夏清和月。」乃知古今人未始不以四月為清和也。司馬公之詩,正未可輕議耳。   ○汪鈍翁與嚴白雲論詩   汪鈍翁與某宗伯頗多異議。一日與吾邑嚴白雲論詩,謂白雲曰:「公在虞山門下久,亦知何語為諦論。」白雲舉其言曰:「詩文一道,故事中須再加故事,意思中須再加意思。」鈍翁不覺爽然自失。   ○布袋   猗覺寮雜說云「世號贅壻為布袋,多不曉其義。或以為如入布袋,氣不得出項,故名。」附舟入浙,有一同舟者號李布袋,篙人謂其徒曰:「如何入舍壻謂之布袋?」衆無語。忽一人曰:「語譌也,人家有女無子,恐世代自此絕,不肯嫁出,招壻以補其代,故謂之補代耳。」此言極有理。又三餘帖馮布少時,贅於孫氏,其外父有煩瑣事,輒曰俾布代之。至今吴中以贅壻為「布袋」。   ○者者館   王新城為揚州司李,見酒肆招牌大書「者者館」,遣役喚主肆者,詢其命名之意。主肆者曰:「義取近者悅,遠者來也。」新城笑而遣之。又揚州有兜兜巷,巷甚隘,而道路甚多,居此巷者,婦人多以做肚兜為業,而門徑又相似,故行人每於此多悮焉。成都費軒執御作寄江南詞一百二十首,皆言揚州事,中一首云:「揚州好,年少記春遊,醉客幽居名者者,悮人小巷入兜兜,曾是十年留。」   ○彭祖八字   彭祖八字為壬子、辛亥、壬子、辛亥,享年至八百;而祖之九十七世孫湘靈八字,則為壬子、壬子、癸亥、癸亥,享年止八十有七。   ○韓文用成語   容齋四筆云:「韓退之為文章,不肯蹈襲前人一言一句。故其語曰:『惟陳言之務去,戛戛乎其難哉!』獨『粉白黛綠』四字,似有所因。」蓋謂列子、國策、楚詞、淮南子有「粉白黛黑」句也。噫!斯言亦過矣。吾觀平淮西碑一篇,乃韓文之最佳者也,而李義山則云:「點竄堯典舜典字,塗改清廟生民詩。」黃魯直亦云:「韓文無一字無出處。」而景盧顧為是言,竊所未解,況退之所用成語,其顯然可見者,亦非止一處。如上崔虞部書有「徒使其躬儳焉而不終日」之句,此非本於表記耶?祭十二郎文有「三世一身」之句,此非本於北史王慧龍傳耶?河南令張君墓誌有「義不可再辱」之句,非本於漢書李廣傳耶?且退之所謂陳言者,震川以不切者當之,最為得解。若謂前人一言一句必不可用,不亦謬歟!   ○義門論前明書家   義門論書法,頗不滿於勝國諸家,其論祝希哲云:「京兆書,血脉往往不貫,又故為奇詭,流宕無法,書之魔也!」論王履吉云:「雅宜書頗學虞世南,然所臨摹者不過翻本廟堂碑,往往失之于鈍,由其參證少也。」論董玄宰云:「董胸次隘結,字欲開展,而分寸大疏,法意俱乖,其用筆亦未始不遒,但嫌照管不到。」又云:「董思翁結字局促冗犯,無一可觀,所謂都不知古人者也。」又云:「思翁硬執『密不容鍼,寬通車馬』二語,不復理會九宮八面,任意自我,古法幾盡矣。」   ○義門論古文   義門云:「今日為古文,須裁其冗長之字句,汗漫之波瀾,使無千篇一律,萬口雷同。如道園、圭齋、潛溪、東里諸公,雖學有淺深,才有大小,熟爛則一。六經、左、史具在,奈何守一先生之言,不究其根源乎?」又云:「前朝有志於古文而不入僻謬者,惟王守溪一人。惜後來者不能推而大之耳。」   ○西崑取義   宋祥符、天禧中,楊大年、劉子儀、錢師聖同官於朝,以詩相倡和,其詩悉效溫、李,號西崑體。「西崑」二字,義取玉山冊府之名,見大年西崑酬唱集序中,實前此所未有也。而冷齋夜話、滄浪詩話、李屏山西巖集序、元遺山論詩絕句,率指義山為崑體。玉溪不掛朝籍,飛卿淪于一尉,安得厠跡冊府耶?其亦不之考矣!   ○袖中小學   某宗伯少時,修文執禮於顧涇陽先生,先生亦愛其博雅。一日正色謂宗伯曰:「子多讀異書,然老夫有一書,子未讀,何也?」宗伯悚然問何書,先生出袖中小學一卷,示之曰:「子歸,但讀『公明宣學於曾子』一章,則立身、學術大要盡此矣。」   ○龍君執役   瞿俊,字世用,號學古,居邑東五渠村。舉成化己丑進士,授江西崇仁知縣。居官廉介絕俗,聽斷如神。一日,謁張真人,真人一侍者,面目猙獰,腥臊觸鼻。真人指謂瞿曰:「公識之乎?此龍君也!以有罪授謫,俾執役于此。公正人,為上帝所敬,盍請釋之。」瞿笑而謝焉。真人曰:「公第草一表,某當代為上之,無固却也。」瞿如其言,龍竟得釋。既釋,真人率龍君以謝,且謂之曰:「瞿公大恩,須有以報。向聞海藏多異物,盍獻一二乎?」龍君曰:「某自破家以來,幾無長物,今有白雲一朵,請以相贈。」既而許贈者不至,瞿意其妄也。未幾,瞿舉卓異,行取入都,適當盛夏,而車上常有白雲護之,不知有暑。及邸都,雲乃散去。   ○先賢授琴   先賢子游墓在虞山之巔,前明萬曆間,有樵者過墓上,見一叟衣冠甚古,獨坐鼓琴。樵者擲斧柯聽之,叟欣然曰:「汝欲學耶?」因令每日過墓,授以清商數曲。後樵者于昭明讀書臺下,聞有達官貴人鼓琴為會者,亦傾耳聽,已而笑曰:「第五弦尚未調也。」鼓琴者曰:「汝何人?亦解此耶?」試調其弦,果如樵者所云,遂令其一再彈,則泠然太古音也。大驚異,為易冠巾,與定交,問其所從學,樵者以告,且詢其衣冠狀,乃知所見者,為子游也。吾邑嚴太守天池之琴,至今名天下,而其傳實自樵者,故海內推為正音焉。又聞其人本一染人,徐其姓,太守公字之曰亦仙云。   ○青塚   王昭君青塚在歸化城塞上,徧地白草,惟塚上不生,故名青塚,非謂塚上草獨青也。塚邊有石獅一,石虎二,石虎背上刻「青塚」二字。   ○東臯賞魚   吾邑園林有所謂東臯者,乃瞿氏別業也。中有池數畝,蓄魚萬頭,自星卿先生至壽明,已歷四世矣。魚之大者,長至四五尺,每歲春秋二時,輒以空心饅頭投之池中,魚競吞之,有躍起如人立者,於是置酒池上,招客觀之,謂之賞魚。而園丁竊魚者,投以石灰塊,魚疑為饅首,吞之立斃,斃則浮起水面,獲取無算。自稼翁殉節後,家遂中落,至壽明晚歲,幾不能自存。遂大集漁人,為竭澤之舉,所獲魚不下千擔,吴中魚價為之頓減。當其時取魚也,壽明舅氏鴻文陳翁留宿池上小閣,黎明夢一黑衣人,形狀勃窣,首以上不甚分明,向陳作禮,若有所求者。天明啟扉,則有大鱉當戶,乃悟夢中所見,即此物也,遂以舟載至尚湖,縱之去。   ○包燈   通州有所謂包燈者,相傳包釋修孝廉時為友人作燈,未竟,公車促之,不赴,俟作畢始行。此包燈所自始。近日通州教場前每歲燈市猶曰包燈市,其實不出本處,皆來自大江以南也。   ○賢母堂   尹侍郎會一母李太君守節教子四十年,尹以翰林出守襄陽。太君在官署,治酒食以待賓客,儲水漿以給行路。當歲飢設賑,尹或他出,太君即代為辦理,不遺不濫,遠近悅服。尹以才能調任揚州,去之日,襄人爭出貲為建賢母堂,太君作兩絕句謝之曰:「辛苦教兒四十年,還將三楚作三遷。襄陽風土頗安樂,為感皇恩為謝天。」又曰:「堤名寡婦留江上,城號夫人在眼前。祗有婆心方寸許,何勞士女競流傳。」詩後自跋云:「從子來襄,頻年祈歲禳灾,欲安享無事耳。郡人感頌,非老身意也。口占數語,命孫兒嘉銓書示襄中父老。」   ○吟詩墮水   劉維謙,字讓宗,華亭人。乾隆五年秋日,從西湖歸,月夜于塘棲道中得句云:「犬吠孤村月,蛩吟兩岸秋。」獨坐船頭,朗吟不輟,久之寂然,已墮水矣,遇有救者,得不死。好事者為作月夜墮水圖,題詠甚夥。劉生平精于韻學,自謂得不傳之秘,著有詩經叶韻辨訛十卷。   ○龍種   王梅溪嘗讀書溫州江心寺,寺中住持真歇了禪師,知其為龍種。是時寺前埂子山門屢築不就,將成,即有龍攪波濤潰之。一日,梅溪大醉,禪師進曰:「公能捨山門前一塊土乎?公必中狀元無疑矣。」就之乞書券,梅溪醉中戲書與之。其後禪師坐山門乘涼,有一老人拄杖而來,攜一童子索地,出券示之,泣而去。至今寺中寶藏其券焉。寺去桑門三里,桑門,溫州城門也。往來常與妓錢玉蓮善,約富貴納之。梅溪登第後,三年不還鄉,玉蓮為人逼嫁,自沉於桑門江口。蜀人破堂和尚為錢先生湘靈述之如此。今其事備載湘靈集中,破堂蓋久住江心寺者。   ○昆湖茅屋   瞿昆湖先生未第時,家貧甚,所居在五渠村,僅茅屋三間,上而屋板,下而四壁,並編蘆為之。是時先生館無錫華氏,其徒以賀歲至先生舍,歸而告其父曰:「先生所居,乃以筆管為之者。」蓋以蘆似筆管,故遂致誤認爾。其父初不解,既而詰之昆湖,乃知其故,不覺為之失笑。   ○馮姬   崑山馮姬以不應馬帥三寶之召,遣健將縛至,將加刃矣,先以酒困之,立盡一斗,復令理妝按歌,聲愈嘹亮,遂得釋。吾邑陳祺芳有詩云:「酥胸藕臂玉為腰,縛出輕紅慘愈嬌。剛向筵前傾一斗,寶釵重整度鸞簫。」   ○李二哇   李二哇,獻賊嬖僮也,美而勇,戰必突陣先出,鋒銳不可當。後為黃得功生擒,亦愛其美,欲與之暱,不從而死。祺芳亦有詩曰:「花底秦宮馬上飛,每番先陣突重圍。可憐拚得刀頭血,不向勤王隊裏歸。」   ○宋人論文   宋人論文,有照應、波瀾、起伏等語。馮鈍吟謂:「若着一字于胸中,便看不得史記。」馮已蒼批才調集頗斤斤于起承轉合之法。何義門謂:「若着四字在胸中,便看不得大曆以前詩。」   ○文章正宗   義門先生謂文章正宗只是科舉書,不但剪裁近俗,亦了未識左、史文章妙處,局於南宋議論,與韓、柳、歐、曾之學相似,而實不同。又所選國語、國策之文,愚意只應就每篇首句為題,方為得體,而希元必以己意另撰,大似小說標目,亦乖大雅。   ○望溪精語   方望溪謂大易有「言有序,言有物」二語,古文如歸太僕可云「有序」矣,以言乎「有物」,則未也。今觀望溪之自為文,雖未敢遽定為有物與否,然其議論有警切痛快處,為前人所未發者。謹摘錄之如左。「凡為人子,暱其妻,而不責以事父母,是以娼女待其妻也。世有與娼女交,而望其孝於吾父母者乎?凡為人婦,暱其夫,而不順於舅姑,是以估客待其夫也。世有娼女肯致孝於估客之父母者乎?」「吾之心必依於理而後實,耳目口體必式於儀則而後安。前子之於母,後母之於子,而不能一視,自子言之,則為不有其父;自母言之,則為不有其夫,豈非人道之極變哉?而相習為故常,甚矣其不思也!」「用程、朱之緒言以取名致科,而行則背之,其大敗程、朱之學,視相詆訾者而有甚也!」「人之生也,受於天而有五性,附於身而有五倫。人於五性,或蔽於一,則四者必皆有虧焉!人於五倫,能篤於一,則其他必皆不遠於禮。」   ○後與子異   或問徐虞求:「後與子有異乎?」曰:「然。子可私也,後不可私也!子惟父之所愛,即子之,後非薦于祖禰,而祖禰用馨,告於宗族,而宗族不疑,不敢後也。故詩曰:『螟蛉有子,蜾蠃負之。』即人皆可為子之證也。傳曰:『鬼不馨非類,神不馨非族。』是人不可皆為後之證也。」其議禮善,古人亦未有如此之剖析精切者。   ○朱竹墨菊   賴古堂集第八卷有朱竹詩,題下自註云:「初但求之楮穎間,頃過劍津西山,數頃琅玕,丹如火齊,乃知此君亦戲着緋,因賦二首。」又第九卷有墨菊詩,題下自註云:「永壽里在漢時產墨菊,時人多取其汁為書。今人但求之楮穎,少所見矣!」   ○巧言令色   王宇泰筆麈中一條云:「巧言者能言仁,而行不掩焉者也!令色者色取仁,而行違焉者也!夫仁豈可以聲音笑貌為哉!故云:『鮮矣仁』。若巧佞炫飾,務以悅人,則小人之尤者,何勞曰『鮮矣仁。』」此解似勝朱。   ○梅柳一條   「前村深雪裏,昨夜一枝開」。從此詠梅者多用一枝。而淵明詩則云:「梅柳夾門植,一條有佳花。」是「一條」實先於「一枝」矣,而詩家未見有用之者。   ○一把連   俗語有所謂「一把連」者,「連」當作「蓮」。按明制,宮中每夜寢,殿門既闔,內臣散歸直房,所卸衣總掛牀前架上,熏以蘭麝,名曰「一把蓮」,夜間御前有事,以便頃刻裝裹趨赴也。事見秦蘭徵天啟宮詞註中。   ○小西天   前明崇禎間,雲南麗江郡伯木增曾獲唐華嚴經秘抄,以中土未傳,不遠萬里,就刊吾邑毛子晉家,其使乃僧也。僧云「嘗奉木郡伯命,率從者往小西天,以土貢為贄,總計四十八色,而每色析計又各四十八盤,雖金銀珠亦然。及至中途,彌望無際,日且暮,或野棲是懼。獨同行一僧以棒擊地,忽有人從地中揭板纍纍出,蓋穴居也。僧入宿,問:『居此何為?』皆云:『有琥珀生其下,每登山視烟氣上罩,則可掘而獲。初入握時,質甚軟,須裹置腰間,移時乃堅凝可貿。』與世所傳茯苓化琥珀者異也。及抵小西天,則去雲南萬里,去大西天尚八千里。而雲山隱然,望之峩峙。其王不理他政,止務齋修,每將寂滅,則集諸練行國人會食,互相扣擊,以數百計。其辨難不勝者,相次引去。最後餘二人,相詰閙不休,待一人辭窮,方伏地拜,其勝者坐受,即代為王。又使者初至,其于四十八色外,復堅索水與牛二種,亦以四十八為率。及水與牛既進,有僧數十人從他國至,以筒吸水入鼻,方飲。飲已,又羣誦胡咒,作喃喃狀,則牛皆跪,僧顧而喜,競提其角,裂至腹,先取血肉置盂中,咒之,立化盡。食之已,取所餘巨骨亦咒之而化。化而食,食而盡,與血肉不異」云。   ○荊公詠菊   王荊公菊花詩有「千花萬卉凋零後,始見閒人把一枝」之句。馮定遠評云:「上句『凋零』二字不妥,下句云『一枝』亦似梅花。」但「凋零」二字亦本鍾士季菊花賦,「百卉凋瘁,芳菊始榮」之語。至「一枝」二字,則陳羽詩「節過重陽人病起,一枝殘菊不勝愁」,已先用之矣。顏黃門有云:「讀天下書未徧,不得妄下雌黃。」誠哉是言也!   ○青林高會圖   圖為黃存吾手筆,會者七人,為張伯起、王伯穀、趙凡夫、董思白、陳眉公、嚴天池、蓮池大師,蓋存吾仰慕七人,乃合繪其像于一卷,而即請思翁題署者也。七人各有詩,皆手書,惟蓮公獨缺。後有某公題跋,謂當精于揀擇,勿濫入,恐為蓮公笑,蓋有所指也。或曰「指凡夫而言,以凡夫所著說文長箋杜撰不根,為某公所深非也!今圖藏天池後人,而諸公手書已失,僅存臨本矣。   ○藥名詩   席啟紘,字文表,吴庠生。葛震甫遠官滇南,其母年已八旬矣,文表作藥名詩諷之,有「知母年高獨恬淡,當歸奚事向天南」之句。葛得詩心動,即掛冠歸里,登文表之堂,再拜曰:「先生教一龍以孝。一龍母子受賜多矣!」世稱震甫之虛懷,亦多文表之古誼云。   ○方爾止吟詩   桐城方文,字爾止,嘗登鳳凰臺吟太白詩云:「鳳凰臺上一箇鳳凰遊,而今鳳去耶,臺空耶,江水流。」曼聲長吟,且詠且拍,人皆以為朱翁子之徒,隨而笑之。又考詩甚嚴,見同輩作,即一字未妥,必推敲以定,人嗤之曰「改而止」。   ○蟋蟀相公   馬士英在弘光朝,為人極似賈秋壑,其聲色貨利無一不同,羽書倉皇,猶以鬬蟋蟀為戲,一時目為「蟋蟀相公」。迨大清兵已臨江,而宮中猶需房中藥,命乞子捕蝦蟆以供,而燈籠大書曰「奉旨捕蟾」。嗟乎!君為蝦蟆天子,臣為蟋蟀相公,欲不亡得乎!   ○服御類優   阮大鋮巡師江上,衣素蟒,圍碧玉,見者詫為梨園裝束。某尚書家姬冠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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